北京的朋友帶著女朋友坐了一夜硬座來上海找她玩。她看著這個女孩，想：這真是愛情啊，但我做不到了。感情的付出和收益不成正比，她再也不是那個背著迪奧包包，還願意坐在小牛電動後面的姑娘了。

每當她看著身邊學歷更高、更拼、還更美的那些95后姑娘，聽她們講對工作和公司的熱愛，她都會心虛，懷疑自己是不是該坐在這個位置上，也懷疑自己的實力，能不能匹配她的慾望和野心。

公司VP這樣勸她：這個公司肯定是獨角獸。

七毛熟知附近最便宜的館子，沙縣小吃的電話是她為數不多能背下來的號碼。

但是她依然住不起。好在公司地處偏僻，她在附近一個90年代的小區，租了一間1900的卧室。

她有時會想，是不是哪步走錯了？

七毛住的那間，是一個五居室里最大的一間，有一個迷你陽台。七毛看上了陽台外面的那棵樹，上面有粉色的小花。她想象可以過上看著小花喝著小酒的生活。

她記得當初學新聞的時候，決定再苦再窮也要干這行。但，新聞理想變得越來越不合時宜。她放下理想，決定一門心思掙錢。

有錢的感覺真好。她一臉真誠地跟我說，「高檔餐廳就是很好啊，高級商場的味道，一進門，就覺得很好聞啊。」

每次同學飯局，我們必談的都是，誰又跳槽了，誰又升職加薪了。尤其年關將近。

吃飯也貴多https://read.99csw.com了。剛開始，七毛跟同事出去吃一頓，人均200，她會心疼好幾天。後來，就不覺得了。

那年，她沒再買那些昂貴的包包，但錢卻越花越多。不是大件，但都不便宜，比如285塊的保加利亞玫瑰身體丸，800塊的頸霜。她想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反正有花唄借唄信用卡。

公司里的男孩女孩都很精緻，女的比她會打扮，男的知道的牌子比她還多。她偷偷把同事的包包拍下來，再去問好朋友，到底有多貴。漸漸地，她對奢侈品有了嚮往，覺得那才是都市生活該有的樣子。

月入一萬的七毛也終於戀愛了。男孩條件一般，但對她很好，會騎著小牛電動去接她下班。她背著Diorama，坐在小牛電動車後面。

「我是不是變俗了？」七毛問我，又自己回答：「是吧。我承認我世俗。我原來看不上女孩的弱點我現在都有。我喜歡錢。」

日常消費，七毛覺得自己越來越「中產」了，洗面奶要用氨基酸的，內衣一定要有牌子，水果一定要有機的。

那年七毛沒有談戀愛。和她合租的兩個男同事也沒有，他們說，因為錢少，對泡妞沒什麼想法，會心虛，總覺得外面那些女的，都很高級，跟七毛不一樣。

但真正打動她的，是錢多了不少，月薪25000加獎金。至於獨角獸，有多少人能碰九-九-藏-書到真正的獨角獸呢？但她又想，萬一呢。

剛轉行的那些日子，她上手快，比誰都沖得猛，經常被老闆誇，感覺每天都是新的。現在，她越來越容易累，那些工作，她也說不上喜歡不喜歡。

月薪4500，加上稿費，每個月收入能有5000多。她跟兩個男同事合租，房租不到1000。

為了關上烤箱門，他們用一根繩子、一個牛奶瓶製作了這個裝置。

那年發年終獎，七毛狠心買了一個150塊的娃娃，再花了170給娃娃重新上妝，100多給她種頭髮。還給她買了一身125的內衣，150的公主裙。總共近800，那是她畢業一年花過最大的一筆錢。

出門逛街是不存在的，都是淘寶。每樣東西，七毛都會在購物車裡放上半個月，因為要一家一家比價，一家一家店看買家評論。每次有促銷活動，過去數學不及格的她，數學自動變好，折上折、滿減，都算得特清楚。

七毛就像我身邊的很多同齡人，包括我。野心大，目標感強，總在尋找下一個「進步」的方向，想去一個「更好」的地方。我們馬不停蹄，總以為到了某個點，就會幸福，滿足。

有時七毛也懷念5000塊的時候。那會兒怕花錢，不怎麼出去亂玩，生活得也算規律健康，重要的是，一個娃娃就能讓她開心。她早不玩娃娃了。

我的大學室友七毛，過去四年，月薪從5000升到了30000。這是她的故事。好像並不是一個甜蜜的故事。

七毛去了上海一家創業公司做PR，月薪8000，還兼BD的工作，有業績就有提成。一個月平均下來有一萬多。

但那也是她最大的幸福源泉。在家她總是抱著她的娃娃，還忍不住問每一個人：是不是很美，是不是很美！

她總覺得，她能掙到更多的錢。她開始想年薪50萬的日子，會是什麼樣？

掙錢也沒錯啊。但，為什麼錢掙多了，問題也更多了呢？錢掙多少算是掙到了呢？

一個月後，兩場雨就把小花澆沒了，梅雨季也來了。那棵樹把陽光嚴嚴實實地擋在外面，房間潮得一塌糊塗。而她也根本沒時間喝小酒。

網上線下都在販賣加薪的秘訣，卻很少有人告訴你，掙得多了，你和你的生活，到底會發生什麼改變。

那年七毛也沒有回過家。往返交通就要近一千。

畢業4年，身邊的朋友一次次跳槽，我也跳了幾次。

可好像並不是。

傢具都是古董型的。比如烤箱，門是關不上的，掀蓋型洗衣機是沒有蓋的。唱片機和音響都是二手的，很貴的黑膠唱片卻有兩筐。七毛跟他們一起，過得很朋克。

誰不是一邊懷疑自己，一邊努力向前呢？

想起那時的自己，現在的七毛笑出了聲，真特么可愛。

她現在每周都要出差，每次出差回家，在床上癱一小時，然後去清理冰箱里長毛的剩飯，變黑的有機水果。她的酒量從半瓶燕京練成了半瓶茅台。每次拉到一單業務她就想，這是用自己的肝拉來的。

不過，2017年馬上要過去了，我跟七毛說，2018年會更好的。

半年前，另一家創業公司挖她去做市場總監，七毛沒猶豫就去了。

那種感覺她永遠忘不了，「坐在電動車後面還能笑，因為我花自己錢買的迪奧包包。」reaｄ.9９csw.ｃｏm

之前的財務窟窿終於填上了，多出來的錢，她報了個法語培訓班，偶爾買兩張話劇票，但最後，培訓班上了兩次，話劇一次都沒去看，總是有開不完的會，加不完的班。

她租了個一居室，獨居，養了一隻貓。雙11雙12的，七毛也不搶了，她現在都是海外代購。

一年後，他們漲了一點工資。她的朋克男同事終於有了一點存款，說可以交女朋友了。但她想要的不只這一點點存款。

2013年餘額寶剛推出，她搶著第一波體驗。存1000塊，每天就能收益一毛錢。她開始算，如果有10萬塊，一天就能掙10塊，一個月就是300；如果有100萬，一個月就能掙3000；如果有1000萬，一個月就能掙3萬……天吶，如果有1000萬，每個月躺著就能白拿3萬塊，怎麼會有人，用這1000萬拿去買房？？？

那年，她用年終獎，買了人生中第一支貴包包——粉色Diorama，二萬五千塊。

七毛在北京上的大學，學新聞。畢業去了廣州的一家傳統媒體做記者。那是2013年，整個行業都在下坡。

她換了工作，去了更大也更有野心的上海。

那年新年她回北京，請我們三個大學室友去吃了頓「老莫」，可以說「衣錦還鄉」了。「我現在也是月入一萬的人了。」她喝著紅酒哈哈笑。

因為是畢業第一份工作，她很想保住，每天都很拼，做夢都在想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