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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進行時

偽裝進行時

作者:李維北
她一把抓起自己的挎包,風風火火跑了出去。
在周遊論文最後,他有三個推測,其一是羅桑桑父親因為某種原因已經離開,其二是羅桑桑本人不是人,其三是羅桑桑和她父親都不是人。
門外出現一道人影,這道人影有些猶猶豫豫,想要過來,卻又想要逃走,吳雙最討厭這樣舉棋不定的人,立刻說:「誰?出來!」
周遊看著這個替身父親,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天色暗下來,桑桑不免有些困了,趴在床上眯起眼。沒一會兒她被外面一陣乒乒乓乓聲給鬧醒,透過門縫一看,隔壁醉酒漢又在用腦袋撞門。這人叫什麼桑桑至今不知道,他每次出門喝酒都戴著一個黃色安全帽,回來撞門就不會頭破血流。
羅桑桑被丟進一個小小的艙體里,不知在星空里飄蕩多久,最後墜入海水,被度假路過的羅立撿到。他從這金屬艙體里發現了一個活體嬰兒,興奮得無語言表,準備好好觀察研究,認真寫一篇震驚世人的論文出來,證明自己這麼多年堅持的外星人是存在的。
猶豫了一下,吳雙撿起這一支有些沉重的胳膊遞過去。握在手裡她才發現,這胳膊外面有一層軟膠質,手指處則是戴了手套,粗一看分辨不出是假肢。
門開,羅桑桑和他四目相對,讓周遊心裏沒來由一陣心虛——自己怎麼說也是跟蹤對方,手段有些下流。
開篇給出了一個假想題目:為什麼羅桑桑幾乎沒有任何社交行為?
由於隔著一個假人,吳雙肚子里的怒氣完全發泄不出來,只能恨恨道:「你這個父親當得也太容易了。」
有兩個年長同事悄悄找到她,好心勸她不要這麼認真,因為大家都是給個評價,ABC打出來就好。她很快發現他們不是關心自己,而是不想要自己這樣的人表現太突出,從而顯出他們的懶惰。
「什麼?」吳雙有些吃驚:「怎麼回事。」
這次經歷告訴周遊,羅桑桑是練過的,不可力敵。
羅桑桑點點頭:「記住了。」
「我的家在天上。」羅桑桑目光溫柔了起來,她嘴唇上還殘留著雪白奶沫,此時少女的所有心思都回到了星空之中,模糊記憶中,那個空曠又寒冷,每個人都不必說話的無聲世界。
周遊心裏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自己會不會被羅桑桑給幹掉?諜戰劇里常見套路,發現內應,這個發現者就立刻被滅口。
吳雙簡單說了一下羅桑桑在學校的情況,著重強調羅桑桑智力很高,但是不合群,而且明明可以考得更好卻老是故意丟分。一旦恢復了自己的專業上,吳雙立刻忘記了這個孩子的金屬頭骨,學生就是學生,哪怕機器人也是學生。
「研究什麼?」
羅立調轉了輪椅方向對著吳雙,彷彿在說,你說吧,我聽著。
親眼見到每天醉生夢死的父親,周遊很痛恨這樣一種模糊不清的生活方式,難道人每天都需要麻醉自己才能夠安然回家嗎?周遊很較真。

6、前後

「不是,吳老師,真的,她多半是一個機器人。」周遊感覺解釋道:「我有證據。」
「我沒有媽媽。」羅桑桑回答說。
——痛覺缺失。筆者幾次發現羅桑桑身上有傷口,她常年穿著長袖長褲,手腕,脖頸鎖骨處都有淤痕,加上有幾次摔倒,她手指流血都毫無知覺,筆者有理由懷疑她對痛覺缺失。女性對於痛覺忍耐度高於男性,但女性敏銳度其實更強,所以痛覺也更清楚。
「他死前說,我該另外找一個父親,他不會當父親,對不起我。」羅桑桑以一種悠然的語氣說,彷彿講述著別人的故事:「我想來想去,不如自己製作一個父親,這樣就不用成為其他人的孩子了,這樣一來也不會有人因為我不好而失望了。」
吳雙打了個哆嗦,搓了搓手,這才意識到房間里出奇得涼,這幾天還不是冬季最冷的時候,本市早就開始集中供暖。學校辦公室和教室都有地暖,到這裏就顯得反差格外大。
——羅桑桑飯量極少,午餐基本上為一杯水,一個自製三角三明治。根據配菜推斷,總重量約莫50克,卡路里在60千卡以內。人一天攝入卡路里至少要有1200千卡,否則就會使靜止代謝率下降達45%,並且貧血無力昏厥。
他目光投向羅桑桑家旁邊那扇門,髒兮兮大門上有幾個凹坑,都是被這家戶主戴頭盔撞的。
「因為你太奇怪了。」周遊坦言。
她沒有立刻回家,這是慣例,大太陽天,父親總是讓自己晚點回去,尤其是這個冬天。一個多月前天然氣斷了,那時候父親羅立說是管道問題,一連五天後父親又說是要安裝新的燃氣表,到現在他大概已經找不到借口,也不再去解釋燃氣消失之謎。
突然他聲音變成了一陣電流音,無比刺耳,讓吳雙下意識眯起眼捂住耳朵。
斜地里竄出一條興奮的金毛犬,張開綻出口水的嘴咬住,一溜煙不知去向。
「你說謊。」吳雙聲音略大了一點:「羅桑桑,家訪是很嚴肅的事情,叫你父親出來,我必須和他談談。」
面前單親父親用手摸了摸鼻子,結果這一摸他的手臂哐當一聲整個落在地上,羅桑桑趕緊撿起來給他裝回肘部。
別的不說,這話讓吳雙有些認同。羅桑桑這女孩子真的有古怪,她每次都考班上第二名,不低也不高,就是保持這個位置,穩穩噹噹,總讓人懷疑是她留力故意不想招搖。
吳雙再次氣急而笑。她見過不少極品家長,卻沒想到會遇到這麼一個父親,聽到老師要來家訪,嚇得奪路而逃躲起來。
處理醉漢很困難,尤其對於並不強壯的母親來說,每次扶完母親都用消毒液洗手,良久不說話。
吳雙簡直是前所未聞。這個羅立社交恐懼到了這種程度,不過她又覺得對方幼稚得可笑,既恐懼又想要偽裝成自己還在的樣子。
吳雙原本一肚子話說出口卻是:「你隔壁那位不會出事吧?」

2、冷

不達某一標準水平的嬰兒會被無情丟棄九九藏書,因為他們計算投入成本可能入不敷出。承擔高風險是很不理智的,在簡潔高效社會裡,減少風險是一種十分普遍常識的自然行為。
套了一條圍裙的小姑娘羅桑桑探出頭,見到吳雙有些手足無措:「吳老師……請進。」
「為什麼不信?」
羅桑桑再清楚不過,當然是因為欠費已久被掐斷了供應,索性自己主動請纓來管家裡財物。不過她也變不出錢來,只能開源節流。
每一個嬰兒出生就被計算了成長係數,峰值,谷底,智力係數,生理有無殘疾,孕育下一代的成功率,從而計算出他能夠達到的預期水準。
吳雙強自鎮定地打量著眼前人。
「是他的傳聲筒。」羅桑桑解釋說:「或者是替身一號。」
等她回過神來時,羅桑桑已經將她父親的腦袋拆了下來,正用手指探入脖子裡頭在清理一根線。這時候羅立臉上的口罩眼鏡都落了下來,露出下面一個人偶頭,這和商店裡的塑料模特沒什麼不同,一雙獃滯的藍色眼睛,嘴角還在笑……
坐在她身後的男生周遊低聲說:「小丑女,給你看個寶貝。」
到底眼前的小姑娘過著怎樣的生活,吳雙難以想象,這個小區帶給她不適感,骯髒,雜亂,咄咄逼人又毫不自控的居民們都讓她擔憂。
教室里笑聲一片。
某一天她就取出家裡存款離開了。
羅立從地上拿起飯盒,掀起口罩,用勺子朝嘴裏塞。
說完他又馬上補充:「我不是說她腦子智力有問題,她成績挺好,不過她這個人本身有問題。」
桑桑習慣性輕輕敲門,如預料一樣沒有回應。
羅桑桑長得很快,三年就從嬰兒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讓羅立失望的是羅桑桑也只有這麼一個優點了,此外她智力雖然不錯,卻依舊處於地球人的正常水平,並且不善於交際,表達能力欠缺,也不具有藝術創造的強烈慾望。
身後傳來輪轂在地面碾過的聲音。
那一瞬間桑桑目光完全被草帽吸引,它在那些直愣愣如小小流星一樣憤怒墜落物品中那麼顯眼,晃晃悠悠,飄飄蕩蕩,對女人的憤怒失控滿不在乎,對男人的嬉笑與絕情都毫無所謂。它被風推著,飛碟一樣降落在桑桑面前地磚上,就像一個有錢的外地遊客。
「羅桑桑,老師下面問的問題很重要,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有任何問題老師都可以幫你。」
「在啊。」羅桑桑回答道:「我爸爸現在還在繼續他以前的研究。」
見周遊目光閃爍遊離,吳雙說:「說吧,沒有其他人。你不像是會打小報告的人。」
她煮了米飯,從雙肩包里翻出從超市買來的特價蔬菜,一盒肉末,在電磁爐鍋上炒了,分了兩份,一份自己吃,一份放在父親門口。
經常偷偷來這裏,周遊也發現羅桑桑父女之間的一些古怪現象。比如說羅桑桑父親永遠戴口罩和墨鏡,渾身裹得牢牢的,彷彿病入膏肓。此前他偷偷在門外竊聽,大概是知道了裡頭的狀況。
不知怎麼回事,吳雙覺得眼前人有一種古怪的不協調感。這種不協調感來自於他肢體語言,手也有些震顫,讓吳雙想起自己帕金森症的外公。
她點點頭:「裝成一個普通人。」
吳雙點點頭,換上拖鞋,左腳藍色,右腳綠色,倒有些街頭混搭風格。她發現羅桑桑身上的圍裙也是改裝的,原本是一條挺大號的長袖衫,心裏不由更是憐惜小姑娘。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比較容易養活而已,不然也不會變成棄嬰了。」
周遊聽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操作?」
過於認真給吳雙帶來了不少麻煩,當她發現男友和其他女人還在偷偷聊天見面,她要求對方給她一個交代,男友卻輕飄飄一句,工作需要,不要當真。當她提出分手的要求,男友十分驚訝,說男人都是這樣的啊,而且我是為了工作需要,吳雙你簡直沒道理。
「外星人。」
羅桑桑眨了眨眼,好像並沒有預料到什麼。
吳雙趕緊進了電梯摁下樓層。
周遊突然無比理解對方。
桑桑聽得出班主任話語之中的堅決。吳老師很年輕,做事十分認真負責,很多時候明明不是她的課,她也會坐在教室後方記錄課堂情況,倒不是看誰調皮搗蛋,而是寫一種類似於課堂反應的記錄。
搖頭就走了。
周遊覺得很奇怪,自己聽到死人埋屍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覺得眼前人和自己很像,到底哪裡像他卻說不上來。
由於羅立以前因工傷殘,除去低保還有一筆微薄保險金,羅桑桑能每個月剩下一兩百塊,一年就有兩千塊,這兩千塊是家庭意外保險基金——她總擔心自己和父親隨時可能被人轟出去,有這筆錢至少能夠找到一個暫時落腳地。
周遊想到自己對父親的期待似乎也是這樣,他希望這個男人突然有一天不喝酒了,站起來,站好了,以一種普通父親威嚴的聲音說,我回來了。
越想吳雙越是生氣。老師當得再差好歹要考教師證,可父母卻完全免證上崗,真是可笑。
為此分管教學的副校長還特意找到吳雙,委婉道:「吳老師,我知道你很認真,不過你還年輕,不用過於追求完美,也讓自己不要綳那麼緊,人生不止工作,慢慢來,好不好?」
吳雙鬆了口氣,邁步走到羅家門前。羅桑桑家的大門是一扇改造的鐵門,上面鏽蝕斑斑,也沒有噴漆,老邁荒涼。
羅桑桑從廚房裡溫了兩杯熱牛奶,一杯遞給周遊,一杯自己慢慢飲。周遊偷瞄著,想要看清楚羅桑桑到底是喝奶還是某種汽油。
這題目讓吳雙有些想笑,可真正看到裡頭內容時她心裏只有驚訝。
桑桑只是盯著窗外的又一片落葉,單手托著腮,就像是一個尋常思春期的初一少女。
由於父親長期酗酒,不具備實際照顧周遊的能力,最後周遊得以單獨住在一個一室一廳小公寓里,由父親賬上每個月的款支付日常生活。
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沒有過去該多好,每一個人都展望未來,不必為了自己https://read.99csw.com失去的、遺憾的、忘記的東西難過。
躲在角落的周遊這才鑽出來,他對於羅桑桑家的地址一點不陌生,或者說再熟悉不過。倆人從未正面相遇,也不存在擦肩而過,都是周遊精心計算的結果。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是裝作沒看到,還是去看看這人到底還有沒有氣。正當她猶豫不決之時,電梯門打開,兩個赤膊漢子抬著一個床墊走進來,直接把她給擠了出去。

5、驚慌

似乎是撞累了,這人趴在地上睡著了。
周遊硬生生停下腳步,猛地回頭來。
周遊的靦腆笑容消失無蹤。
大家佩服的同時又有些怕她,吳老師實在太較真了,這麼較真,讓人偷懶都有些不好意思。
周遊指了指自己太陽穴:「她這裡有問題。」
她氣得渾身發抖。這個女學生可愛面容果然只是偽裝,她內心藏著一隻小魔鬼。
她的聲音空靈而平靜,就像是在敘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減少自己負罪感的方法就是先發制人,這是跟著母親學的。
低保剛剛夠日常生活,羅桑桑算賬是一把好手,幾乎看到數據的一瞬間就能得出答案。家裡支出並不多,電費水費網路費,還有一日三餐,必須的日用品,加起來永遠不能少於一個數值。
其他同學忍不住驚叫:「周遊被小丑女打暈了,打暈了……」
那人這下子完全逃不了了,只好老老實實走進來。
為方便研究,羅立辦妥了假證明讓羅桑桑能夠入學——為了減少麻煩選擇私立學校。
他摸著後腦勺,一臉少年靦腆:「對不起,之前的事,我是覺得你的帽子不好看,戴這個吧,這個挺流行的。」
羅桑桑沉默了一會,小心翼翼取下帽子。在周遊眼裡,這個動作就像是一位高傲的女巫取下了自己的權杖,坐擁四海的女王摘掉自身王冠一樣,讓他激動不已。
正當吳雙要敲門,旁邊傳來咚的一聲重擊響。
精心計劃之下周遊在放學路上一個惡狗撲食瘋狂抓拉小丑女的帽子,然後他視角仰了起來,只覺得藍天白雲怎麼那麼刺眼,眼淚就不可抑制地流了下來,充盈了視線,閃碎了陽光。
越看吳雙臉色越難看。
她第一個念頭是,羅立腦子多半有問題,受了刺|激后大概精神不正常。繼而吳雙覺得不可思議,這麼一個神經質又毫無責任心的父親居然有這樣成熟又乖巧的女兒,想來羅桑桑的母親應該相當優秀,羅桑桑的日常行為和原則都是隨母。
「因為聽說你要來……之前他還好好的,說來就來……」羅桑桑聲音越來越低,頭也不好意思地垂下來:「然後今天他就跑了。」
這人本身都是孩子,怎麼好意思佩上父親的頭銜去帶孩子?
吳雙側身讓開兩個互相咒罵的女人,她們倆十幾秒內罵的詞彙量讓吳雙大長見識,戴頭巾的女人熟練問候對方各位女性親屬,戴眼鏡的女人則是嘲諷頭巾女本身沒屁股沒胸沒腰柴火棍。
不管怎麼說,這個父親完全是一個大孩子,一點沒有父親的樣子。羅桑桑有太多事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去做、去表達,可這個父親卻完全沒法幫她。
這讓羅立懷疑,這個孩子是不是有人惡作劇丟棄在水裡,還是那天自己意識恍惚產生幻覺。
最初周遊覺得喊羅桑桑小丑是希望她能還擊,周遊就喜歡強有力的對手,而坐在他前面幾乎不同任何人說話的羅桑桑一看就是個狠角色。不怎麼說話的人都很難纏,就像是周遊他媽媽,平日里從不發脾氣,唯一一次發怒就取了家裡所有存款徹底消失,誰也找不到,警察也不行。
鐵門此時也嘎吱一聲打開來。
引誘無果的周遊也覺得沒勁,眼睛一轉,用手去抓羅桑桑的毛絨帽,結果對方雙手神速死死捂住帽子,令周遊再次鎩羽而歸。
她們以手勢和眼神交流,這種辦法讓族人互相之間免除不必要的爭吵和雜亂信息,互相之間十分友善。
羅桑桑關上門,給他倒了一杯蜂蜜水,又推了替身一號的輪椅到倆人身旁。
桑桑蹲下來想要去撿。
進去后她發現電梯里還有一個人,這人靠著角落側躺,頭戴一頂黃色安全帽,旁邊還有一個滾動的啤酒瓶。
羅桑桑費解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一直纏著我。」
羅桑桑看了一眼:「沒事的,吳老師,他每天都這麼撞門,他忘記他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了。」
「我回來了。」
比如說棄嬰時。
「羅桑桑父親你好。」吳雙禮貌性回答:「今天來是想要進行一次家訪,我和你還一次面都沒見過。」
「外面冷,回去吧。」吳雙沖她揮揮手,走入電梯。
「我生下來就沒達到平均線,所以這個智力水準原本就不算高。」羅桑桑如此說著。
這也是為什麼羅立總是看每個人都像是小偷,他在這方面吃了一個需要半輩子償還的大虧。
羅立的房門依舊緊閉。
吳雙恍然大悟,憤怒地拍桌而起:「羅桑桑!你竟然敢戲弄老師。」
她慌忙回頭一看,看到那個安全帽醉漢不知什麼時候也出了電梯,此時他用腦袋一下下撞擊著羅桑桑家隔壁的門。
結果羅桑桑看了一眼:「丑。」
她聽說好幾個老師上課一半就讓自習,然後自己躲到外面去煲電話粥。由於學校本身生源就不好,加上薪水微薄,校長知道這個情況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講台前,班主任吳老師皺起好看的眉毛,嘴唇微微一抿:「認真聽講。」
廉租房小區門口就一個老人充當保安,不過他此時正戴著耳機在聽什麼,獨自沉醉,顯然對於進出是誰毫無興趣。
密閉空間里依舊臭氣難聞,吳雙這才想起,似乎忘記問羅桑桑頭頂上那一塊是怎麼回事,想來多半是頭骨破碎做過手術。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情商比較低?還是說其他人每一個都能夠容忍那些原本不應該的事。
可惜這個世上,孩子總是要成為大人,這是最危險的成長。
不過既然羅立不在,吳雙反而能夠有一個https://read.99csw.com和羅桑桑單獨對話的環境,一般來說,孩子在家裡會比學校更加放鬆,這也算是主場效應。
對方坐在輪椅上,墨鏡遮住眼睛,嘴上蒙了口罩,頭套一頂鴨舌帽,整個人包裹在厚厚的外套里,膝蓋上搭了一條舊毯子,明明年紀不大,卻顯得暮暮老已。
「我看到你媽媽了。」
慌慌張張跑向裡頭廚房。
原來如此。
再加上廉租房平攤到每一個月的50塊,總計750,這是生命禁區,低於這個數據,羅桑桑和羅立就無法生活下去。
孩子眼中,這個世界依舊鮮活,還在茁壯成長,它有數不清的脈絡,每一根都能提供一個不同視角,什麼都變得可能。
吳雙看得心跳加速,臉上不動聲色,用手指摸了摸,傳遞到指肚一股冰涼金屬感:「不痛么?」
吳老師無奈地回頭繼續講課,這個小姑娘和其他學生不一樣。以前她一直覺得與眾不同才是每個人的魅力所在,可真正遇到了和其他人不對路的人,吳雙才切身體會這有多麼傷腦筋。
人中午一般攝食量最大,據此推斷,她不可能早晚加起來超過1140卡的能量的,這個低能量攝入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能夠負擔的極限。
吳雙心驚之餘裝作沒看見,內心卻是想著,原來羅桑桑父親是一個重度殘疾人,手腳都有截肢過,難怪脾氣古怪。
吳雙不由一愣,小姑娘純凈的雙眸里看不到任何玩笑,羅桑桑也不是一個會開玩笑的女孩子。
「我怎麼會打小報告。」周遊彷彿被侮辱了一樣,臉色通紅。
桑桑憂傷地想著,如果有那樣一頂草帽,剪一剪就很合適自己,而不用每天戴著這一頂黑綠紅三色條紋尖尖絨線帽,被大家嘲笑小丑女。
目擊者回憶,當時他看到周遊一個箭步衝上去用手去抓羅桑桑後腦勺,即將把帽子掀起來的一瞬間羅桑桑的左手肘擊準確擊中周遊下顎,讓他頓時仰面倒地,神色恍惚,淚流滿面。
——極度依賴陽光,羅桑桑的位置主動調到窗口,只要下課就會站在太陽下,根據筆者調查,放學后她也會曬夠太陽才會回去。一旦她沒有曬夠太陽,就會極度困頓陷入沉睡,以下為筆者調查的幾次案例和照片……
一番測試,周遊終於找到這個孤僻女生命門,就是她頭頂那一頂古怪帽子。他記得開學九月份時羅桑桑就戴了這麼一頂帽子,不管天冷天熱從不脫下。周遊細心觀察下發現羅桑桑換來換去,是兩頂同款小丑帽,頂端的小紅毛球看起來很滑稽。加上羅桑桑臉太白了,是那種沒道理的、如同特殊化妝之後的白,讓人覺得病態,就像是馬戲團里臉慘白的小丑。
大人眼裡,孩子什麼都不懂,像是一種種子,灌注足夠的陽光、施肥、鬆土就能長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周遊看著靠牆坐在地上的醉酒男,神色複雜。
回應她的是關門聲。
見他又要回到屋子,桑桑猛地想起今天一件重要事情。
羅桑桑回答也相當敷衍,幾乎都是「啊、哦、嗯」三個詞,讓周遊只覺得對方是一個渾身龜甲的老練武士,毫無破綻。但人是有弱點的,周遊有,吳老師有,羅桑桑自然也有。
「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羅桑桑不懂。
羅桑桑脆脆道:「爸爸。」
「她很漂亮。」羅桑桑由衷道:「不過她不想被人發現,我看到她穿著風衣,戴了墨鏡,遠遠站在樓下,在樓道里,看著你爸爸用頭撞門。」
羅桑桑看著這個突然闖入自己生活的男孩,她產生一種遇見同類的錯覺。不需要前言后語,彼此都能明白在說什麼。
「真的?」
桑桑脫下鞋子,打開牆壁上的節能燈,頓時屋子裡蒙上了一層陰冷淡藍熒光色調。這是個兩室一廳的廉租房,客廳擺了張飯桌,兩張椅子,此外地上堆滿各種書,這些書都是羅立當初來時強行用拉杆箱一箱一箱拉進來的,對那時候的他已經很不容易。
胡思亂想之際,吳雙突然想起今天還要去羅桑桑家裡家訪。她原本準備利用下班去看看爸媽的,看樣子只能下一次。
她忍住心裏不滿,深呼吸兩口,繼續改作業。
等吳雙小心翼翼詢問了之後,羅桑桑想了想:「我爸爸沒有虐待我,他只是有點……」
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女生居然在別人稱呼她「小丑女」時笑出聲,讓周遊覺得很可怕。聖經中說,如果有人打你左臉,你要將右臉遞給他打,但眼前人居然將被打臉看成喝水吃飯,就不得不讓人肅然起敬。
「學會裝成一個普通人,那樣你才不會被發現。」周遊認真傳授經驗。
桑桑有些慌亂:「我家沒什麼好去的……我爸爸不見外人的……」
這種友善有時候又會變得十分殘酷。
說著,周遊從背包里翻出一個筆記本電腦,翻開蓋子,打開一個叫做《論羅桑桑身份非人類的可能性》的word文檔。
羅桑桑再次停在樓前,她忍不住抬頭望天,今天太陽很暖,暖得她只想要就地躺下好好睡一覺,空中沒有霧霾,沒有罵聲,也沒有飛下來的胸衣,但有幾朵雪花一樣的蒲公英。
吳雙眼神飄忽:「他不在。」
700塊是兩個人生活不可再少的紅線。
桑桑回頭看到羅立已經打開門,他依舊是一身條紋衫睡衣,外面包裹了一層毯子,坐在輪椅上,有些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羅立戴著口罩和絨線帽子,就像是桑桑戴著小丑帽,已經變成了他身上的一部分,可以遮擋灰塵,還能避免各種麻煩。
此時人偶脖子下一個傳聲器的東西又沙啞道:「吳老師,我都明白了。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吧?」
說要弄清楚小丑女的情況就絕不是說說而已。
眾所周知,人類是一種社交動物,哪怕最孤僻的人也有情感釋放需求,但羅桑桑這樣一個青春期女士完全不存在這樣的需要,並且沒有心理疾病的徵兆,故而我只能懷疑她並非人類。在此基礎設想,以下為這個課題的調研與推論。
「那我說的你能相信嗎?」
如此想著,他腳步往後一read.99csw.com抹準備溜走。
吳雙一看是班上的周遊,這個學生平日里有一種狡猾的機靈,比起老是走神喜歡睡覺的羅桑桑是另一種類型。羅桑桑是喜歡自己一個人獃著,睡睡覺,看看窗外,發發獃也自得其樂。周遊則是閑不住,必須搞點事情出來,喜歡熱鬧。
他記得很長一段時間打開門父親都是這幅樣子躺在門口,自己和母親經常一左一右將他扶到沙發上。好在父親一直在工地上班,一天二十四小時頭戴頭盔,倒不會把頭撞壞,只是頭髮經年累月越來越少。
周遊需要和羅桑桑攤牌,他敲打那扇鋼鐵大門。
吳老師瞪了一眼這個古怪小姑娘:「羅桑桑,你爸爸家長會沒來過,文娛會也不出面,從沒來過學校,我是必須去你家和你爸爸進行意見交換的。」
「羅桑桑。」周遊喊住前方少女,幾步跑過去,遞給對方一個禮盒:「送給你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金屬對我們很有用,金屬能夠補充身體缺陷,陽光能夠彌補缺乏的能量。」羅桑桑將毛絨帽子重新戴好。
「羅桑桑。」吳雙看著小姑娘清涼乾淨的眼睛:「有什麼困難都可以和老師說,你要記著。」
羅桑桑小臉一苦:「我爸不在……」
「我會努力嘗試。」
而後離開。
小丑女外號是周遊第一個喊出來並推廣成功的。
如此一來羅桑桑頭皮上殘缺部分暴露出來,猩紅色皮膚下金屬骨骼顯得和血肉表皮格格不入。
真可惜。
這話讓吳雙忍不住想笑,不過她還是問:「你覺得有什麼問題。」
她走到樓下垃圾堆前又想到,那個假人居然能夠被遠程控制一路準確回到屋子裡,說不定羅桑桑的父親還真是一個科學家。
周遊心裏百般滋味,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母親,又該不該埋怨父親,自己似乎無力可使。
吳雙氣笑,這小子現在膽大包天,還來消遣自己了。
「羅桑桑。」
周遊神神秘秘道:「吳老師,羅桑桑有問題。」
周遊曾試過好多次以突襲偷襲嘗試摘走她的帽子,結果都被她反人類的反應給阻止,這讓周遊很是不爽。媽的,說不得自己也只有來一回霸王硬上弓,反正自己沒滿十四歲,還是屬於未成年保護法保護的,算不上欺負女人。

3、左右

放學后吳老師單獨找到了桑桑,對她說:「桑桑,我明天會去拜訪你的父親,想要和你父親溝通一下,也談談你的事情。」
周遊看了一眼旁邊的羅立替身:「那你爸現在……」
內里是一個空曠的兩室一廳,像樣的傢具只有一張桌和一面柜子,四周壘滿繁多書籍,不過擺放整理得相當好,都是書封豎起朝外,看起來就像是一種別有格調的裝飾牆。
一個女人將很多東西從樓上丟下來,包括她的哭聲,沒蓋子的口紅,亮色紅高跟鞋,米色柔軟弔帶裙,蝴蝶一樣的黑色斑點胸罩,還有一隻草帽。
「老師,你看這裏。」羅桑桑脫下那頂從不離身的帽子,露出一頭短髮,撥開髮根,裡頭有一片脫皮,露出猩紅皮肉下面的很大一片銀色金屬頭骨。
羅桑桑推開家裡的鐵質防盜門——這東西說來也可笑,是羅立花了八百塊從外面買來裝上的,他總是懷疑有人覬覦他的研究,生怕有小偷進來偷走。
「真的。」
羅桑桑語氣堅決,頭也不回,雙手牢牢壓住絨線帽,整個人戰士一樣匍匐趴在桌子上。
這根本不是什麼機器人的問題,而是羅桑桑一定在家裡受到了虐待!身上淤痕,食不果腹,虛弱導致神志不清醒,永遠一副迷糊的樣子。她聯想到羅桑桑談及家裡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從未出面過的單親父親羅立……頓時一股難言怒火在吳雙胸膛里熊熊燃燒。
羅立說:「辛苦你了,吳老師。我也在學習怎麼當一個父親,所以沒什麼經驗,抱歉。」
一次羅立沒能控制自己情緒打了不會討人喜歡的羅桑桑,讓她腦袋磕在了金屬尖角上,頓時就是一個大窟窿,鮮血長流。
有時候羅桑桑會覺得父親很固執,他聰明又驕傲,但人終究是需要水電氣的。他經常喃喃說,人如果是機器就好了,這樣只要有電和一些更換零件就能活下來。父親每天大多數時間在搗鼓一些電路板,編譯程序,興奮和失落不斷在他臉上變換交錯,到最後基本都是抱怨收場。
濃烈的酒氣混合著尿酸味道、劣質香水、汗臭和腐爛食物氣息讓吳雙幾乎要窒息。
等羅桑桑給羅立將殘肢也湊好,羅立說:「不好意思,吳老師,把你嚇到了吧。」
其中幾條調查引起了她注意。
「不行。」
關鍵是表情,小丑女面對人時會露出一種習慣性笑容,這種笑容又讓周遊想起他曾經當空乘的媽媽,職業化的虛偽親切,但又讓人有一種願意被騙的舒服,要做到這一點不容易。
羅立想將她送醫院,可電話打通之後他才想到,不行,這孩子體質特異,一定會被發現的,自己研究也就付諸東流。正當他慌張之餘,羅桑桑冷靜地說可以用金屬片貼補,這時候羅立也腦子裡一片漿糊,居然這麼做了。

4、上下

但至少工作就應該認認真真,尤其是教這些半大的學生們,身為大人,就要做好榜樣。否則自己都做不到,怎好意思讓學生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羅桑桑忙活完之後給吳雙倒了一杯熱蜂蜜水:「吳老師,我爸……以前是一個科學家。不過因為有一個機密文件被偷走了,所以現在背了很多債。」
哪怕事先有了些心理準備,但看到外面垃圾箱堆得老高,一地飯盒和滿地油漬,吳雙還是有些臉色不自然。
「你爸爸呢?」吳雙坐下來問道。
在孩子眼裡,成年人也很可憐,什麼都想做好,可往往什麼都做不好,被各種力量扯來扯去。
吳雙整理著作業本,每一本她都逐行逐字看過,批改給予評價,這樣做雖然累,但會讓學生們更加準確認識到自己的水平和錯誤。
桑桑看到九-九-藏-書窗外飄落的枯葉,立刻想到昨天從對面樓上降下的黃草帽。
吳雙就是受不了這種曖昧不清、不分對錯的說法,說到底不過是為了自己愉悅找借口。
大人意識里世界只能是一種固定運轉軌跡,就像太陽系星球都繞著太陽轉動,每個人都按照某種定律生存,超脫常識軌道,那就是不對的,不應該的,要被嘲笑和拋棄。
放學鈴響起。
有兩天桑桑懷疑,醉漢會不會有一天冷死在外面,要不然就是把自己腦袋撞出問題,再也恢復不到正常。但對方始終活得好好的,隔三差五撞得哐哐作響,可見人的生命力相當頑強。
外面鐵門嘎吱一聲打開。
羅桑桑嘴唇動了動:「他發現我完全沒什麼特異能力,讓他很失望,覺得我不能幫他一鳴驚人,聽到老師要家訪的那天晚上,他就掛在電線上死了。我把他埋在垃圾桶後面的空地里。」
可小丑女又很不好惹。
周遊舔了舔嘴唇,看了看左右:「吳老師,我懷疑她不是人……」
修好的?
「既然你父親不在……」吳雙心亂如麻,站起來藉機想要離開。
然而計劃還沒實施,他此前進行的研究就被一個同事公然拿走,搶先奪取了發表權,並且反告羅立竊取成果,上訴失敗后他背負了巨債。
開頭看著吳雙心裏還有些讚賞,周遊這樣的學生一旦能夠發揮主動積極性,爆發出的專註、能力與嚴謹都是不可小覷的。平心而論,這態度比不少抄論文的大學生要端正多了。
周遊小心翼翼用手指敲了敲金屬顱骨,發出哐當哐當的迴響,讓他摸了摸下吧,若有所思。
想到這裏吳雙就是一陣惱怒,端起杯子大大喝了一口水。明明是做得不好的不對,僅僅是因為他們人數更多,反倒是讓自己變成異類,連上面領導也要來規勸,彷彿自己才是懈怠工作的人一樣。
「那你就說,扭扭捏捏幹什麼。」
羅立嘟囔了一聲:「真是麻煩……你打掃一下衛生,還有你記得,多曬太陽。」
正胡思亂想著,吳雙看見羅桑桑父親的另一隻顫抖的胳膊也落在了地上,哐當哐當滾到了吳雙腳下。
當看到吳雙這個正當女人,倆人都皺眉看了她一眼,彷彿注視一個可疑的小偷。
雙臂殘缺又腿腳不便的男人。
他給自己壯膽:「你到底是什麼人?」
小姑娘啊了一聲:「忘燒水了!」
羅桑桑一臉茫然:「吳老師……我說了,我爸爸躲到外面去了啊。」
大多孩子會成為一個普通人,卻有太多父母並不想要那種普通,或者口口聲聲說不需要,其實又會失落,溢於言表。

1、桑桑

出了門,吳雙回頭看著將父親替身一號拼裝好的羅桑桑,朝她揮揮手。
羅立聲音沙啞:「吳老師,你好。」
除去很沉,開合不方便,這扇鐵門還冷,摸著涼颼颼的,倒是和室內的冬天感覺一致。
羅桑桑彷彿又恢復了學校的樣子,懶洋洋的,不生氣,也不會特別有興緻,也不抵觸,言語禮貌,更像是一種職業學生的態度。
細細前後想了想,周遊總算理順前因後果。敢情羅桑桑可以以陽光和金屬為生,不吃東西居然都行。難怪一天卡路里攝入那麼少,全靠太陽來補。
領養的孩子?吳雙心裏思忖,嘴上卻不好再問。
「本來不是一定要知道。」周遊糾正道:「你偽裝得實在不好,要麼你成績就差一點,要麼你就什麼話也不說,你這樣,反而很讓人注意。」
小丑女的弱點就只有她的帽子,這讓周遊很期待,她帽子之下一定有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這個秘密或許就是小丑女如此迥異常人的關鍵。
然後他花費了自己剩餘的一切在孩子身上,可時間一點點過去,他越來越絕望,因為羅桑桑絲毫沒有展現出一個外星孩子的優越性,相反在某些地方還比地球本土孩子還差。
少年瞥了一眼角落輪椅上的人:「你父親到底被你藏在哪兒了?我就從沒見過你爸爸真人。別說謊,你隔壁就是我爸,所以我很清楚。住進來你爸還好好的,後來人就不見了。他欠了賭賬跑路了?」
周遊送的帽子是一個八角帽,很符合羅桑桑不露聲色的狠角色風格,當然一切都是計劃,他是以暖男形態來看能不能讓羅桑桑脫下帽子。
此時已放學,本年級辦公室里僅剩餘吳雙一人,顯得有些空曠。
羅桑桑搖頭,一雙眼睛注視著吳雙,讓她有些頭皮發麻:「就是不好看。」
身後的少年慌忙不迭收拾著筆記本電腦。
吳雙更加同情。
桑桑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看著父親再次回到他自己的世界,關上對外的門。
當著孩子吳雙不好駁了對方面子,只能勉強說:「希望你至少能夠定時和我電話聯繫溝通羅桑桑的情況。」
「吳老師,吳老師……還有PPT呢。」
他用腳輕輕踢了一下羅桑桑的椅子腳:「我就想看看你頭髮,別那麼小氣嘛。」
「那這個是……」
沒想羅桑桑主動說:「我是被我爸爸修好的。」
「我是一個棄嬰。」
為緩解之前的沉重話題,吳雙雙手捧著玻璃杯問:「那你爸爸現在還在研究么?」
目前已經近乎確定了兩個正確!

7、約定

「你看。」羅桑桑給替身父親帶好口罩,將他兩隻可拆卸的胳膊藏在毛毯下,固定好在輪椅上。
於是羅桑桑頭頂就多了一塊鐵片。
吳雙心說糟糕,這孩子果然也被她爸影響了,現在也開始胡言亂語。
「只要不說話,就看不出來他是假人。」她獻寶一樣說著:「我找了變聲器錄製語音進去,就能夠模擬出一個大人的樣子了。」
特立獨行是不行的啊……
周遊懂那種想要把自己藏在人群之中的心情,躲在人群里很安全,但人群也容易泄密,一不小心你的所有尷尬私密都會滿天飛。
可這個醉漢忘記了一點,屋子裡沒人,從來不會有人給他開門。或許以前有,但桑桑自從搬來就從沒見過其他人進入醉漢的屋子。
桑桑懵懵懂懂回答:「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