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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

重來

作者:吳惠子
關瀾一口拒絕,說,不行,這麼冷,喝什麼冰的。
掛了電話,關瀾點開那張廁所的照片拉到最大,默默感嘆,自己最近每天洗澡都故意扳一下那根管子,扳了整整一個禮拜都只是簡單的漏水,早知道就用鎚子砸了。真費勁。
真不用,進來吧,修院子的工人剛走,下午踩來踩去家裡髒得很。關瀾邊說邊拉著門,幫忙接過禾姐手裡的東西,目光停在那個熟悉的垃圾袋上。
禾姐心滿意足地說,行,哎,你倆這個月可真是急死我了。說完火速撤離現場,在樓門口正好碰到來修管子的工人,便催師傅說,趕緊的吧,再不來,樓都要淹了。
我離婚了。朋友推開面前的盤子,擦了擦嘴。
關瀾跟朋友約在路陽常去的那家咖啡廳,還在想剛才路陽跟他說的那句話,心裏很難過。服務生送餐的時候認出了關瀾,哪壺不開提哪壺,張嘴就問,你是路太太吧?路先生是不是又出差啦,都一個多月沒見他了。
關瀾氣得嘴唇發抖,大聲對路陽喊,我擦地怎麼了,又沒讓你擦,關你什麼事!你給我出去!
上周離的。
朋友儼然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教育關瀾,這你都不懂嗎?分居,代表兩個人既不願意放棄自己,也不願意放棄家庭。離婚,代表都放棄了。
禾姐掂了掂路先生剛才託付給她的兩個大盒子,犯嘀咕:關小姐又在網上買的什麼東西,這麼重。
在忙嗎?我得出去一趟,廁所水管漏了,一會兒有人來修,禾姐也沒時間,能不能幫我盯一下。
自從跟關瀾在一起后,路陽再也沒在拉屎的時候抽過煙,關瀾有潔癖,她的鼻子跟狗一樣靈,討厭煙味,一開始只是不讓他在廁所抽,後來禁區範圍越來越大,基本覆蓋了整間屋子。他好久沒這麼舒坦了。
路先生說自己點外賣不小心選了再來一單,一個人點了八個老麵包子,剩了六個非讓禾姐拎到對面去。
禾姐以為關小姐誤會自己提了袋垃圾,趕緊解釋,哦,這是路先生讓我拿來的,你的快遞。
行了,我有件很重要的私事要跟你說。
禾姐應和,是得修,老滴滴答答,修好了踏實。
以前禾姐一周六天,每天都有兩小時在路先生和關小姐家做保潔。現在逗了,她頭一個小時在路先生家,后一個小時在關小姐家。這個月,禾姐除了要打掃衛生,還被迫夾在兩個人中間,兼任了「跑腿的」和「傳話的」。
關瀾沉默片刻,說,謝謝禾姐。欲言又止,她又想起了路陽。
路陽問,遠不遠,我送你。關瀾自己不愛開車,也不愛打車,她老覺得別人車裡的味道不好聞,以前每次去什麼地方,只要路陽不忙,他都主動車接車送。
分居之後,路陽格外放肆,進門不換鞋,起床不鋪床,臟衣服攢不下才洗,想吃什麼點什麼,頓頓大魚大肉,光是水煮牛蛙就吃了八次,有點吃傷了,今天晚上他竟然有點想吃藜麥生菜拌雞胸。正發獃呢,手機突然響了,他收到一條微信,是關瀾:
只見禾姐從包里掏出一把鎚子,問路陽,你來還是我來。
路陽趁關瀾低頭吃肉的工夫,在桌子底下偷偷回了個表情,是一個甩著膀子走路的小黃人,頭上閃著一行紅色的小字:看我走路的樣子,就知道我有多屌。禾姐心想,總算行了,那一刻,她覺得自己也超屌的。
禾姐不愛跟別人說是非,也不愛別人找她說是非。
禾姐最近也發現了,自從關小姐搬走後,路先生的打火機出現在了家裡的每個角落,今天下午搞衛生的時候,她還在枕頭下面摸出一個。本來read.99csw.com她以為倆人只是鬧彆扭賭氣,沒幾天就好了,可這一個多月,樓與樓之間的穿梭,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斡旋,讓她心力交瘁。禾姐站在樓道深吸了一口氣,摁了關小姐家的門鈴。
路陽吃飯喝了點酒,膽子確實大,說了句:憑什麼讓我出去。
朋友敲了敲桌子,問,你真就吃這麼點兒啊。
那怎麼行,你這麼愛乾淨。禾姐知道關瀾的潔癖還挺嚴重的。
走了沒?禾姐站在門口問路陽。
昨天禾姐解鎖新技能,當了一趟「送餐員」。
路陽繼續強調,說漏得真挺嚴重的,師傅走的時候把水閥和暖氣都關了,這幾天估計都用不了。
下午給禾姐裝快遞盒子的那個垃圾袋,是最後一個了。
她走到廁所門口,見盆里是空的,禾姐正在水池裡洗拖把。關瀾心想,多虧了禾姐,才能讓自己稍微有些輕鬆,她舒了一口氣,夾著煙深深吸了一口。聽到背後有動靜,禾姐轉過身,一看是關小姐倚在門口,愣了一下,問,你要上廁所是吧,我馬上洗好。關小姐連連說不是,就看看。一著急,被煙嗆住了。禾姐伸出手,行了給我吧,少抽幾口。說完接過煙頭扔進馬桶沖走了。
關瀾以前不讓路陽在家裡抽煙,她不喜歡煙的味道,總把路陽趕到廚房外面的小陽台,因為通風好。關瀾此刻蹲在地上,發現這裏可真小啊,逼仄壓抑,充其量橫豎能擺一台洗衣機,路陽一米八幾的大個子,縮在這裏抽煙,的確跟坐牢沒什麼區別。她看著牆上的下水管,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廁所暖氣片的管子這兩天開始漏水了,只能拿盆接著,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把水倒掉。
關瀾抬起頭,嘴裏還叼著半根苦菊。
路陽沒聽懂,心想什麼算了,不修了,還是不過了。他掛了電話沉思片刻,又趕緊拍了一張廁所的照片發給關瀾。剛發過去,關瀾的電話就進來了。路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該不是穿幫了吧?
路陽一臉迷惑,跟在禾姐後面,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禾姐說,目前還沒動靜,但下午出門碰到隔壁的,說搞不好得連夜搬走,我這不是想早點回家等消息嘛。
關瀾把雜草攏成一堆,突然發現地上掉了一包煙。哦,是下午她專門買給木匠的,他們沒帶走,又或許是忘了。關瀾撣了撣煙盒上的灰塵,又在自己的褲子上擦了擦,掏出一支煙想點,發現自己沒火。冬天天黑得真早,她縮著脖子打了個冷顫,拉開落地窗停了一下,徑直踩進了廚房。她第一次,進門沒換乾淨的拖鞋,換做以前,關瀾早就第一時間蹲在地上把木匠們踩過的腳印子擦乾淨了,可今天她擰開打火灶,想抽一支煙。
關瀾放下手機,指著桌上的快遞衝著院子喊,禾姐,一會兒路陽來了,你讓他抱一箱回去,是新買的垃圾袋,之前家裡的應該也快用完了,我一起買了。
那……也不能就說是放棄吧。關瀾的失落變成難過,瞬間全寫在臉上了。
行,馬上來。
禾姐拎著包子剛進電梯,就撞見樓上正要去遛彎的大金毛,它倆體型肥碩,聞見味兒像是被點了穴,吭哧撲著禾姐的腰上躥下跳,哈喇子都滴到了她的鞋面上。那會兒也是怪,電梯恨不得每層停一下,每個進來的人都先看看禾姐,看看金毛,看看拽狗的大哥,幸災樂禍地笑。禾姐縮在角落舉得手都酸了。
關瀾心不在焉地看了眼時間,朋友約她六點見面,差不多也該出門了,試探著問道,禾姐,今天能不能多留會兒,修水管的人read•99csw.com不知道幾點來,得有人盯。地先別擦了,反正一會兒還得臟。
路陽幾乎秒回,行,馬上來。
她換個了手,小跑著拐進了對面的單元門。關小姐搬到了一樓,帶一座精緻的小院子。
關瀾新租的這套房子跟之前的戶型一樣,只是格局完全顛倒,原本進門右手邊是廚房,現在換到了左手邊,有好幾次她半夜起來上廁所,迷迷糊糊摸都走錯了門。她也是住進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夢寐以求的院子,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完美。
禾姐張口就來,說,路先生都出差半個月了,你肯定看錯了。說完覺得還不夠,又補充了幾句說,路先生可不是這樣的人,再說,女明星哪有關小姐長得好看。禾姐說完滿意地走了。
嗯,知道了。關瀾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禾姐以為自己漏了袋垃圾沒丟,剛想說對不起。
那你來咖啡廳接我吧,我們出去吃。
關瀾回過神,拌開了自己面前的沙拉,說天天吃,習慣了。
路陽傻站著看看禾姐,又看看水管,禾姐舉著鎚子朝他努努嘴,問,明白了沒。
兩個人在電話里都不再說話,還是路陽鼓起勇氣,打破了沉默,說,要不,你回我們家睡,我過來你這兒吧,暖氣片里噴出來的水都是銹的,這廁所現在髒得連我都下不去腳,你肯定受不了。
禾姐的腦子突然轉得飛快:自己三天前就催關小姐找物業來修了,可她遲遲不找人,怎麼偏偏選了今天?昨天自己不是告訴關小姐,今天還有別的事,要提前走嗎?她難道忘了?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故作為難,說,今天恐怕真不行,最近不是群租房著火,到處在排查嗎?
禾姐直接進來吧,不用脫鞋了。
關瀾把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說,你這也太突然了,怎麼說離就離啊,哪怕先分居呢。最後那句,聲音小得她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大哥看什麼呢,這麼晚了還遛啊,遛挺久了吧。
他看見關瀾留下的家門鑰匙,她的意思,路陽懂了。但濃濃的屎意很快便沖淡了席捲而來的悲傷,路陽直奔廁所,褲子剛脫又撅著屁股跑去了廚房,他拿了煙灰缸,點了根煙重新坐回馬桶深吸了一口。爽。
關瀾沿著牆根清理著乾枯的雜草,滿腳都裹著灰。北京入冬后一直沒下雪,連續七十多天零降水,髒得要命。院子四周夏天還有些灌木能遮著,現在就連矮牆外的綠化帶也掉得光禿禿的,只要有人從外邊經過,院子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大概是心理作用,關瀾這幾天晚上在客廳喝酒,老感覺院子外面有人盯著她。下午她找來幾個木匠,沿著牆根豎起三面高高的柵欄,現在看起來好多了。
關瀾緩了緩跟禾姐說,下午物業的人來過了,說這管子他們修不了,得砸牆,讓找專門修管道的來,已經打了電話,那邊說人手不夠,得晚點兒。
禾姐把路陽推到一邊,說我來我來,搶過鎚子狠狠砸了下去,砸完交代路陽,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弄的。她剛才本來都到家了,想想覺得不放心,就從家翻出個鎚子往回趕。
路陽稍微有點不好意思,說,禾姐辛苦了,還挺沉的。最近他沒少麻煩禾姐。
朋友一臉詫異,嫌棄地說,要不是你選在這兒,我可不吃這玩意兒,我又不是兔子,不吃素,你該不是每天也給路陽弄這個吃吧?
路陽的胸口像被人捶了一拳,結婚這些年,關瀾還從沒跟自己這麼客氣過,他接不上話。
朋友哈哈大笑,看著關瀾說,不放棄怎麼重來啊,你也別把路陽管那麼嚴了,我就是你的read.99csw.com前車之鑒,一天到晚把生活搞得那麼緊張,煩都煩死了,家就是個放鬆的地方,路陽難道從來沒反抗過?
關瀾喝了一口檸檬水,說,沒,在家呢。
剛才禾姐從路先生家走後沒多久,他就開始點外賣了,可來回翻著菜單都快一個小時了,路陽也沒決定好要吃什麼。以前關瀾在家做飯,來來回回就那幾個菜,沒油沒鹽的。路陽是成都人,口味重,關瀾總管著他,說他結婚後胖了二十斤,都是因為吃得不健康。國慶節的時候,路陽的爸爸來北京,在外胡吃海喝了一個禮拜,他爸一走,關瀾就開始強迫路陽吃自己精心準備的藜麥生菜拌雞胸。路陽忍了兩天,實在咽不下去了,不耐煩地說,坐牢的都比自己吃得好,一氣之下倒掉了關瀾做的飯,當著她的面打電話約朋友出去吃火鍋,後半夜才回家,滿身都是火鍋味。
禾姐取了件外套送出去,說,穿上吧,外邊太冷了。
路陽趕忙解釋,不是,不是垃圾,是她的快遞。他打開袋子,露出兩個還沒拆封的大盒子,收件人:關瀾。
路陽抱著快遞盒捶胸頓足,扇著自己的嘴:路陽啊路陽,你剛才說了啥?自己的老婆,緊張什麼啊。
廢話,我大冬天晚上露著半截腿,只約個女的,有毛病啊?說完扔下關瀾真的走了。
路陽舒了一口氣,沒呢。
禾姐看著路陽,嘖嘖嘖地說道,哎喲,誰讓你修了?我是讓你砸啊。
路陽忐忑地站在關瀾家門口,剛準備摁門鈴,門就開了:關瀾正在換高跟鞋,準備走。
關瀾心想,路陽反抗過嗎?他反抗過,只是被自己無視了,所以路陽才會逃跑吧。原來同樣的話,從一個不相關的人嘴裏講出來,會這麼簡單明了。
關瀾沒再提管子漏水的事,安慰起禾姐來,禾姐你別擔心,要是真有什麼事兒,你隨時給我打電話,我不關機,這兒挺寬敞,也能救個急,可別見外啊。
禾姐的腳剛踏出單元門半步,就見遛狗的大哥正扒著綠化帶,墊著腳偷偷摸摸往關小姐的院子里望。
禾姐接過來,懂了:路先生自己不好意思送過去,又想讓自己代勞。
禾姐心頭一暖。下午她在對面幹活,路先生主動問起群租房清查的事,也說了跟關小姐同樣的話。她想著,兩個人心都能想到一起,怎麼就過不到一起呢。趕緊的吧,眼下這個機會正好,便跟關瀾提議,說,不然你給路先生打個電話,離這麼近,讓他幫你盯著吧。禾姐剛說完,關瀾就轉身到客廳找手機去了。
路先生和關小姐是她的老主顧,這一年多處下來,對她像家人一樣,家醜不可外揚。但禾姐嘴上不說,心裏難免要想,最近兩人分居,三人尷尬,為了避免難堪,她幹活都不怎麼主動說話了,但就她這段時間對兩個人的默默觀察而言,路先生和關小姐應該還有戲,只是彼此缺個台階罷了。
路陽出門前,飛快地刷了牙弄了頭髮,還專門翻出了關瀾之前給他買的羊絨衫,確實比他自己挑的毛衣穿著軟,套頭的時候,衣服居然有一股很濃的煙味兒,他想找香水蓋一蓋,結果沒找著。以前家裡的東西,都是關瀾收拾的,自己從來沒操過心。
你吃飯了嗎?關瀾問。
搬完最後一趟走的時候,禾姐見關小姐的家門鑰匙還在鞋柜上,便遞給了她,關瀾站在門口沒伸手,說,用不著了,留著吧。門關上的那個瞬間,禾姐心裏咯噔一下,想著這可完了。
自從關瀾搬過來后,禾姐兩邊跑,她前兩天告訴路陽,關小姐最近好像喝了挺多酒。路陽不放心,就半夜從read.99csw.com關瀾的院子外面偷偷往裡看,這還是他第一次真正走進來。路陽巡視了一圈,屋子裡充滿了屬於關瀾的味道,那是她最喜歡的精油香氛,是肉桂和柑橘。他坐在客廳拆了快遞的塑料紙,是一箱垃圾袋。
禾姐怕自己把關小姐家弄髒,還是堅持把鞋脫在了門外,在這件事上她一直都格外小心。她見關小姐轉身到院子里去了,像個特務似的閃進了廚房,拉開冰箱拎起昨天送來的老麵包子一數:糟了,還是六個,關小姐一口沒吃。再看垃圾桶,只有兩個雞蛋殼和一個塑封袋,水池裡泡著一個紅酒杯,幾片薄火腿失去了水分,緊緊貼著盤子底,被丟棄在旁邊的餐台上。禾姐嘆了口氣,摳掉了盤子里的火腿,連同紅酒杯一起洗了,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發現關小姐果然閑不住,又在院子里收拾那些邊角料,本來想上去勸她別弄了,留著自己干,想想算了,隨她去吧。
沒事,就幾步路,不辛苦。
路陽把咖啡扔在了樓下的垃圾桶,物業剛剛清理過,裏面是空的,滿滿一杯咖啡掉下去,砸出一聲悶響,震得他突然很想拉屎。電梯門合上的時候,路陽暗下決心,老虎不在家,獅子當大王,老子今後就只喝冰凍的焦糖瑪奇朵,誰也管不著,可他進門就泄氣了。
那要給你帶一杯焦糖瑪奇朵嗎?
關小姐抿抿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老實實把衣服套上了。確實挺冷的。
關瀾說,算了。
誰啊?男的女的?八卦是大部分女人的天性,關瀾顯然只對最後這句話感興趣。
大哥撓撓頭,這不是帶狗減肥嗎,多運動。他邊說邊指著關小姐的院子,壓低聲音問禾姐,你是不是剛從這家出來?
路陽腦子短路了,冒了句,謝謝,多少錢,我給你。
臟就臟吧,住在一樓的這個月,家裡每天都有落不完的灰,似乎永遠也擦不幹凈。
關瀾很快接了話茬,像早就準備好似的,說,對對對,你昨天說了,現在什麼情況了,查到你們那了嗎。
大哥告訴禾姐,最近他遛狗,老看見八樓的路先生半夜三更站在這朝里望,鬼鬼祟祟的,好幾次了。所以他就想看看,是不是小區又搬來了什麼女明星。
路陽第一次單獨見關瀾,就送了她一箱垃圾袋,那是他定期從國外代購的,質量品質都有保證,朋友無數次吐槽他做作,垃圾袋而已,裝的都是垃圾,何必買一箱花好幾百,超市裡八塊錢的垃圾袋怎麼了,用了又不會死。路陽起先也狡辯,說不是錢的問題,是生活品質,還當著朋友的面興緻勃勃地撕扯垃圾袋,表演它的堅不可摧,大家嗤之以鼻,笑路陽作逼有病。可他對關瀾的潔癖早有耳聞,知道她非常愛乾淨,覺得關瀾應該會識貨。送垃圾袋,他賭對了,但娶關瀾,他賭大了。
路陽跟關瀾上個月分居了,禾姐作為雙方依然共用的保潔阿姨,是這件事的唯一知情人。
關瀾怎麼知道的?
上車后,路陽問關瀾想吃什麼,關瀾脫口而出,說麻辣火鍋,路陽挑釁地問,你行嗎?關瀾白了他一眼,試試看唄。路陽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一隻手習慣性地牽著關瀾,兩個人都看著前方。路陽喝著燙嘴的焦糖瑪奇朵,知道關瀾對自己的約束永不會放棄,關瀾把炸酥肉丟進翻滾的油鍋里,知道過去草木皆兵的日子路陽也絕不想重來。
噢,走哪去啊,來都還沒來。
關瀾愣了一下,說,不用了,沒多少錢。說完就走了。
路陽更懵了,說,姐你太瞧得起我了,有鎚子也沒用,這個我真不會修。
搬家那天路陽不在,故意躲起來了。他https://read.99csw•com開著車在街上閑晃,最後去了自己常呆的咖啡館。
禾姐隨口編了句瞎話,說,咳,關小姐跟朋友出國玩去了。
幸虧關瀾不在,否則又要嘮叨個沒完,她一年四季只喝熱美式,不喜歡路陽喝冰凍的一切,何況冬天。
禾姐剛要走,路先生又把她叫住了。他光著腳追出來,拎著個鼓鼓的垃圾袋。
禾姐沒承認,有點不高興,問他怎麼了。
關小姐搬家那天,禾姐總覺得像自己的女兒被趕出家門,氣不太順。她一邊把衣服往箱子里擺,一邊偷偷看著梳妝台邊的關小姐,心裏那句話眼看著就憋不住了:既然是分居,為什麼不讓路先生搬出去。
路陽也不認輸,挑釁著回,半夜三更你擦地是不是毛病啊?這是我家,我想回就回,關你什麼事。
關瀾一驚,心想:難道她知道自己跟路陽分居了?應該不會吧。
關瀾想說,是啊,可沒說出口。
關瀾扒著盤子里的菜葉子,沒了食慾。她的手機突然響了,是路陽的電話,他說管子沒繃住,裂開了,師傅只看了一眼就說修不了,得鑿牆。
關小姐頭都沒抬,說,當初買這小區房子的時候,我就想選一樓,可惜錢不夠,多一個院子多出兩百萬,我們家當時也沒掏錢,路陽覺得現在住的這套不錯,誰掏錢誰決定,也挺公平的。現在陰差陽錯租了個一樓,我得趁這個機會享受享受……禾姐嚇了一跳,關小姐真神了,自己還沒問,她就搶答了。
關瀾冷淡地說,不遠,我已經叫車了。漏水的地方就在廁所,你進去就能看見,麻煩你了。
禾姐不再擔心自己會被這座城市清退,她心裡有數。眼下她更關心的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她躺在床上給路陽發了三個字:行了嗎。
關瀾又指了指桌上的快遞盒,說,這是給你買的,一會兒記得拿過去。
門鈴突然響了,路陽以為是修水管的工人,開門卻是禾姐。
路陽一秒入戲,故作驚訝,誒?這管子怎麼自己突然裂了?
早走了,我剛到就走了。路陽有點失落。
路陽恍然大悟,點點頭,接過鎚子對著漏水的地方砸了一下,太輕,沒動靜,又砸了一下,還是沒動靜。
關瀾氣得一整晚都在家擦地,見路陽進門沒換鞋,氣不打一處來,冷嘲熱諷說,在家不是坐牢嗎?你回來幹什麼。
回家前,路陽鬼使神差又打包了一杯熱美式,他並沒有很快上樓,在地庫又呆了一會兒,打開蓋子喝了一大口,苦得皺眉頭:嗯,試了這麼多次,依然喝不慣,太苦了,一股糊味。
大哥覺得尷尬,沒話找話,問禾姐:最近上下樓怎麼沒見小關啊?
她心想:鬼扯,什麼點多了,專門點的還差不多。老麵包子,是關小姐最愛吃的。瞎折騰。
關瀾把拖把扔在路陽面前,說,行,你行。
朋友見關瀾又走神了,便站起來說,哎你慢慢吃,我先走了,還約了人呢。
禾姐心想:差不多行了,都要面對面了,就別讓自己當傳話筒了。她趕忙把院子里的枯樹葉子往袋子里扒,說,我這已經完了,馬上走,他說他來嗎?來的話你自己跟他說唄。
吧台服務生見他進門,還沒等他張嘴就笑著確認,路先生,還是焦糖瑪奇朵,冰的。路陽點頭。
確實不遠,還在同一個小區。關瀾上個月從家裡搬出來,住到了對面那棟樓。
路陽掩飾住內心的喜悅,說,要,冰的行嗎。
禾姐著急了,說,我不是問你關瀾走沒走,我是問修水管的工人走沒走。
他又一想,關瀾怎麼會不知道,家裡的事情,關瀾什麼都知道。
禾姐興沖沖地往廁所邊走邊說,那就好,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