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們為什麼會喜歡《蛙的旅行》?

我們為什麼會喜歡《蛙的旅行》?

作者:韓松落
弱聯繫,指的是一種聯繫比較弱的人際交往方式,主要特徵是:互動頻率少、感情力度弱、親密程度低、互惠交換少。這種人際關係方式,通常發生在不那麼熟悉和親密的人中間,例如同事、校友、網友,以及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等等,用我們的話來說,就是「泛泛之交」。當然,弱聯繫是相對於強聯繫來說的,強聯繫通常發生在親人、朋友、同學和同事中間,表現為互動頻率高、感情力度強、親密程度高、互惠交換多。
所以,《蛙的旅行》這樣的遊戲,會這麼流行。
一別兩散,各生歡喜。
經過了太多強聯繫式的社交,碰到這种放任自流的場面,遇到這種性情淡漠又不至於淡薄的人,我都非常珍惜。雲的影子打在臉上,沒有人喊你去丟手絹做殺人遊戲的時光,不用下煤礦的時光,是很少很少的。
馬克·格蘭諾維特提出的弱聯繫,是從交往方式的角度來區分的,其實,從相處方式來看,也可以分出強聯繫和弱聯繫。那種需要極大體力去進行九*九*藏*書的,是強聯繫式的相處,那種只需要很少體力去維護的,是弱聯繫式的相處。
看過一份針對職業壓力的科研報告,排在第一的,是煤礦工人,排第二的,是演員和主持人。事實上,喝一場八小時大酒、玩一整夜殺人遊戲、見一次陌生人或者不熟的親戚,和一次煤礦作業的壓力,應該相差無幾,甚至有可能更累,壓力更大,因為你無法辭職,每個人一落地,在人際關係上,就是專職的煤礦工人。
中國人渴望的是弱聯繫,但卻不得不強聯繫,你不得不把那個蛙一樣的自我隱藏起來,去扮演社交狂,去伸展觸鬚,去完成明知無效卻不得不繼續的套路。每個人都怕場面冷卻,場面冷卻的一瞬間,每個人都發現熱鬧是毫無意義的。
例如和人相處。
後來進入文藝行業,經常要參加各種活動,活動期間的日常相處,也是體力活,活動組織方,為了不冷落任何人,全程都會有各種康樂遊戲,打牌或者打麻將,有的公司會全程玩殺人遊戲,https://read.99csw•com陌生人參加那個遊戲,真是需要體力心力,殺誰呢?不殺誰呢?這個遊戲在本質上,和喝大酒也是相通的,就是要裸|露或者袒露,作為人際關係的投名狀。
很多事,看起來是腦力活,歸根到底,都是體力活。
看到蜷在角落裡的人,我也不會刻意去照顧他了,就當他是蛙吧。

1

和熟悉的朋友在一起,是不是好一點呢?我有個朋友經常和他的鐵哥們在一起,但大家在一起,就要非常用力地互相恭維、講段子、輪番敬酒,在KTV里竭盡全力地表演,唱搞笑的歌,伴著滑稽的動作,還會丟手絹,模仿軍訓點名,做俯卧撐,每次聚會,都讓他筋疲力盡。
通過這隻小小的青蛙,我們知道了自己的需要,要有強聯繫,也要有弱聯繫,要強相處,也要弱相處,在兩種關係和兩種相處方式里切換,才能活久一點,活得舒服一些。

3

read•99csw.com
很多遊戲,都是強聯繫遊戲,內容複雜,結構繁多,需要你不斷花錢,不斷投入時間,一旦投入不夠,遊戲就變得不友好了。而《蛙的旅行》是弱聯繫遊戲,就兩個場景,蛙和你我之間的聯繫,淡到幾乎沒有,偶然過去看兩眼,收收三葉草,準備一下便當就好。
我們的大部分相處,都是強聯繫式的。大家在一起,一刻也不能怠慢,一刻也不能消停,內向的外向的,活潑的抑鬱的,都得到了指令,被統一激活,把活躍程度提高到一個水平上來。就像一場聯歡晚會,每個人都有責任維持場子的熱度,每個人都要拿出自己拙劣或者精純的演技,吵著鬧著喧嘩著,扮出最積極的樣子。這樣的場面,能量是不能斷供的,如果大家不約而同消停了片刻,場面立刻就變得荒謬了,再繼續就變得很困難。
以前在單位上班,日常工作中的相處,已經需要體力了,但我們單位因為行業特點,還有一個特別的環節:到一線九*九*藏*書檢查工作。有時每周一次,有時每月一次。一旦出去檢查,少則三天,多則一周半月,這一路上的主要任務,就是和人高強度地相處。開會討論就不說了,開會之後,還要喝大酒,從下午五點,喝到凌晨一兩點。如果是到河西走廊出差,情況還要更糟,那邊酒風很盛,敬酒是一次六杯,不喝?會有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壓住肩膀硬灌。出差一趟,等於活活扒一層皮。
而且,全球下載量1000萬次,中國佔了95%。因為它是一款弱聯繫遊戲。
美國社會學家馬克·格蘭諾維特,在1973年提出了弱聯繫(weak ties)理論。
工作之外,和人相處,也需要體力,尤其是陌生人,以及半生不熟的親戚,和他們的相處,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大家都在試探、刺|激、貶抑、讚美、炫耀,當一個人用不那麼巧妙的方式,說出自己有幾套房的時候,當一個人看起來不經意地,貶斥別人的外貌、穿著、肥胖程度、婚姻狀況、性取向的時候,都要調動全部力氣去應對。可九*九*藏*書以不在意嗎,可以當逍遙派嗎?不可以,置身事外是最大的蔑視。你不能暴露你的蔑視。
所以,聚會中,如果再有人喊我去玩殺人遊戲,我打算告訴他,就當我是蛙吧,別管我了。
蛙的生活方式,也是弱聯繫式的,他全部的生活內容,只有旅行、在家兩種狀態,在家的時候,也無非看書吃飯。而且,他朋友很少,沒有人敬酒,也沒有人跟他玩殺人遊戲。這種生活方式,不都是你我的念想嗎?所以,有人說,蛙不是我們的孩子,而是那個隱蔽的自我的投射。
或者是在野外,躺著的躺著,爬山的爬山,過河的過河,雲影投在臉上,可以光明正大地心不在焉,天黑了,收拾東西回家。
偶然遇到那種弱聯繫式的相處,都驚喜萬分。很熟悉的朋友,聚在一起,各自刷手機,間或報告一下自己看到的奇聞異事,這樣刷上兩三個小時,心不在焉地喝掉杯子里的東西,告別回家,似乎也沒有什麼能量的流動,但身心都要暢快很多。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