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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獸來了

怪獸來了

作者:沈大成
就在人們努力恢復生活的時候,在沒有人注意的暗巷中,十二隻動物藏身在這裏,不安地走動。它們繼承了母親身上一部分特徵,樣子也是由多種生物組成的活體拼盤,不過它們個子更小,攻擊力稍弱。它們當初跟著母親,因為時間地震跑來這個時空,卻沒有及時離開。它們是年獸在這個時空中的遺孤。
搞清楚它是什麼以後,雖然目前的狀況十分慘烈,而且可以說愈演愈烈——大屠殺還在進行,怪獸所經之處,地上屍骨累累,交通工具撞作一堆,少數人缺少策略地倉皇逃竄,當他們從被啃壞的「葡萄」下面跑過時,滴落的血泥糊了一身,使他們陷入瘋狂,之後,下一秒鐘,到下一個轉彎口,也許年獸就會追上來,他們將變碎、變扁和變爛——但是,在奉命處理此事的長官看來,事情變得比較好辦了。因為年獸過去曾是怎麼被人類趕跑的,方式方法有據可查。
這樣,約莫能從怪獸身上發現以下幾種動物的樣子:雞、蛇、龍、虎、牛、羊、猴子,等等。共計十二種,正好對應十二生肖。再考慮到怪獸出現的時機,現在是九_九_藏_書新年來臨之際,因此人們判斷——
方法就是製造劇烈的噪音,並在紅紙上寫上滿懷希望卻往往不能實現的好話。那是爆竹和春聯的本意,以前的人類曾靠它們嚇退年獸。
還未被吃掉的人,聞到血霧散開來的味道。
還未被吃掉的人還看到,怪獸有顆尖尖的、和它巨大的身體不匹配的小腦袋,長在長脖子上。它黑黑的小眼睛嵌在頭兩側,眼裡沒有一絲反光,眼神是獃滯的。在它頭頂上有一個形狀如同股票走勢圖的紅冠子,顯得喜洋洋。它那根長脖子可以不講道理地扭曲,幫助頭吃吃這裏的人,又去吃掛在路另一邊的人,露出參差的黃牙,滿口的黏液。啊。撲哧。撲哧。啊。撲哧。它好玩一般地吃,交替著吃。
怪獸像吃葡萄一樣,吃著他們。
它是傳說中的年獸!早已消失,不知什麼原因在當代重現了。
這很有效,看得出年獸立刻暴躁了,它放蹄飛奔,途中,毫不客氣地頂翻一輛裝甲車。這一團的主唱和吉他手,被甩出去當場斃命。年獸低下那顆雞腦袋,將鼓手從車裡拖出來吃掉。貝斯read.99csw.com手則在犧牲前掙扎,他用傷重的手堅持撥弦至最後一刻,為自己也為同伴彈奏輓歌。其他裝甲車立即頂替上了壞車,又把年獸驅趕得奔跑起來。就在此刻,在搖滾樂團的外圍,另一些人趕來了,那是饒舌歌手自發來助陣,他們駕駛自己的車逼近了,一路不停嘴地饒舌,並用喇叭念給年獸聽。
怪獸似乎是從一個振蕩的空氣圈中躍出來的,之後迅疾無比地跑起來,把在它前面奔逃的人消滅。
它偶爾停下來,為的是吃吊在半空的人。那些人由於受到驚嚇,腎上腺素飆升,超水平發揮地抓住了樹、電線杆,或是房子外面凸出來的部分,使勁往上爬。但是,後來逃命到這裏的人,又抓住他們的褲子、皮帶也想往上爬,結果是誰也爬不上去。沿路的兩邊,逐漸吊起了一串一串的人,從高的地方垂落下來。
配合路面的嘈雜攻擊,一台直升機盤旋在天上,機艙里裝著大量紅色紙片,紙上剛剛請人們寫了許多寓意美好的字詞,無非就是愛與和平、美好與希望這類。厲害之處在於短時間內,人們寫了非常大量的賀詞。read•99csw•com於是,艙門一開,紅紙頭像一場豪雨,紛紛揚揚地撒下來,正澆在年獸、搖滾樂團、饒手歌手以及遍地屍體上。
裝甲車載上風靡時代的搖滾樂團。樂手站到車上,吉他和貝斯瘋狂彈撥,鼓猛敲,主唱在咆哮,同時車上以火力進行掩護。這樣的搖滾裝甲車有十來輛,它們盡量靠近年獸,和它隔開一條街,或者就在旁邊車道,與它並排賓士。輝煌的、華麗的、扭曲的和激昂的聲音穿街而行。一團更比一團氣勢驚人。往日他們因為理念不同,因為在音樂節上爭奪出場順序,造成的不快,在這一刻消除了。
要再過一會兒,人們才會發現第一頭奔跑出去的小獸。要再過一會兒,人們才會命名它為月獸。之後每個月,人們都將迎來新的一頭撒野的小獸。人們將感慨年與月是永難征服的。
無論如何,活著的人都很慶幸能繼續活著。他們救下還掛在半空瑟瑟發抖的人。他們把屍體收拾好,焚毀,埋葬。把路面、電線杆、樓房外面用清水反覆擦洗。他們授予音樂人和機長勳章。他們還下決心過好珍貴的新的一年,因為那是付出許多代九-九-藏-書價換來的。
瘦的人被脆脆地踩碎了,胖子則被踩爛,從人體內部流淌出來的東西把地上搞得五顏六色,並且滑溜溜的。但怪獸四蹄極其粗壯,腳底板粗糙不會打滑,仍然跑跳自如。
此時,這裏的人們決心按照自己的方式做。
冬天的一天,怪獸突然來了。
頭與脖子,可以說,分別像雞和蛇。
還未被吃掉的人,連續聽到慘呼聲:啊。以及身體們如同水果破裂時發出的聲音:撲哧。
後來科研人員分析,是發生了時間地震的災害。也就是說,假如把時間看成物質,它劇烈震蕩后,彷彿地震時地面破裂,有東西從裂縫中鑽出來了。在古代曾遭到人類驅逐的年獸,是這樣回到未來的。
這次大音量的陸空聯合行動,就視聽效果來說,彷彿在慶祝不幸者們的死亡。不過,在這一刻,奮戰中的人們都覺得死亡與新生、戰爭與和平,確實只有一線之隔,所以就連追悼與慶祝,也沒什麼差別。
怪獸整個身體是一個由多種生物組成的拼盤。身上覆著鱗片,當它跑動時鱗上光芒閃爍,然而鱗片之間又留出空隙長著毛,毛色還呈現各種花樣。一排角豎九*九*藏*書在它的背部正中,粗直的,細彎的,由頸部一直排列到尾椎。拖在它身後的尾巴,是從屁股上長出來的好多根樣子不同的小尾巴,它們纏繞打結成的一大捆。又有一對不成比例的小雞翅膀位於它身體兩邊,輕扇空氣,似在為可怖的大身體保持平衡。人們尤其害怕怪獸的手,除了四蹄,它還有一雙帶毛的小手,由胸口往前天真地伸出,同時像有什麼喜事似的熱烈揮舞。孩子出門總愛帶上喜歡的玩具,它也是的,它的其中一隻手空著,另一隻手上抓著一個人,牢牢地抓住,那不幸的人是怪獸剛剛跑出來時碰到的頭幾個中的一個,被它抓在了手裡,他被抓了太久,已經休克了,軟綿綿地隨著它的手在空中彈動,身上淌著血。人們害怕它的手,就是怕自己被另一隻空著的手抓住,那樣生不如死,可能還不如被吃掉。
年獸的皮毛與鱗片中夾雜了越來越多的紅紙片,愛與和平披掛在周身,它彷彿被它們灼傷了,最後停住腳步引頸嗥叫,喉中似有四五根聲帶,同時發出似狗似馬似豬似雞的響亮叫聲,隨後它突然鑽進一個出現在路邊的微微振蕩的空氣圈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