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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生還

無人生還

作者:施亦非
「那你們過年幹什麼?」
一進門,好幾束灼|熱的目光向我們射來。
好好好,很有道理。
「不需要。我怕你上癮。」
潛水完回來的船上遇到大風浪,我在船尾吐得不省人事。下船后爸媽看到我半條命沒了的樣子,無比著急。「哎呀,寶寶哪能回事體啊?」我媽開始跳腳。我說我回去睡一會兒,待會兒吃飯再見。
「哎呀,大家好!我是大衛!」大衛也跟著大叫起來。
「我不吃紅肉。」大衛放下筷子,慢悠悠地又說了一遍。
幸好安排了潛水活動,到第三天,四個人除了吃飯時間之外沒有太多面對面的時間,我才終於有心情認真享受一下假期。但是這天是大年夜,我隱隱感覺到,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開了一瓶紅酒,大概一半是我喝掉的。這才小年夜,明天要怎麼辦。
大衛沉默了一下,說:「我不吃紅肉。」
「大衛呀,你今年幾歲了呀?爸媽幹什麼的啊?你家是哪裡人啊?」姨媽故意放慢語速。
「保持微笑,不要說話。」
「差不多吃飯時間到了,去吃年夜飯了。」
「保持微笑,不要說話。Don't ask,don't tell。」
「美國人房子都很大的,一般都兩三層樓吧。紐約房價嘛,我聽說好像還是上海房價厲害,阿姨對嗎?」大衛對答如流,直接把話題又扔了回去。
四個人坐在飯桌上,沒人說話。
姨媽說:「好東西,都是肉,一定要吃的哦。」
「有人會說英語嗎?」
第四天,我感覺得出,每個人都因為終於能分開了而無比高興。就連昨天黑臉黑了一個晚上的我爸都一路笑嘻嘻。「玩得蠻開心的,不過還是回家好啊。小張,祝你演出順利!」在登機口,我爸跟小張握手。
「紅肉就是紅色的肉,牛肉和豬肉都是。」
然後就是沉默。一顆西藍花我放在嘴裏嚼了大概有一分鐘,實在咽不下去,最後吐了出來。
「哎呀,就過年難得吃一次,沒事的!一定要吃的,不吃就是不給姨媽面子。」說著又給大衛加了個丸子。
我只能再次舉杯,一飲而盡。「不,以及不。我們到時候會給你們發照片的。恭喜發財。」
但問題是,即便選擇最低風險的方案,依舊會出現幺蛾子。去年我帶回家過年的是個搞樂隊的嬉皮華裔小張,沒有正經工作,三天兩頭去巡演,有時候住房車,有時候住地下室。我爸媽說,那正好,旅遊過年,我們也一起嬉皮一把。我們分頭出發,在大年夜早上到達普吉島。
我經常懷疑他是不是每天都背著我在嗑藥。
第一天的晚飯,我們討論是去路邊小餐館吃還是去豪華點的地方吃。我爸媽還沒說一句話,小張搶先發言:「當然是去吃小餐館了,支持Local Business啊!東南亞本土的勞動力已經被國際資本剝削成什麼樣了,我們為什麼不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一下他們呢?」
我媽突然像總結陳詞一樣read•99csw•com地說:「以後有男朋友了,除非是要準備結婚了,不然還是別帶回來過年了。三個人蠻好。」
「哎喲,大家好大家好,我們來晚了。」我大喊一聲。
另一邊,我爸媽也顯得很焦急,他們兩個人討論了三天三夜年夜飯該怎麼吃。
我媽突然大喊:「今天小年夜,晚上我們四個人出去吃飯好吧?」
「你繼續睡吧,我去陪你媽聊聊。」
我懷疑我媽現在比我還害怕過年。過去兩年我帶回家過年的男朋友,讓這位老阿姨心理上受到嚴重創傷。特別是去年過年之後,二位老人再也不問我有沒有新的男朋友,什麼時候打算結婚。我爸乾脆表態,你自己好好工作,多賺點錢要緊。
然後我就聽到客廳里一串雞同鴨講。
於是小年夜的晚飯,就是四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重複說了好幾遍陸家嘴的夜景真是漂亮啊,比紐約還好。大衛使出全力講中文,一般都是他講一遍,我爸媽一臉茫然,然後我再把他的中文翻譯一遍講給他們聽。
後來我和大衛分手,當然不是因為過年的問題。我媽在那也是一直心有餘悸。得知我和大衛分手,我媽宣布,下次要帶男朋友回來過年,我們就四個人去旅遊過年。
好戲終於開場了。由於我把手機落在了家裡,我們一家四口出了門之後又折返回去拿,等我們到外婆家的時候,所有人都到了。我和大衛像奧運選手準備上場一樣在門外深呼吸,甩手臂,活動膝蓋和腳踝。我說:「你準備好了嗎?」然後我們互相擊了一下拳頭。
大衛警覺地點點頭,接過表姐給他倒的熱茶。我又對他說:「別怕,我去給你倒冷水。」
「不不不,那就太遲了,你們知道普吉島的海灘每年因為遊客要遭受多少污染嗎?我們怎麼能繼續坐著不管。」
他放下我媽,轉向我爸,給了個結實的擁抱,我看到我爸被抱得太緊,一口氣差點接不上來。
「哎,哎,你幹什麼啊,快點想想晚飯去哪裡吃。」我媽嫌棄地看著我。
大年夜之後大衛也很沉默,不再興高采烈地竭盡全力說中文:「我覺得我經歷了一些心靈創傷。」
「哦,那,開心就好。」我媽假惺惺地說。
我看著天花板,該來的總算還是來了啊。用力一個鯉魚打挺,「走走走,去吃飯了。」
最後我媽作天作地一個禮拜,兩個人終於決定帶大衛一起去外婆家過年。
前年春節,我正和一個白人富二代談朋友。我媽得知他家在紐約擁有產業和豪宅,無數次在我面前興奮地搓手。「儂啥辰光帶伊回來啊?讓爸爸媽媽看看呀,就這次春節好不啦?」隔著手機我都能想象出我媽兩眼放光的神情。
「通宵打麻將吧,大概。」我想了想,自己以前在家過年基本就是大人在客廳打麻將,小孩一起吃零食看電視。
大衛驚恐地看著姨媽給他夾了各種肉,告訴他快吃快吃。他仔細端詳了一下碗里https://read.99csw•com的東西說:「這些都是什麼?」
大年夜。因為倒時差,我和大衛都起了個大早。他給他爸媽打電話彙報了一下情況,然後問我,我們今天幹啥。
所以今年春節,我沒有任何人可以帶回家,我媽反而神清氣爽。大年夜,三個人在家裡吃了一頓歲月靜好的年夜飯。下午我幫著我媽一起做肉丸子,煎蛋餃,燒一鍋腌篤鮮。我爸去買了凍羊肉,殺了條河鯽魚。
「那房子呢?紐約房價很貴的吧?你們家房子多少平米啊?多少錢啊?」姨媽依舊興奮。
「每個人都會表現得自己會說英語一樣。」
好不容易等到了吃晚飯,全家人上桌,我對大衛說了句:「你太優秀了。」大衛朝我眨眨眼。
等我找到一瓶礦泉水回來,我看到姨媽已經熱切地跟大衛攀談上了。我若無其事地趕緊坐下,假裝認真地嗑瓜子。
我轉向大衛,「嘿,你當領導的時候到了,說你晚飯想吃什麼。」
「不行的,今天小年夜好吧,大衛難得來一次。上次他來我們不是去外灘吃飯了嗎,要麼今天也外灘吧。」我媽一昂頭,皺著眉,果斷說。
「不急這一刻,還有很多刻,我們慢慢來,你可以的!」
「裝腔作勢有意思吧?我帶個洋女婿回去扎一下台型可以吧?」
大衛一一回答,說到他爸自己開公司,媽媽是律師的時候,我心想,來了。
我多麼希望時間可以從這裏開始快進,一眨眼,新年鐘聲敲響,大家回家睡覺。但是沒用的,那一刻的沉默簡直像是全宇宙的靜默,我的上帝視角又開了,一桌子人圍著一個不願意吃紅肉的外國猴子,有的在迷惑,有的在翻白眼,還有一個我,夾過大衛碗里的所有肉丸子和蹄髈迅速塞進嘴裏。
開車回家的路上大衛就沒停過,不停地問我,這個中文怎麼說來著,那個怎麼說來著。我說:「親愛的,你直接講,我給你翻譯好不好?」
這個時候突然靜止的眾人都動了起來,開始給我們拿拖鞋,倒茶,招呼我們坐下。
「今年你一個人回來過年對吧?一個人回來好,太平。」離過年還有一個星期,我媽清早就給我打電話,劈頭蓋臉來了這麼一句。
姨媽拉著大衛坐到沙發上,遞給我們一把香瓜子。我對大衛說:「吃這個的難度高於吃雞爪子,放棄。」
「我覺得你任何時候都很美。快點,她說啥,我要去練習中文會話了。」
吃好午飯,我掰不過時差,倒頭就睡。大衛抱著電腦已經迫不及待開始直播自己的處|女中國年。醒來之後我看到他在Facebook上發了一條狀態:「猜猜誰在上海準備過一個真正的中國新年?!」配圖是我睡覺,嘴微張,嘴角流出口水的照片。
沒有一道題超綱。
畢竟已經談了快一年了,我想要麼就帶他回去一次,也讓他開開眼界。他叫大衛,當時30歲吧,說實話我也記不清楚他到底幾歲。我跟他講,親愛的,我們去上海read.99csw.com進行一次人類學田野調查好不好?給你一個純正的中國新年體驗。
紅燒蹄髈,水筍燒肉,油煎帶魚,基圍蝦,肉丸子,老鴨湯,再加上十幾個冷盤。大衛掏出手機拍照。姨媽看他拍照,得意洋洋地說:「多吃點哦,這在美國可吃不到!」然後起身給大衛夾肉丸子和蹄髈。
我媽說:「既然回來過年,我們就帶他跟親戚們一起吃吧。過個真正的中國年。」
裝睡是不解決問題的。在這場4天3晚的旅程中,我們大約要一起吃10頓飯,如果每頓飯持續一小時,那就要面對彼此10個小時。
「還可以,他們的鼓手不錯,有機會的話想去跟他聊聊。」小張借口道。
我爸聽了3秒半就摘下來,說:「有點累,我睡一會兒。」
第二天,我媽跟我講:「你曉得吧?姨媽說大衛難伺候,愛理不理,你也不管管。」
「對對,一個人。我小年夜那天早上10點鐘飛機到浦東。」
大衛激動地說:「噢!牛逼了!我要去的!你們會在新年第一天去看舞獅子嗎?」
第二天一早,小張迅速吃完早飯,對我爸媽說:「我們一起去沙灘撿垃圾吧!保護海洋從我做起!」說著掏出兩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垃圾袋。
「什麼?什麼叫不吃紅肉?」姨媽一臉驚恐。
我爸喘了口氣,捋一捋頭髮,「我們也想你,想你。」我媽在一旁似乎還沒緩過來。
「那如果他們來跟我說話怎麼辦?」
此時的我彷彿是開了上帝視角,從天花板俯瞰一群上海中年阿姨爺叔圍著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猴子,不禁感嘆,真是眾生平等啊,洋人在上海灘的治外法權,早就沒有了!
「曉得了,我心定了。我和爸爸去接你。」
「好的。」
我媽看看我,我看看我媽,她嘆了口氣,給我發了條微信:「受罪。」
飯桌上,我媽聊完了張家長李家短,我彙報完了工作上的糟心事,我爸點評結束,陷入一陣沉默。
「她說讓你好好休息,中國人過年都很肅穆。」
我爸反對:「你讓人家去跟七大姑八大姨聊什麼?看他們打麻將?我們四個人外面吃。」
大衛用蹩腳的中文講:「見到泥們太搞星啦!特憋想泥們!」
我媽見狀也跟著說:「我也困了,先睡一會兒。」
「他們這麼可怕嗎?我學了點麻將,能不能幫到我融入他們。」
「儂幫幫忙了,不要這個樣子好吧?一點丈母娘架子都沒有。」
例行審問內容包括了「你們怎麼認識的?」「你們什麼時候結婚?」「以後準備要幾個小孩?」,以及難免的,「你現在工資多少?」
我還在搶大衛的手機刪掉那條狀態,大衛問我:「你媽說啥?」
「這裏的樂隊不錯。」我發出絕望的聲響。
從聖誕節開始,大衛就很期待跟我回上海過年。他開始不斷地在雞尾酒會上跟他的朋友們講,我要去上海過春節了,春節你們知道吧?朋友們就會努力表演出興奮和好奇的樣子,噢,真的嗎,你要去放https://read.99csw.com炮仗了對不對!
「大衛說他就想隨便吃點,家附近要麼找家川菜館好吧?」我試圖力挽狂瀾。
大衛陷入沉思,然後掏出筆記本開始複習。
「大家新年快樂!今天實在不太舒服,我們早點回去吧。」再這麼坐下去,我大概是真的又要嘔了。
我操。
大衛的父母也開始興緻滿滿地在網上查詢中國人怎麼過年,他媽拿著iPad問我,你們是不是要包餃子,而且自己做餃子皮。他爸問我,年三十晚上你們會不會像我們過聖誕一樣一家人坐在一起交換禮物。
「哦,你們看看喏,人家外國人爹娘的教育是好,有錢也不告訴小孩,怕寵壞喏!」
我爸不說話,我媽也不接了。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這種賠錢的買賣在他們看來毫無意義。我媽之前就問過我好多次,小張搞樂隊能掙多少錢。我說,也就吃飽穿暖餓不死。
「算是吧,他們就出個機票和住宿的錢,其他都是我們自費。不過演出的場地不錯,會有很多人來,所以就算自己掏錢也想去啊。」小張一邊剝蝦一邊解釋。
小張來勁了:「叔叔,不要這樣想,我們做音樂,就是要讓更多人來聽的嘛。」一邊把耳機套到我爸頭上。
「我需要學一下怎麼打麻將嗎?」
我意識到,此題超綱了。
大衛乾笑了兩聲,接過我給他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喝水。
我翻著白眼,在旁邊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上海已經不允許放炮仗了,我們熱愛和平也致力於環保。上帝保佑我們。」
我穿上衣服,看到他們三個人坐在客廳里,都一臉疲憊。我拿起桌上一杯茶,故意嗦出巨大的響聲劃破這片寂靜。
「她說你只應該傳經過我編輯審核的美麗的照片。」
我跟我媽講:「你讓我帶他回來過年的呀。」
「最近還可以,下個月我們要在美國演出幾場。」
我媽說:「很有教育意義,等你們以後有小孩了可以帶小孩去撿垃圾。」
我眼前一黑,大衛所謂高級的地方,一般都是桌上放著兩副以上刀叉,一頓飯沒個8道菜吃不完的餐廳。操,我心想,四個人雞同鴨講吃兩個小時,圖啥。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看到小張。反正我想他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小年夜中午,爸媽到浦東機場來接我和大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見面,我剛想開口說我們快點去吃飯吧,我又累又餓,大衛在到達出口飛身翻越欄杆,抱起我媽旋轉一圈。
「不,在他們眼裡你就是只猴子。」
下午我算好人數,包好紅包,洗個頭,換好衣服,看到大衛已經躺著看視頻網站。
「要看舞獅子你自己去唐人街看好吧。我們上海人不玩這個,不是我們的運動項目。」
小張站在房間門口,跟我爸講:「她不舒服,等她想吃東西了再去吃晚飯吧。」
大衛眨巴著眼,說:「我們去個高級的地方吃頓好的吧。」
「哦,那美國那邊邀請你們去的咯?」
整個飯桌陷入了沉默,一團尷尬盤旋在飯桌上空,老九九藏書鴨湯冒著熱氣往上飄,所有人握著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小張比大衛難把控多了,是徹底的自由靈魂,天天野馬一樣狂奔。我的任何預防針都沒有用,他只會說:「為什麼要在乎這些繁文縟節呢?我們做自己就好了!對不對!」
一個小時后,我在一陣爭吵聲中醒來。
「那等她想吃了再吃行不行?」
我爸說:「不行的,飯一定要吃的,都吐光了不吃東西怎麼行。」
我說:「今天將會成為你生命中最難忘懷的日子之一。在今晚,你將會見到我的外婆,我的姨媽姨夫,4個表姐妹以及他們的男朋友們,3個阿姨,4個叔叔。來,我們先來複習一下所有的親屬關係和稱呼。」
大衛好像聽到了「外灘」這個關鍵詞,立刻直起身來,說:「對,對!外灘!我知道一家!我來打電話!」
我抱抱他:「這就是發展中國家人民的日常。」
我拍拍他肩膀,「哥們兒,你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好。」
「我還需要注意些啥?」大衛顯然已經非常有壓力。
「哦喲!不得了哦,在紐約開公司,做律師的啊?你家有幾套房子啊?爸媽年收入幾百萬美金了吧?哎呀我不懂的,瞎猜的哦!」姨媽一拍大腿,喜笑顏開。
這才第二天,我躺在沙灘上看著小張奔跑在太陽下一會兒撿貝殼,一會兒撿垃圾,心裏想的就只有:這他媽的才第二天啊。
我瞥了一眼我媽,她正直勾勾看著姨媽,那眼神讓我不敢多看。但還好,這些題型,我都事先準備到了,早就跟大衛都排練好了。
我媽看了一眼台上的樂隊,問小張:「聽說你的樂隊搞得不錯?」
然後所有人都注視著大衛,全場肅靜3秒,時間靜止。
「這就對了嘛,你什麼世面沒見過,還怕這個嗎?不過我跟你講哦,我的親戚們都很土,他們說的任何話你都別當真,有什麼冒犯人的話你也別生氣。」
大衛一聽,那怎麼行,憑什麼人家扎克伯格努力學中文,跟老婆的家人談笑風生,他就不行呢!「幫我一下,我努力學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對啊,就是很開心啊,這次要去洛杉磯,然後新奧爾良,鹽湖城,最後去紐約。每次巡演都能認識很多新朋友,一起寫歌做音樂,再邀請我們去別的地方演出。」小張居然認真地回答。
在從機場去酒店的車上,我爸跟小張聊天。小張沒說兩句就開始掏出耳機要給我爸聽他最近錄的小樣。我爸尷尬地擺擺手,說,年紀大了,聽不懂的。
大衛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賺多少錢,他們也不告訴我。」
整個大廳的人都在看著我們。
晚上回家后,我問大衛開心嗎。大衛說:「吃完了我才猛然意識到,我他媽為什麼要在中國過春節的時候去吃西餐啊?」
我爸點起一根煙,喝了一口咖啡:「你們先去吧,我們過一會兒就加入。
自從紅肉之爭之後,姨媽再也不跟大衛搭話,輪到各位叔叔,表姐表姐夫來再問一遍同樣的問題,無非是結婚,房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