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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女作家

漂亮的女作家

作者:周蘇婕
照片里的錢漾是那樣光彩動人,那樣享受被觀賞、被雕琢、被深深渴望的感覺。
那天,錢漾回老家找我聊天。我想是上海壓抑的空氣,逼著她不得不找一個宣洩口了。也可能是,她需要從我身上找回一些優越感。我到咖啡館時,她已坐在角落翻看一本書。我有些驚訝,以為她不怎麼看書的。
只為讓想象中的自己更漂亮、更誘惑、更至高無上。
粉絲們買單就好。雖然我時常搞不太清錢漾到底是美妝博主、美食博主、美物博主,還是美文博主。不過不要緊,反正都是美的。人一被刺|激到荷爾蒙,就顧不上自己的硬骨頭了。
「那你還準備結婚嗎?」我問。
「我覺得你很怪。」
一件衣服要不要買,關鍵就在於照鏡子的這段幻想完不完整。只要完整了,這單買賣肯定成了。
「我只是不起眼。」
我離開上海回到了老家,一個三四線的小城市。找一份不出錯的工作,過一種不出錯的生活。爸媽很欣慰,覺得我終於認清自己、走上正軌。
但有些人從開始就一無所有,甚至會一直一無所有下去。如果真的熱愛,他們會被迫成長到,只需要自己在做、甚至都不期待結果的地步,成長到只需要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足夠了。
錢漾,人氣情感大師,暢銷書美女作家。
瞬間,好像無數根針扎在她臉上。細細碎碎的苦笑從洞眼裡流出來,看起來很驚悚。錢漾欲言又止,只是端起了咖啡。
這時候才想起錢漾是一個作家。暢銷書不假,美女不假,但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就被稱為人氣情感大師,那是得多有天賦。
也許,這真的不能怪人。只能怪鏡子、怪櫥窗、怪大城市有太多可以折射自己的玻璃。在那裡面,想象別人用我看自己的眼光來看我、用我愛自己的方式來愛我。
男人就是這副德行。一邊欣賞黃|片射出高潮,一邊痛罵女演員真他媽淫|盪。
她屬於所有男人,她屬於她自己。
不漂亮的女孩不配做任何事,自然更不配寫作。
自從跟著錢漾到處鬼混,我學會了大城市的另一個偏見:你消費多少錢,你就值多少錢。你值多少錢,別人就用多少錢的禮數對你。
我冷笑著,錢漾玩這一招,簡直比吃飯還熟練。要不了一會,那些落了空的男人就會嗅著氣味,來找錢漾的小尾巴。吃不到的肉是香的,得不到的總是好的。當然,吊人胃口也要把握一個限度。錢漾清楚,甩過來十眼回過去一眼,基本差不多了。
「可能她自己也過得很痛苦吧。」我說道。
「不,不是這樣。」錢漾擠痛眉頭,擠出一種罕見的困直覺,「你明知道會很痛苦,卻還衝著痛苦去。就好像,好像你選擇這個人是有一個很明確的目的。」
也有捉襟見肘的時候。上海是一座巨大的墳場,胃口驚人,從不挑食。紙錢燒得越多,外灘的燈火就越璀璨。不燒錢的人總會被看成不體面。我才知道,為了這個體面,買衣服買包是怎麼都不夠的。
錢來得太快,花得也就更快了。錢漾好像高速旋轉的陀螺,越轉越痴迷,越轉越瘋狂。為自己痴迷,為世界承諾她的幻覺瘋狂。
可真想出人頭地時,才知道規則就是規則。你想要往上爬,就得成為規則本身。
從咖啡館出來走在大街上,我習慣性地研究路人。我老公不知道,培養皿里的細菌不止他一個,福爾馬林里的怪物也不止他一具。我時常覺得,在那些面如止水的人心裏,總有無數的戲碼、情緒、幻夢在生生滅滅。演員是自己,觀眾也是自己。從頭到尾,只有自己。
不知怎麼,我感覺整件事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可當我勸自己拒絕一個心心念念、價格上萬的包包時,我又忍不住產生一種拒絕所有幸福的錯覺——不會有令人窒息的魅力,不會有紅酒牛排的燭光晚餐,更不會出現一個雅痞男,捧著房車講著笑話,把我從深淵里撈出來。
鄰居老太太不明白,就算這房挑高四米剖成兩層,就算隨手一把醇厚的年代感,就算距離最繁華的淮海路不過一公里,但也犯不著每月花四千塊,落到和她共享一個衛生間的處境。
於是頂著此起彼伏的被罵聲,錢漾急吼吼地告訴粉絲,她正在跟大牌製片人寫電視劇,她正在全球旅行積累寫作素材。
當然,這些都不能寫在書里。大多數粉絲都很稚嫩,萬一消化不了怎麼辦。況且,偶像最忌諱的就是在粉絲面前三觀模糊。得足夠粗暴足夠武斷,洗腦才輕而易舉。
我能感到他脊椎骨莫名地發涼。可作為妻子,我把一切都做得無可挑剔,他什麼借口都找不到,反而因為自己做太多虧心事而心虛。我看著他想說又沒法說、想發泄又不能發泄的樣子,感到異常得有趣。
有時我們逛累了,坐在五星級酒店大堂喝下午茶。點一份三層點心塔,最底層是補充蛋白質的三文魚三明治,中間層是正宗英式司康,最上層的精緻蛋糕僅僅用來擺拍。我舉著手機,屏幕里的錢漾正掰開司康,抹著果醬。她的臉上燉著一鍋嫵媚。照片拍完,嫵媚也燉幹了。
說出這句話實在太羞恥了,以至於我從沒告訴過任何人。但就是這個幻夢,讓我一邊忍受滿屋子的霉味、蠢蠢欲動的蟑螂,一邊透支未來的健康,付清貴得離譜的賬單。
大概住了一個月,我終於不能容忍自己就這麼安然入睡。我拔掉耳塞,從床上彈起來,第一次耐心地、細緻地、深入肺腑地品味第三扇房門裡的聲響。
進了商場才知,驚訝是真,受寵是假。精英人士都很擅長這個技能:有些話僅僅是用來營造一種氛圍,和它本身的意思並沒什麼關係。總之,錢漾再也沒提幫我改頭換面這回事。她是大忙人,一會說「我得去買那隻限量版口紅」,一會說「上次的連衣裙還沒高跟鞋配read.99csw.com」。
我在眼裡噗嗤一笑。原來一個新時代獨立女性,從頭到尾還是在判斷另一個人是否能依靠。
她的處境似乎很艱難,我努力揣摩著。到了這把年紀,同齡人的孩子都上小學了,她卻還活在二十齣頭的瘋狂里,以為到哪兒都有一堆男人流著口水等她。事實上,當年那些爭先恐後的備胎,結婚的結婚,養家的養家,就算搞外遇也是往年紀嫩的女孩堆里扎。
錢漾不相信。她對我說的、對她自己說的、對整個世界說的,都強烈地不相信。她有點找不到自己了。
錢漾不懂寫作。她永遠都不懂一個人為了寫作可以犧牲到什麼程度——忍受被漂亮女孩利用的卑微,承擔主動追求痛苦的代價,潛入生活而遭人唾棄,保持純凈而深陷孤獨。那麼多的自虐,那麼多的酷刑——僅僅是為寫出一點可憐的真相。
事實上,等到我扒著生活摳出錢、從櫥窗里買下那個包時,什麼都沒有發生。一點都沒有。甚至還會被質疑這個包是不是高仿的——
怎麼會呢?做什麼不好卻偏偏要當作家呢?她以為寫作如此輕鬆嗎?可眼前這實打實的一切,猛地甩了我一記耳光。我泛泛地翻書,認得了字卻組不成句。我想起錢漾當年寫的作文,有幾篇確實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
旅行也沒用的。這麼多年她眼裡只有自己,怎麼都不能捨棄自己。要知道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可她不懂得觀察,不能設身處地地共情,對身邊的一切都視而不見。所在有文章的女主都得是她,所有女主的命運都得走向巔峰。
沒人再去探究,那個雪球會不會是空心的?
那麼多蛛絲馬跡,再加上一定的推理,我總是能發現很多秘密。奸|情、謊言、背叛。從這點上來講,小城市從來不比大城市差。
錢漾送我出門的時候,招呼我和她一起玩。我懶得細究她是需要一個端茶送水的助理,紅花配綠葉的陪襯,還僅僅是寒暄。
不像是送,倒像是施捨了。這是錢漾的特點,做任何事、哪怕幫助一個人,也要從中榨出點好處來。吃虧的事不做,白辛苦一場的事也不做。
人各有命,我只是感慨。參加飯局聚會時,也只有提到明星作家錢漾,大家才會想起桌邊還有我這麼一個人。他們常問「錢漾私底下是一個怎樣的人?」、「錢漾能掙多少錢?到底有幾個男朋友?」——沒有一個問題和我有關係,我好像一個隱形人。也因為成了空氣,所以他們在我面前什麼都敢說。
有時錢漾明明看中的是這個人,卻要跟另一個人曖昧。前者是多金多肉的大叔,後者就是年輕蠢萌的奶狗。前者是西裝呆板的精英,後者就是痞帥朋克的流氓。總之,看中誰就往誰的弱點上打,先在氣勢上佔領一個高地。
我被她領進家。像是一條戴項圈的狗,踮著腳尖流著口水,就是不敢汪汪大叫。怕一叫,要玷污她純凈的友誼。
那天,果然狹路相逢。還偏偏是我最狼狽的一天。怪只能怪這樓梯不堪重負,傢具堆得分不清腿和腿。我拎著垃圾袋一腳踩空,幾乎是一路滾下去,摔到她面前。
見我目光落在書封上,錢漾解釋道,一本短篇小說集,隨便看看。我問,這書感覺賣得不太好?錢漾撇撇嘴,不知道,反正我身邊好多人在看,這個叫賈賈的作家是突然冒出來的,也搞不清男的女的。我笑笑,不重要吧。錢漾說,也是。
我的枕邊放著錢漾的書,一本難以辨別文體和內容的罐頭文章集。
我問錢漾是怎麼做到的,她得意極了,多談戀愛啊!見我有點懵,她又撩了撩頭髮,看你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下次我帶你去玩!
有一瞬間,我們互相都凍住了。但錢漾到底是社交女王,靈機一動,表情就滴滴答答地融化了。她背過身說:你隨便轉轉,我給你倒點喝的。
而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你要時刻把她放在世界的中心,卻一輩子也佔有不了她。
搬進老洋房后,我常喜歡在深夜回家。有時周末沒事,也要晚上出門溜一圈,就為了能在快到家時,一路走一路看那扇藍色老式大鋼窗。
唯一出錯的是,我嫁給了一個不靠譜的男人,或者說渣男。他長相帥氣,卻有著斑斑劣跡。直到領證前一天,他還在和他的前女友、前前女友糾纏不清。所有人都覺得我腦子進水了,明明有一個更適合結婚的備選在等著我——那個人什麼都好,除了我不愛他。
我點點頭,又說,看來你日子過得很滋潤。錢漾大驚小怪起來,說不會吧,我覺得這才剛站在起跑線上。對這個回答我一點都不吃驚,既然她想要什麼,我便給她什麼。我說,那你的跑場比較高級,我們普通人可能都進不了門。錢漾笑了,笑容好像黏上去的,膠水太多又顯得皺。
人要是在自尊上受了傷,就格外地想挽回。不然一輩子都被捏著軟肋,很憋屈了。等到被看中的男人,下半身充斥著被羞辱的自卑,上半身洶湧著奪回領地的復讎感,錢漾也準備收手。找一個借口支走身邊的道具,再看著她的目標人物緩緩走來,臉上綻放出一種比任何男人都有優越感的興奮。
派對上自然可以認識很多人。男男女女,各行各業,拽著這股歡樂的繩索,從遍布城市的洞穴里鑽出來,涌到一起。
現在,我真的厭惡起那個從未謀面的鄰居了。影響睡眠還是小事,關鍵是我隱約感到,那扇門背後有一些太過耀眼的東西,會逼出我赤|裸裸的自卑。而為了躲避真實的自我,我竟然就這麼心安理得地,呆在自己為自己準備的牢籠里。以為踮一踮腳尖,整個世界都觸手可及。
你記錯了吧!想都沒想,我這句話幾乎是一棍子打了上去。她愣住,眼珠翻了一圈眼白模糊起來,那可能真是我記錯了,你成績好,總考第一,不像我光顧著早戀。一聽這話,我又戴起假面九-九-藏-書來:人丑多讀書,早戀是漂亮女生的特權。
皮毛易學,精髓難覓。她們的偶像,美女作家錢漾,就很懂得一邊順從一邊拒絕、一邊拒絕一邊勾引的矛盾戰術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發現其中的可怕。奉承話說得好叫語言的藝術,說得不好叫馬屁拍在馬腿上。無論哪一種,都不能當回事,得一聽而過。錢漾卻不是這樣的。她不管好的壞的都全盤接受,甚至為此添柴加火,燃燒僅剩不多的創造力。
我的筆名叫賈賈。假假成真,我是一名作家。
我常不厭其煩地回味著,錢漾對男人的招牌笑容。不管對方是誰,那笑容總是給人如此熨帖的錯覺——你想要什麼它都會給你,盈盈一握的順從,獨屬於你的浪蕩;它剛剛好滿足你的慾望,不會少一分不夠勁道,不會多一分製造麻煩;它發現了你的缺陷和難處,在還沒說出口之前就原諒了你;它讓你覺得幸運,感到大江大海般的偏愛。
原來鄰居老太說的「不乾不淨」,到了錢漾眼裡,倒成了一種時尚。對新時代女性來說,日拋男友可是一項技術活,不是誰都有一大筐子的備胎可以挑挑揀揀。
沒想到我們會租到同一棟洋房的同一層,真是太巧了。錢漾邊說,邊把粉色兔子拖鞋擺在我腳邊。我擠出笑:是啊真巧。她隨手捏起高腳杯,輸液似地喝:我常常在家辦派對,早知道你住隔壁就喊你來了,好可惜!我又擠出笑:是啊真可惜。她話鋒一轉:不過沒事,以後多的是機會,我們來日方長。我擠不出笑了,只好保持肌肉不動:是啊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說到這,我真的要感謝我的老公。他時常能為我平淡的生活帶來別樣的驚喜。有時我看著他在眾人面前拆我的台,只為彌補自己一事無成的懦弱;有時我在腦海里想象他和其他女人的做|愛畫面,勾勒每一個細節;有時我研究他,看他如何把我的犧牲視作一種理所應當,甚至用乞討的語氣責備我,每天你都給我一百零一分的愛,今天怎麼只給一百分了?
我才知道,「普通」的檔次也就比「不乾不淨」高那麼一點。但什麼叫不乾不淨呢,誰的生活又真正乾淨呢?我還來不及細究,老太就鑽進她的螺螄殼裡。
觀望自己房間的窗戶時,不可避免地會看到緊挨著的另外四扇窗。最大的一扇朝南,小的三扇朝東,半圓形的窗頂上鑲有彩色玻璃,好像公主頭上的王冠。公主是誰,反正不是我,也不是鄰居老太。我苦笑著,笑聲從喉嚨口嘔出來,又硬生生地咽回去。
這就是錢漾常和男神參加派對的原因。想象喜歡的人,被別人渴望、撫摸、強佔,就加倍喜歡了。
當然,我也要感謝錢漾,是她激發出我這種對人本身的興趣。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每一下高跟鞋都踩進我的心臟,每一聲尖叫都勒緊我的脖子。還有某種無法抗拒、卻高高在上的魔力,鑄成一把利劍。我被戳在牆上。
空氣里有玻璃划玻璃的聲音。我有點不能理解,一個人熱愛一件事難道不是發自內心、自然而然的嗎?又何苦聲音尖銳、腔調滑稽到某種尋求他人認可的程度?好像不這麼說,自己也不太相信一樣。
「因為我愛他。」這個回答我已很熟練了。
錢漾快喝完第二杯咖啡時,她洞眼裡的苦笑還沒流完。她沉思著,忽然問:「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選擇一個渣男結婚?」
可大城市的偏見常說,你不配。
女人這個無底洞,買一樣的潛台詞是還要買八樣。
不過,我還無法抑制一種比追求夢想更強烈的衝動。甚至於,就是這種衝動才驅使我不斷靠近錢漾,哪怕忍受嫉妒的折磨——一股邪惡的好奇在我身體里涌動著:那幅漂亮皮囊到底是什麼做的?背後隱藏了什麼?一直這樣下去還會漂亮嗎?
有節目採訪過錢漾,對她這種新時代的獨立女性很好奇。主持人問:你這麼漂亮這麼優秀,是不是有很多男生追?錢漾傲嬌地一甩頭:是,但是有更多的男生不敢追。主持人又問:你覺得女生可以主動追男生嗎?錢漾一聳肩一攤手:為什麼不呢,這就是新時代酷女孩應該做的!主持人困惑地搖頭:但聽你身邊朋友說,你從來沒主動追過一個男生。這時,錢漾的笑浮了上來:那是因為至今還沒出現一個男生,優秀到想讓我主動追。
因為很愛老公,所以在他的幫助下,我完整地經歷了嫉妒、憂鬱、仇恨、悲痛等等情緒。沒有一種落下,人生十分充實。
我想當一名作家。
錢漾還經常送我東西,出版社寄來的書、用了幾次的化妝品、粉絲犒勞的巧克力。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她真的很厲害,有一種把人置於兩難境地的本領。
看著眼前這一切,我的想象力都近乎貧乏了。
老太又問,小姑娘你是做什麼的。我含糊地說,就是普通公司上班的。老太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像是在說,看你的面相,也不是卧虎藏龍的人。老太又感嘆了,普通好啊,總好過不乾不淨吧。說這話時,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第三扇房門上。
我捏出一把汗,心裏後悔得直跳腳。我本可以在發現這一點、卻還沒讓她知道我之前,偷偷搬出去的。現在好了,老同學很熱情,你要走就是你不近人情了。
可閑聊了一會,又聊到更敏感的事上。當我問錢漾現在有沒有結婚時,她忽然結冰了。不再是眉毛飛上天的炫耀,她的神情里,遊盪著一種釀壞了的滄桑。
她早年賺來的錢也不是靠寫作,僅僅是靠美色。當美色褪去,她卻找不到才華來頂替了。要努力也很難。畢竟一直走捷徑的人習慣了偷懶。
或許我該告訴她,我在一個男人身上發現的,遠比她在無數男人身上發現得多。原地不動的人都能走遍萬水千山,而她有那麼多繽紛的性器官,每次高潮卻一模一樣。真https://read•99csw•com是太可惜了。
她似乎真的想寫出點什麼了。
從邁進門檻到離開她家,我在心裏一邊厭惡一邊嫉妒,整個過程回味下來,顯得自己很卑劣了。但事實上,錢漾就是我想要活成的樣子。
我們不再談寫作了。有些事很敏感。
毫無疑問,錢漾也在那批人里。只是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或者說,她意識到卻假裝不知道。
「怎麼樣,喜歡嗎?」不知何時,錢漾已端著氣泡水走到我身邊。她這個問法很狡詐,不是好不好、美不美,而是喜歡嗎。已經默認這房子讓人嫉妒得無可挑剔了。
有時他被我看得渾身發毛,一氣之下衝過來,拽住我的頭就往牆上甩。特別男人,人生中唯一男人的時候。血淌下來時,我都對這種人性的微妙著迷了。
她驚呼著,不可思議的滿足。畢竟人混得怎樣,掃一眼就有數。而我不願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正是我高中的校花,錢漾。
一個人是另一個人的照妖鏡。現在不照,遲早有一天還會撞見,並且奉上加倍的刑罰。
「大家可以叫我漾兒,但不能叫我小漾哦!」我至今還清楚記得她自我介紹時的嬌媚。男生都被勾了魂,女生一個個心裏恨得牙痒痒。這女的什麼貨色,她說怎麼叫就怎麼叫?可狠也狠在這,人家說得很禮貌,你不這麼叫倒顯得沒家教了。
但事情也不這麼簡單。後來我發現了,她是一個給了別人好處、還不由自主要說出來的人。化好妝照鏡子時,她對著我的臉啪地就是一陣拍。「放心吧,美顏了哦!」她一邊打字一邊說。等我反應過來,她新一條微博的點贊數正往上飆升。配圖是我的臉,配文是:「今天針對閨蜜的臉型設計了一個很獨特的妝容,她超開心的!」我看完手機抬頭,正好撞上她的目光。我能說不開心嗎,但這開心顯得很寡味了。
照理說也不礙事。老粉絲凋零,新粉絲綻放,總有人甘願買單的。可貪就貪在,錢漾既想留住老粉絲,又想招來新粉絲。她要再創一個輝煌——也因此,一種無力的掙扎從字裡行間滲透出來。她好像不願再花幾頁紙的篇幅只為重複一個簡單的道理,也不願堆砌華麗的辭藻只為無病呻|吟。
錢漾有參加不完的派對。只要她想,隨時可以開一瓶香檳兌荷爾蒙的噴薄,在舞池裡解放天性,烤肉架邊回歸自然。紳士用金錢打造的見識,與淑女浸泡在物慾里的肉體,真是一場珠聯璧合的好戲。
於是大家又都回過頭撿起書。不看不要緊,這一看才感覺自己受騙了。這麼多年都好像受騙了。錢漾每年都出一本書,配圖裝訂越做越美,頁面留白越來越多。可就像她的人一樣,撕開一層一層漂亮的包裝。撕到後來手都斷了,還沒等來驚喜。
一個醜陋的人,沒有當公主的權利。她被命運逼迫著成熟,幻想還沒萌芽就已窒息,歡樂還沒醞釀就已溺亡。整個人就是一條死路。
但最終,我什麼都沒說。到這把歲數,她似乎還沒能力迎接生活的殘忍。
這怎麼忍得了。
快掛電話時,她又冒出一句:我真沒想到你會選擇那種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我以為帶你看了這麼多,你會有一點夢想的。我笑笑不說話,她大概覺得我不可理喻。
就這樣,很多年過去了。時代風起雲湧,更年輕的一批女孩來勢洶洶。她們一邊在大熒幕和雜誌上重新定義美的標準,一邊把剛剛年老色衰的那批人趕下了台。
我再一次想起藍色老式大鋼窗。誰不想輕輕鬆鬆地靠美色、靠賣蠢站上舞台,誰不想不費吹灰之力地被粉絲慣壞。
誰也沒想到局面轉變得如此客套,都以貶低自我來襯托對方了。但錢漾挺滿足的,一種聽了上萬遍奉承話、卻還像第一次聽的滿足。
陪錢漾逛多了,便發現她逛街很挑剔,尤其在買衣服這件事上。弔詭的是,錢漾挑的不是衣服,恰恰是人。有時走進一家和她風格很襯的店,衣服才上身,導購員就彷彿大頭蒼蠅黏在臉上,嗡嗡翻著跟頭,恨不得要她馬上掏銀行卡。錢漾的白眼翻到天花板上,再美的衣服也不要了。
坐在沙發上看錢漾試衣服時,我喜歡細細捉摸她的內心。就像品味一款最近流行的香水,幾乎都成了一種詭異的樂趣。前調是天哪鏡子里的女人也太驚艷了吧,中調是我這種女人會被多少人瘋狂瞻仰啊,后調是別數人頭了,數不清的,站在金字塔頂端得昂首,不然王冠掉了怎麼辦。
錢漾還常常把我隆重推出場。以一種取笑的方式,活躍氣氛。幾次下來,都積累了一些經典笑梗。
有優越感就是這點好,連辯解的時間都不給。誰說最後一句誰就是真理。
我笑笑:「你想多了。」
當然,類似的手段更多用於家裡。我老公常會發現我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看,不是那種你要什麼我全都給你的看,也不是那種你背著我又和多少女人鬼混的看。就純粹是看,好像面對一個放在培養皿里的細菌,一具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怪物。
大多數人說想要愛,其實是想要被愛。我說愛,就真的只是愛。
我這才發現自己局促得話都不會說了。不會說也就算了,卻還下意識地順著她,這等於是默認她的話語權。我對自己生氣得冒了煙。這個女人就是這樣的,明明你很厭惡她,厭惡到最後,卻怪到自己頭上。
北歐絨毛地毯上捧著電腦,一句話就把人寫亂,再寫一句讓他左邊臉狂笑、右邊臉痛哭;金邊鳥籠罩著一桌拿鐵慕斯的下午茶,自|拍照越性冷淡,百萬粉絲就越著迷;入夜後唱片機燒一首爵士,有多少酒喝不完,就有多少男人挑不完。愛情夜夜腐爛,命運日日重生。
先是錢漾推著小雪球出場,擺著要人憐惜的臉。太多人擅長憐惜,這玩弄一會,那留情一下。於是雪球滾大了,吸引來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喜https://read.99csw.com歡的順手推一把,不喜歡的到處嚷嚷,喊喪一樣的誇張。到最後,滾雪球的手越來越多,喊喪的聲音越來越響。錢漾都不用出力了,直接坐在雪球上,特別威風。
那一分鐘不到的觀望,幾乎成為我人生的高潮。幻想撥動心弦的文字從窗戶里流淌出來,幻想狂熱的讀者擁在樓下只為目睹偶像,幻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力。幻想被才華囚禁,被成功鞭打。
很顯然,錢漾對我的禮數是比較低的那一檔。但她畢竟在上海混過幾年,知道對人應比正常檔次再高一點。雖說是一點,可人喜歡犯賤,一旦被高看,就要懷著翻倍的惶恐和感激回敬過去。
我不懂,為什麼那間房裡永遠人滿為患,永遠笑聲不斷。我很想衝下床,大聲地摔門,質問她,以及她的那幫狐朋狗友:你們玩夠了嗎?到底還要多久,有完沒完!這一系列的動作,在我腦海里反覆上演。
那幾乎是所有悲劇的開始。
不僅僅指愛一個人。
有點分不清什麼是垃圾什麼是人的意味。
大城市教給我的一句偏見是:不漂亮的女孩不配做任何事。偏見不是真理。但一個人只有保持偏見,才能擁有幸福。
錢漾後來解釋,電視劇這故事太狗血,她有好的想法卻沒人聽,有什麼意思啊,所以退出了。粉絲們紛紛在評論里安慰她。可我沒戳破的內幕是,她的退出和劇本毫無關係,純粹是團隊里有一個編劇比她更漂亮更有才華,錢漾寫什麼都得聽她的。
所以那天逛街前,錢漾很體貼地問我平時愛去哪逛、喜歡什麼式樣的衣服、要不要提供穿搭意見時,我確實有些受驚。我忙著說不用,她說怎麼不用,不會打扮是要吃大虧的!什麼大虧,為什麼會虧,我沒細問下去,只覺得大城市處處有陷阱。
你知道我現在是做什麼的吧,她又問。這下我真答不上了,不過有什麼要緊呢,臉蛋好的女孩做什麼都有優惠券拿。給,你看看。錢漾說著便遞來一本書。書名我至今沒記住,一些漂亮字的組合,換個順序就能出一本新的。只是看到作者署名時,我真的忘記了呼吸。
有次錢漾在網上買裙子買大了,又懶得退貨,便硬拉著我試穿。我說不行,我駕馭不了這種風格。她一聽板下臉來,你是不是不把我當閨蜜?過一會,我實在沒轍,只好穿著衣服任憑她拍照。新的微博看都不用看,內容一定是「閨蜜好喜歡我送的新裙子」,下麵粉絲一定會說「漾兒,這條裙子不是很貴嗎」,另一個粉絲應和著,「漾漾,你對閨蜜也太好了吧」。
聊天聊到某一刻,她突兀地甩出一句:「你不懂,我真的很喜歡寫作!」
但後來我意識到一個問題,認識人很容易,要建立深刻的聯繫就不那麼容易了。有些女人生來站在舞台中心,有些女人舉著高腳杯晃蕩一小時,還是孤零零地落寞。如果說僅僅是漂亮與不漂亮的區別,那又把問題看簡單了。
她用這一招,真是信手拈來、屢試不爽。
以前不過是心裏矮一截,現在卻像由內而外地認輸了。她踩著銀色高跟,彷彿細長的柱子。我吃力地用目光抱住她,一段一段地站起身來。
整整一年的時間,我看懂了錢漾所有的套路,但依然沒能成為她。我明白,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她了,那些藍色老式大鋼窗里的幻夢也永遠不可能實現了——
如此說來,那個雪球可能真是空心的。
問題很關鍵的一點,就在於看與被看。看的是男人,被看的是女人,需要偶爾的角色互換,但大方向千萬不能搞錯了。某些女粉絲真是豬大腸塞腦,看了點錢漾呼籲女性獨立的文章,就以為和男人有一模一樣的權利了。探著兩柱追尋獵物的目光,卻不知男人不喜歡被捕捉。
「沒有,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她說。
「是你?!」
說來也很妙,想要追求體面,恰恰得用一些不體面的手段。
有文化了我才知道,我並沒有真的擁有,與這個包相匹配的全套生活。起碼衣服就很不搭。
兩個人能長期呆在一塊,本質上都是各占各的便宜。如果一個人佔了便宜另一個人沒的占,那這關係肯定長不了。有時,我不免質疑起錢漾對我的友好。
總之,為了支付這些賬單,錢漾常常會到還不上信用卡的地步。這時候,如果是我,除了節衣縮食,就只能挑揀著看是否還有二手貨可以賣。
想到這,我所有的毛孔都嘆了一口氣。人的精髓就在於矛盾,想要姿態多高貴,動作就得多下賤。總是心高氣傲,遲早有一天會因為脖子伸太長而被折斷的。
錢漾不再回話了。像是喝醉太久突然清醒,她對這個世界感到前所未有的震驚,以及某種才能上的嫉妒。
除了我和老太,這層樓還有另一個租客。
乍一看錢漾的微博朋友圈,似乎還一如既往。但上了年紀的臉蛋沒法細究。當粉絲髮現錢漾的美麗在褪色時,他們才想起,哦,原來她是一個作家。作家最重要的應該是她的作品。
再回頭看當年的女神,這群男人又道德高尚起來——「那種到處亂搞的女人誰要啊?」、「人老珠黃還敢這麼高冷?」、「有點髒得下不去嘴了。」——不知道錢漾一條條刪微博評論時,有沒有察覺到,這群潑髒水的人曾經跪在她裙邊。
雖然成了一名微不足道的記者,雖然遠離大城市的聲色犬馬,但我還是會在暗中關注錢漾——當我蹲在垃圾堆旁採訪快要死去的流浪漢時,她正珠光寶氣地在書店裡開簽售會;當我卧底傳銷組織差點送命時,她剛談攏一單廣告產品的代言人;當我目睹家暴慘劇甚至遭到生命威脅時,她幾乎成了大多數文藝女青年的偶像。
每當晚上睡不著,我就掏出手機刷錢漾的微博。同樣的內容,卻百看不厭。每次都有一些新發現,幾乎是越挖越有味道了。大概刷了一個月,我終於看懂,這整個過https://read•99csw.com程就類似於一場萬人狂歡的滾雪球。
有些導購員就很機靈,懂得閉嘴,懂得讓客戶在顯瘦的試衣鏡里多流連一會,多沉醉一會。難就難在,錢漾需要流連、需要沉醉的時間特別久。這時候就看導購員的眼力和耐心了。
聰明人就不一樣了,聰明人會錢生錢。當然不用管來的是什麼客戶,賣的是什麼產品,錢漾接起軟廣來都能手軟。代價僅僅是說一些不想說的話,得罪一些不想得罪的人。
人各有命,我只是感慨。
不過,光是觀察錢漾一個人,我就弄清其中的來龍去脈了。特別微妙,像是捋一種很複雜又暗藏玄機的紋理。我幾乎都上癮了。
不能說是故意的,錢漾可能從來都沒認清這行為的本質。她只是太想證明自己是一個真善美俱全的好人了。這種慾望強烈到,讓別人感到被利用的地步。
節目看到這,我又在心裏冷笑了。事實上,她永遠都不會主動追一個人。更準確地說,她從來沒愛過任何一個人,她只愛她自己。
不得不說,錢漾是與生俱來、又後天努力的調情高手。試衣鏡里積累出來的自信,讓她對著男人就像對著鏡子一樣,很自然地搔首弄姿。看著他們又不像看著,沖他們笑又不像沖他們笑,搞不清她到底看哪裡、沖誰笑。而正當對方著迷時她又突然走了,有頭沒尾的,搞得人心裏火急火燎。也不知急什麼,但就是有什麼便宜沒佔到,感覺特別虧。
聽到這個消息時,錢漾問我是不是瘋了。我說沒有啊,我很清醒。她又問,那他愛你比你愛他要多一點嗎?我搖搖頭,沒有,我更愛他一點。錢漾嘆著氣,那你就是瘋了。我繼續反駁著,這次我嫁給了愛情,沒有嫁給現實,這不是你書里最重要的觀點嗎?我感到錢漾在電話那頭白眼都翻了出來,她回說,好吧,你開心就好。
大城市的一切都很離譜。但離譜過頭反而正常了,不正常的都是初來乍到的人。所以當時,我對那個偏見還一無所知:
當然,美也要有一個度。在這點上,錢漾就體現出高於常人的精明了。不能美得太怪異,也不能美得太高冷,要給粉絲營造一種努力一下、就觸手可及的錯覺。粉絲看著她,好像看著高配版的自己一樣。比嗑藥還容易上癮。
錢漾把滿滿果醬的司康塞到我手裡,辛苦你幫我拍照了,多吃點。話還沒說完,她就打開修圖軟體。這一下午不看書也不寫作,光是發一條微博,時間都不怎麼夠用了。有些事真不能耽擱,錢漾心裏明鏡似的,百萬粉絲都嗷嗷待哺呢。
也許我該說她貼心的,在參觀她家之前,她掃了一眼我的房間,在跨進去前眼神先止了步,好像不用看就已審閱完狹小的空間、簡陋的傢具、以及我不堪一擊的自尊。她甚至提都沒提,就輕飄飄地拋來一句:進來吧,先換雙拖鞋。
或許,錢漾到現在都沒意識到,寫作對她來說,僅僅是對她個人的一種裝飾。她太過自戀,以至於看不清殷勤獻媚、滑稽可笑的自我,以至於徹底喪失和世界的真實聯繫。
我一時沒找到舌頭,只好訕訕地笑。後來才知道,去大城市討生活的人,舌頭總是被割斷一截,捏在別人手裡。
錢漾的日常還包括去美容院護膚、健身房跑步、大劇院看戲。務必保證每一天的肌膚都吹彈可破,每一角度的身材都翠綠欲滴。生活還不能重樣,總得翻出新花頭叫粉絲驚嘆。最高超的水平是,一邊暴晒美食還能一邊狂秀小蠻腰。搞不清哪張照片作了假。
要知道,反芻是漂泊者的必備技能。
那年我剛到上海,在襄陽南路的老洋房裡租了一間房。很貧瘠,只有一扇藍色老式大鋼窗。房東站在十平米大的領土上,臉上的傲慢像一塊抹布。眼神飛到哪兒,抹布就甩到哪兒,蜘蛛網看得見也看不見了。
哦,她家大到要換拖鞋呢!
「我做人比較低調,你不知道也正常。」明明人氣,明明暢銷,到我這卻一無所知。被打臉的錢漾在努力圓場。我也應和了一句假話:是我沒文化,我很久不看書了。錢漾的臉終於舒展開:不看書可不行啊,不過,我記得高中你作文也寫得很好,常常當範文朗讀。
因為那樣顯得太不男人了。
窩了一輩子的土地,怎麼就越來越金貴。老太太很困惑,但又不是那種非要找到答案的困惑。她用目光把我扒乾淨,然後總結性地落在第三扇房門上,不知是悲哀還是慶幸地說:要不是你們這些外地人湧進來,上海的房價也不會這麼高。自己作的。
可我遲遲不敢上台。
過了一會,她冒泡一樣地感慨:「你說這人怎麼能寫得這麼一針見血?真殘忍。」
這才懂,很多人熱愛一件事,僅僅是因為他們從別人那得到了讚賞。有了讚賞才知道自己擅長,才有動力繼續。
不知怎麼,我在一旁看著,想走近又不想走近,想成為她又不想成為她。我常感覺,在此之前的錢漾不是這樣的。她應該和那個初來上海的我一樣,壓根不在乎什麼牌子什麼標籤。窮人滿腔的熱血和無知,覺得奢侈品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她手把手教我化妝是真的,大方分享生活經驗也是真的。輪到我請客吃飯,她會照顧我的處境,故意挑一些便宜的餐廳。等到她下次回請時,又恢復輕奢的水準。對於一個漂亮的女孩來說,能做到這麼體恤,真的是很難得了。
一個房間可以到隨便轉轉的地步,那該有多大?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我關於未來所有的幻夢,都迴響在別人的生活里。
那天晚上,我沒再出門,藍色老式大鋼窗忽然不值得品味了。現在要緊的是,我如何才能把錢漾的那一套學到手,如何才能快速站到和她一樣的高度。
但過了一段時間,電視劇播了也沒見著她的署名。遊記倒是出版了,不過和其他遊記長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