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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女孩

黑暗中的女孩

作者:周浩暉
「你那個傷口怎麼出得了這麼多的血?」我皺眉道,「而且我記得昨天晚上你的手上乾乾淨淨的,絕對沒有沾滿鮮血。」
良久,郭俊溫熱的胸膛使我終於從痛苦的回憶中掙脫開來,我抬起頭,不悅地說:「他們為什麼不把孩子一塊帶出去呢?他們怎麼忍心把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關在家裡?你不知道那個小女孩現在多傷心!多害怕!」
「哪有啊?我看不見。」郭俊張望了兩眼,回頭對我說道。
我的心一陣狂跳。夢境?現實?這應該是毫不相干的兩個部分卻在我的腦海里慢慢地融合起來,而一直困擾著我的種種迷惑也呼之欲出。
「隔壁,你是說西邊嗎?」孟萍似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可那是你們家呀?」
我想起來了,我剛剛犯了一個錯誤,我撒了慌。為什麼撒謊?我已經不記得了。
台下湧起一片騷動,我的身上泛起一陣涼涼的感覺,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手背。
「呀,這個衣櫃怎麼比門還高啊,當時是怎麼搬進來的?」郭俊突然詫異地問我。
「不是,你現在看不見了!」我無心理睬他的說笑,「那個小女孩,她被關在黑黑的屋子裡,她好害怕!」說到這裏,我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發現一塊宣傳板前圍了不少學生。我禁不住好奇心,也湊了上去。板上寫著:
「是嗎?」我抬起淚眼看著他,心中寬慰了一些,如果這樣,那殺人的罪責應該小很多。
可是為什麼每次我見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神里會飽含著悲哀與恐懼呢?還有郭俊畫中的她,幾乎讓我不敢再看第二眼。
今天是個好天氣,連綿青山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中,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春晨的清新氣息。
孟萍很肯定地搖了搖頭:「不可能的!這棟樓里所有的屋子都是兩室一廳,一樣的戶型,一樣的結構。」
郭俊不答反問:「你知道我們學院是什麼時候建立的嗎?」
「沒有人擦過它——它原本就不存在,這裏從來沒有過什麼血跡。」郭俊平靜的回答。
「哦,什麼時候會來?」郭俊似乎並不太關心。
孟萍拿起一個小勺,從藥瓶中舀出少許白色粉末看著岳鋒,岳鋒點了點頭,說:「開始吧!」
現在我還能夠若無其事的離開嗎?我怎能對那女孩孤獨無助的眼神視而不見?把噩夢封存在這扇房門之後,我便真的可以得到解脫嗎?
淚水再一次湧出我的眼眶,我不是孤獨的,這個世上仍然有人心疼我,他答應永遠陪伴著我。
「我讓你看一件東西。」郭俊放開我,找到他收拾的一個包裹,從裏面翻出一個塑料袋來。
「你快說呀,到底怎麼回事!你不知道我很害怕嗎?」我的話音里隱隱有些哭腔。
「我一直都信任你,我也愛你……」淚水有些模糊我的眼眶,「但是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
「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身高一米八左右,我們正在排查他的身份。你們認識符合這個特徵的人嗎?」王警官說道。
我被她看得有些心虛,點了點頭,目光不自然地看著腳下的地板。
我的心狂跳起來,冷汗瞬間浸濕了我的衣襟。
看著他痴迷的樣子,我是又好氣又好笑,聯想起早上岳鋒的「演示」,這些搞藝術的還都是有著那麼一股子痴勁!
「幾點了,你還沒有睡嗎?」我注意到郭俊兩眼充滿血絲,神情顯得非常疲憊。
晚上大概十一點多鍾的時候,供電恢復了。據郭俊說,停電的通知就貼在東側樓牆的宣傳板上,而我一向都不太留意這些東西。
我相信郭俊一切都是為我在考慮,但他卻根本無法了解我的感受。那個女孩對我的召喚越來越強烈,我知道自己不管走到哪裡,都無法擺脫那孤獨悲傷的眼神。她在等待著我,逃避是沒有用的!
「不!」郭俊痛苦地低吼了一聲,撲在女孩乾枯的屍體上,「不要走……不要離開!」他用顫抖的手指輕輕撥開女孩的眼瞼。
姑姑把我送進了精神病院,因為我開始夢遊,在大家熟睡的夜晚,我會一個人爬起來,敲打衣櫃的門,哭喊:「放我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我努力地回想著,想區分出那天晚上留在我腦海里的場景究竟哪些是夢境,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對往事的回憶,但這三者早已彼此交錯在一起。
郭俊把衣物抖開,一件白色的睡衣分外顯眼,上面沾著大量噴射狀的血跡。
我疼愛地抱住女孩纖細的胳膊,問:「娜娜,你是不是見過阿姨?前兩天的下午,當時你就站在那扇窗戶後面?」
「是嗎?」郭俊若有所思地皺著眉頭,「我現在去陽台看看。」
看著郭俊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我的心中不免有些發酸,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我心中原本的恐懼突然間全部轉化成了厭惡的感覺。那個蠟像師的所作所為讓我趕到憎恨和噁心,他不但殘忍地剝奪了女兒的生命,還把郭俊害得近乎走火入魔。
那個可憐的女孩,她的父母回來了嗎?昨晚的一夜她又是怎麼度過的?
……
「奇怪的敲門聲?」郭俊撓撓腦門,一臉的迷惑。
王警官看到我們迷惑的表情,繼續解釋道:「由於昨夜下了雨,死者在樹林的泥地中留下了足跡。這足跡便是從你們這個小區延伸出來的。先是踉踉蹌蹌的奔跑,然後跌倒、爬行,最終停止在樹林中。所以,我們分析,死者應該是在小區內受到致命的傷害,然後一路逃亡,最後倒斃在屍發地點。」
「相信,當然相信了!那些藝術家就一直沒來嗎?」我趕緊岔開話題。
「怎麼可能?!你在開玩笑嗎?」我莫名其妙地搖著頭,「難道我做的事情,自己會不知道嗎?」
「嗯,還真是血。」郭俊輕輕咂了下舌頭,「別的地方看過沒有,還有其它的血跡嗎?」
郭俊的腳下擺著一盆枯敗的花,那不正是昨天我在陽台上看到的那盆嗎?我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嗯?」了一聲。
孟萍從桌上的托盤中拿起一柄鋒利的小刀,從台下看去,托盤裡還有一個白色的塑料藥瓶和一大瓶醋。我正在猜測這些東西是幹什麼用的,孟萍已經用小刀在岳鋒拱起的手背上輕輕一拉,劃出了一道大約兩公分長的口子。由於岳鋒的手是向外側繃著的,傷口大張著,血立刻滲了出來。
「小瓊,你這是怎麼了啊?」他詫異地問道。
「有這樣的熱心鄰居真不錯!」郭俊和我對視了一眼,欣慰地說。
「我都已經搬好了。」郭俊在電話那頭得意的說,「就知道你要睡懶覺。你現在快過來吧,幫我收拾一下。對了,順便把你的生活用品帶一些過來,今天我們就可以住在這裏了。」
看來不到中午他是不會起來的了,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老這樣形成習慣,他的生物鍾可就要完全顛倒了。
令人窒息的黑暗,恐懼包圍著我。渾身上下傳來一片冰涼的感覺。
我拿著手電筒往蠟像背後的牆壁上照過去,那上面居然密密麻麻的寫滿了銅錢般大小的字。
郭俊也看到了我,他興奮地向我揮著手臂,當他滿臉笑容的時候,你又會覺得他活脫脫便是一個稚氣為脫的大男孩。
我顧不上回答他,來到那個大衣櫃跟前,怔怔地站住。
我的座位離後門不遠,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我的早退行為。不過這個舉動逃不過台上岳鋒夫婦的眼睛。孟萍走下講台,跟了出來。
應該在我昨晚睡著以後不久吧。
雖然裏面沒有任何衣物,但這樣一個衣櫃對於纖弱的我來說還是沉重了一些。我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它終於很不情願地貼著牆往反方向移動了半米左右。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經關機,請稍後再撥!」聽筒里傳來了柔美的女音。
那果然是一具蠟像。但即使如此,我仍然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戰戰兢兢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愣住了,不明白孟萍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看起來這屋子裡真的隱藏著某個秘密,她已經懷疑我是為了這個秘密而來。但既然話還沒有說明,我也只好繼續裝糊塗:「師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我不明白。」
我的脊背泛起一陣涼意。我和郭俊交往的幾年來,從未在他的臉上見過如此沉重的表情。那個樂觀豁達的郭俊到哪裡去了?在這些詭異事件的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可怕真相?
一種冰涼潮濕的感覺從手心處傳遍我的全身,可怕的噩夢又一幕幕地出現在我眼前。我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
刀疤臉扶著中刀的男子向門口逃去,但那男子癱著身子,已經無法行走了。刀疤臉猶豫了片刻,衝著他的心窩處補了一刀,然後丟下他的屍體,一個人消失在夜色中。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他承認了!他承認自己殺了人!
月光和燭光對她的傷害較小,所以她只能在夜晚進行有限的活動。但即使這樣,她也要帶上白色的口罩,以保護面部最稚嫩的肌膚。
台下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樣被驚呆了,偌大的報告廳中,只聽見從那傷口處發出的若有若無的「嘶嘶」聲。
「我保證,這次房子你肯定滿意,來了你就不想走。就在我們學校裏面。你過來吧,我到校門口接你。」郭俊的聲音聽起來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郭俊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然後笑著解釋道:「哦,這是我拿進來的,這盆花太難看了,過兩天我買盆新的換上去。」
突然,我「哎呀」一聲叫了起來:「你的眼睛怎麼這麼紅啊?裏面好多血絲!」
幸好我什麼也沒有摸到,柜子里空蕩蕩的,好幾次我的手碰在了冰涼的壁柜上,趕緊觸電似的縮了回來。
「那倒也是。」我心中有些釋然,「你看那扇窗戶也是虛掩著的,他們倒也不怕別人從這邊爬過去偷東西。」
孟萍明白了我的意思,連忙搖著頭:「不可能的。我們家岳先生在你來之前剛出家門,大概才有半個小時多吧,不會是他的。」
……
突然,我感到左手觸到的牆板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潮濕、冰涼——就像這屋裡的空氣一樣!這樣的觸感使我一下子想起昨天晚上的可怕夢境,當我用手去捂那個小女孩的嘴時,從我手上傳來的便是同樣一種感覺!
對於這個女孩,我的心中充滿了太多的疑問。
「那也得吃飯睡覺呀!總這樣身體怎麼吃的消!」
「放心吧。」郭俊撫著我的頭髮,「眼睛閉上,快睡吧!」
「不行。」孟萍堅決地搖了搖頭,「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現在都不太方便。」
孟萍挑了挑眉毛,顯得非常意外:「怎麼?你見到我們的孩子了?」
郭俊止住叫喊,神情也恢復了正常:「你不要怕。我只是給你學一學,在你的夢中,那個小女孩是不是這樣叫過?」
我盯著這片水印,只覺得一種詭異的氣氛在屋裡瀰漫。郭俊這傢伙怎麼還不回來?我顧不上和他嘔氣了,拿出手機撥了起來。
我開始隱約地猜測到這些事件背後的恐怖事實,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恐懼把我緊緊地包圍起來……
小女孩的慘白的面容再一次浮現在我的面前,她用冰涼的眼神盯著我,似乎在像我呼救,又像是在控訴著什麼。
這番話可真的把我說糊塗了,我辯解道:「我沒有騙你呀,我真的看見她了。你們那天不是把她一個人鎖在家裡了嗎?」
「好了,大致就是這些。也請你們把這些情況向家人宣傳一下。」王警官轉過頭,又對我說:「你是住對門的吧?那你們家我就不過去了。想到什麼情況及早聯繫。」
……

尾聲

我一口氣差點沒憋過去,這傢伙,有時候還真是呆得可以。
我俯下身子,又仔細看了一遍。是血跡,沒錯!因為還沒有完全乾透,我甚至聞得到一絲淡淡的腥氣。血跡隱隱約約地顯出手指的握痕,顯然,這是一個血染的手印!
郭俊痛快地答應了:「沒問題,走吧!」
孟萍沖我點了點頭,一邊回應著「來啦」,一邊向著屋門走過去。
郭俊看起來確實是累了,吃完早餐,他粗粗地洗漱了一下便一頭倒在床上。很快,卧室里響起了他輕微的鼾聲。
左手上冰涼的感覺依然存在著,我定了定神,仔細看了看剛才觸到的牆壁。那牆壁上有一片濕濕的水印,不太明顯,但用手一摸,便能很清楚地感覺出來。
孟萍釋然地一笑:「那好吧,不為難你了。家裡怎麼樣?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有些東西,你即使親眼看見了,它也不一定就真實存在著。而真正發生過的……」說到這裏,郭俊停住了話頭,他攬過我,撫著我的頭髮,「算了,你不明白的,你也不用明白。你只要記住,這裏從來沒有過血跡,知道了嗎?」
岳鋒皺著眉頭,無聲地半咧著嘴,顯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的左腕雖然被緊緊地握住,但仍然在強烈地顫抖著。
「我知道?什麼……意思?」郭俊有些緊張,我的手心也沁出了冷汗。
「你又想起那件事了嗎?」郭俊看著我的眼睛,突然很認真地說道:「小瓊,我愛你,我會一生照顧你的。」
但郭俊卻完全是另外一種表現。
我屏住了呼吸。現在我更加肯定,雖然我看不見她,她卻能清晰地看見我,她的眼睛早已適應了這黑暗的世界。
孟萍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你別看我這人平時大大咧咧的,可是心裏明白著呢。你跟大姐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外面聽到過什麼閑話了?」
雖然郭俊一進客廳就誇張地大叫「好香好香!」,但吃飯的時候,他卻成了個悶葫蘆,對我精心準備的飯菜沒有任何評價。
無奈之下,我只好自己給自己壯起膽來:別怕!別怕!不要想過去的事情,不要想那個夢境就行了,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的!
當我看見照片上的那個人時,我差一點便驚訝得叫出聲來!
我按響了對門岳鋒家的門鈴。郭俊沒有阻止我,他抱著胳膊倚在自家的門框上,似乎將要發生的事情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心中一驚,想起了上午王警官說的話,這柄刀的特徵果然和兇器十分吻合。再仔細一看,刀附近不遠的地面上也有不少血跡,這些血跡一直延伸到一米開外的窗台上。
「討厭!」我偏過頭躲閃著,目光卻又忍不住向著那扇窗戶多掃了兩眼。
一種無助的感覺包圍著我,我要在這黑暗中呆多久?
進了校門,郭俊騎著車往右邊的小路拐了過去,我有些疑惑地問:「這條路不是往操場去的嗎?住宅樓應該走左邊的大路吧?」
藝術?是的,我的確不明白,就像我昨天無法理解岳鋒所演示的行為藝術一樣,我同樣無法理解這沾著血腥的恐怖畫面有何美感可言。但我也知道郭俊已經不可能改變主意了。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畫上的血跡在我眼中滲開,殷紅一片。恍惚中,它慢慢地幻化成岳鋒手背上流下的鮮血,令我毛骨悚然。
「你幹什麼,不要!」郭俊大驚失色,搶上來想扶住蠟像,但已經晚了,蠟像搖晃了兩下,摔在了堅硬的地板上。
郭俊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可雲層重新遮住了陽光,他只能看見黑乎乎的一片。他不禁著急地連聲追問:「窗戶裏面怎麼了?我什麼也看不見啊?」
我獃獃地站著,一層冷汗從我周身的毛孔中滲了出來。
「當時主持學院籌建工作的是市裡主管文化教育的張市長。張市長知道這些藝術家都是有性格有脾氣的人,既然不肯來,也就不再勉強。」郭俊特意把「有性格有脾氣」幾個字說的特別重,還衝我壞壞的笑了一下。
郭俊神情古怪地看著我,然後苦笑一聲:「不要在上面留下你的指紋。這就是你提到過的兇器!」
我走上陽台,一陣輕柔的山風拂在臉上,令人精神為之一振。陽台下居然還有一塊小小的綠草地,兩三個學生模樣的人正坐在草地上面對群山施以丹青。我環顧四周,只見東邊的牆上砌著一個小小的水泥花台,離陽台不遠,觸手可及。花台上的那盆花早已枯敗不堪,辨不出本來面目了。
我渾身顫抖著,這可怕的一幕終於又在我眼前重演。
刀疤臉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嚇得退了一步。看守媽媽的男子也詫異地向這邊看了過來,就在這時,媽媽突然奪過了他手中的短刀,猛地刺進了他的小腹。
然而睡眠本身就是陷入一個巨大黑暗世界,在這裏,我不得不獨自面對所有的恐懼。
我蹲下來,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她幾乎渾身上下都被白色的衣服和口罩包裹著,只有那雙眼睛露在外面。
我忽然想到:如果郭俊也見過那女孩悲涼刺骨的眼神,那他還會不會像現在一樣若無其事呢?
原本齊整的刀口已經變成了被腐蝕得參差模糊,血也不再流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作用,沒過多久我就覺得眼皮發沉,看看郭俊還沒有結束的跡象,我索性半躺著小憩起來。
行為藝術系列講座(一):對傷害的迷戀
「哦。」我繞有興趣地聽著,不明白他為什麼現在給我講起學校的創建史來。
孟萍則微笑著注視著自己的丈夫,目光中滿是鼓勵之色。
當一切都處理完畢,確信所有的痕迹都沒有留下之後,我撥通了王警官的電話。
「岳老師好!孟師母好!」郭俊很有禮貌地說。
「不錯。」郭俊點了點頭,「這兩天來,每個晚上我都會從陽台翻進這個密室,把蠟像搬到窗口,藉著夜色欣賞這個偉大的藝術傑作。還記得那天晚上你聽見的奇怪敲門聲嗎?當時我第一次打開這個屋門,想拜訪一下蠟像的主人,結果我發現門居然被封住了。於是我好奇地敲了敲攔在門口的木板,沒想到卻驚動了你。後來聽你說起什麼家裡的敲門聲,我才意識到這間密室原來就封在自家的屋內。」
這所城市裡的大學一般都集中在市中心的學院路上,唯獨郭俊所在的美術學院位於市郊的南明山腳下。自我們交往以來,郭俊一直住在學院的集體宿舍里,我們倆見一次面至少得騎半個多小時的自行車,極不方便,不過這並不是我們急著租房子的主要原因。郭俊還有兩個月就研究生畢業了,我們兩年的時間都等過來了,還熬不過這幾天?之所以要住在一塊是因為郭俊要以我為模特完成自己的畢業作品,用他的話來說:「我們倆找一個安安靜靜的,無人打擾的地方,我要把對你的愛全部凝聚在這幅畫中,我要創作出一件驚世駭俗的偉大作品!」我雖然在嘴上笑他狂妄,但心裏卻很甜蜜,而且我也相信,他是有這個才華的。
郭俊點了點頭,目光凝滯,開始回憶當時的情景:「昨天晚上,你睡著了之後,我從陽台翻進這個屋裡,把蠟像搬到窗口,對這夜光觀賞,臨摹。正在入迷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不速之客爬上了窗檯,就是那個傢伙了。他肯定是看見這個屋沒有開燈,窗戶卻沒關,所以就順著排水管爬了上來。」
打開塑料袋,上面是那柄兇器雕刻刀,下面則是幾件沾著血跡的衣服。原來他把「罪證」都藏在這裏。
「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凄厲的哭叫聲把我拉回到二十年前那個漆黑的夜晚。
我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好的,我答應你……而且……」
蠟燭被點燃了,昏暗的火光照亮了整間屋子,我這時卻低下頭,不敢直視那個女孩。
「別睡了,你快去看https://read.99csw.com看,陽台門的把手上有一個血手印!」
耳朵里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在這個季節里,當地的天氣總是這樣變化無常。
是的,我要離開這裏!事到如今,不管郭俊說的話是出於什麼目的,我都不敢再繼續住下去了。
娜娜專註地看著我的臉,似乎在用她那雙稚嫩的眼睛考察著我。我迎著她的目光,讓她能夠感受到我的疼愛和關懷。
我還沒來得及追問什麼,他已經把電話掛斷了。這下我可真的有點生氣了:好哇,不等你,我還不理你呢。一會你的電話我也不接,看你著不著急!
「把衣櫃挪開,我要把這個衣櫃挪開。」非常簡單的一句話,但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氣。
我猛地轉過頭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黑乎乎的客廳。這時我的視力早已適應了夜色,屋裡只有幾件簡單的傢俱,稀稀拉拉地根本不可能藏人。衛生間和廚房的門也大開著,我壯著膽子走過去查看——那裡面同樣是空蕩蕩的。
我壯著膽子走上前兩步,那窗戶像一個黑乎乎的洞穴,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女孩?
中刀的男子一聲悶哼,搖搖晃晃地抓住媽媽,刀疤臉惡狠狠地罵了一句,衝上前,把手中的刀往媽媽心口扎去。
我一邊在心中自問自答,一邊向著陽台間的那扇窗戶看過去。在晨光的映襯下,我只看到朦朦朧朧的一片。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昨天的那個女孩沒有出現在窗前。
「我們一起走啊。離開這棟屋子,離開這個女孩。不管已經發生過什麼可怕的事情,讓我們遠離它。」我眼淚汪汪地看著郭俊,希望能夠說服他。
我恍然大悟。那色澤和紋理是那麼逼真,當時我有目的性地仔細察看,居然都沒能看出破綻來。
郭俊臉上浮起一絲得意的表情:「用我的畫筆。你看到的那些渾然一體的木質花紋,只不過是我遮蓋在血印上的一幅畫罷了。」
好在這一切終於結束了,女孩得到了解脫,應該不會再來糾纏我。郭俊也失去了痴迷的對象,他會好起來的,變回那個我熟悉的深愛的熱心男孩。
他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撿起了手電筒,然後一步步地走向那個躲在牆角的女孩。他的腳步甚至因為興奮而顯得有些急促。
看到我仍然一幅不依不饒的樣子,郭俊嘆了口氣,終於說道:「看來我光這麼說,你是不會相信的。好吧,我問你,搬進來后的這兩天,那個女孩每晚都出現在你的夢中,對不對?她糾纏著你,令你不得不再次經歷那些可怕的往事。」
我陷入了恐怖的幻境中,彷彿看見那女孩在向我招手,凄厲的哭聲迴響在我的耳邊:「放我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她在裏面,是嗎?你知道這一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天哪,太可怕了……她怎麼可能活下去?你還不肯告訴我真相?」我用求助的眼神看著郭俊。
夢境中的場景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女孩在衣柜上寫著字,我去掰她的手,那破碎的肌膚像雪花一樣飄落……
我支支吾吾地說:「這個……我,我不是搞藝術的,這方面不太懂。而且我膽小,見不得血……」
「唔……挺好的。」我猶豫了一下,沒有把昨晚的夢告訴郭俊,我不想讓他為我分心。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光柱顫抖著一點一點地往移上去,終於到達了女孩的臉部。
「袁老師可是個大師,如果能和他做鄰居,我們可得好好的拜訪一下。」男子雖然是在反駁妻子的話,但語氣卻非常溫和。隨即他又自我介紹道:「我叫岳鋒,是剛來學院不久的教師,你們想必還不認識我吧?這位是我的妻子孟萍。」
「他……」我支吾著,轉過頭看了一眼。郭俊意識到了什麼,不自然地笑了笑,說:「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事……你們兩個聊吧。」
「好事!我找到合適的房子了,又好又便宜,你快過來吧!」
「在倒地的時候,我的手摸到了這把遺留在屋內的雕刻刀,幾乎想也沒想,我衝過去一刀扎進了那個人的心口,當時我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了,只想著要保護那個蠟像。為了這個蠟像,我什麼都幹得出來……可沒想到,最後她還是毀在你的手裡……」郭俊痛苦地搖著頭。
到了家裡,我們又把衛生間和廚房徹底地打掃了一遍,然後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諸細俱定之後,郭俊開始擺弄起他的畫板顏料之類,為明天即將開始的工作進行準備,我則拿出一本帶過來的雜誌,斜倚在床上看了起來。
我睜開眼睛,郭俊那關切的面龐出現在我眼前:「你這是怎麼了啊?又做噩夢了嗎?」
「什麼?血手印?」郭俊一臉迷惑地看著我,似乎還沒有完全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那怎麼行。」郭俊幾乎想也沒想就否定了我的建議,「那樣袁老師肯定會生氣的。」頓了一頓,他又安慰我:「以後我會一直在家裡陪你,不會讓你害怕的。」
娜娜認真地看了我一會,然後搖了搖頭。
難道是我剛才聽錯了?那聲音到底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我卻始終聽不見屋外的樓道里有任何的動靜。睡意又重新襲了過來,我的思維漸漸模糊,一點一點地陷入到那一片無邊的黑暗中。
「什麼?」郭俊顯得大吃一驚,「你能肯定嗎?」
我在門外停下,不好意思地打著招呼:「師母好!」
恍惚中,忽然眼前一黑,燈滅了!
孟萍輕輕嘆了口氣,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那表情使我想起了黑暗中母親的眼神,同樣的無奈、悲傷和疼愛。
我「啊」地驚叫了一聲。
「是嗎?在哪裡?有什麼線索?怎麼要找你們談話?」郭俊拋出一連串的疑問。
非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那不是有人在刻意的搞惡作劇,就是剛才我的耳朵出現了錯覺。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證明了這兩種猜測都是錯誤的。
操場的北面是一片樺樹林,延延綿綿,和南明山連成一片。南明山是本市著名的景點,在這春暖花開的季節,更是吸引了不少遊客上山踏青。不過和美院操場相對的是尚未開發的後山,遊客很少會走到這裏來,倒是經常有美院的學生穿過樺樹林進山寫生。我跟著郭俊第一次進入這林子,發現林中原來還有一條兩三米寬的便道,蜿蜒不知通向何方。
從我早上起床以來,天一直都是陰著的,可恰恰在我最後一瞥的瞬間,一縷陽光頑強地穿透了雲層,由西往東斜斜地映射在那扇窗戶上,使我看見了隱藏於其後的恐怖一幕。
這就是女孩會如此蒼白的原因。
拐過美術學院的南牆,便看見郭俊正斜倚在他那輛捷安特山地車上。靜止中的郭俊總是能散發出一種藝術家特有的氣質,這種氣質深深吸引著我。
「乾脆去新買一條吧。拿來拿去的太麻煩,沒準哪天有事,我還需要住在那邊呢。」我說。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去睡吧。」其實在心底,我也希望他的解釋便是事實的真相。
我到孟萍家借了幾支蠟燭,在屋子裡點上。接下來的時間我和郭俊分工行動,我擦去窗檯和屋內可能留下的腳印、指紋以及大部分血跡;郭俊則負責用畫筆掩蓋那部分擦不掉的血跡。
「好的。」我答應著,走進了屋裡,「岳老師不在家嗎?」
話說到這份上,我當然不會笨到繼續追問什麼,匆匆找了個理由離開了報告廳。路上,我不免在心中暗暗後悔自己的莽撞,好在孟萍倒是確實沒有責怪的意思。
後來我的病被治好了,但在受到刺|激的情況下,這種病是有可能複發的。

打定了這個主意,我的思緒略微清楚了一些。
郭俊愣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搖著頭,嘆息著:「你錯了。你已經分辨不出虛幻和現實,所以夢魘才會糾纏著你。」
「是嗎?在陽台上?嗯,你上次就和我說過,是前天下午看到的吧?」孟萍一邊若有所思地說著,一邊用清亮的目光看著我的眼睛,似乎要看穿我內心真正的想法。
我渾身都是軟軟的,勉強用左手撐著地面想站起來。突然,我的手心裏一涼,似乎按在了一個堅硬的條狀物體上,用手電筒一照,原來是一柄約巴掌長,鋼筆粗細的鋒利小刀。
郭俊臉上突然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尖著嗓子,細聲細氣地叫起來:「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冰涼的感覺包圍著我,我有點喘不過氣。
操場上兩支學生足球隊正在廝殺,場下雙方的女生拉拉隊則用此起彼伏的加油聲進行著另外一種對抗。
孟萍愣了一會兒,然後乾澀地一笑,說:「是嗎?你對這孩子還真是挺記掛的。」
幽幽的樓道中空蕩蕩一片,沒有任何人!
我嚇壞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那個聲音仍然在迴響著:「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出現在門口,也無法讓我像現在這樣吃驚!
我點點頭說:「昨天在陽台上,透過窗戶看見的……那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在家裡,挺可憐的。」
不可能!我清晰的記得那血跡已經深深地滲在木質里的,在不破壞木質的情況下把它清除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愕然地轉過頭看著郭俊:「你把它擦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難得喝一次酒,走起路來我居然有些飄飄然的感覺。
「那,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我完全失去了方寸,只知道求救似的看著郭俊。
白色的裙角在我視線中輕輕晃動著。突然,一隻蒼白的小手從衣裙中伸出來,抓在了我的手臂上!
「反正我也被那個蠟像迷住了。你做你的夢,我拿來畫具一邊陪你一邊臨摹。」郭俊憨憨地笑了笑,「後來你不知道夢見了什麼,捏碎了蠟像右手上的臘層。當時我真是心疼壞了,可又不敢阻攔你。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了蠟像中的秘密,但我仍然無法抗拒她的魔力。」
孟萍連連點頭:「一定的。能及早破案,我們周圍的住戶才能安心。」
「嗯,上次在陽台上看到過她一次,挺……挺喜歡這孩子的。」
「太長時間沒人住了,所以才會這樣的。」郭俊連忙解釋說,「我剛進來的時候更加陰冷呢。這不,我把窗戶和窗帘都打開了,現在已經好了不少,我們住個一兩天就能恢復正常了。」
「乖。那你做噩夢了嗎?」
主講人:岳鋒 教授
「你一定要知道真相嗎?打開這扇門,走進去,你便會明白一切,我不會攔著你的。不過,你現在還有機會離開這裏,相信我,不管你曾經經歷過什麼,只要你離開,所有的恐怖會到此為止。」郭俊一邊說,一邊滿懷期待的看著我。
今天正是周二,我看了看時間,離報告開始還有大約一刻鐘。教三樓郭俊曾經帶我去過,離這兒也就十分鐘的步程。行為藝術我以前只是通過網路了解過一些,似乎是很另類的東西,這次又是自己認識的人主講,我興趣更大了,當下便決定去見識一下。
我怔怔地站著,恍如在夢中,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我幾乎無法相信眼前可怕的一切,而郭俊的表現更是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你早就知道,是嗎?你知道那父親把女兒活活地封在了蠟像中,因此她才會具有如此鮮活而恐怖的眼神。你了解這一切,可你居然還如此地痴迷於她,讚美這種應該詛咒的行為,你究竟是怎麼了?你瘋了嗎?」
……
我讚許地點了點頭:「難得你這麼有心,來,獎勵一個吻!」說完,我便俯下身子,郭俊也笑嘻嘻地把臉迎了過來。
「為什麼?」我顧不上自己的唐突,不死心地追問,「她不在家嗎?」
「我也不知道……」我搖了搖他的胳膊,「你忘啦,我們陽台上還有一個血手印呢,到時候別說不清楚!」
孟萍迷惑地看著我,似乎無法理解我說的話。過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說道:「你不用找那麼多理由了……如果你實在堅持,那你今天晚上再過來吧。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怎麼回事了,我也不想你產生什麼誤解。希望你真的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是出於對娜娜的關心。」
「嗯,突然體會到一點創作上的感觸,一時想入迷了。我們搞藝術的,靈感這些東西是稍縱即逝,偶爾想到些什麼,都會比較痴迷的。」郭俊一本正經地回答。
郭俊神秘的一笑:「你就跟著我吧,一會給你驚喜!」
我突然擔心起另外一個問題來:「你怎麼能租到這裏的房子?價錢不會便宜吧?」
「太神奇了……偉大的藝術品……」他喃喃的自語著,完全陷入了忘我的境界。
這是血嗎?或者是郭俊不小心沾上的顏料?我湊上眼睛仔細查看著。那紅點的周圍似乎有一片較大的紅暈,別的地方好像也有,不過都是模模糊糊地很不明顯。
我意識到了什麼,哭著追問:「你不願意離開?你還要留在這裏?為什麼?你有沒有為我考慮一下?」
從客廳里看起來,這屋子裡的建築風格與對門我們住的那間基本相同,但是戶型是兩室一廳,要比我們屋多出了一個小間。兩間卧室的門並排開在客廳靠南的牆上。東邊的那個小間門打開著,可以看見裏面擺放著一張雙人大床,收拾得挺整潔,想必是岳鋒夫婦的卧室。靠西邊的小間則關著門,門口也掛著層厚厚的幕布。
從餐廳出來,我們到學院門口的超市買了一床薄被,另外又買了檯燈、鍋碗調料以及雞蛋奶粉等等,兩個人四隻手都沒閑著,滿載而歸。
夢境和往事:媽媽把刀扎進看守她的兇徒心口;現實:我把刀扎進了刀疤臉的心口。
屋門在我身後關上了,昏暗的屋裡靜悄悄的,我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難怪你會知道我的夢境,原來你一直都在夢境里陪著我。」我知道郭俊不敢叫醒我的原因,夢遊病人如果突然被驚醒,很可能會無法承受兩個世界突然轉換的巨大落差,有在瞬間心力衰竭的危險。
「什麼叫超出想像的範圍?你不要用這些話來敷衍我。」我真的有些急了。
我不再說什麼,轉過身向屋外走去。既然從郭俊嘴裏問不出什麼,我為什麼不用一個更加簡單直接的方法呢?
我從喉嚨中擠出一聲非人的痛苦嗚咽,然後飛也似地逃進了卧室。陽台門被我重重的關上,我蜷在床上,用被子包裹住全身,希望這薄薄的被子能將自己與所有的痛苦與恐懼隔開。
我的胸口湧起一絲甜蜜,郭俊沒有阻攔我,說明他雖然那樣痴迷於蠟像,但在心裏,畢竟還是我的地位要重一些。
糾纏著我的幻境消失了,我軟軟地坐倒在地,渾身上下便如同要虛脫一樣。
「明知故問!知道我在睡覺還打個沒完,你怎麼這麼討厭啊!」我半嗔道。
「不不,沒見過。」我趕緊掩飾住自己的情緒,「我只是覺得他長相這麼兇惡,有點害怕。」
「不怕了。」
到了陽台上,涼風一吹,郭俊看起來精神了很多:「什麼血手印?在哪兒呀?」
從我現在所在的窗口看出去,根本就看不見隔壁有什麼陽台!
屋內當然是暫時不能住人了。我們配合警方做完筆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
我「啊」地輕呼了一聲,緊抓住郭俊的胳膊,身體無力地斜倚在他的身上。
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我還是「啊!」的尖叫了一聲,巨大的恐懼使我幾乎癱倒在地上,手電筒滾在了一邊,光柱在黑暗中凌亂無章地舞動著,不時在那個女孩蒼白的身影上劃過。
「沒有,但今天晚上便會找到。孟萍已經答應我到時候會讓我見她的女兒——娜娜!」我有些賭氣地說道。
電話接通了,郭俊壓著聲音對我說:「我還在圖書館里呢,一時半會還回不來,你先吃晚飯吧,不要等我了。」
「好好好,我起來。」郭俊無可奈何地嘟囔著,「別拖呀,讓我先穿上鞋。」
郭俊輕輕嘆息一聲,一幅感慨的樣子:「真是讓人不可思議,難道都是天意?我費盡心思想要瞞著你,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孟萍撩起門口的黑幕布,貼著房門站著,然後示意我也走過去。
「情況是這樣的。」王警官用敏銳的目光看了看我們,說道,「用正常的思路分析,死者會選擇最短的路徑逃離危險地區。因此,如果將死者留在泥地上的足跡順著直線延伸,那他極可能便是從你們單元的樓下開始進行逃亡。」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動彈。孟萍把照片接了過來,我先用眼角瞟了瞟,似乎鏡頭並不血腥,這才大著膽子正眼看過去。
「可我確實是看見了呀……娜娜,你真的不記得了嗎?你再好好想想。」我把女孩抱到了那扇窗戶前,由於外面是一片漆黑的雨夜,所以此時窗帘並沒有拉上。
我的話顯然出乎郭俊的意料之外,他似乎沒有聽清,一臉迷惑地看著我:「什麼?你要見誰?」
郭俊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走過來,把衣櫃完全推開,露出了整扇隱藏的房門。
於是我只敢小聲地抽噎著,但耳邊的哭叫聲卻越來越響:「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我當時卻還想不到那麼多。」郭俊繼續說著,「在那種情況下,我的第一反應是他的到來會和蠟像有關,不免有些驚慌。那傢伙看見屋裡有人,原本是該逃走的,但看到我的反應,他又改變了主意。我想他可能把我當成他的同行了。」說到這裏,他苦笑了一下。
當走到牆角時,他迫不及待地雙膝跪倒在女孩面前,舉起手電筒直射在她蒼白的臉上,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們的臉近的幾乎就要貼在一起了。
「先等一等。」王警官攔住了我,「你也是這個樓里的住戶嗎?」
「還是昨天晚上想的那些。我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把握這種感覺。」他若有所思地捧著飯碗,突然很認真地對我說,「你信不信,這次我真的會創作出一幅偉大的作品來!」
「也許現在上床睡覺去了?小孩子都喜歡做一些頑皮的事情。明天和岳老師說說,讓他們看嚴一點,這爬來爬去的多危險。」郭俊雖然在順著說,但聽得出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話。
「小瓊,照片上的那個人,你是不是覺得在哪裡見過?」他試探似地問我。
迷迷糊糊的不知過了多久。
當我走進自家屋門的時候,郭俊肯定被我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了一跳。
現在整間屋子還沒有看過的地方就只剩陽台了。我上床之前關上了卧室里通向陽台的門,莫非……
「我可沒答應就住下了,我先過來看看,在哪兒呀?」我想起上個星期郭俊興沖沖的叫我一塊看房,也是號稱又好又便宜,結果到了那兒我氣得夠嗆,那簡直就是一間堆放雜物的破倉庫。
雖然裹著被子,但冰涼的感覺仍然泛遍我的全身。我已經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只是無助地用被子把自己越包越緊。
我低頭一笑,想想也是,人家做父母的都不管,我在這裏著哪門子急啊。回頭再看那窗戶,沒有陽光的照射,只是黑乎乎的一片。想到小女孩可能還在窗戶那邊盯著我們,我的身上不禁泛起一陣涼意。
那個小女孩又被一個人關在家裡嗎?她是不是正躲在窗戶後面悲傷地看著外面的世界?
這就是我白天無法見到女孩的原因……
接下來的整個白天,我和郭俊都很少說話。除了吃飯,我就是靜靜的坐著,靜靜九*九*藏*書的等待。郭俊睡了一個漫長的午覺,其它時間則端坐在畫板前。每當這時,他便皺緊了眉頭,似乎在苦苦思索著一個難以解答的疑問。
人總是要學會獨自面對黑暗的。
我向前一探身,把畫板拉到自己的眼前,仔細地端詳起來。別的地方都是乾乾淨淨的,沒有發現什麼,只是表面的那張畫紙上有一個比針尖大不了多少的紅點。
我吃驚地張大了嘴:「怎麼回事?這是我的睡衣呀。」
這是一雙清澈純凈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我,驅散了我心中的恐懼。
孟萍輕輕地搖著頭,似乎在自言自語:「不,不可能……你是不會看見她的。」
吃飯的時候,郭俊興緻勃勃地要了兩瓶啤酒。想到從今天起便可以和所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向滴酒不沾的我也陪著喝了一大杯。我們邊喝邊聊,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今天的晚飯看來可以省下了。
我把右手探進衣櫃,在黑暗中摸索著。衣櫃里的空氣比屋子中更加潮濕,我的手臂上涼嗖嗖的,那感覺就像隨時會躥出一隻可怕的怪物,在我裸|露的皮膚上狠狠地咬一口。
我的睡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後背上沁出一層冷汗。
媽媽倒下了,她的眼睛看著衣櫃的方向,目光中充滿了悲哀與牽挂。
我擦了擦臉頰,上面還掛著夢中的淚水。
門開了,我有些吃驚,門口站著一個身穿警服的男子。
郭俊卻是越說越玄乎了:「因為殺死那個兇手,給你父母報仇的人,正是你自己。」
我的全身就像僵住了一樣,完全動彈不了。這兩天來我所遭遇的所有恐怖,往事、噩夢……一幕幕地出現在我的眼前。現在我已經如此地接近這一切的真相,但卻不敢抬頭去面對。
我碰了碰郭俊的胳膊:「你先把手電筒給我。」
紅紅的血跡印在金屬把手上,在陰暗的天色中閃著詭異的光芒。
「好了好了,這是怎麼了啊?」郭俊緊緊地摟住我,撫摸著我的頭髮,「都怪我,忘記告訴你今天晚上會停電的,看把你嚇成這樣。」
這身影讓我不由自主地回憶起那個悲傷恐懼的刺骨眼神,我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
雖然現在外面下著雨,天色有些昏暗,但在這個屋子裡,我居然會感覺不到一絲白天的氣息。昏黃的燈光包圍著我,我詫異地四下張望著,終於知道了為什麼:
總算摸到了門邊,我的雙手飛快地在牆上摸索起來。
黑色的衣櫃矗立著,像是一扇通往恐怖世界的大門,橫亘在我的面前。
我看著這幅詭異的場面,頭皮一陣陣的發麻,目瞪口呆。
「口罩也帶上了嗎?」
「好吧。」郭俊點著頭說,「還有一些小東西也要添置一下,順便下去搓一頓,慶祝搬入新家!我可餓壞了。」
沿著便道又騎了五、六十米,樹蔭愈來愈密,操場上的喧囂也逐漸遠去,拐到第三個彎時,我的眼前突然出現兩排精製的雙層小樓,靜靜地矗立在道路盡頭。郭俊下了車,笑眯眯的看著我。
「大夫,這孩子的病真的好了嗎?她以後的生活會受到影響嗎?」
「她剛才還在的。」我喃喃說著,為什麼每次都只讓我看見?
我們要離開這間屋子,現在就離開!
我握住陽台門的把手,咬了咬牙,一扭一推,門緩緩地打開了。
「為什麼?」看著那畫上的斑斑血跡,我突然有了另外一種擔憂:「你見過那個女孩,她到底怎麼樣了?他的父母為什麼把她整天關在家裡?是不是有人傷害了她?你不會是……」
我冥思苦想的樣子讓郭俊有些擔心,他關切地看著我,說:「小瓊,要不我還是陪你去看一看醫生。」
一進屋子,一股霉濕氣便撲面而來,激得我差點要打冷顫。「這房間怎麼這麼濕冷?」我皺著眉頭問,「難怪袁老師不願意住,上了年紀的人怎麼吃的消。」
我撲在郭俊的懷裡,百感交集,抽噎著說:「那個人……那個人就是殺害我父母的兇手。」
幹完這一切,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也不知道郭俊什麼時候回來,我決定打個電話問問。
「當然可以了,說吧。」
我「啊」地大叫一聲,手中的畫板摔在了地上,人也從畫椅上跳了起來!我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知道,我沒注意,一開門就看見了這個……」我一邊說,一邊環顧著四周。突然,我「啊」地輕呼了一聲,指著陽台的東側扶手,戰戰兢兢地說道:「那邊,那邊也有……」
最後我只好放棄了努力。回到卧室的時候,郭俊似乎已經睡著了。我想起他睡覺前說的話,乾脆拿著抹布在屋裡四處搜索起來。不管怎麼樣,家中什麼地方如果留下一片血跡,總不是什麼讓人舒服的事情。
我從枕頭邊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已經快到中午十一點了。今天天氣不好,窗外陰沉沉的,看起來好像只有七、八點鐘的樣子。居然睡到這麼晚,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吧,赦你無罪,有什麼事情這麼著急要稟報呀?」
強壯著膽再次摸索到牆邊,好在這次熟門熟路,一下就找到了開關。按了幾下,電燈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來不是停電就是燈管出了問題,總之一時半會別指望這燈會亮起來了。
我忽然醒悟過來,這些紅暈應該都是在下面的那張畫紙上,而紅點則是表面的畫紙被浸透的結果。這麼一想,透過表面的畫紙還能隱隱約約地看見一些其它的顏色,似乎下面的那張紙上畫著些什麼。
「他到外地參加一個報告演出,要下個星期才能回來。」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逃了似的回到卧室里,搖著郭俊的肩膀:「郭俊,郭俊!快醒醒!」
我猶豫了片刻,在心裏思忖著該不該提這個話題,最終,我下了決心,問:「您和岳老師出門的時候,總把孩子一個人鎖在屋裡嗎?」
女孩站在我面前,停住了腳步:「阿姨,媽媽說你很喜歡我,是嗎?已經很久沒人來看我了。」
門開了,孟萍看到我先是顯得有些詫異,但立刻熱情地招呼著:「呦,是你呀。有什麼事情嗎?進來說,進來說。」
他看到的是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那刺人心魄的悲哀和恐懼已經永遠的消失了。
孟萍露出燦爛的笑容:「歡迎歡迎。今天我們家岳先生開會去了,我一個人獃著正悶得慌呢。來來來,快進來吧!」說完,她往我身後使了個眼色,又壓著聲音問我:「他呢?」
「對不起。我知道再問下去不太禮貌,但是我真的想關心娜娜,而且我不明白……為什麼郭俊就可以呢,他還給娜娜畫了像。」想到那幅沾著血跡的畫,我原本有些動搖的心又堅定起來,我一定要揭開這裏面的秘密,我要幫助這個女孩!
「難怪你每天早晨都困頓不堪,眼睛布滿了血絲。」
經過岳鋒家門口,我又想起了那個被關在屋裡的可憐女孩,不知道她吃午飯了嗎?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捶著衣櫃的門,聲嘶力竭地哭喊:「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呀!」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覺得眼前的景象竟是那樣熟悉,我體內某個不明的因素開始不安地跳動起來,與隱藏在迷霧中的東西呼應著。便如同著了魔一樣,雖然帶著無限的恐懼,但我還是一步步走進了那片黑暗。
「小瓊,你告訴姑姑,現在還怕黑嗎?」
一陣陰陰的冷風從窗隙中颳了進來,風聲縈繞在耳邊,裏面似乎夾雜著「嗚嗚」的哭泣,我緊不住打了個冷戰。
藝術,這就是藝術嗎?至少這樣的藝術是我所無法理解的。
「不是啊,我們家就是一室一廳,沒有不帶陽台的房間啊。」我也被搞糊塗了。
這已經足夠了,原本被衣櫃遮住的牆體上,露出了小半扇緊閉的屋門,金屬旋轉門把上的斑斑銹跡訴說著它被封閉在黑暗中的漫長歲月。
我的心中突然一動,下意識地轉過頭看了看孟萍。
「人家那是藝術家!你也成了大家以後再擺脾氣呀!」我知道郭俊壞笑是什麼意思,他身上也有一種文人的執拗性格,我常常因為這個數落他。
但爸爸只是靜靜地躺在地上,他再也聽不見我的聲音了。
「為什麼不睡覺啊?」我既心疼又生氣,語氣中多少有些責備。
我點了點頭,心中卻躑躅起來:我真的做好準備了嗎?我真的有勇氣面對這房門之後的秘密嗎?
「準備好了。」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咚咚咚……」清脆而詭異的敲門聲再一次打破了寂靜的黑夜。那聲音決不是我的錯覺,它來自於我身後的屋內!我的屋內里有人在敲門!
「好啦好啦,你知道在我眼裡,只有你是最漂亮的,誰也比不上你。」郭俊擰開了房門,「別說這些了,還是趕快進屋看看吧。」
「想什麼呀?」我沒好氣的問。
孟萍看了看我,然後搖頭道:「不知道,我們今天都沒有出去過。」
我在心裏思忖著:「這盆花是房屋以前的主人擺放在那裡的吧?隔壁屋的窗戶離這花台也就一臂左右的距離,倒也有可能是某個個子高的人從那裡放上去的。」不過我很快否定了后一種猜測,象孟萍這樣的女人怎麼會將一盆枯萎的花兒擺放在花台上呢?
敲門聲終於停歇了,代之而來的是令人窒息的寂靜。突然,陽台上發出一聲低沉的悶響,有個東西跳上了陽台!
王警官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遞過來:「這是在現場拍攝的,請你們看一下。」
「不行。」郭俊雙手扶著我的肩膀,然後用懇求的語氣對我說:「小瓊,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嗎?我求你,趕快離開這裏吧,就當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客廳和廚衛共同位於房屋的南邊,形成一個較大的整體,而起居室則有點象這個整體上向北突出的一個小塊,使整套屋子形成一個躺倒的「L」形。雖然房屋的布局不是很好,但是那間向北開的起居室卻使這個不大的空間里充滿了活力。透過起居室打開的門窗,可以清晰地遠眺樓北連綿蜿蜒的南明山,一片綠色鬱鬱蔥蔥,怡人心脾。我驚喜地「呀」了一聲,三兩步搶到起居室內,讚歎道:「真棒!這裏的景色太漂亮了!」
「不過這麼大的衣櫃,倒是可以放不少東西呢。」我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櫃門。
「能不能耽誤你一點時間,請你再坐一會兒。」王警官看到我局促的樣子,自己先笑了起來,「你不要緊張,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這兩棟樓的住戶我都得跑到。既然你在這裏,乾脆就一塊問了。這樣減少了我的工作量,也提高了辦案效率。怎麼樣,請這位小姐配合一下吧?」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似乎在留時間供我們思考,又像是在進一步集中我們的注意力,然後他才說出了最重要的話:「現在警方希望你們能在以下幾個方面對我們的工作給予配合:一是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況,有異常發現的立刻向警方報告;二是幫助尋找作案兇器。現場沒有留下兇器,根據勘察,死者致命傷位於心口處,兇器應該是一柄十至十五公分長的小刀或匕首,現在它很可能被兇手攜帶或藏匿,你們如發現類似物品,也要報告警方。」
「嘿嘿。」聽筒里傳來郭俊的傻笑,伴著這笑聲的一定還有他撓頭皮的動作,「也該起來了,你看看幾點了?」
「小瓊,醒醒啊……」
這是什麼時候印上去的?昨天晚上最後是我關的陽台門,那時候應該還沒有這個血印。
「我要去睡覺了,困死了。」郭俊伸了個懶腰,然後裝出一幅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著我。
「一次呀,不過敲了挺長時間的。你應該能聽見啊。」
郭俊點了點頭:「不錯,這就是昨晚睡覺時穿的衣服,我幫你換下來藏在這裏的。」
「你就這樣……這樣殺了他?」
孟萍正站在對面的陽台上享受著這一切,看到我出來,她很優雅地向我揮了揮手,算是打了招呼。
郭俊見我閉上了眼睛,這才放心地離開。
「晚上敢關著燈睡覺了嗎?」
照片上的人是個男的,臉衝下趴著,看動作似乎還想往前爬行。由於地上到處積著雨水,所以看不出明顯的血跡。
「饞樣!應該餓你的飯才對!」我一邊在嘴上說著半嗔的狠話,一邊走進了廚房。
小時候的經歷使我一向怕黑,現在一個人在這樣的環境中更是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深深後悔沒有早點回屋把燈打開。記得客廳里的電燈開關應該是在卧室門和衣櫃之間的那片牆板上。我硬著頭皮,在黑暗中邊探路邊往卧室門的方向走過去。每向前一步,我就更深地陷入黑暗中,莫明的不安感覺越來越強烈。
剛要走出門口,在密室里勘察現場的王警官突然追出來:「你們等一下!」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更加急促和響亮。
媽媽看著我,似乎有些捨不得,但她又看了看爸爸,終於還是沒有說話。
這些水印應該是我晚飯前擦牆時留下的。牆上別的地方水痕早已幹了,唯獨靠近卧室門有一片地方仍然是濕乎乎的。
從外觀看起來,這兩棟小樓絕對不是普通的教工或學生宿舍,我壓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郭俊:「這是住宅樓嗎?這麼好的環境,都是什麼人住在這裏呀?」
郭俊就這樣和那個女孩面對面的凝視著。女孩的眼神冰涼刺骨,而郭俊的眼神中卻跳動著一團火焰,他是如此痴迷地看著她,便如同在注視著自己最鍾愛的戀人。
「對。」郭俊連忙回答,「我是袁老師的學生,是他讓我來的。這是我的女友。」
「這是不可能的。」孟萍插話說,「白天這個屋的窗帘全都拉得死死的,你不可能從窗戶外看見她。」
我的淚水一下子洶湧而出,連人帶被子扎進了郭俊的懷裡,「嗚嗚嗚」地盡情宣洩著。
我站起身來說道:「那我先回去了。」
但這就是我所追尋的全部事實真相嗎?還有太多的疑問沒有解開。
不幹不知道,這地板和牆面裝飾看起來還不錯,做工可確實叫人不敢恭維。大理石的地飾參差不平,貼木牆板很多地方也貼的不牢,用力一擦便會晃動。
一股強烈的霉濕氣息從門裡蔓延出來,把我嗆的幾乎要窒息。
郭俊睜開眼睛,滿臉的倦容:「怎麼啦?我剛睡沒多會……」
我扭過頭,驚恐地發現衣櫃里還有一個小女孩,她正用悲涼刺骨的眼神盯著我,同時凄厲地哭叫著!
但我卻寧願相信,女孩的靈魂已經得到了解脫。
我走進屋之後,孟萍在我身後關上了房門。隨著那「砰」的一聲輕響,我似乎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夢境和往事:刀疤臉湊在衣櫃縫上向里窺視;現實:刀疤臉出現在窗口,向屋裡看著。
可怕的真相終於殘忍地暴露在我的眼前:蠟像里封藏著女孩的屍體!
我詫異地「嗯?」了一聲,伸手想把刀撿起來。
我想起了什麼,恍然道:「這個王逸飛就是我們屋的上一位住戶?其實你在來的當天晚上就發現了這個蠟像,所以第二天你才會出去查相關的資料。」
「小瓊!你怎麼啦?」郭俊手足無措地扶住我。
那一年,我五歲。我遭受了人生最大的一次慘痛變故,我的父母在一夜之間離開了我。
突然,光柱從東邊的牆角一晃而過的時候,好像照到了一團白色的東西。
「怎麼了,你笑什麼?」我迷惑地問。
「對!這些藝術家們只不過在這裏不到一個星期,就已經是樂不思蜀了。這種山清水秀,幽靜宜人的環境,簡直就是每一個藝術創作者的夢中桃源啊!張市長看到他們流連忘返的情形,知道預期的效果已經達到,這才含蓄地告訴大家,籌建中的美術學院選址就在這裏,而這兩排房子就是給學院教授們準備的住宅樓。」
屋子裡多了兩個陌生的男子,爸爸已經被擊倒在地,媽媽被一個男子用刀逼著,另一個男子手裡也拿著刀,他正在翻箱倒櫃地搜索著什麼。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你……你去自首嗎?」我不知所措地看著郭俊,一想到這件事情的嚴重後果,我的心裏便火燎般地難受。
我的心「砰砰砰」地一陣狂跳,手心也沁出汗水來。這黑暗如同噩夢一樣壓迫著我,讓我窒息,我幾乎忍不住要逃出這個房間。
「怎麼了?」我被嚇得縮回了手。
但那些斑斑血跡如此清晰真實,它們似乎也在無聲地訴說當時發生的情景。
到了小報告廳,聽眾並不是很多,大概有五、六十人的樣子,三三兩兩地散布在近三百個座位上。我獨自一人,又不是正式的學生,便挑了個靠後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
我又回到卧室門邊,徒勞地按了幾下電燈開關。該死的燈依然不亮!
郭俊有些慌了:「怎麼了,小瓊?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你了,你別哭啊。」
孟萍一愣,隨即認出了我,笑著說:「沒想到你也來了。他呢?」
「這些藝術家們也都是聰明人,當然理解了張市長的苦心和誠意,再加上本身對藝術的熱愛,也就不再堅持,最終成了學院的第一批教授。」說著話,我們已經來到了第二排樓前,郭俊停下腳步,指著這兩座小樓,頗有感慨地說:「它們對學院的成立,可是功不可沒呀!」
「殺了他?是的……是我殺了他。」郭俊神情黯然地接著說到,「那個人中了一刀后,並沒有立刻倒下,他掙脫開去,跳出窗戶逃走了。我是今天聽你說之後才知道他已經死了。就這樣糊裡糊塗的,我已經成了殺人犯……」
「你來啦,進來吧。」
「不,娜娜就在那個屋裡,但是你現在不能見她。」孟萍指著西邊的那個小間,語氣有些生硬。
「她漂亮嗎?我怎麼沒覺得?」郭俊和我裝起了糊塗。
一陣冷風吹來,幾片冰涼的雨花撲在我的臉上。我顫抖著,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場景:漆黑的夜裡,一個渾身血污的「人」站在陽台外握住了門把手。他(她)一定是想進屋來,而昨晚這個陽台門是沒有鎖死的……
郭俊抬起頭來,眼中是壓抑不住的絕望與傷心:「天哪。你終於破壞了她,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怎樣才能向郭俊清楚地描述出剛才的一幕。在陽光射進去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見窗戶后小女孩那雙大大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我,我將永遠無法忘記她眼中那種冰涼刺骨的悲哀和恐懼,如果目光是有聲的,那我當時已經聽見了世上最為凄慘的哭泣。這眼神緊緊地揪住了我的心,把我帶回到二十年前那個漆黑的夜晚。
這片血跡印在陽台扶手的內側,更清晰地顯示出一個人手的形狀。
對房屋的好奇戰勝了進一步拌嘴的慾望,我緊跟在郭俊後面進了屋子,邁出了走向夢魘的第一步。
王警官釋然地一笑,說:「你的眼光還真准,這個人是個在逃的通緝犯。對了,你見過他沒有?」他又轉過頭來問郭俊。
我扭過頭去,那女孩手中握著一桿畫筆,仍然在不停地往衣櫃板上寫著什麼,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行了行了,別揮啦!你想大家都看見你呀?」我把車騎到他面前停下,嗔怪道。
郭俊撓著腦門,有點無奈地說:「不過我可沒想到這次夢遊居然鬧出那麼大的事情來。當時那個人剛剛出現在窗口,你就像瘋了一樣拿起刀便捅了上去,當時可把我嚇壞了,我一直都想不通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現在總算明白了。」
郭俊撓著腦門,有些九-九-藏-書困惑地說:「是啊,確實有點問題,可能當時世風淳樸,不象現在要考慮那麼多的安全問題。」頓了頓,他又轉口說道:「不過你沒必要擔心,難道岳老師他們還會偷偷翻過來幹壞事么?」
「什麼?」
門把一點一點地旋轉,我真的做好迎接那黑暗與恐懼的準備了嗎?
幾秒鐘后,一道亮光刺破了黑暗,我向著郭俊身邊移了半步,心裏的恐懼稍微減輕了一點。
郭俊低著頭沉吟片刻,回答道:「你趕緊離開這裏吧。我想過了,只有這樣你才能擺脫夢魘。」
我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看來只能繼續住下去了。其實如果沒有那些解釋不清的事情,我也捨不得離開這裏呢。
……
「這是你畫的?」我扭過頭緊盯著他,似乎所有疑惑的答案都寫在那張略顯慌張的臉上。
郭俊的話聽起來挺有道理,我點了點頭,打量起屋內的狀況來。雖然是幾十年前的老房子了,但房屋的功能倒還齊全,一室一廳,自帶廚衛,正適合兩個人居住。更讓我高興的是,衛生間里還有熱水可供洗澡,這種條件在當時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問了郭俊我才知道,就為了這兩排樓,單獨配有一個鍋爐房,全天侯提供熱水和暖氣。另外,整間屋子至少是五年之內剛剛裝修過一次,奶白色的木質牆板和大理石地飾即使現在看來也都沒有過時。
「小瓊啊?在幹什麼呢,是不是又睡懶覺啦?」果然是他。
「不,我不聽!這究竟是怎麼了?你瘋了嗎!」我有點控制不住情緒,淚水嘩嘩地落著。
我默默地傾聽著,實在不願相信如此悲慘的事情會發生在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孩身上,但我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首先我要感謝大家來聽我的講座。在中國,很多人把行為藝術視為怪胎,甚至視為洪水猛獸。其實我和在座的各位至少有一個本質上的共同點:我們都試圖以藝術為載體,相世人展示一些東西。只不過你們使用的工具可能是畫筆、攝影機、或者雕刻刀,現代一點的還有電腦等等。而行為藝術家們則更直接一些,我們使用自己的身體,展現對時間、空間、觀念的深度思考。」
我「哼」了一聲說:「知道了,睡你的覺去吧!」然後自己到衛生間找了塊抹布,準備去把那兩塊血跡擦掉。
草地上有一對學生情侶,對著群山並肩坐著。不時地,兩人會抬起頭來,互相看看對方,竊竊私語幾句,樣子溫馨的很。我默默地看著他倆,心中掠起一絲羡慕。
郭俊得意地點了點頭:「就知道你肯定會喜歡這裏的。來,先把車停了,我們的房間在後面一排的二樓,到了屋裡你會更喜歡的。」
「挺好的,謝謝您。」突然,我的心裏一動,說道,「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郭俊搖了搖頭,沉著聲音說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訴你。我這是為了你好,如果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只會更加害怕。那種恐懼已經遠遠超出了你的承受能力。真的,你現在必須相信我!」
不知是因為用力過度還是因為緊張,我現在有一種要虛脫的感覺。
「你一直都呆在這個屋裡嗎?為什麼不出去呢?」
我痛苦地搖著頭,揮舞著雙手驅趕身邊並不存在的幻影:「不要叫了,我求求你,離開我,不要叫了!」恍惚中,我的手臂掃在了那具蠟像上。
郭俊趕到我身邊,他應該已經意識到了什麼,輕輕地握住我的手。
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沉默的氣氛凍結了整個客廳。看著眼前的郭俊,我突然有一種陌生的感覺。我熟悉的那個熱誠的大男孩,我一直信任著的那個愛人消失了,原本隱藏在他心底的秘密終於從他微蹙的眉頭顯出了一絲端倪。我幾乎可以斷定:關於那個女孩,他有太多的事情在瞞著我,任憑我獨自擔憂、害怕。我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終於忍不住大聲地質問:「你不是一直說沒看到那個女孩嗎?這幅畫你怎麼解釋?你為什麼要騙我?」
郭俊把手電筒遞給了我。我用電光探索著周圍的迷霧,光柱照到的地方都是空蕩蕩的,屋子裡似乎什麼都沒有。
「我夢見爸爸媽媽了。」
袁老師是郭俊的研究生導師,是個藝高德熙的老畫家,在全國都很有名氣。我伸出拳頭輕敲郭俊的腦門:「天上還真能掉下餡餅呀,而且就砸在你的頭上了。」
「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藝術。與這偉大的作品相比,人的生命又算得了什麼?生命遲早會消亡,而藝術卻可以永傳於世。正是出於對自己女兒的愛,那父親才會這樣做……你不會理解的……面對這樣偉大的作品,你的感覺居然僅僅是恐懼,可憐!」郭俊一邊說著,一邊傷心欲絕地用手撫摩著地上破碎的臘片。
在我們忙碌的同時,女孩乾枯的屍體一直靜靜地躺在我們身邊。郭俊看到她時,眼中總會流露出深深的痛惜。對他而言,這是一件被毀壞的偉大藝術品。那鮮活的生命力隨著臘層的破碎而消失了。
「郭俊!」我低呼了一聲,所有的賭氣和責怪也隨之煙消雲散。我從床上一躍而起,三兩步衝到了客廳口。興奮之餘,我甚至都沒有從貓眼裡看看外面的人是誰,想也沒想就打開了屋門。可是……
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慢慢地走上前去,握住了那個銹跡斑斑的把手。
「等等,你看那是什麼東西?」我突然叫了起來,有了什麼奇怪的發現。
我被鎖進了大衣櫃里,那裡面黑咕隆咚的,只能從門縫裡看見一點外面的亮光,我好害怕。
「放心吧。經過我們的治療和觀察,她心裏的陰影應該是完全去除了。只要不受到大的刺|激,不會再犯病的。」
也許正躺在溫暖的被窩裡睡著懶覺。
我慢慢地把陽台門轉了過來,那樣子像是怕驚動了什麼似的。
我知道跟他說也沒有什麼用,賭氣翻了個身,不再理他了。
這麼想著,我回到了床上重新躺下,然後拉過被子蓋在自己身上,似乎暴露在空氣中的身體越少,自己便會越安全一些。
我指著那幅畫,畫中的女孩一襲白衣沾上了血跡,顯的更加可怖:「這就是你所追求的嗎?這就是你說的藝術?」
屋子裡雖然昏暗了一點,但是布置得卻非常雅緻。客廳的牆上掛著很多內容各異的照片,其中有一幅立刻牢牢地抓住了我的目光。
「小女孩……有個小女孩,她躲在窗戶後面的牆角里,她在看著我們!」
白天的勞累加上剛才的驚嚇,倦意很快襲上身體,但我卻不敢合上眼睛。就這樣不知道支撐了多久,我終於抵熬不住,上下眼皮開始打架,意識也開始漸漸模糊。
我不想一個人呆在屋裡,也不願意再看到那個女孩,於是在門口停下腳步,看著郭俊一個人走向陽台的東側。
我閑著沒事,想到昨天吃飯的餐館附近有個小菜場,決定去買些菜回來,中午露一手,做一頓豐盛的午餐。
良久,郭俊終於從沉思中醒來,他感覺到了我的存在,轉過頭來看著我,微笑著說:「你起來啦,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嗎?」
「兇殺?」我和孟萍都吃了一驚。
我的神經高度緊張著,時間緩慢的流逝,每一分鐘都像一個小時般漫長。雖然我好幾次被屋裡的一些輕微響動搞得心驚肉跳的,但好在一直沒有什麼異樣的事情發生。
郭俊走了以後,我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書,實在是坐不住了,可自己又懶得出去。想起昨天整理屋子時只擦過桌子和傢具,乾脆打了一盆水,準備把地板和牆面也徹底地清潔一番。
時間:周二上午9:00
「你敲門我聽見了。但之前我還聽見奇怪的敲門聲。」說到剛才發生的事情,我的聲音不由得有些發顫。
看起來我成功地獲得了女孩的信任,她細聲細氣地回答了我的問題:「我不能出去。我怕光。」
郭俊捧起我的臉,看著我,他的臉上洋溢著一種奇怪的笑容,帶著些許的神秘和得意,就像他送我生日禮物之前的表情。
「我忘帶鑰匙了啊。」郭俊一臉無辜的表情,「敲門你不開,你的手機又打不通,我只好從陽台爬上來了。我還被你嚇的不輕哪,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
「別鬧了,上樓吧。」郭俊笑嘻嘻地躲閃著,「你記好了,2號樓3單元321房間,下次一個人來可別找不著地兒。」
看到郭俊說得那麼有把握,我一時倒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但心中卻仍然是惴惴的,總覺得這個說法不能讓人信服。
女孩羞澀地點了點頭。
「你在說什麼呀?你還瞞著我什麼?」我愈發的糊塗了。
吃完飯,郭俊提出要去學校的圖書館和作品陳列室尋找一些資料。我雖然心中不太願意,但知道自己攔也攔不住,只好叮囑他早點兒回來。
我難以置信地搖著頭,話語中帶著哭腔:「不可能!你騙我的,你騙我的……你怎麼會殺人?」
「小瓊,你冷靜點,先聽我給你解釋。」
夢中的場景,正是因為我在現實中有著相應的舉動,所以我在夢醒的時候,才會有如此清晰的感覺。
王警官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說道:「那沒事了,你們走吧。」
正在這尷尬的時刻,門鈴突然響了。
「沒關係的,你不用自責。」孟萍又露出了隨和的笑容,「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只不過現在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這樣吧,哪天有時間你們上我家來玩,我帶你們見見我的女兒,你們一定會喜歡她的。」
「是啊。」郭俊抱緊我,釋然地說,「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不對!這不是我在陽台上看見的那扇窗戶,這也不是當時女孩所在的房間!
從生下來那天開始,這個女孩便患上了一種奇怪的疾病。她對光線的照射缺乏最基本的抵抗能力,任何強度的陽光和亮度過大的燈光都會對她的皮膚造成傷害。所以在白天,她只能被關在家裡,並且家中所有的門窗都要拉上厚厚的幕布。
「那個女孩,隔壁的女孩!我知道她需要我,不管你們怎麼對待她,現在我都要去看她!」我堅定地說道。
「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郭俊顯得很有信心,「事發時的血衣我早已藏好。屋外的血跡已經被昨晚的那場大雨衝掉了;屋內的血跡,能擦的可以擦掉,擦不掉的,我也自有辦法。」說著,他詭譎地笑了一下。
岳鋒則顯得非常鎮定:「請大家稍靜,我的演示還沒有正式開始。」然後他用右手緊緊地握住左手手腕,似乎這隻手腕很快將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會請大家幫助記時,這次演示將持續一分鐘。」
「沒有。我只聽見有敲門的聲音,可是樓道里和屋子裡都沒有人,然後我到陽台上,就看見那個女孩站在窗戶前。」說這話的時候,我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合邏輯:那麼小的孩子,能夠在窗戶和陽台間爬來爬去嗎?她還沒有陽台沿高呢。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怎麼解釋呢?
郭俊也跟了進來,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像是不敢驚動那沉睡在黑暗中的恐怖。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無法再深入下去了。難道我還能不徵得主人的同意,去強行打開那扇緊閉的房門嗎?
郭俊又撓起了他的腦門:「袁老師他們會安排好的吧?應該不會讓自己孩子挨餓的。而且我看他們很快就該回來了。」
誰能知道?畢竟他沒有像我一樣經歷過那段可怕的往事。
他畫出的是那個女孩!那個躲在窗戶後面的女孩!那個他自稱從未見到過的女孩!
「沒有。」
說完,他留下了兩張名片,便急匆匆地離去了。
「阿姨,你是來看我的嗎?」那聲音越來越近,女孩一步步地向我走來。
「別動它!」郭俊注意到了我的舉動,驀然驚覺,喝止道。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往前走了兩步,那段曾經印著血跡的陽台扶手就在我的面前,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那上面陳舊的木質花紋。
黑暗中,我無法分辨那牆面為什麼會給我這樣的感覺,我似乎能感覺到那女孩就在我的身邊,她用冰冷的目光看著我,就像昨晚夢中的那樣,我們被鎖在同一片黑暗中!我的頭皮和後背一陣陣地發緊,心也狂跳起來!
「我要出去!爸爸放我出去!」我哭著嚷嚷。
可能是因為老房子的緣故,樓道內顯得有些陰暗,好在樓層不高,沒兩步就來到了房門外。郭俊剛拿出鑰匙,對面的屋門輕響一聲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一對夫婦模樣的青年男女來。男的大概四十歲左右的樣子,個子高高的,剃著平頭,顯得非常精神;女的看起來要年輕一些,容貌姣好,打扮得也很時尚。看到我們,他們似乎有些意外,那個男子首先開口詢問:「你們倆要住在這裏嗎?」
也許以下兩點是可以確定的:
我不甘心地搖著腦袋:「你這是什麼意思?這裏明明有過血跡,我親眼看見,你也看見的!」
「沒見過。」郭俊又仔細地看了會,然後搖了搖頭。
我有些過分激動,呼吸也急促起來。王警官看出了我的異狀,問:「怎麼了?你是不是見過這個人?」
「那好,我就直話直說,我們抓緊一下時間。」王警官在我們的對面坐下,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昨晚,也可能是今天凌晨,在你們這個小區里,發生了一起凶殺案。這個你們知道么?」
孟萍先放下了手中的幕布,然後才打開了房門,房間里沒有開燈,黑乎乎的一片。她扯了扯我的衣角,我趕緊跟著她走進了門內。
那男子尋了一圈,來到了衣櫃前。他先是用手拉了拉門,門鎖著,沒有拉開。他罵了句髒話,俯下身,向門縫裡張望,手上則更加用力,整個衣櫃都被他拉得搖動起來。
這麼想著,我伸出手去,把表面的第一頁白紙揭開,下面的畫完全呈現在我的面前。
撂下電話,我洗洗梳梳,然後又化了點淡淡的妝。雖然和郭俊已經交往很久了,但我每次見面還是總想給他一個好的印象。忙完這些,我連忙收拾起自己的生活用品,急匆匆下了樓,離約定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可不想讓郭俊又埋怨我不守時。
郭俊迷惑地搖著頭:「什麼血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隔壁女孩?敲我們陽台上的門?」郭俊顯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親眼看見了嗎?」
我的頭皮一陣陣發麻,這個血印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留下血印的「人」正是從這裏爬上了陽台。
女孩靜靜地矗立在黑暗中,始終一動不動。郭俊抬起左手,在她的臉上輕輕地撫摩著。他好像生怕弄疼了她,動作如此輕柔,便如同在水面上掠過卻又不願激起一絲的漣漪。
很快,警方來到了現場,屋內的痕迹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經過屍體鑒定,女孩的死亡已經是兩年之前的事情了。
「不準哭!好好反省,越哭越要關你!」爸爸在外面嚴厲的說。
我幼小的心靈無法承受那樣的刺|激,從此我不敢面對黑暗。
「把它放倒不就可以了嗎?你以為大家都像你這麼笨啊?」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會對那個背影感到熟悉,這張面孔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王警官的話似乎也否定了我的猜測:「死者的死亡時間初步斷定是在昨晚十一時至今天凌晨二時之間。在這個時間段,你們有沒有看到或者聽到過什麼異常的情況?」
「我又夢遊了,是嗎?」我問郭俊。猜到了真相之後,我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
郭俊遲疑了一下,回答道:「好像還沒有。」
「別慌,我身上帶著手電筒呢。」郭俊在我身後輕聲說道。
郭俊不情願地猶豫了一下,還是照著做了。
郭俊看著我「噗」地一樂:「說什麼呢,那怎麼可能……我昨天晚上爬陽台的時候腿上有些擦傷,那是我摸了自己的傷口,然後在翻陽台和開門的過程中留下的。」他一邊說,一邊指著自己的右膝,那裡果然有一小塊新擦的傷痕。
孟萍發覺到我異樣的眼神,連忙笑著解釋說:「岳先生經常在家裡沖洗照片,你看牆上掛的那些,都是他拍的。可這家呀,也被他弄得像個暗室一樣。來,坐呀!別客氣啊。」
我笑了:「那是個可愛的女孩,她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她叫娜娜。」
「是啊,我就住在對門321房間。怎麼了?」我說話的聲音有點發虛,難道他也是為了那件事情而來?
這是一張小女孩的肖像照。女孩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在黑暗背景的襯托下格外扎眼。奇怪的是,那女孩幾乎全身上下都包裹在衣物中,甚至臉上也帶著一隻白色的口罩,只有一雙黑亮的眼睛露在外面,隔著鏡框與我對視著。
「那順著足跡一路往回找,不就可以……」孟萍插話道。
我被嚇唬住了,抽抽噎噎地止住了聲音。但一想到這用來嚇唬我的話有可能會變成事實時,我的心裏就像被荊棘絞住了一樣,忍不住又嗚咽了起來。
孟萍嘆了口氣,用手碰了碰我的胳膊,說道:「妹子,我看你心眼不壞。今天大姐想說你兩句,你可不要生氣。」
岳鋒正在講台上擺弄著一些道具,孟萍站在他的身邊,看起來象是他的助手。
「是啊,真沒想到他居然會死在你的手裡。」我緊緊地抱著郭俊,「只可惜我沒能夠親手為我的父母報仇。」
「發現了什麼?」郭俊臉上興奮的表情使我心中的好奇心暫時戰勝了恐懼。
手電筒光迅速轉回,停在了剛才的牆角。白色的東西又出現在我們眼前——那是一件穿在女孩身上的衣裙!
郭俊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不行!我不想坐牢。小瓊,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真相,現在你一定要聽我的話,幫我隱瞞下去。」
我竭力壓制著心中的恐懼,一步步地挪到衣櫃前,哆哆嗦嗦地打開了那兩扇黝黑厚重的櫃門。
「蠟像?」我站起來,將信將疑地走上前,壯著膽子摸了摸女孩的臉龐,冰冷滑膩,不是真人的皮膚。
起居室里有一張雙人床,一個床櫃和一張梳妝桌,看成色想必是原來的住戶留下的。客廳里還留下了一個大大的衣櫃,矗立在卧室的門邊。衣櫃是很老式的那種,比現在流行的款式要大不少,木質厚實堅硬,隱隱泛著油黑的亮光。

可是真的到了陽台上,我卻愣住了。
聽了我的話,郭俊鬆了一口氣,他將信將疑地伸長脖子徒勞地張望著,笑著說我:「一個小女孩也讓你嚇成這樣。我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讓她看看怕什麼,也許她就是喜歡看漂亮的大姐姐呢。」
……
郭俊的這個樣子倒使我不知從哪裡來了股同仇敵愾的勇氣,我大聲說:「不,我不怕!你告訴我吧,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我們一塊扛著。就算我們解決不了,還可以報警啊。」
「嗯。」我揉揉惺松的眼睛,「現在幾點了?」
「那我現在可以見見她嗎?」我再次鼓起勇氣,提出了這個要求。不管剛才孟萍說的那番話是有心還是無意,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處於下風。我決定不再順著她的思路往下走,而選擇簡單明了地直奔主題。
「可我的衣服上為什麼會沾著這麼多的血呢?」我的腦子裡一團迷霧。
屋子中所有與外界相連的門窗上,都掛著一層厚厚的黑色幕布。正是這些幕布隔斷了屋外的自然光線,使整間屋子變成了一個人造的暗室。
「當然不錯了,還有一個漂亮的姐姐。」我的話里透出一股醋味來。不知為什麼,我莫名其妙地對漂亮的孟萍產生了一絲敵意,難道女人天生就是愛妒忌的動物?九_九_藏_書
「哦……」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說,「這兩排房子就是給他們準備的?」
我又一次按響了對面屋的門鈴。這次孟萍很快便打開房門出現在我的面前,看起來她也在等著我。
我怔怔地站在門口,從我聽見敲門聲到跑過來開門,前後最多五秒鐘的時間。誰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敲了門,然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呢?
我認定郭俊是在裝糊塗,不禁有些惱怒,拉著他往陽台上走去:「好吧,你跟我來,我倒看你搞什麼玄機!」
我和郭俊對看了一眼,停了下來,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報警?」郭俊苦笑了一下,堅定地搖了搖頭,「絕對不行的……你根本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的。娜娜,你準備好了嗎?」孟萍在我身邊柔聲說。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抬起頭來:「不,還有一個孤獨和黑暗中女孩,需要我們的幫助呢。」
「敢。我這幾天都是一個人睡的。」
這就是女孩會被整天關在屋裡的原因。
現在這當兒,我已經顧不上在這些事情上糾纏了,還有一些更大的疑問需要解開:「嗯……那你一共敲了幾次門?」
「我整夜都守著這個蠟像,直到天色漸亮才依依不捨地離開。我完全被她迷住了,我拿來自己的畫具,想把她臨摹下來,但是我無法達到那個境界。當這個女孩來到我的畫紙上時,她便失去了鮮活的生命,眼神也變得黯淡無光。」說到這裏,郭俊沮喪地搖著頭,手電筒也垂了下來。
我一夜的牽挂終於落了地,這才想到起床的時候,郭俊並沒有躺在我的身邊。
就在這時,一個稚嫩的童音劃破了黑暗:「媽媽,這就是小瓊阿姨嗎?」
郭俊的畫板此時就豎在我的面前,板上還夾著準備用來作畫的白紙。我突然想到:這傢伙碰的最多的東西就屬這畫板了,這上面會不會沾有他手上的血污呢?
郭俊滿臉的欣慰,嘴上卻說著:「你不信也沒關係,我會證明給你看的。」然後話題一轉,繼續講述那些往事:「兩個月之後,張市長親自開著車,逐個拜訪這些藝術家,絕口不提聘教的事情,只說以藝術界同仁的身份邀請他們到市郊小住兩天,觀景作畫。當時正是初秋時分,山景正美,加上張市長原本在界內也有些造詣和聲望,這些老爺子也就沒有拒絕。於是張市長就把他們一車拉到了這裏。」
「那我就去了啊。」郭俊一邊說,一邊走進了卧室,躺下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很嚴肅地對我說:「對了。小瓊,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要不然我這個覺可睡不踏實。」
「嗯,我要去東苑餐廳吃水煮魚。」我提議。
我躺在床上,豎著耳朵傾聽著,希望能夠感覺到岳鋒夫婦回家的聲音。
不知是誰起的頭,台下響起了一片掌聲,我也體會到一種莫名的感動,情不自禁地跟著鼓起掌來。
我早已亂了方寸,郭俊的話似乎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我期待地看著他:「能夠隱瞞住嗎?這些血跡怎麼辦?」
「那好吧。」孟萍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們倆,然後親熱地拉著我的手,「來,我們進屋聊,不管他了——他們男人啊,總是說有事。」
郭俊順著我手指的方向走過去,我緊緊地拉著他的胳膊跟在後面。
王警官走了之後,我也回到了隔壁屋裡。郭俊正坐在畫椅上,專心致志地調著顏色,見到我回來,他停下手裡工作,問:「怎麼樣?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嗎?」
「我們能不能不住在這裏了?我害怕。」我看著郭俊,用半哀求的語氣說。
郭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嘿嘿」地傻笑了兩聲。
「呵呵,你是不太喜歡吧?」孟萍說話爽快得很,「沒關係,我們早就有思想準備了,這種藝術方式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我跟著你出來,就是想問問你真實的感受。」
「我已經離不開這裏了。我只能告訴你:這是為了藝術。而且這發生的一切,都是因為藝術。現在這裏對你來說充滿了恐懼,但在我眼裡,它卻是充滿了藝術的靈氣。只有在這裏,我才可能達到對自己對藝術的追求。」郭俊平靜地回答著我,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慘白的月光下,仍然只有我自己的影子在陪伴著我。
夜色越來越深了,我在心中對郭俊的責怪漸漸變成的擔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情吧?正在胡思亂想著,突然耳邊傳來了幾下「咚咚」的敲門聲。
郭俊笑了笑:「還沒畫完呢,你急什麼,先安心睡覺吧。」
「呵呵,如果他們想長期住在這裏,就只好賣身給學校啰!這一招厲害!」

郭俊站起身看著我,滿臉複雜的表情,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無法開口。

引子

「哎呀!」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妥,拉過郭俊,指著那個花台對他說,「這個花台的設計有些問題呀!你看,從隔壁那扇窗戶出來,不是很容易就可以通過花台翻到我們這邊的陽台上來嗎?這樣會不會不太安全啊?」
郭俊避開我的目光,沉默不語。
「好孩子,姑姑帶你回家。」
「屍體倒在樓北面五十米外的樹林中,今天清晨被一個來寫生的學生髮現。但從現場的痕迹分析,那裡並不是案發第一現場。第一現場應該在你們這個居住小區里。」
郭俊立刻表示贊同:「也好,屋裡挺亂的,還得收拾收拾呢。」
郭俊「呵呵」一笑:「看你緊張的。沒別的,就是告訴你,昨天我洗手之前,自己也不記得還摸過什麼東西,所以你在家裡又看到血跡,就不用再叫醒我彙報了。」
我被郭俊詭異的表現嚇壞了。這叫聲如同一柄尖刀直刺入了我的耳膜,把我拉回到那惡夢之中,我臉色蒼白,無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拚命地搖頭:「你……你怎麼了?不要叫,不要叫了!」
兩室一廳、濕漉的牆板、衣櫃里的敲門聲……
出了門,郭俊決定先把我送回原來的宿舍。因為那張照片的原因,我一路上都有點恍恍惚惚的。
我們是剛搬進來的房客,今天晚上真理房間時,無意中發現了家中的密室。密室中藏著一具蠟像,我們不小心打碎了它,露出了封藏在臘層內的女孩屍體。我沒有提到自己所做的噩夢,也隱藏了郭俊對蠟像的痴迷。
郭俊無奈地辯解著:「那時我在作品陳列館啊,按規定那裡都不允許開手機的。」
我一時端坐無語,不知是該找些別的話題緩和一下氣氛呢,還是應該就此起身告辭。
孟萍彎下腰,很仔細地把那些粉末撒在了岳鋒左手的傷口上。那粉末遇見血水,立刻發生了劇烈的化學反應,刀口處泛起微小的泡沫,並且騰起一絲淡淡的水汽。
柜子里的濕氣更重,連木板摸上去都是潮潮的。我皺了皺眉頭,看來衣服暫時還不能放在裏面。不過好在我們帶來的衣物並不是很多,卧室里的床櫃就夠用了。
就在這時,我的右手觸到了一個堅硬的突起。謝天謝地,我找到了電燈開關!我幾乎是哆嗦著按下了中心的圓鈕。
畫上的人一襲白衣,孤獨地站在無盡的黑暗中,她的眼中充滿了恐懼和悲傷!
「我遲早會成為大家的——也許就是畫完這幅畫之後,你相信嗎?」郭俊一臉嚴肅的問我。他已經不止一次的這樣問我了,那情形簡直就像女孩問男孩「你愛我嗎?」一樣,我稍稍回答的不夠熱情專心,他便會沮喪好一陣子。
門后黑乎乎的一片,雖然有客廳中的燈光折射進了屋內,但由於整個房間里濕氣太重,便如同籠罩在厚厚的濃霧中一樣,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兩三米以內的情形。
我不甘心地走到陽台的東側,向著隔壁的窗戶看過去。那窗戶打開著,月色從窗口照進去,映著一張悲傷的小臉。
我的手上傳過冰涼滑膩的感覺,我想起來了,和我一起關在衣櫃中的,還有那個一身白衣的女孩。
「哦,說過說過,我一時忘記了。」郭俊鬆了口氣,連忙裝出一幅剛剛想起的樣子。
這就是郭俊這兩天熬夜畫的畫嗎?為什麼要用白紙遮住了?不想讓我看見嗎?不讓我看我偏要看,我倒瞧瞧這陰森森的屋子能給他什麼樣的靈感。
「血手印?陽台上有血手印?」郭俊一副奇怪的樣子。
「那邊……窗戶裏面……」我的手顫抖著,過分的激動使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消失了,再也沒有了……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藝術……我不該讓你進來的,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郭俊喃喃的自語著。
郭俊連續兩個晚上熬夜作畫,但畫上的那個人卻不是我。
我把自己剛才了解到的情況向郭俊複述了一遍。「對了,沒準還會有警察來我們屋調查情況呢。」說最後一句話時,我觀察著他的反應。
郭俊「呵呵」地笑了起來,說:「就知道你會擔心這個。別急,先聽我說。後來學院規模越來越大,教授也越來越多,只有成就突出的大師才有資格入住這兩座小樓。我們住的這間本來是分給袁老師的,但是袁老師有關節炎,受不了這裏的濕氣,就一直空著。知道我要找地方做畢業創作,他就給我推薦了這裏,只是象徵性的收了一點錢。」
「好啦,你別亂想了,老惦記著那個小孩。」郭俊說著,又看了看那扇窗戶,「她即使淘氣爬過來,又怎麼可能留下血印……奇怪,怎麼我每次都見不到她,總讓你看見?」
那冰涼的感覺激得我打了一個寒顫,我驚恐地抬起頭來,正看見女孩那雙直視著我的眼睛!
孟萍微微頷首,臉上寫滿了憐惜和無奈,開始向我講述有關娜娜的事情:
「小聲點!」郭俊有些急了,低聲呵斥,「你想讓別人聽見嗎?你想讓我被逮捕送命嗎!」
「嗯,是在畫我嗎?我想看看。」
終於有人從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清醒過來,喊道:「時間到了!一分鐘到了!」
郭俊愣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把我攬在懷裡,撫摸著我的長發,柔聲地安慰道:「你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吧?別怕,岳老師他們只是出去一會兒,等他們回來小女孩就可以見到爸爸媽媽了。」
「這就是我們要住的地方嗎?」綠樹、青瓦、白牆,這簡直就是畫中才會有的場景呀!如今這場景真實地出現在我面前,我驚喜得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那麼牆上的那些字,也是我寫上去的了?」回憶起夢境中的場景,我推測道。
郭俊很肯定地搖著頭:「那時候天黑,你沒有注意到而已,後來我自己洗的手我還不知道?當時怕你擔心,沒跟你說。看你把自己給嚇的!」
突然,我呆住了,然後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眼前清晰的景象告訴我自己並沒有眼花:陽台門的外把手上赫然沾著一些鮮紅的血跡!
買了菜回到家中,郭俊還在呼呼地睡著。我煮好飯,又下廚房炒了幾個拿手的小菜,這才去卧室中把他叫了起來。
我抿了抿了嘴唇,終於鼓足勇氣說道:「我想來看一看你的女兒,娜娜。」
岳鋒的神色逐漸恢復了正常,他指著那個藥瓶說道:「這就是大家俗稱的火鹼,學名氫氧化納,它所造成的化學灼傷能讓你感受到最深刻的肉體痛苦。我要謝謝大家,在你們的關注下,我經歷了對自我傷害的極端體驗!」
蠟像?藝術?我不寒而慄,那個人如果知道臘層下的恐怖事實,他還會有這樣的興趣嗎?
門把上的血跡很容易便清除了,但陽台沿上的那一片,我廢了好大勁,也只擦掉了表面的血痕,已經滲入木材中的痕迹卻怎麼也擦不幹凈了。
我的猜測終於得到了驗證:密室,這是一個隱藏在自己家中的密室!
客廳就作為郭俊的工作室。在我來之前,郭俊已經把屋子簡單地打掃了一遍,畫桌、床墊、暖瓶什麼的也都從他宿舍搬過來了,包括袁老師送的一台老式小冰箱。進一步的收拾布置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一切整理妥當,我發現自己雖然帶來了生活用具和換洗衣物,但還缺少晚上睡覺蓋的被子。
「快九點了。你先睡吧,我一會就忙完了。」
「可是……」我還想分辯什麼,卻又亂亂的理不出頭緒。
濕氣包圍了我,那感覺是如此冰涼,我似乎又進入了夢境中。
我也笑了,點著頭重新坐下。也許是那一身莊嚴的警服給了我很大的安全感,我的心情也略微放鬆了一些。
那幅畫躺在離我一米開外的地上,畫紙上左一點,右一點沾滿了血跡。但真正讓我感到徹骨恐懼的,卻是那畫面上的內容!
找來找去,只在水池邊又發現了一小塊血跡,估計是郭俊洗手的時候留下的。把這些清理完,我坐在客廳里郭俊的畫椅上休息起來,同時琢磨著今天該去買些什麼菜。
現在她在哪裡呢?
聯想到陽台和那幅畫上的血跡,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戰戰兢兢地問郭俊:「是你……是你殺了那個人?」
他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岳鋒揮了揮手,說道:「大家先不要鼓掌。你們現在只是讚許我的勇氣,而沒有和我產生藝術上的共鳴。你們只知道我剛剛忍受住了巨大的痛苦,卻體會不到我在這個過程中所享受的快|感。這就是我今天要和大家討論的話題:人性中對傷害的迷戀。」
見他這麼有信心,我也禁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見識一下這間「好」房子了:「那好吧,我大概過一個小時能到,你到時候出來接我。」
我問:「你是叫娜娜嗎?」
孟萍很爽朗地笑了起來,說:「你要這麼叫我當然也沒意見。有什麼事情可以儘管來找我呀。」說完,她親熱地挽起丈夫的胳膊,和我們揮手作別,然後下樓而去。
燈光跳躍了幾下,終於驅散了黑暗。
太陽漸漸地往山後沉去,西邊的紅霞映在樓后的草地上,產生一種朦朧的美感。我被這美景吸引住了,站在陽台前欣賞著。

「我才沒你那麼笨呢!321還不好記,3是3單元,2是二樓,1是房間編號,沒錯吧?」我一邊說著,一邊跟著郭俊走進了樓道里。
一縷幽幽的亮光從衣櫃縫隙中射進來,我把眼睛貼上縫隙,向外面張望著。
我的大腦混沌一片,如同陷在了迷霧中一般。難道我真如郭俊所說,已經無法區別現實與虛幻?
郭俊似乎早就看出了我有些不對勁,一進宿舍,他就關上了門,屋子裡只有我們倆。
我顫抖著移過手電筒。光柱又回到了蠟像身上,然後慢慢地向著女孩的右手部分移過去。
「呵呵,先不要謝我。」岳鋒指了指身邊的妻子,「如果是家務上的事情,你們找她可比找我管用多了。她比你們大不了多少,你們就管她叫孟姐吧。」
時間就在這樣的等待中慢慢度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黑夜降臨了。
我悄悄地站住,不想驚動了他。他思索時的樣子對我來說便是一幅很美的畫面。
我把身體縮進屋內,緩緩地搖著頭,說:「奇怪……這麼看來,當時娜娜應該是在隔壁的房間里才對。」
郭俊也跟了進來,笑著對我說:「外面還有一個陽台呢,到那上面觀景視野更加開闊。」
那不是我的聲音!
我穿好衣服下床,想到陽台上去尋找一些答案。
可是誰會在陽台上敲那個門呢?
「是她,是那個小孩……她爬過來了……從那邊的屋裡……」我抱緊郭俊的胳膊,語無倫次地說著。
娜娜。這就是我在窗戶後面看到的那個女孩嗎?這張照片雖然有些怪異,但我看著卻沒有任何害怕或難受的感覺。女孩的眼睛清澈純凈,似乎正在看著自己最依戀的親人,讓人不由自主地會產生一種要抱著她疼愛一番的衝動。
我只覺得一種酸酸的孤獨和委屈湧上了鼻子,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氣惱之餘,我乾脆也關了手機,一個人躺在床上發起呆來。
孟萍也不說客道話,直入主題:「娜娜就在那個房間里。我已經跟她說過了,她在等著見你。我們現在就進去吧。」
我知道再多說也沒有用了,抬手自己擦了擦眼睛,換了個話題:「剛才有個警察找我們談話了——好像發生了凶殺案。」
「有關昨天晚上發生的凶殺案,我還想向你們了解一些情況。」王警官看了看郭俊,「哦,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吧?」
柜子里黑乎乎的一片,似乎空無一物,但又像隱藏著無盡的恐怖。
屋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那些恐怖的幻覺隨著黑暗一起消失了。
「不可能的,怎麼會看不見了呢……」我喃喃地嘟囔著,打開了窗戶,不顧外面飄零的雨點,把身子探了出去,想看個究竟。
「小瓊,小瓊!」有人在輕喊我的名字。
「在家搞畢業創作呢。」我小小的撒了個謊,「我本來要去買菜的,發現是岳老師主講,就順便過來聽了一下。嗯,時間有點緊,不能聽完了……岳老師講得挺精彩的……」
「不要叫了!」我著急地伸出手去,捂住了她的嘴。女孩拿出一支畫筆,開始往衣柜上寫著些什麼。我抓住她的手背,想掰開她的手指,一種冰涼滑膩的感覺從手心處傳遍了我的全身。突然,女孩手指上的肌膚竟被我掰得一片一片地皸裂開來,破碎的肌膚像雪花一樣從她的手上飄落……
郭俊仍然只是搖頭:「你不要胡亂猜測了,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了你能夠想像的範圍。」
郭俊點了點頭:「那天晚上,你雖然睡著了,但心裏卻一直惦記著窗后的那個女孩,這成了刺|激你發病的誘因。我看著你從陽台上爬到了那個屋裡,卻又不敢驚醒你,只好也跟了過去。開始我也被那女孩的眼神嚇了一跳,但後來我發現那竟是一具蠟像,我被深深的震撼了。」
我用手捶打著郭俊的胸膛:「都是你先把手機關了……都怪你!」
「小瓊,別哭,你先聽我說。」郭俊輕輕扶著我的肩膀,「我殺的不是好人,他是一個小偷。」
我的雙眼一時無法適應這種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了。但我強烈地感覺到,有一雙眼睛正在這黑暗中注視著我。
「進入小區的水泥地面之後,足跡就很難分辨了。」王警官的語氣中有些無奈,「昨天的雨雖然在泥地上留下了清晰的足印,但也衝去了沿途可能灑下的血跡。」
「哎呀!你幹什麼呀!」我連忙去打他的手,可是已經晚了。他不但不害怕,居然還做出這樣的舉動,我真是有點苦笑不得。
「嗯,你跟我說過,好像是七十年代末?」
我隱約覺得這個背影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裡看到過。
「藝術是有很多種表現方式的,你不明白這些。」郭俊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卻說得堅定執著。
「爸爸!媽媽!」我大聲叫著,可他們似乎聽不見我的聲音,他們只顧滿臉嚴肅地向我說著什麼。
「我們回屋吧,我不想在呆在陽台上了。」我拉了拉郭俊的衣襟。
孟萍也有些意外,她接過證件端詳著:「哦……王警官啊……請進,請進吧。」她一邊把那個警察往屋裡讓著,一邊疑惑地看著我,可我也正在用同樣迷惑的眼神看著她。
……
「沒有啊。師母,我……」
這便是和我家陽台相鄰的房間,那個女孩應該就被關在這間小屋裡!我的心跳有些加速,不自覺地往那扇門多看了幾眼。
郭俊哀傷地看著我,屋裡的氣氛便像凝固住了一樣。良久之後,他開口打破了沉默:「你不要再問了。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確實有一九九藏書些事情是你無法理解的。」
「不會錯的!他臉上的那道傷疤,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別人我不管,我只要你看見就行!」郭俊微笑著幫我捋了捋額上的頭髮,然後跨上自己的捷安特,說,「來,我帶你去看我們的新居。」
會是郭俊嗎?我暗想著。但自己畢竟不是主人,不便起身開門,我只能用目光向孟萍表達著自己的詢問。
眼前的景象卻更加讓我迷惑了。陽台是有的,但卻不在隔壁。在陽台和我所在的窗戶之間,還隔著另外一間屋子。
「嗤」一星火光在黑暗中閃過,孟萍划著了火柴,向著左前方走了兩步。我恍惚看見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靜靜地站在房間的那頭,藉著這搖擺不定的微弱光線一閃而過。
「吱」的一聲輕響,陽台的門被打開了,我能感覺到那東西正一步步的向我走近……
我的心幾乎要從嘴裏蹦出來了!就在這時,我聽見了郭俊那熟悉的聲音:「小瓊,是你在裏面嗎?你怎麼了?」
怎麼會!居然是他?!
難道這麼早就起來工作了?我來到客廳中,果然看到他正背對著我端坐在畫椅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痴痴地看著面前的空白畫板發獃。
刀的樣子有些奇特,只有一邊有刃,可能是雕刻時用的工具。刀身上沾著大量乾涸的血跡,在手電筒光下閃著暗紅色的詭異光芒。
「那好吧,我就直說了。你說你前天下午在自家陽台上看到過娜娜,可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你在撒謊。你可能是聽說了關於我們家娜娜的一些事,出於好奇,就編了這個理由,想來親眼看一看,是不是?」
「這是怎麼搞的?是血嗎?」郭俊俯下身子,伸出食指在把手上抹了一下,然後又用舌頭舔了舔手指。
郭俊愣了一下,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
「小瓊,我想請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郭俊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嚴肅對我說。以前我很少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也很少聽他對我說「請求」這個詞。我點了點頭,靜待著他的下文,手心中竟然因為緊張而微微有些出汗。
「好吃呀!」郭俊被我嗆得一愣,隨即明白了我生氣的原因,「我在想事情呢。」
孟萍拉著我的胳膊,搖頭打斷了我的話語:「如果你是真的關心我們家娜娜,想來看看她,我會很高興的。但你為什麼要和大姐說謊呢,編一個理由來騙大姐?」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孟萍已經坐在了我的身邊:「好了。現在跟大姐說說吧,你是有什麼事情吧?一開門我就發現你的神色不對。嗯,是不是和郭俊鬧彆扭了?」
異常情況?我想起了昨夜那神秘的敲門聲,可是郭俊回到家也不過才九點多鍾的樣子,沉吟了一下,我決定先不說出這個情況,畢竟誰也不想和凶殺案輕易扯上什麼關係。我轉而問道:「現場離這裏很近嗎?在陽台上能不能看見?」我回憶起不久前和郭俊在陽台上的情景,似乎那時一切都很正常。
我知道自己再問下去,也只能是越問越糊塗。等晚上吧,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到那時候,自己便能夠解開這所有的疑團。

「怎麼,你沒有把情況告訴他嗎?」王警官詫看著我,語氣中帶著些責怪。
她的作息時間和正常人完全相反。白天,她呆在黑暗的房間中睡覺;夜晚,她起來學習,玩耍,她的媽媽也會帶她出去散散步,這是她最開心的時刻。
「你怎麼會知道……不可能……你怎麼會知道的?」巨大的恐懼早已使我大腦中空白一片,我語無倫次地說著,眼淚淌遍了臉頰。
門自己緩緩地轉動著,發出一串「吱嘎」的輕聲怪叫。像是一個正在被喚醒的沉睡的幽靈一樣,它慢慢地張開了黑洞洞的大嘴。
「困了就好好睡吧,這樣會著涼的。」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追問:「就像你處理陽台上的那個手印一樣嗎?快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不錯。」郭俊點了點頭,繼續說到,「那時文革剛結束不久,黨內的有識之士就準備在我市籌建一所美術學院,給飽受劫難的藝術界孕育新生的力量。籌備工作都很順利,但在聘請教授時卻遇到了一些麻煩。不少知名的藝術家經過十年浩劫,已經心灰意冷,不願再出山任教。」
就在這時,「咚咚」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而這一次我聽得更加真切,那聲音似乎是從衣櫃里傳出來的!
說完這些,他幫我掖了掖被角:「快睡覺吧,不用擔心的。」
門鈴響了好久,孟萍清脆的聲音才從屋裡傳出來:「誰呀?來了來了。」
「什麼?」郭俊驚訝地看著我。
我的心在這目光的壓迫下陣陣抽緊。我強烈地感覺到那女孩在呼喚著我,她需要我!這種感覺慢慢戰勝了我心中的恐懼。終於,我抬起頭來,說:「我要去見她。」
後來爸爸把我抱起來,向著家裡那個黑色的大衣櫃走過去,我急得兩腳亂蹬,大聲哭喊著:「我下次不了,我再也不撒謊了!我不要關大衣櫃!」
看得出來,台下的不少聽眾已經對岳鋒的演講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我對這樣一個話題卻有些接受不了。看看時間已經不早,我乾脆輕輕地站起身來,準備先行離去。
神經鬆懈下來之後,倦意便一陣一陣地襲了過來。郭俊白天睡了一上午,現在倒是精神奕奕,一個勁地鼓動我自己先睡。剛才的驚嚇使我心中惴惴難安,即使開著燈,也纏著郭俊不讓他離開我。郭俊拿我沒辦法,只好坐在床邊半攬著我,直到我進入夢鄉。
我微笑著點頭回應。由於兩個陽台間隔著一定的距離,在這個靜謐的早晨,大家都沒有扯起嗓門互致問候的慾望。
王警官拿出一張照片遞過來:「我們找到了死者的資料,這是他生前的照片,你們仔細辨認一下,最近有沒有看過這個人。」
聲音很輕,但在這寂靜的夜裡卻格外清晰。
誰也無法抗拒那個眼神,它包藏著你無法想像的悲哀和恐懼,像一柄冰涼刺骨的利劍,狠狠地扎在你心靈的最深處!
「你好。我是區公安局刑警隊的,有些情況想向你了解一下。我可以進來嗎?」那男子一邊說,一邊向孟萍出示了證件。
孟萍拿起托盤中的醋瓶,用大量的醋液沖洗著岳鋒手背上的傷口。
「這是蠟像大師王逸飛最後的遺作。他在妻子病故、愛女失蹤以後,失去了生活的支柱,用全部心血為女兒塑造了這具蠟像。校陳列管里只有這部作品的相關記錄,卻沒有實物。大家只在傳說中知道有這麼一具蠟像,我,還有你,是多麼的幸運,能夠親眼目睹這個偉大的藝術奇迹!」郭俊娓娓而言,目光始終捨不得從女孩身上離開。
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腦子裡昏昏沉沉的。昨晚的那一幕卻清晰無比地回映在我的眼前,那悲涼的眼神,凄厲的哭聲和手上殘存的滑膩感覺都是如此的真實,這一切難道僅僅是一個夢境嗎?
「好啊好啊!」那個女子顯得很是高興,「這下我們有鄰居了。我就喜歡和年輕人打交道,要是搬來一個老頭子可就沒意思了。」
郭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習慣性地撓著自己的腦門:「不不不,還是叫師母比較好……」
我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郭俊。這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夢境!
突然,「砰」的一聲,房門在風的作用下自己關上了,屋子裡頓時變成漆黑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我詫異地抬起頭來,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當是你就站在窗戶後面呀,就是現在這個位置。阿姨站在隔壁的陽台上……」突然,我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在那個部位,表面的臘層已經脫落,露出一隻乾枯焦黃的小手。
我在被子里瑟縮著。離開我!為什麼要纏上我?為什麼要讓我再一次地經歷痛苦?
我點了點頭,這個分析是有道理的:「看來那傢伙確實是個小偷。」
我揣摩著孟萍剛才的話語。顯然,這個屋子裡的確隱藏著某種不便告人的秘密,但是自己是否有揭開這個秘密的權力和必要呢?孟萍作為一個母親,她的言行顯示出自己對女兒的關愛。她有可能去傷害自己的孩子嗎?也許,她正面臨著難以解決的困境?可是如果這樣,我又有什麼能力去幫助她們呢?
「好吧。」我脫掉外衣,拉開被子蓋在身上。不知怎麼的,我又想到了隔壁的小女孩,問:「對門的岳老師他們回家了嗎?」
「還不是怪你。」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睡覺前的情景,「先是敲衣櫃,還把蠟像搬到窗口嚇我。我不夢遊才怪!」
「帶上了。媽媽,你點蠟燭吧。」
地點:教三樓小報告廳
「就在我們的屋內,聽起來好像是在衣櫃里……」說到這裏,我又搖了搖頭,「不,也許是在陽台上吧,會不會是隔壁的那個女孩……」
我點了點頭:「你先不要離開我。」
「又怎麼了?小瓊?叫的一驚一咋的。」郭俊從卧室里走出來,用手揉著自己的眼睛。當看清眼前的場面時,他愣住了,臉上慵懶的表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你怎麼把我的畫架打翻了?你在偷看我的畫?」
「這間屋子的上一個住戶是我所見過的最了不起的藝術家!難怪我一走進這屋子,就覺得這裏面充滿了藝術的靈氣。現在不管發生什麼,我也不會離開這裏……我有預感,我將在這裏創作出同樣偉大的作品來!」說著,郭俊又有些進入了他的痴迷狀態。
「沒,沒什麼事……」我一下子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就是想過來隨便看看。」
我睜開眼睛,看見郭俊那張關切的臉。
「可那傢伙卻不理睬我,也許是蠟像的魅力太大了?或者他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他甚至伸出了他那骯髒的手,想去撫摸那聖潔的藝術品。我不能容忍蠟像被他毀壞和玷污,衝上去想要推開他,但他的力氣比我要大得多,沒有搏鬥幾下,我反而被他推倒在地。」

岳鋒露出隨和的笑容,說:「不用這麼客氣,和年輕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喜歡隨便一點。你們剛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別不好意思開口。」
「對不起……也許我不該問的。」我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快起來呀!」我拉著他的胳膊說道。
這棟樓的採用的是那種老式的實心水泥樓梯扶手,再加上樓梯坡度本身也比較陡,他們幾乎是一下子就在樓梯拐角處從我們的眼前消失了,多少有些詭異的感覺。
屋中的血跡都分佈在地板和窗台上,處理起來顯然比陽台的木扶手要容易得多。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郭俊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了我的身邊,沉重的呼吸聲顯示他睡得正香。
……
而我看見的那個女孩,糾纏在我夢中的女孩,其實一直就是被關在自家隔壁的房間內!
……
「你應該是知道的。只不過你僅僅把它當成了一個夢境。」郭俊專註地看著我,似乎想要提醒我什麼。

立刻,房門又重新關上了,最後一絲透過幕布的微弱光線也被隔在了門外。
「那個人不懷好意地跳進了屋內,見到了蠟像。像你一樣,他一開始也被嚇了一跳,但很快他便發現這不是一個真人,並且好奇地仔細觀察起來。可他又能懂什麼藝術?他完全在用一種褻玩的眼光打量著那偉大的作品。這時我也醒悟了過來,呵斥著讓他出去。」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隨即話鋒一轉:「好了。我們搞藝術的一向都是不擅長用語言來描述某件事情的。下面就請大家看一看我的演示。」說完,他伸出左手,成半拳狀抓住講台的外側桌沿,手背微微拱起,向大家展示著。擺好這個姿勢,他向身邊的孟萍點了下頭。
隨著「喀」的一聲輕響,房門失去了搭鎖的限制。門把上立刻傳來了一種轉向屋內的拉力,它牽扯著我的手,似乎要把我引入那門后的黑暗中。
……
「是嗎?」郭俊用力擠了一下雙眼,然後用手輕輕地揉著,「沒事的,昨天晚上沒睡,回頭休息一下就好了。」
郭俊捧起我的臉,在我額頭上輕輕一吻:「好了,別想那麼多了,人家肯定也有自己的難處。等我們有了女兒,不管走到哪裡,都把她帶在身邊,好了吧?」
「怎麼了?」郭俊抬頭看著我。
「不,不用了,我沒事的。」我把頭輕輕地埋在郭俊的胸前,「我想我以後再也不會犯病了。」
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會有如此悲哀的眼神?
我終於忍不住,賭氣道:「如果我做的不好,你就不用勉強吃了!」
郭俊看著我的眼睛,嘆了口氣,然後說道:「我知道你心裏有著很多疑惑,我知道你挂念著看到的那個女孩,我知道你甚至因此而開始不再信任我,但請你聽我一句話:今天晚上,你見到娜娜之後,不管結果是否讓你滿意,都要立刻搬出這個屋子。你再也不能留在這裏過夜,否則那個夢魘會一直糾纏著你、折磨著你,將你拖入無法承受的恐怖之中……你就相信我這一次,好嗎?無論怎樣,我是愛你的。」
郭俊接過照片,我也把腦袋湊了過去。
「偉大……一具蠟像能把活人嚇得心驚膽戰……多麼美妙的眼神啊……」郭俊用手指在女孩的眼睛上輕輕拂過,如痴如醉地呢喃著,不知是在回答我的問題還是在自言自語。
「你怎麼從陽台上進來……嚇死我了……」我帶著哭腔說道。
「快凌晨四點了,我剛才一直在客廳作畫。這兩天看了大師的作品,特別有感覺。」
我被他的表情嚇到了,緊張地問:「什麼事啊?」
「那就先謝謝岳老師了!」
「哦。」孟萍也看似惋惜地嘆了口氣,問道:「那我們現在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
「這是我們的女兒,娜娜。」孟萍的語氣中充滿了憐愛,但同時也夾雜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意味。
郭俊溫柔地扶著我的長發,若有所思地喃喃說著:「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真是冥冥中的報應……」
在這樣的景緻情境中,我思緒翩翩,想了很多東西,往事,現在,將來……直到那一對情侶起身準備離去時,我才意識到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電話在我的床頭響了足足有兩分鐘了,看來我不去接的話,它還會一直這樣響下去。
臘層如融化的薄冰一樣,從女孩的身體上片片脫落。在女孩臉龐露出來的一瞬間,她的眼睛也合上了。
他不提還好,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一看時間,已經快下午三點了。
「什麼?藝術品?」我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不用猜我就知道,這麼執著的人一定是郭俊。我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從被子里伸出手,拿起聽筒放在耳邊,沒好氣地「喂」了一聲。
郭俊看到我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有意識地轉開了話題:「好啦,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對了,你知道我今天到圖書館和陳列室,發現了什麼嗎?」
我的后脊樑一陣陣的發涼,所有的字都是一句話:「放我出去!爸爸放我出去!」
「好吧,我馬上就去睡。不過現在……我餓了……」郭俊擺出一幅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著我,象是一個撒嬌的孩子。
黑暗中忽然閃出一燭幽幽的火光,照亮了兩張熟悉卻又遙遠的面龐。
郭俊沉默了片刻,緩緩地點了點頭。
「是啊,那個血印滲進了木頭裡,已經擦不掉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裏雖然高興,嘴上卻說道:「不去!我才不幫你搬東西呢。」
這幕布像一個小小的罩子,在房門前包出一塊約一人寬的空間來。我猶豫了一下,走進了這個罩子。
我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終於,那東西隔著被子摸到了我的身上。
這時戶外還有一絲昏暗的夜色,屋內則是黑乎乎的,咋一進去,幾乎什麼東西都看不見。站在陽台上的時候,山風時不時地吹在身上,在這個初夏季節,給人一種涼涼的愜意。但是一進屋內,我卻感受到另一種別樣的涼意,一種陰陰的,濕濕的感覺,在黑暗的環境下,讓人很不舒服。似乎在這黑暗之中,有一雙陰森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這你。你看不見這雙眼睛在哪裡,但卻能感覺到那令人一身涼意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無處不在!
可是那個血手印卻不見了。一個多小時前,我還在為擦去它而徒勞地廢了半天力氣,現在,它卻連一絲的痕迹也沒有留下,彷彿從來就沒有在那裡出現過。而且原先留有血跡的扶手處的木質花紋也和周圍部分渾然一體,沒有任何刮擦過的痕迹。
這是為什麼?在這個女孩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恐怖事情?
冰箱里並沒有太多的東西,我只能大材小用地煎起幾個荷包蛋,又沖了兩杯牛奶。
我輕手輕腳地起床穿好衣服,然後把陽台門打開,好讓屋裡透一些新鮮的空氣。
他的臉幾乎貼上了我的眼睛,一條長長的刀疤從他的左眉一直劃到鼻樑上,我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醜陋兇惡的面龐,巨大的恐懼終於使我「哇」地哭出了聲。
一個人也沒興趣做飯了,我把中午的剩飯剩菜熱了熱,隨便填了填肚子,心中則暗暗下定決心:不管郭俊回來給我說什麼好話,我也不做晚飯給他吃。
郭俊伸出手來撓著自己的腦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看得出來,他正在努力地思索著對策。但在我的逼視下,他很快就放棄了抵抗。嘆了一口氣之後,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不再說什麼,彎下腰來開始收拾散落在地的畫具。
那個女孩悲涼的眼神又一次閃現在我的腦海里,我似乎正強烈的感受到她的孤獨。我知道這聽起來也許很荒唐,但我真的相信有一股力量正在引導著我走上那個陽台。
摸了一會,開關似乎不在我的面前,我憑著記憶中的印象又往左移了一步。
我搖了搖頭,掙脫開郭俊的雙手:「如果你不願意幫我,那我自己來!」
都是那個蠟像惹的禍,我多麼希望這一切全都沒有發生,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我做的又一個噩夢!
「哼!言不由衷!」我不屑地瞥了瞥嘴。
我又一次見到了那個女孩,慘白的月光,慘白的衣服,襯著同樣慘白的面容。她站在離我不到三米遠的窗邊,沒有任何阻隔地與我對視著。那凄涼的眼神如同一柄銳利的冰劍,狠狠地刺中了我,黑暗、寒冷、痛苦的往事、可怕的夢魘在瞬間將我層層淹沒。我顫抖著,那女孩似乎要用她的目光將我引入恐怖的地獄!
「不不,沒有……」
「這是在學校裏面,治安本來就很好的。你就放心吧!」郭俊一邊笑著開導我,一邊輕輕捏了捏我的鼻子。
……
「那怎麼辦?」我擔心得叫了起來,「她一個人吃什麼呀?而且現在天黑了,她肯定更害怕了!」

我呆住了,轉過頭來詫異地看著孟萍。
「是啊,本來我第二天就想告訴你的。但又怕你會知道蠟像里的秘密。想來想去,我還是決定觀察一天再說。結果當天晚上,你又夢遊了。」
我驀然驚醒,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
我還在胡思亂想著,岳鋒已經在台上開始了他的開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