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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聶

小聶

作者:江南
那一夜,余飛秦沒有出衛青凝的香閨。
「傅晚春?」小聶忽然冷笑了一聲。
他要演一出逼宮,逼衛青凝讓位,或者再逼她變成自己的女人。
她挽住了小聶的手:「你來,我繼續吹給你聽。」
「妒忌了?」衛青凝笑著問他。
「小聶,」衛青凝忽然在樓上喚他,「去哪裡?」
「不知道裘老爺子這次讓三少來,有何貴幹呢?」衛青凝沒有拆信。
一隻脈脈的湘江淚竹簫,遠遠的散去,正如樓下的流水,一去就怎麼也喚不回頭。
一個月後,青衣會有了新的大當家,一個微笑著的女子——衛青凝。
裘剛卻沒有動,他怔怔的看著手中的信。信依然是那封信,只是信封的邊緣留下一彎若有若無的紅痕,衛青凝的唇印。那一抹嫣紅的艷色如重鎚打在裘剛心口,他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
簫聲咽,衛青凝柔艷如櫻的雙唇恍惚間正在聽者的耳畔低語,說一個遙遠的故事。說曾經的晚風和斜陽里,那些湮沒的記憶。
那個清俊的年輕人靜靜的靠在那裡,連看也沒看裘剛一眼,他看著衛青凝。
孟玉笙忽然驚醒過來,整整衣衫抱拳道:「大當家……」
「我爹想約衛姑娘在北辰茶樓喝茶,順帶說說青衣會和我們裘家的事。」
「唰」的一聲,小聶的衣袖裹住了衛青凝的雙手。他揮袖的時候,不但衛青凝的雙手離開了小聶的臉,她整個人都被小聶衣袖上那股潮水般雄渾的力道甩出了數尺開外。
「三少爺,請!」孟玉笙對裘剛可全無半點客氣的意思,兩家你爭我斗,動不動長街血戰,死傷無數。都被兩家在官府里的關係壓了下去才不至於驚動朝廷。對於裘家的人,青衣會的眾人簡直是恨之入骨。
「小紅,掌燈,請傅晚春公子在樓下候著,我上了妝就到。」
「裘三少爺,請!」孟玉笙大喝了一聲。
可是任她怎麼說,卻沒有人能聽懂。
裘剛只想問:「你是誰?」
那個女子叫衛青凝。
他這次自告奮勇的來,就是要看看衛青凝有多賤。踏進了青https://read•99csw.com沙海,他就看見小樓上那個青衣長發的女子。她的髮絲,她的眼波,她瑩然如玉的膚色,都讓裘剛讚歎。而她淡淡的笑意則讓裘剛戰慄!那種美麗,竟然能夠美得讓人惶恐。
「嗯,我是你說的那個小聶!」年輕人很懶散的回答,然後他不再說話,仍舊看著衛青凝。
青衣會是前任當家趙青衣一手創下的,網羅的是洛陽的江湖人物,僅僅數年就凌躍煙水巷,流星十七兄弟,趙五公子和千山四海銀庄和其他洛陽城裡大大小小的江湖勢力之上。趙青衣文武全才,抱負非常,可是終其一生,青衣會的聲望還是落在裘家的下風。於是晚年的趙青衣雄心大喪,不僅沉迷酒色,而且在撒手歸西的時候把一生的基業留給了他老來最鍾愛的女人。
他不可能是後來的,以裘剛的武功不可能覺察不出來!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一直都靠在那裡,可是裘剛居然根本沒有發現!
偶爾揚起一小縷髮絲在昏黃的陽光中飄舞,忽而輕輕的一顫,隨即散落,正如她的簫聲。
孟玉笙愣了一下,衛青凝忽然掩著口微微的笑了:「我是難為七爺了,七爺又怎麼知道裘老爺子的主意?請裘家的人進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簫聲忽然悠悠的淡了下去。
衛青凝忽然笑了,微微搖頭無聲的笑著,笑得沒有半點悲喜。
裘家的少年是裘千唐的三兒子裘剛,他年少,氣盛,還有一身好武功。他根本不相信有什麼女子能夠這樣顛倒眾生,之所以那些高手都投入了青衣會,是因為他們都不是做大事的人,為色所誘。他們太賤!
(未完)
聲勢直追裘家。
小聶自己走到欄杆上,他翻出去坐在了木欄杆上,也不說話,遙遙看向遠處。衛青凝遠遠的坐在一旁,按孔調聲,彷彿古池深澗旁的一聲鳥鳴,娓娓的又起一管清音。
誰也不相信衛青凝一介女流能夠統御群雄。她是那樣美,那樣柔弱,她只配作別人掌上輕舞的玩物。青衣會的三當家九_九_藏_書「鐵葉流星」余飛秦已經召集了手下的弟兄,他的勢力在青衣會中僅僅在老頭子趙青衣之下。老頭子死了,位子當然輪到他坐。怎麼輪也輪不到一個女人身上。
「沒什麼,和我又沒有關係。」小聶沒有回頭。
「千秋」二字是皇上所賜,乃是因為裘家在洛陽的勢力無人能敵,在朝中也是門路眾多。是以最得朝廷青眼。非但對裘家在洛陽的霸道作為頗為維護,甚至御賜五品官銜給裘家的老爺裘千唐。
那時候,他還沒有見過衛青凝。
所有的人都在出了凌波樓后,義無反顧的入了青衣會。短短的一年裡,青衣會就添了七名高手。
青衣青裙,一束青絲七尺,新洗未束,灑落如瀑。
這是一隻很遙遠的曲子,讓人無悲也無喜,聽著聽著就要忘記了一切。
而衛青凝這樣的女人,當然比他們還要賤!
「把手拿開!」小聶猛的回過頭來,看著衛青凝一字一頓的說。
小聶皺皺眉頭:「不是已經吹完了么?」
他的表情很模糊,樣子很懶散,濃眉下的一雙眼睛象即將入睡那樣朦朧。可是在裘剛的眼裡,他周身上下都透出另一種氣息!那種氣息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好象是從他骨子裡爆發出來的,在平靜里爆發。
衛青凝忽然從小樓上跳了下來,落地的時候,苑子里的幾片落葉飛揚起來。她輕盈如一隻鳥,一隻青色的鳥兒,落在花枝上,震碎了即將凋零的花朵,化作一陣飛舞的落英。
「我該走了,今晚你等的是誰?」
看到她的人都沒有指著她罵,因為聽見她的簫聲時,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
「原來是裘三少,小女子衛青凝,忝掌青衣會,見過三少了!」衛青凝在小樓上對裘剛點頭。
他說得很冷淡,也不再看衛青凝,擦肩而過,一步步上了衛青凝艷華無邊的凌波樓,手裡握著他的刀。
裘剛亂了分寸,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裘千唐的親筆書信交給衛青凝的,只是一個恍惚,衛青凝已經在小樓上拿著那封信了。
裘剛從來沒有見過那麼https://read•99csw•com彪悍的年輕人,彪悍如一隻猛獸!
小聶回頭靜靜的看她,衛青凝雙手拉著小聶的一隻胳膊,微笑著迎上她的目光。小聶的眼光忽然變得那樣鋒利,鋒利得刺眼。可是衛青凝沒有鬆手,她似乎一點也不害怕。
每個黃昏,她在高高的凌波樓上吹簫,路上的人們都能遠遠的看見她,雖然誰也看不清楚,可是他們都能聽見她的簫聲。
「嗯……」孟玉笙定定神道,「裘家家主裘千唐遣人求見大當家。」
小聶鋒利的目光黯淡下去,他甩脫了衛青凝的手:「不要拉拉扯扯的,我自己會走。」
徐徐的風裡,吹者靜靜的吹,聽者靜靜的聽,各自無言。
余飛秦就這麼跟著她進了總堂,他是獨自進去的,扔下了他所有的兄弟。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他只知道在女子的笑容里,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是為什麼而來的。
衛青凝輕輕垂頭,理著自己的長鬢陷入了沉思。許久,她把那封信含在雙唇間,從懷裡取出一張青色的絲帕,仔細的擦拭著手中的湘竹簫。她擦得很慢很精心,好象總也擦不完。在斜光里,似乎只剩下她和那隻簫。
她說得很輕,很溫柔,可是她忽然不笑了,她說得很認真。
洛陽城中本來也有不少名動四方的女子,象皇姑舞陽公主,象疊翠樓玉幟高標的名妓謝十四娘,還有生花之筆折盡洛陽書生的紅顏才女蘇佩羅。可現在,從書院教館飽學儒生的清談,到花街酒巷販夫走徒的閑話,其他名字早就被拋在了「衛青凝」這三個字後面。
默默的把一縷散亂的髮絲理回耳邊,衛青凝的眼裡,小聶跳下房頂,消失在街頭的人流中。
青衣會的七當家孟玉笙已經在那裡足足站了一柱香的工夫。「血梟」孟玉笙看著樓頭吹簫的衛青凝,他真的忘記了他為什麼而來,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他已經陷進了這隻曲子中,而且只能越陷越深。
黃昏的時候,衛青凝在樓上吹簫。
裘剛沒有催促,他甚至希望她擦得久一點,再久一九_九_藏_書點,再久他也不會厭煩。他眼裡只有一縷青絲飄拂在衛青凝的唇邊,掃過她雙唇間含著的信。
洛陽城,凌波樓。
「不讓碰就不讓碰好了,不要那麼凶嘛!」衛青凝笑了,她用指頭點了點小聶的鼻子,才回身退去了。小聶沒有阻止她這麼做。
他見到衛青凝的那一夜,衛青凝也請他喝茶。
小聶的雙眼狠狠地瞪著衛青凝,他沒有說話。
衛青凝迎著小聶的目光走到他面前,雙手捧住小聶的臉:「其實,如果你願意,今夜你可以留下來……」
衛青凝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當她再看向欄杆外的時候,小聶已經遠在數十丈外一棟民居的房頂上了。
他沒有回頭。
「名動燕南的錦衣刀,傅晚春公子。」衛青凝用帕子仔仔細細的裹起了簫。
「嗯。」
餘音裊裊散去,衛青凝的唇離開了簫,她柔柔的眼波落在孟玉笙身上:「七爺,怎麼現在來了?用過飯了么?」
「真的么?」衛青凝柔軟的手已經觸到了小聶的臉,指尖輕輕劃過小聶的臉,「小聶,你會說謊么?」
裘剛打個哆嗦抬起頭來,這時候他忽然看見了一個年輕人斜斜的倚靠在門口的一根柱子旁。雙手抄在胸前,懷裡抱著一柄短短的刀,刀不過一尺長,修狹的刀身包在一隻烏木鞘中,可即使這樣,那刀鋒的弧線依然透出一股極其冷厲的肅殺之氣。
在洛陽,最大的不是官府,是裘家,接下來依然不是官府,是青衣會。
樓上的欄杆前,衛青凝正在對他微笑,她已經飛身上了小樓。
洛陽三大幫會中,以青衣會為首,青衣會在洛陽的生意僅僅次於洛陽第一的「千秋裘門」。
「你,你是那個小聶?」走過他身邊的時候,裘剛問。
「裘老爺子?」衛青凝軟玉般的手指掠過額前的髮絲束在耳邊,然後她看著斜陽沉思片刻問道:「裘家素來和我們青衣會不合,不知道裘老爺子這次派人來是好意呢?還是惡意?」
很多人羡慕那些能進凌波樓的高手,更多的閑人則把那些故事加油添醋的傳來傳去。當然也會有人罵她read.99csw.com賤,罵她是婊子,罵她是母狗,甚至罵得比這難聽幾十倍。
第二天,他出來了,帶著他的所有兄弟回去了。他依然做他的三當家,他一人一刀衝進孟玉笙的家裡,把刀架在他幾十年的好朋友脖子上,逼他死了當大當家的心。當時孟玉笙很憤怒,也不明白,可是當他見到了衛青凝,他明白即使余飛秦不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會放棄的。
裘剛和孟玉笙走了。
小聶停下了步子:「不知道。」
可是衛青凝從來也不生氣,她只是隨便笑笑,好象人們說的並不是她。
簫聲嘆息般輕吟一聲,止住了。
「該掌燈了,」小聶說,「太陽已經落山了。」
僅僅幾個月間,凌波樓就成了洛陽街頭巷尾最熱鬧的話題,因為越來越多的江湖高手走進了那棟小樓。一杯香茗當然不可能喝一夜,所以那一夜,小樓中何等香艷也就在人們的預料之中了。
「不聽我吹簫了?」衛青凝微微眯起了眼睛,微笑著問。
「七爺,送三少。青凝失禮了。」衛青凝回過頭去。
片刻,年輕人收回目光,也轉身走向門口。
衛青凝笑了,笑的很溫柔很美麗:「七爺,不是早就說過么?叫我青凝好了,怎麼又拿出大當家的稱呼來了?」
「怎麼了,小聶?」衛青凝走到小聶身後,把一隻手搭在小聶的肩膀上。
衛青凝在青衣會總堂的閨閣是一個名叫「青沙海」的小苑子,苑子里是她的「凌波樓」。
衛青凝終於一彈指,信原封不動的飛回了裘剛手裡,她微微搖頭嘆息道:「多謝老爺子美意,青凝也知道老爺子是希望兩家罷斗,並作一家,可惜這基業是青衣先生手傳,青凝守業之人,恕難從命了。這封信,不拆也罷。」
一個濃眉虎目的少年在孟玉笙的指引下進了衛青凝的閨閣。
當余飛秦帶領一幫兄弟來到總堂門前的時候,一個青衣長發的女子打開了門,獨自走到了余飛秦手下幾百弟兄的面前。然後她微笑著說:「久仰三當家大名,不知道有沒有福份請三當家賞光。今夜月色明媚,正可以茶為酒,臨窗共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