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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渝

光渝

作者:趙國臣
我迫不及待地朝它衝去,要與它相擁。
此時,正值該星球北半球的黑夜。我想應該是環繞它的黑褐色天體遮住了這一地域的光。

2

是你想象不了的遙遠。
至於我何時誕生,將去往何方,連我自己都無從知曉。我只能以一種驚人的速度運動著,自己嘗試去尋找答案。這將是一場沒有終點的孤旅。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雙眼突然睜大,瞳孔擴張,定定地注視著我,胸膛因激動而不時起伏。
我太累了,多想停下來歇一歇,或者回頭看一看也行。但那隻能是一種妄想。
如流星如隕石般下落。

7

你能否感受到這樣沒有自由而又無法反抗的無力?
我突然發現我們的遭遇是如此相像。或許我們的相遇不只是緣分。遺憾的是我僅僅是一束光,不能給他帶來明亮的黎明。
我急速穿過密密的雲層——我從來沒有這麼急切,這麼激動,始終懷抱著一種期望,緊緊地攥著。再快一點,也許再快一點我就能夠燃燒,把我的激|情全部燃燒,把曾經面對的孤單全部燃燒。
我詫異。我的詫異不是來自那個巨大的發光體,而更多的是來自於那顆藍色的星球。
失落代替了原先的期待和喜悅,但我仍不斷地俯衝。因為我想更清晰地看到它的模樣。
九_九_藏_書沒有任何關於時間的概念,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還能走多久。我知道同胞定都有了自己的歸屬,它們或是抵達了某顆星球,或是進入了黑洞,被吸收,被吞噬,然後隨著黑洞一起旋轉。它們都在各自旅程的終結得到了自身的升華。但我自己呢?是該慶幸沒有被吞掉還是該嘆息沒能早點結束這段漫長而孤獨的旅行?
但這算不算我的使命?
你曾體會過嗎?整個世界的孤獨都壓在你的肩膀上,何等無奈而悲哀,宛如載在枯葉上的一隻螞蟻,只能隨著風向四處漂流。無法止步。

4

在破舊的廢墟之上,那一小團火焰還在燃燒,在風中不定地搖曳,和我一樣孤獨地燃燒。有那麼一瞬,我注意到火焰不遠處存在著一個物體——準確地說,是生物,或許是這星球上唯一的活物。他仰躺在焦黑的石頭上,呼吸微弱,額頭上纏著白紗布,身上的衣服破了許多口子,臉頰和身上都擦破了皮,還有凝固的血殘留在上面。他一直遙望著漆黑的蒼穹,努力支撐著不時合攏的眼皮,保持著清醒,不讓自己睡去。
宇宙太浩瀚也太斑斕。
我將直落它的北半部。
它一定不會排斥遙遠星系派來的一個友好問候,我這樣想。
恆星是一隻沒有淚腺的眼,或猙獰或慈祥地注視著我,注視著每一個經過它九*九*藏*書們身邊的過客,我也想駐足片刻,與它們問候。但是一切都來不及理會,也無法回頭。形形色|色的發光星體或緩慢或高速地旋轉、集中,冥冥之中是否在等待著能有什麼來救贖它們無法變更既定軌道的宿命?

3

獨行了太久。是有多久呢,我不知道。
我的旅途就快結束了。這裏將是我的終點。

尾聲

這裡是否存在著文明?但那不重要。我只想目睹這顆星球最真實的面貌。
我知道在他的視線里,這不過是一閃而過的微光。
即使我會在這一個宇宙里毀滅,但我將在另一個世界里重生。
我在思考中陷入迷茫,我想大聲吶喊,企盼有任何物事能夠帶給我答案。但我卻無法控制自己,甚至連方向都無法把握,只能被死死地釘在固定的旅程上,動彈不得。
穿破雲層,我看見了這顆星球的真實面貌。
「光……光……」隱約傳來的是激動但沙啞的聲音,他努力抬起手臂。

6

我的使命是什麼?我為何生,又為何死?
在這燦爛耀眼的銀河,我背負著卑微一直前進。
我從黑褐色的星體周圍滑過。瞥見這些星體表面的隕石坑,那些窟窿像是我整個旅行里千瘡百孔https://read.99csw.com的寂寞。那黯淡的沙土就是我旅程中所有抑鬱的集合。
我一進入他的眼裡,便立即和他融為一體,和他的靈魂相依了。他內心由絕望和孤單凝成的堅固冰塊正慢慢融化。在他心裏,希望的種子接受了我的祝福,開始蘇醒,開始發芽。這是一種新生,也是對所有痛苦的告別。之後,我將在他的心裏一直存在著,就算這顆星球上再沒別的生物。

1

孤獨不知何時悄悄地包圍了過來。
等我發現這宇宙雖浩瀚卻寂靜得可怕,等我發現我的旅途開始變得枯燥,等我發現周圍不過是千篇一律的景緻,孤獨早已撒下巨大而緊密的網——顯然,我無處可逃。
是在孤獨中消亡還是無奈地投入黑暗,抑或是一直這樣悲哀而沒有目的地前行,直到宇宙盡頭?可是,宇宙是沒有盡頭的。那麼,是命運吧,也許命運註定我會一直這麼庸碌無為。
離它越來越近,我興奮難抑。
我只能一直行走,一直行走。

5

我不知道他等待了黎明多久,他忍受著沒有同伴的孤單和煎熬,不得不面對荒涼的廢墟,面對曾經美好的家園,面對如今傾斜而扭曲的世界。他從廢墟中爬出來,發現周圍空無一人,同胞們全都被埋在廢墟之下,而獨留他一人生九_九_藏_書存,那是一種駭人的絕望,那是一種比死還要難受的折磨。他該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下定決心努力活下去啊。於是,他一直在這裏守候,守候著曙光,守候著黎明。
我朝一片廢墟落去,此時竟有一種看到結局前的欣慰,我知道我的旅程就要接近尾聲,之前忍受的孤獨和煎熬是值得的。至少,我抵達了茫茫星河裡的一顆星球。一路上竟然沒被黑洞所吞噬,我跨越迢迢之路,終於抵達。可謂艱難,卻無遺憾。
這是我的宿命。
孤獨是無邊的,然而宇宙和我都是孤獨的。
突然,大量的光束從我身旁擦過。我感到我的前方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光源。於是,我努力睜開澀重的眼,它赫然而又不可阻擋地出現,那是永恆的象徵。它太宏偉,太不可思議,也太真實。它的整個軀體都呈熾紅色,內部的氫原子核在超高溫下發生聚變,釋放出巨大的核能,而這些能量以熱和光的形式向四周輻射開去。在它不遠處,環繞著一顆水藍色的星球,藍色星球周邊又環繞著黑褐色的天體。兩顆星以一種說不出的彆扭形式停滯在巨大發光體的周邊,再也不運動了——它們,也累了嗎?
我和同胞們一起出發,漸次散開,穿梭于蒼茫浩瀚的宇宙,各自分散,在自己的旅途中漂泊。此時,那些只有在夢裡才出現的璀璨一一掠過,變成快速倒退的風景。我不得不慨嘆星體流轉的速度,它們發散出來的光線掠過九*九*藏*書我左右,一瞬間即消失在蒼茫的宇宙,彼此的模樣便再也沒有任何辦法捕捉和記憶了。
它晶瑩純凈,上面交錯著藍白相間的紋痕,它的安靜、神秘及獨一無二都令我著迷而神往。在宇宙中,能這樣安詳且奇妙的星體並不多見。它和我所見過的那些千篇一律的恆星不同,它帶給我一種家園般的親切和歸屬感。茫茫宇宙中,我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慰藉。
那一霎時,我們目光相對,我無法預料也無法控制地進入了他的眼眸。
他們都說12月21日之後,末日的黎明不會到來,但這分明是末日後的曙光。
這樣浩瀚的宇宙竟沒有我的歸屬,我開始羡慕那些能夠掉落到星球上的同胞,最起碼它們不用再忍受孤獨了,即便那顆星球上什麼都沒有。
海水佔據了大部分表層,然而它似乎有著說不盡的苦楚,既不流動,也不喧嚷,只是在黯淡中默數著,緬懷著,更顯滄桑。除了沉默的海水,我還能看到龜裂的大地,倘若再近一些往下俯視,一定能夠看到來自地獄的炙熱岩漿。在其之上儘是一片片的廢墟,其中還不乏燃燒著的火焰,它們冒著灰色的濃烈硝煙,分不清在嘲笑還是在呻|吟。樹木倒坍在一起,裸|露出枯枝,不甘地向上伸著,似乎還有未完成的夙願。核電站的鋼筋混凝土外殼此時不堪地裂開,核輻射早已從中向四面八方泄露。
我是一束光,來自某顆遙遠的恆星。
我也曾思考過自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