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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端站

雲端站

作者:遲卉
「我從帝國來。」我說,「我是葉風的克隆姐妹。」

6

這本來是我的畫皮,但我從走進雲端站,就沒打算披上它。

7

在我的背包里,有一份詳細的文件,上面編造了一個合情合理的故事,在那份文件上,我的名字是「方時」而不是「葉嵐」,我不是葉子,我是一個好奇心過剩的心理學家,來研究雲端站的死囚心理。
「嘿,我是烏鴉,不是雞。」烏鴉抗議道。
「為什麼?」
「shǐ人就該吃shǐ包子。」老虎淡定地一句反擊。
那天我們正在吃午飯,新聞里播了一條消息,宣布反政府信息戰游擊隊「藍客」正式放下武裝,與政府達成和平協議。
「我不信。」烏鴉針鋒相對。
——去找到葉風,或者至少弄清楚發生了什麼。我的長官這樣指示道。
我遞了一盤煎蛋麵包過去,堵住他的嘴巴。一般來說,當老虎爆粗口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的爭吵結束了。
「正常人晚上都睡覺。」老虎毫不客氣地回答。
「滾!」老虎回答。
「我聯不上星際網。」烏鴉笑著說,「也聯不上本地網,那些傢伙看我看得還挺嚴,但我挖了一下站內記錄。你說你叫葉嵐,但你在檔案里的名字是方時,你是個心理學家。」
「對,最大的一個。」
儘管雲端站從外面看起來龐大無比,但內部其實狹窄局促。我跟著烏鴉來到下層甲板,這裡是他的「工作室」,堆滿了紙板、塑料片、噴漆和半成型的頭盔鎧甲。說實話,我一直對於一個叛軍領袖同時也是一個鎧甲Cosplay控這個事實感到迷惑不已。
「他的事兒是真的,他以前真的是個警察。」烏鴉說。
我做了一個夢。
「那你呢,葉子?」老虎問。
幾個小時后,烏鴉打開門把我放了出來,他仔細地檢查了我身上,確定我沒有帶武器。然後,他推著我走下階梯。
這套防護服和我們平時穿的截然不同,笨拙而又沉重,穿上之後舉步維艱。我吃力地跟著他穿過隱藏的通道,來到下層平台。
葉風曾來過這裏——我瞬間辨認出這個地方。

3

「你是藍客。」我對烏鴉說,「有本事自己去扒。別問我。」
「小型耀斑。」他說,「死不了。」
從夢裡醒來,我大汗淋漓,窗外白亮的天空里光芒彌散,看不到群星。
惡劣的天氣、連年的戰爭、貧瘠的土壤和稀少的食物,還要深居地下,提心弔膽防禦太陽風暴的衝擊。這樣的條件讓銀河帝國里的人們對這顆星球避之唯恐不及,只有流放者會被送來此地。
——可是雲端站不收女人。
「我知道。」
「不是。」烏鴉說。
且戰爭頻發。
我點點頭。
老虎在平台上等待,他似乎在檢查某些東西。看到我來,他皺起眉頭,冷哼一聲。
「我信她,不信帝國。連續兩個失蹤的調查員?我們會被盯上的。」老虎的語氣相當固執,「我們得把她送回去。」
在軍隊到來之前,調查員已經來到。他們偽裝成移民前往第三行星地表、朵拉衛星地下城和反抗軍營地。
「他們能嗎?」老虎轉向我。
根據規定,耀斑影響結束之前我們三人都得待在主控室里,接收從恆星光球層傳來的四維信號,確保我們的警告可以比耀斑提前九分鐘抵達殖民地。老虎扒拉著控制台上的按鈕折騰了半天,最終吐出一口粗氣。
「可是你一點也不像心理學家。」老虎說,很難得地,他看起來和烏鴉站在同一戰線上,眉頭緊鎖,臉頰上複雜的紋路讓他看起來像一頭憤怒的猛獸。
老虎咕噥了一聲。
「雲端站從來沒有女人來過。」老虎對我說。
「沒有烏鴉的『藍客』果然不是『藍客』了,嗯?」他諷刺道。
「嗯。」
我略感意外地打量著他。
警察、軍方特工、恨他入骨的網警們三方聯手搜索了他整整四年,如果不是這個傢伙腦子串線,為了一把古劍出現在殖民九_九_藏_書地最大的文化展覽會上,他們大概到現在還在追烏鴉的尾巴。
他走到工作台前,按了一個藏在桌面下方的按鈕,桌子滑開,露出一條秘密通道。他取出一套防護服,遞給我。
他們倆大笑不已。
我們會聚到一起吃飯,餐廳不大,但至少裝潢得像個家,一台電視機靠在角落裡,聒噪地播報著來自我們腳下這顆行星的新聞,內容不外乎新的殖民者到來,殖民地拓展,反帝國政府武裝的游擊戰爭,以及謀殺。
為了開發玫瑰星系的礦產資源,殖民者們在太陽周圍發射了幾百個亞空間四維感測器,它們可以將信號瞬間發送到行星附近,比光和太陽輻射粒子要快——雖然僅僅快九分鐘,但這點時間足以救命,讓殖民者們躲進防護區。
我來到雲端站之後,基本上霸佔了站里的廚房,為老虎、烏鴉和我自己烹調一日三餐。我喜歡做飯做菜,它讓我的腦子可以安靜下來,不至於擠滿了喧囂的回憶。
「讓她加入吧。」烏鴉突然說。
「我不答應。」
我當仁不讓坐上主控室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和他們一起沉默地等待。
烏鴉眼睛里精光一閃,抬起頭來。
事實上,我並沒見過葉風。

10

2

以及雲端站。
我聽到烏鴉壓抑的呼吸聲,他在用銳利的眼神打量著我,似乎要立刻審判我的生死。
「事實上控制不了,但我們可以儲存。那些探測器事實上是亞空間延遲通道網,可以把一場太陽風暴延遲1小時到1024小時不等。」
更長的沉默籠罩了我們,老虎和烏鴉似乎在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方式交談。
然後他們倆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笑聲在天花板那些管線和金屬板之間回蕩,在地板上的電路里回蕩,在那從雲層間反射出來的刺目陽光間回蕩。我可以看到烏鴉,看到老虎,看到高高掛在雲端之上的衛星「朵拉」。
「你知道?」
「也許,」他慢吞吞地說,「他們只是不想再遇到一個發瘋的警察衝進自己家裡,拿機關槍掃射自己的老婆孩子。」
這簡直是我聽過的最冷的冷笑話。
「X你媽!」
跟隨那些調查員的雙眼和耳朵,我們曾經走過了整個玫瑰星系,那些深埋地下的礦坑,種滿蘑菇的無光農場,那些閃爍著黯淡燈光的走道和地下洞穴,行人穿梭其間。他們用低啞的喉音交談,使用的是非常古老的語言,帝國的翻譯官幾乎無法辨識。他們大部分是提坦人的後裔,就像老虎那樣,有著扁平的臉和灰色的皮膚,滿臉的條紋和褶皺都透出怒氣。
夢裡是鐸蘭星濃雲翻卷的天空,四周陰影幢幢、灰霾滿布。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擠來擠去,沒命地跑著,喉嚨口像是有一團火,一直燒進胸膛深處。追蹤者已經越來越近。我知道我無法逃脫,我只想再多跑一步,再多爭取一秒。
空間站里一片寂靜,烏鴉看著老虎,老虎看著我,我看著烏鴉。
「啊?」
我注意到老虎擋住了門口,烏鴉站在我面前,目光冰冷陰沉,「在我們之前那班死掉的哥兒們,」他說,「就是害死一群帝國大兵那個,也姓葉。他是你什麼人?如果你是為了這個人來的,你可以去看他的檔案。」
「能。」我回答。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不是犯人,而且他們從不送女人上來。
這時,另一個瘦瘦的身影出現在台階下面,愉快地向我揮手,「嗨,女士,歡迎來到雲端站。我是卡爾萊·法斯,你可以叫我烏鴉。」
「調頻電台?」老虎又開了個冷玩笑。
透過舷窗,可以看到長長的太空橋像衛星「朵拉」的髮辮一樣延伸出去,直指天穹。它只是更大的運輸系統的一部分,玫瑰星系出產極為重要的超重核元素礦石,整個帝國的補給有三分之一仰賴於此。
「今天要是個read.99csw•com大型耀斑,咱們就玩兒完了。」烏鴉突然說。
「反正資料不會丟。」我重複,「他們就是那樣說的,在他們送他去死之後。我們是可以消耗的,一組二十二個克隆體,十個XY十二個XX,兄弟姐妹,走下流水線,一個個被送到世界各地,一個個死掉——看在群星的份兒上,我們一樣有感情有血有肉有哭有笑,但他們是怎麼說的?他們說我們是FM。」
我笑了起來,按下手中的起爆按鈕。
笑聲在天花板那些管線和金屬板之間回蕩,在地板上的電路里回蕩,在那從雲層間反射出來的刺目陽光間回蕩。我可以看到高高掛在雲端之上的衛星「朵拉」。我聽到尖厲的聲音響起,帝國的地面部隊正在對游擊隊下達最後通牒。我還看到戰艦從空中飛撲而下,尖長的粒子炮像一枚青藍色的針。
「所以?」
夢裡有老虎、烏鴉和我。我們都穿著笨重複雜的防護服,老虎拿著探測桿,皺著眉頭,一臉的不爽。
在到達雲端站之前,我經常做一個夢。夢裡,白亮亮的光芒填滿了天空和大地,一點一點變成金色,又變成血紅。
——我們會安排你進去,畢竟眼下只有你可用。
「——老虎棒子雞,一個互相壓制的遊戲。」老虎用探測桿指著下面翻滾的雲海,對我這樣說,「帝國政府壓制游擊隊,游擊隊控制耀斑爆發,耀斑爆發壓制帝國。」
有點遲疑地,我走上平台,向他們揮手。
「逃兵?」
說這話的時候他皺著眉頭,他總是皺著眉頭,一臉生氣的樣子。作為一個提坦人,他那張受益於生化改造的臉本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張憤怒面具,更不用說他現在的的確確非常不高興。
「而且還是個女人。」老虎補充道。
「你他媽才是相信她的那個。」
烏鴉站在露台邊緣,回頭看著老虎。他不光穿上了防護服,還帶上了他那滑稽的披風與寶劍,透過面罩,我可以看到他促狹的笑容。
烏鴉站在平台邊緣,穿著他那滑稽的亞瑟王戲服抬頭眺望。老虎緊握星門探針,露出一個猛獸式的微笑,向我點頭。
與此同時,帝國的軍隊也降臨玫瑰第三行星,開始系統地武裝鎮壓游擊隊員。
我所屬的情報小組曾經有二十二個克隆體之多,後來只剩下我、葉風和另一名姐妹,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已經死了。
以某天早飯時候的聊天為例:
這個男人和老虎看起來簡直就是兩個不同的極端。陰鬱憤怒的老虎總是讓我想起中學的教導主任,而烏鴉則是班上最古怪的學生——雖然長了一張帥氣的臉,但還是會戴著孫悟空面具當眾揮舞金箍棒的那種。
當我想要追出去的時候,發現廚房的門被從外面鎖上了。
他看起來非常非常生氣。
「歡迎加入,葉子。」他說。
我沒笑。
「老子照著你捏的。」
三個半月一班,這是雲端站人員的平均更換頻率。
「——請帶我走。」
「上一次你兄弟差點毀了我們所有的計劃。」烏鴉搖頭,「他死了,我很遺憾,他不該那個時候上平台,我們當時打算引爆耀斑,都穿著特殊的防護服,如果他留在站里,其實是安全的。」
「死老虎,老娘正在吃!」我拍桌而起。
「我們沒殺葉風。」
「我並不完全信任你。」老虎皺起鼻子,「但是我們的計劃馬上就完成了,帝國軍隊在受到重創之後,至少要一個原始年的航行時間,才能把軍隊再調進來,我們為獨立運動爭取到了時間,而你知道與否都無所謂。」
我的手指停在麵包機內部混亂一團的電線上。
我還知道,我欠他們倆一個解釋。
那天,我正在廚房琢磨著怎麼修好那台壞了好幾個月的麵包機,烏鴉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站在我身後很近的地方,我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噴在我的脖頸上。
「葉風是帝國的探子。」我更正道,「我不是。」
「我是我們中的最後一個,所以,我自由了。我想逃離帝國,但是我沒地方可read.99csw.com去,留在這裏我會死,離開這裏,帝國也會要我死,因為我沒完成——根本就沒執行——那個該死的任務。」
而由於玫瑰星系連年的內亂,移民越來越少,超重核元素的供給量持續下降。帝國最終不得已派出軍隊,試圖消滅反抗者們,以結束這場戰爭。
他們又一起轉頭看著我,那目光讓我覺得似曾相識。
但是四維感測器的信息沒法進入行星重力井,所以才有了雲端站。它穩定在行星「玫瑰三號」和衛星「朵拉」之間的重力平衡點上,接收太陽耀斑的預警,再將警報提交到地表。這個設計有個缺陷:雲端站不像那些深藏地下的殖民地掩蔽所,它可以防禦小規模的耀斑爆發,但無法抵抗大規模的太陽粒子噴發。地面上的人有九分鐘可以躲藏,我們同樣有九分鐘時間——等死。
在我來到雲端站之前,他們就以彼此譏刺為樂,而我來到之後,他們則以彼此譏刺並把我捲入戰團為樂。
耀斑爆發可以摧毀脆弱的地面部隊,但無法摧毀那些戰艦,厚實的裝甲讓它們可以掠過太陽而毫髮無傷。
老虎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最終沒想出任何更精妙的譏諷。
我坐在椅子上,手邊最接近武器的東西是一檯面包機。我又敲又打又撞,就是弄不開那扇門,這座老太空站已經運轉了九十多年,但依舊結實得很。折騰了半天毫無結果,我累了,索性靠著門坐下來,地板冰涼,亮得可以照出鬼魂的臉。
「在我們這個克隆組裡,他是最忠誠的那個。」我說。
在葉風進入雲端站兩個月後,一場大耀斑爆發席捲了整個星系。當時雲端站的人員配備是葉風、烏鴉和老虎(他們倆當時使用了另外兩個化名,但沒有費心改變容貌),但耀斑到來時,雲端站沒發回任何消息,帝國軍隊也沒得到預警,一整支地面裝甲師在恆星粒子流的掃蕩之下全軍覆沒。
「是FakeMan的意思。假的人,偽裝的人,裝成人的別的什麼東西。對帝國來說,我們不算人,我們只是消耗品。這種事兒正常人忍不下來,但我們只能忍下來,因為我們不知道離開情報局該怎麼生活,沒人教過我們怎麼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但他現在跟你是一夥的。」
「克隆體共享記憶,作為同一個克隆體組,我們的所見所聞都會通過腦子裡的超空間晶元共享。」
來到雲端站的時候,我壓根兒沒想到我會見到活著的烏鴉和老虎兩人。
「逃兵。」
我猜這裏面肯定有一個特別的故事,但他們兩個似乎都無意講述。
「你應該叫棒子。」老虎從背後陰森森地出聲。
在雲端站看不到群星,只有雲層和防護罩折射出來的白色光芒,漫無邊際,灌滿每一個角落。我們的腳下沒有影子,據說只有鬼魂才沒有影子,有時候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活著。
這就是為什麼雲端站的工作人員一直由死刑犯擔任。和其他曾經被送來的死刑犯一樣,如果老虎和烏鴉能夠在雲端站值滿四年的班,他們就可以回到地面,刑滿釋放,既往不咎。不過自從雲端站建成以來,這九十年間,還沒有人這麼幸運過。
「喂,我親愛的主教,請把權杖拿來!」他喊。

1

他們倆再次陷入長長的靜默,互相瞪著,像是馬上就會打起來一樣。
有人敲了敲門上的玻璃,是烏鴉。太空站的大部分門都有氣密功能,他在外面說話,我聽不見。
老虎恨烏鴉是有理由的,他曾經是個警察,而藍客從政府機關扒出的信息導致他卧底的搭檔慘死,儘管這隻不過是游擊隊的無數次襲擊中的一次而已。
3月44日,一次小型耀斑。
然後被火吞沒。

8

葉風死後就只剩下我們兩個,我是外勤,她是駐站。
玫瑰星系一直沒能發展成大型殖民地的原因,就是這顆反覆無常的太陽。它時不時會打個嗝、放個屁、抽個風什麼的,來個耀斑爆發,或者來場超強太陽風。殖民地能承受,殖民者承受不read•99csw.com了。
「我沒聽說過有誰能『控制』一場太陽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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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漫卷而來。
「繼續說。」他催促道。
短暫的寂靜。
「我靠老虎,你媽是怎麼教你做飯的?能把包子捏成這個shǐ樣兒還真需要點創意才行。」
「老虎、棒子、雞。」他說。
眼下他穿戴得像個……騎士?

11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太空站里的儲備食品也實在翻不出太多的花樣兒來。據烏鴉說,在我到來之前,老虎發明的罐頭肉黃油包子已經快把他吃吐了。
在離開雲端站之後,我經常做一個夢。夢裡,白亮亮的光芒填滿了天空和大地,一點一點變成金色,又變成血紅。
「你們真的是仇敵嗎?」我問。
「呸!」
但它們從我們身邊擦過,撲向白亮的雲海。雲端站實在太過渺小,而一個失去聯繫的情報員也實在無足輕重。
「她加入了我就相信了。」
老虎沉默。
烏鴉恨老虎同樣是有理由的:警官老虎在失去搭檔之後發了瘋,拎了把槍跑到某個藍客成員的家裡,把那個藍客和藍客的老婆孩子一掃而光。
雲端站里紅燈閃爍號叫彷彿女妖發|情,我一骨碌從床上跳起來披了睡袍就往外沖,路上差點撞翻穿著大褲衩子的老虎。我們倆一前一後衝進控制室,看到一位銀盔銀甲披著紅色披風的騎士伸出蒼白的手指,按下了「地面警告」那個紅色按鈕。
「呃,你好,我是葉嵐,你可以叫我葉子。」我看著他身上那套紙板粘貼而成、刷滿銀漆的「鎧甲」,小心翼翼地說。
「你們打算再引爆一個耀斑?」
老虎恨烏鴉,烏鴉也恨老虎。
他看起來比烏鴉還要惱火那麼幾分。
所以我知道一些資料上沒寫的事。
那是我的兄弟姐妹們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請求。
「帝國會從她腦子裡把這些事兒挖出來。」
我聳聳肩。
死亡率則是百分之百。
另一個略有些沉重的腳步聲停在門口,是老虎。
但是在那些地方,我們一無所獲。最終,葉風假扮成死囚被送進雲端站。

9

夢裡有老虎、烏鴉和我。老虎在生氣,而烏鴉在大笑。
「你到底是誰?」他問。
——在被抓起來送到雲端站之前,烏鴉是藍客的頭兒,信息戰的英雄,他從帝國政府的資料庫里扒出數據曬在光天化日之下,順便還讓那些反政府游擊隊對軍方的戰鬥布局了如指掌。
「葉子,」烏鴉盯著我,他的眼神總是很犀利,像極了他以之命名的那種黑色鳥類,「你今天差點就掛了。」
烏鴉一反常態地沒有還嘴,只是低頭默默扒著我烹調的咖喱捲心菜,但老虎似乎不打算放過他。
「你不是本地移民。」烏鴉輕聲說。
「上一次耀斑爆發,帝國折損了整整一個師,文雅一點說,他們氣瘋了。我被派來調查葉風的死,還有他之前沒能完成的調查。他們給我弄了假身份,準備了化名,把我送進雲端站。」我小心地斟酌著語句,「但是我根本不想干這活兒。」
「所以你的故事是假的,你其實在對付帝國。」
「對。」烏鴉聳聳肩。
「我相信她。」老虎說。
老虎聽了之後大笑不已。
說完,他就像一隻真正的老虎——抑或一隻肥大的懶貓——那樣靠著牆坐到了地上。烏鴉則跳上控制台,兩條瘦長的腿搖晃著,一邊把玩著手裡的騎士頭盔。
隔著玻璃,他指了指屋內的通信屏幕,我走過去打開,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臉。

0

「你剛才還說你不相信她。」
烏鴉轉過頭,摘下他用廢金屬箔和麵包紙箱做的騎士頭盔,對我們露齒一笑,「嘿。」他說,「你們來晚了。」
「他們把我的兄弟https://read•99csw.com丟過來送死,又把我丟過來送死,我為什麼還要繼續給他們幹活?」積聚已久的憤怒從我的胸口|爆發出來,「你知道嗎?葉風被派來這裏的時候,他們知道他可能會死,但還是把他派來了。他們說,反正他收集到的資料不會丟。」
但作為他的雙X染色體克隆姐妹,我們共享一些記憶。這些記憶並不是超能力的一部分,它們經由我們腦中的亞空間通信晶元相互連接起來,並由於我們相似的神經結構而彼此滲透。這些信息可以瞬間穿越群星,即使死亡降臨,它們仍然會抵達其他克隆體的夢境。
雲端站的生活乏味至極。理論上我們應該分成三班每人輪值八小時,但事實上老虎根本不管事兒,烏鴉整天縮在地下室里,搗鼓他的亞瑟王戲服。我?我大概是唯一肯寫工作報告的那一個,把「今日無事」複製粘貼到每一個日期下面。
我知道葉風不是「前面那班」,他和老虎還有烏鴉是同一班死囚,當時他們兩個人在一個平台上,老虎拿著探測桿,而烏鴉穿得像個亞瑟王。他去找他們兩個,然後耀斑爆發了。
「凡事總有例外。」
玫瑰星系的殖民地建立還不到一百年,和銀河帝國里的其他星系相比,這裏生活艱苦危險,來客甚少。
我回敬道,粗魯地從他身邊擠過,將我的行李包丟上傳送帶,跳上台階。我聽到他低聲的咒罵,這個男人的原名非常冗長,但我只打算叫他「老虎」,而他的樣子也確實很合適這個名字。
警官老虎和英雄烏鴉在同一天成了死刑犯,同一天被送進雲端站。命運是個愛開玩笑的婊子,我確實這麼覺得。
「沒必要。」我說,「在星區首府的時候我就看過了。」
「是。」老虎說。
我們也曾滲透進反抗軍的營地,這些反抗軍看上去更接近高加索人,古地球北方居民的後裔,皮膚蒼白,容貌端正,聲音響亮有力。看看烏鴉的臉,就知道他的兄弟們大部分都長成什麼樣子。

5

「你是帝國的探子嗎?」
「穿上。」他對我說。
我以為我是來給我的兄弟收屍。

4

我只是不明白他們倆是怎麼在太陽風暴中活下來的。
「我是葉子。」
葉風不是第一個死在玫瑰星系的帝國調查員,儘管我希望他是最後一個。
烏鴉眨了眨眼睛。
我看著他們,又想起平台上滿溢的光芒,國王站在遠方,而握著權杖的主教回頭看我的臉。
從平台上可以看到遠處的發動機組,也可以看到衛星「朵拉」。厚厚的雲層包裹著玫瑰三號行星,將白亮的光反射上來。當雲端站進行姿態調整的時候,整個平台都灌滿了光,明亮而又厚重。
「非常之人非常警覺。」烏鴉得意地揚起下巴。
「你是烏雞。」
「那你眼睛肯定有白內障。」
「我不是反叛的那個。」我輕聲說,又想起了鐸蘭星濃雲翻卷的天空,「我的另一個姐妹才是。她發瘋了,再也沒法忍受這些了。那些人把我派來雲端站,繼續調查,而她知道我會死在這兒,所以她逃走了。我能看到她,她也能看到我,我們共享記憶——我知道她死了,他們在鐸蘭星的地下市場擊斃了她。」
兩輛飛車從前面包抄過來,堵住了去路。
「葉子,我挖了你的檔案。」烏鴉低聲說。
「那你是什麼?」
「你幹嗎來蹚這趟混水?」他問道,「你又沒犯事兒。」
說著,老虎用一隻手拎起我沉重的行李包,向著宿舍區走去。
「我說,你那些好兄弟翻臉倒是比翻書還快,你前腳進了雲端站,後腳他們就投降了,你帶這麼一批軟蛋鬧革命,能成個甚事?」
他死的時候,他們都在場。當然,他們倆沒有殺葉風,葉風死於耀斑爆發,毫無疑問,毋庸置疑。
太陽的光芒在瞬間爆裂開來。整個世界都被火吞沒,而我看到一艘又一艘游擊隊的飛船在雲端站背後升起,撲向帝國艦隊脆弱的後方。
漫長的沉默后,烏鴉突然掉頭走出廚房。老虎跟在他後面,他們倆什麼也沒說,動作一致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