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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的遺囑

致命的遺囑

作者:周浩暉
晚上,陳海柳等人來到了虹門大酒店8208房間。這次張大偉走在最前面並且親自按響了門鈴。
陳海柳從包里拿出紙筆,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張奕飛立刻明白了陳海柳的意思,他接過信,湊到鼻子前深深一嗅,果然聞到了一股極淡的幽香。
首先是一疊照片,在這些照片中,「受害人」孟少強的生前留影首先引起了陳海柳的注目。
「不,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打了一個電話過來,約孟建雲在南城外龍騰山莊的度假屋中見面。」
「哦,因為孟家接連出事,所以我叔叔才把我叫過來幫忙的。」張奕飛解釋說,「以前你父親和你哥哥在的時候,這裏並沒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所以我們說起來還真是第一次見面呢。」
陳海柳遞過一張名片:「你好,我是《龍州周末報》的記者。」
「我不知道。」陳海柳攤了攤手,她並不迴避對方的目光,坦然解釋說,「信上沒有落款,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寫信的人是誰呢。」
于婷無奈地輕嘆了一聲:「你們說吧。」
陳海柳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重新恢復了神采,她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我是《龍州周末報》的記者,我想和你談一談,不知道是否方便?」
「我這樣來訪,多少有些冒昧吧?」雖然在心裏這麼想著,陳海柳還是很快按響了門鈴。片刻后,沉重的鐵門被打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出現在門口。
鑒於這種情況,孟國富於去年1月23日,在正式公證的情況下,立下了一個遺囑。他相信這個遺囑可以保證孟建雲獲得自己一半的遺產。在遺囑的限制條件下,不管孟少強使用什麼手段,即使他能夠在遺產分配前致孟建雲于死地,也不可能獨佔所有的遺產。
「這就要將事發當天的整個經過從頭說起了,叔叔,您是現場的當事人之一,就請您向陳小姐再次講述一次吧。」
「他就這樣叫喊著,帶著哭腔。」張大偉添了添舌頭,然後開始模仿孟建雲當時的聲音,「我做了什麼?!……天哪,我殺了他,我殺了自己的親哥哥!」
「羅飛。」陳海柳吐出這兩個字來,眼中閃過一絲崇敬和期待的神色。
陳海柳無奈地站在門外,二月初的龍州實在是很冷,她往冰涼的手上呵著熱氣,使勁地搓了兩把。對於此行的種種不順,陳海柳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要知道,她想要介入的案子可不是一樁普通的兇殺,在其背後牽涉到億萬財產的歸屬,在這樣一個數額面前,相信很多人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她開出自己的條件了,正在等孟建雲的回答。」在門外觀望的陳海柳輕聲分析了一句,站在她身邊的張奕飛無聲地點點頭,表示認同。
陳海柳在電話中嘆了口氣:「羅警官不在龍州,那就麻煩了,畢竟孟建雲已經被判了死刑,事件迫在眉睫。至於第二點,是因為我們找到的那些疑點還不具備說服力嗎?」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一個完美的計劃,唯一的瑕疵在於:于婷覺得自己神聖的愛情蒙受了誤解,同為女人的陳海柳屢屢用那種鄙夷和不屑的目光看著自己,這讓她尤其難以容忍。
「我父親……我哥哥……」孟建雲的身體微微一顫,兩顆濁淚從眼角滾落下來,喃喃說道:「他們……他們都死了。」
「也許你真該見一見的。」站在孟少強對面的這個男子此時顯得極為感慨,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繼續說道:「如果你那天見了張奕飛,你就該知道我並不是那個人。」
張大偉看出了對方的情緒,正想說些什麼挽回氣氛時,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張先生,我這麼猜測也許有些冒昧。但是現在發生的情況又使我不得不這麼想——孟建雲和于婷,這兩人之間,是否存在著一些特殊的關係?」
3、如果在遺產分配之前,孟少強和孟建雲中的任何一人死亡,則死亡者的法定繼承人或指定繼承人將代替死亡者獲得我的遺產;
「什麼?」
「在見過孟建雲之後,你必須幫助我們抓住孟少強。」
陳海柳看看張奕飛,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個孟少強以為這樣安排便會萬無一失,他也太小看我們了……」
「大門外面?這是什麼意思?」陳海柳遇到有不解的地方,便立刻提了出來。
「你剛剛還見過他的。」男子笑了起來,「怎麼,那個給你寫信的人,他沒有提到張大偉先生找來了自己的侄子作為助手嗎?」
陳海柳蹙起眉頭:「你什麼意思?」
事實證明張奕飛的想法是有效的。于婷果然在商務部的記帳單上留有自己的簽名,日期是兩天之前。在電腦中雖然沒有搜索到信件的電子稿,但是據值班文員的回憶和比對,當時于婷列印出的東西十有八九就是那封匿名信。
「我也會騙你一次的……具體的方法我還沒有想到,不過,你就等著吧。」說完這些話,陳海柳狡黠地一笑,兩頰如花,俏皮無限。
「當然。孟少強向來處事強硬,對手下人,包括他的老婆,都是說一不二的。雖然他已經離開了近一年的時間,但對大家的震懾感卻一點也沒有減少。他那麼一吼,我們只好退到了大門外,在樓前等待著。這一等就是個把小時,就在大家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只見孟建雲一個人走出了樓門,當時他神情恍惚,手裡提著一根棒球棍,棍子前段沾滿了血跡。見到我們之後,他絕望地搖著頭,口裡語無倫次地說著一些令人驚訝萬分的話語。」
在場三人的思維全都立刻緊張了起來,張大偉更是蹙起眉頭亟問:「是什麼東西?」
「我對孟少強太了解了,十個孟建雲也殺不了他。」
「是香水味吧?」張奕飛一邊說,一邊又吸了兩下鼻子,那香味帶著濃郁且神秘的東方氣質,聞起來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舒適感覺。

「那我們就好好的談一談吧。」張大偉說完,便帶著兩個年輕人徑直走進了屋內。
案發那天小樓的值班經理姓黃,是個四十齣頭的男子,他在三樓的辦公室里回答了陳海柳的這個疑問。
對孟少強的搜捕仍在進行中,但始終沒有什麼收穫。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知道孟少強整容后的樣子。警方介入之後,于婷不得不配合技術人員繪出了一張肖像,但誰能保證這張肖像的真實性呢?
「對,他是公安局刑警隊的隊長,調來龍州還沒有太長的時間,但我聽說過他破的一些案子,他是推理和探案方面的專家,更是一個天才。」提到羅飛,陳海柳毫不吝嗇地給出了一系列的溢美之詞,完了之後,她似乎仍覺得未能完全表達,又補充舉例道:「你對去年八月份的連環瘋案應該有印象吧?那案子就是他偵破的,單槍匹馬,據說經歷了許多艱險的過程呢。」
「還有什麼疑點?」陳海柳看著對方言之鑿鑿的樣子,不禁有些困惑,難道真有什麼重要的地方被自己疏漏了嗎?
繼承權指定文書
孟建雲抬起頭,目光空洞洞地看著陳海柳,一言不發。後者連忙展現出溫暖的笑意,自我介紹說:「我叫陳海柳,是報社的記者。」見對方毫無反應,她略有些尷尬,於是指了指身旁的男子說道:「這位是張大偉先生的侄子,張奕飛,你們以前認識嗎?」

「當時警方為什麼不做個DNA檢測呢?」陳海柳頗為遺憾地搖著頭,「只要發現死者和孟建雲沒有血緣關係,這個計劃就會出現一個無法彌補的漏洞呢。」
「哦?你好。」張大偉起身相迎,臉上的神色略帶迷惑。據他所知,興業銀行是龍州市的一家私營金融機構,而孟氏家族從未與這樣的銀行有過業務往來。
張大偉驀地蹙起了眉頭,警惕地瞪著陳海柳:「這信是誰給你的?」
孟建雲思考了片刻,然後他抬起頭:「好吧,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說完這些話,夫婦二人起身向包廂外走去,在出門的一瞬間,孟少強如魔術般再次蛻換了全身的氣質,他又變成了那個木訥猥瑣的孟建雲。
陳海柳略思索了一會,然後開始翻閱案發當天度假村那幢三層小樓的入住記錄。在這份記錄上,也有一些情況引起了陳海柳的關注。
當陳海柳趕到茶館包間的時候,孟建雲和于婷已經在安坐等待了,略微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張奕飛正坐在這兩個人的對面。
見到了久別的幼子,孟國富感慨萬千。父愛的天性使他毫不猶豫地接納孟建雲成了自己新建家族中的一員。然而孟少強對這個莫名出現的弟弟卻並不友好,在得知當初家庭分裂的緣由后,孟少強更是將自己對母親的怨恨全都轉移到了孟建雲的身上。
繼承權指定文書
「你讓他簽了什麼?」沒往走出多久,陳海柳已經迫不及待地追問了起來。
或許是感覺到自己對一個陌生男人的評價有些過多了,陳海柳收住了這個話題,正色說道:「張先生,既然一直是你在和警方那邊打交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和羅警官聯繫一下,把這些情況告訴他,我想他會感興趣的。」
張奕飛「嗯」了一聲:「確實是這樣。于婷為孟建雲翻案只會使自己失去巨額財產的繼承權,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孟建雲的確是無辜的,而於婷良心發現,這才寫出了那封匿名信。」
「不行,我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陳海柳發狠似地咬著自己的嘴唇,「我一定要找到他,在孟建雲的上訴期限到來之前!」
於是有了昨晚發生的那一幕,極度自信的孟少強認為,即使他將事實說出,在短短的一個晚上,陳海柳二人也不可能找到相應的證據,而只要他踏上那趟國際航班,一切便都結束了。
「什麼辦法?」
「從邏輯上來說,可以講得通。」張奕飛對陳海柳的這番分析表示了謹慎的贊同。
鑒於這一次的特殊情況,匿名顯然是不行的,她只能公開地以記者身份進行介入,在前方又會是什麼樣的境遇在等著她呢?
的確,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這兄弟二人間都有著天壤般的差別。
「哦,這是我剛才沒講清楚。」張大偉補充解釋說,「孟少強約我們見面的地方並不是一間獨立的屋子,而是一幢三層小樓中的一間。這間屋子位於一層,與樓梯口相鄰,他讓我們到大門外面,指的就是到樓外的意思。」
「什麼?」陳海柳驚訝地瞪大眼睛,「這怎麼可能?」
就在陳海柳還是滿頭霧水的時候,張奕飛已經驚訝地叫出了聲:「孟少強,你就是孟少強!」
我會獲得所有的遺產,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于婷認真地看著陳海柳:「難道你們還不明白嗎?我已經在幫助你們了。」
「不錯!從現在的情況看,孟氏兄弟都沒有得到什麼好下場。所以我們完全可以懷疑,另有第三人策劃並實施了這起陰謀,並達到了一箭雙鵰的效果。」
張奕飛挑了挑眉頭:「怎麼講?」
「是的,這份遺囑從內容上來說應該是完美的。但即使如此,卻仍然無法阻止最終兄弟相殘的結局。」張大偉痛惜地搖著頭,「當時我們都認為,在孟家日後可能發生的內鬥中,孟少強佔據著絕對的優勢,所以這份遺囑其實就是為了限制他的行為。孟少強在看到遺囑后,一氣之下,竟離家出走了。不僅對家族所有的事務不管不問,甚至連新婚不久的老婆都沒有帶上。我們想和他聯繫,可誰也沒法聯繫上。直到孟國富死後,我們才終於有了他的消息。」
他不僅要獲得所有的遺產,而且要以合法的身份,不留任何後患地享用這筆遺產。所以他用近一年的時間策劃並實施了這個完美的陰謀。
張奕飛見兩個女人越說越不對勁,連忙在中間當起了和事佬,他輕輕拉了陳海柳一把:「好了好了,于婷女士和孟建雲私人問題,我們沒有權力,也沒有必要去干涉。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冤案澄清,保證遺產的歸屬確實與孟國富先生的遺願相符。」說到這裏,他又轉頭看向于婷:「我們已經滿足了你的要求,你想要的目的也達到了。接下來,你必須幫助我們抓住孟少強。」
如果事實真如信中所說,孟建雲是含冤入獄,那毫無疑問,這裏面一定隱藏這一個可怕的陰謀。陳海柳自然明白要揭開這個陰謀可能面臨的危險,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來了。
陳海柳愣了片刻,然後她苦笑了一下:「如果確實是這樣,那毫無疑問,那具屍體應該就是孟少強了。這樁案子雖然有一些疑點,但卻可以一一推翻,孟建雲的獲罪從各方面來說都是無可辯駁的。」
那是陳海柳今天早晨收到的匿名信,不僅信的內容都是用電腦列印出的,信封上的收信人等等也都是剪貼上去的列印稿。
片刻的沉默之後,張大偉嘆了一口氣:「唉,既然你們都這樣說,那我也沒必要隱瞞。孟建雲確實在暗戀于婷。我倒覺得這也是很正常的。你們都見過於婷了,很難有哪個男子見到這樣的女人會不動心。在涉世不深的孟建雲眼中,于婷更是像仙女一樣令他仰慕。孟少強離開之後,他的這種感情更加強烈了,這是藏不住的,我和孟國富早就看出來了,只是沒有點破而已。」
「什麼事?」
「這個證據該怎樣去找?」張大偉此時推門進來,正好接上了兩人間的交談,「如果真如你們推想的那樣,孟少強已經做了整容,並且有了新的身份,我們即使找到他,又能證明什麼呢?」
陳海柳苦笑了一下,顯得極度的失望:「那就是說,你不僅不知道整容之後的孟少強現在是什麼模樣,而且也無法聯繫上他?」
陳海柳緊接著又問:「那手帕呢?有什麼特別的?」
「孟少強到底來沒來?」陳海柳等不及走到于婷的身邊,便已急匆匆地問道。
「難道說孟建雲失去神智之後,不但沒有在文書上簽字,反而奪過了棒球棍,把孟少強給打死了?」雖然早已知道事情的結局,但中間過程如此變化,還是讓陳海柳有些出乎意料。
「好了,你也不用太泄氣。」張奕飛聽出了陳海柳話語中的沮喪情緒,寬慰對方道,「還是另有一些好消息的。」
孟少強的後顧之憂也隨之解除,接下來他要面對的問題就是如何「洗清」自己的冤屈。為到達這個目的,他設計了于婷的「反水」,當然,于婷需要表現出一個合乎邏輯的倒戈理由,於是那張事先安排好的繼承權指定文書便發揮了作用。任何人都會由這張文書聯想到:原本恩愛的夫妻二人在巨額財產面前互不信任,他們的關係已經出現了裂痕。
陳海柳受到一些鼓舞,繼續說道:「現在讓我們假定這一切都是孟少強的陰謀。他設計了陷害孟建雲的陷阱,使孟建雲失去了財產的繼承權,而他則通過假死的方式在某個地方藏匿了起來。此時雖然所有的遺產都歸到了他的名下,但他因為已經是個『死人』,所以是無法出面領取這些遺產的。於是他不得不給自己指定一個繼承人,以代替自己獲得這筆遺產。很顯然,他和這個被指定者之間會達成某種協議。為了防止有人順著被指定者這條線索揭穿自己的陰謀,所有孟少強挖空心思選擇了一個韓國人來擔當這個角色,其目的正如張大偉先說所說,就是要阻止懷疑者對這件事情的追查。孟少強應該是有充分把握控制這個韓國人的,據我猜測,指定文書的副本此刻根本就不在韓國人的手中,孟少強應該就是通過控制這份文書來控制這個韓國人吧。」
「那警察有什麼發現呢?」
張奕飛注視著于婷的眼睛,很認真地搖了搖頭:「于婷女士,我現在非常失望。我失望並不是因為沒能抓住孟少強,而是因為你做出了一個錯誤的、甚至可以說是愚蠢的選擇。你以為逼孟少強寫下這份文書,你便可以獲得所有的遺產嗎?只要孟建雲一死,能夠制裁孟少強的所有罪證都消失了,他完全可以再立一份文書,將你的繼承權再次剝奪。這份文書的標記日期可以被設定成22日、23日乃至24日,這場遊戲最終的控制權始終會在孟少強的手裡。」
于婷「嗤」地冷笑一聲:「我明白你們怎麼想的,你們肯定以為我和孟少強一起策劃了這起陰謀。你們錯了,我對整件事情的所知少得可憐。自從孟少強走後,我便無法聯繫上他,但他會時常給我打電話,詢問家族中的一些情況。出事的前一天,他也給我打了電話,但只是向我交待了兩件事情。」
「哦?能讓陳記者如此讚賞的男人,真是讓人妒忌。」張奕飛半開玩笑地調侃了一句,然後問道:「你和這個羅飛很熟嗎?」
「就讓我們暫且這麼認為吧。那這起陰謀又是誰策劃的呢?這個幕後的人又能獲得怎樣的好處?對這個問題倒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清了。」陳海柳輕輕搖著腦袋,陷入了思考中。
就在陳海柳思緒紛雜的時候,鐵門又一次被打開了,這次站在門前的卻是一名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子,他手中拿著那張名片,目光在對面女孩的身上輕輕掃過,然後彬彬有禮地問道:「你是陳海柳小姐?」
「怎麼推翻?」陳海柳睜大眼睛看著對方。
read•99csw•com叔叔,這是興業銀行的劉經理,他有事情要找您。」
「那……有沒有辦法查到這個人?」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陳海柳自己都感覺有些底氣不足。
「我得保證我們之間的這次交談是絕對私密的。」孟建雲攤了攤手,「其實我個人並不願意進行這次交談。可是我的夫人認為你們誤解了她,這使得她很難受,既然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了,所以我願意滿足她的心愿,把一些事情對你們澄清一下。」
至此,孟少強已經化身成了孟建雲。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將自己送入死囚的牢籠中。孟少強非常配合警方的調查,他承認自己具有強烈的殺害「大哥」的動機和慾望,這成了定罪的關鍵。由於案件進展得極為順利,誰也沒有懷疑死者的身份。在於婷的要求下,屍體很快被火化,能證明死者確為兄弟二人之一的唯一證據就此消失了。
陳海柳跟著那男子走進屋內,同時略顯得有些茫然:「你叔叔?」
「你讓他把一半的財產轉讓給你?你這麼做真是……」陳海柳話說到一半,卻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表達心中的情緒。
被告人孟建雲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首先,最大的疑點,就是那具屍體。由於死者臉部被毀容,而唯一的在場者孟建雲又失去了神智,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懷疑:死者並不是孟少強本人。這有可能是一樁栽贓陷害的陰謀。說到這裏,我有一點不解:面對這樣一具屍體,警方沒有做科學的身份鑒定嗎?」
「哪兩件事?」
陳海柳把上訴書翻到最後的簽名處,用眼睛簡單地掃了掃,然後她「哼」了一聲,又冷冷地說道:「不要和我們耍什麼花樣,于婷女士!孟建雲一共簽了兩份文件。我們雖然站在門外,但卻看得非常清楚。請你把那一份文件也拿出來吧。」
短暫的沉默之後,陳海柳又問道:「那他後來又給你打過電話嗎?」
我怎麼會輸給她呢?她只是長得比我漂亮罷了。即使她耍什麼花招,我也一定能揭穿她的。哼!你們等著看吧。陳海柳撇了撇嘴,在心中這麼想著。
陳海柳歪了歪腦袋,然後又看看身旁的同伴,不明所以。
張奕飛輕嘆一聲:「這確實是個大胆、冒險但又絕妙的計劃。」
和孟建雲單獨見面?陳海柳一愣,然後她搖搖頭:「見面應該不難,但孟建雲現在是死囚,會見都是有規定的。你們倆單獨見面恐怕做不到。」
「于婷肯定知道其中的一些內幕。」
大約三四分鐘后,她把筆記本合上:「好了,我說說我的想法吧。」
陳海柳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她求助似地看了身旁的張奕飛一眼。
「您就是張大偉先生吧?」陳海柳搶在對方之前開了口,對於這個張大偉,她是早有了解的:此人是孟國富起家時候的夥伴,曾在一起經歷過最初的患難年代。後來孟國富事業做大了,便把他叫過來幫忙,他也一直兢兢業業,既是孟家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孟國富最貼心的朋友。孟國富臨終前便是託付他作為公證人,監督那份遺囑的執行。
在仔細地研究了這封信件之後,陳海柳看著于婷嚴肅地說道:「我們是可以逮住他的,但一定需要你的配合。我們現在幾乎能肯定孟少強已經整容,所以要想在大批的應聘者之中認出他來是不可能的。不過當他進入會議室之後,一定會向你表明身份。這個時候只要你大聲呼喊,發出信號,我們立刻衝進去,就可以將孟少強抓住。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和羅警官通了電話,他對你的分析很感興趣,支持你繼續調查下去,而且他還讓我轉達一些建議。」
在前往案發現場的路上,陳海柳得到了一些與案件相關的資料。
孟少強把所有的策劃都告訴了于婷,然後他在特定的時間和特定的地點展開了正式行動。他留下了很多「線索」,目的就是要引導後來的探訪者找到孟少強偷換屍體的方法。陳海柳對這一過程的所有推測都在沿著他的設計而進行。
張奕飛找來了兩個手下混跡在門外等待的人群中,按照約定,只要孟少強在會議室中亮明身份,于婷便會立刻向他們發出信號。這兩個人都是有一定身手的,制服一個孟少強應該是不成問題。
「孟建雲殺死了孟少強……那就是說,孟建雲本身也有這樣的念頭?」
聽對方這麼一說,陳海柳不禁擔憂了起來:「那你會怎麼辦?你不會真的把他放走吧?這可是我們唯一的一次機會。」
張大偉「嗯」了一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我會派人找到這些資料,並且幫你分析好,如果這裏面的人可能和于婷有聯繫的,我們一定不會漏過去。」
「怎麼可能?」陳海柳露出驚訝的表情,「如果是這樣,警方是怎麼定的案子?」
孟少強臉上閃過一絲畏懼的神色,不過他很快又鎮定下來:「不,你在騙我。警方根本沒有理由相信你們。」
張奕飛微微一笑,神情非常坦然。
陳海柳從計程車上下來后,沒有立刻邁步前行。她站在原地,看著前方那幢高大豪華的私人別墅,心中頗多感懷。
判決書摘錄——發於第二年2月3日
「那你們呢?出去了嗎?」
卻聽張大偉繼續說道:「當時我們全都驚呆了。很快有人報警,有人負責照看精神已經接近崩潰的孟建雲,我和于婷則趕緊衝進了那間屋子裡,見到屋內的情形,于婷一下子便癱倒在地上了,而我的心則是『咯噔』一聲,猛地沉了下去。屋裡的男人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從身形衣著看出,死者正是剛剛回到龍州的孟少強。」
「你說吧。」
賓主落座,張奕飛陪在一邊。張大偉沒有過多的寒暄,直入主題問道:「陳小姐,你怎會相信這樣一封既沒有落款,又語焉不詳的信件?我的意思是,這樁案子法院已經作了判決,而且孟建雲本人也承認是自己殺了孟少強,你憑這封信就想給孟建雲翻案嗎?」
「我要見一個人,只有她把上訴書拿到我面前,我才會簽字。」
說話間,電梯已到了一樓。兩人出了電梯間,張奕飛目光四下一掃,忽然笑道:「現在我倒有個辦法,或許能讓剛才我們的懷疑得到確實的印證。」
「什麼?」陳海柳既失望又氣憤。在於婷面前的會議桌上果然攤著一張紙,紙上的內容雖然一時間看不分明,但末尾處大大的簽名卻異常醒目:孟少強。
孟少強皺起了眉頭:「你們憑什麼這麼懷疑?」
看來是張大偉的名號起了作用,黃經理的臉色立刻改變了許多,他站起身來:「哦,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呵。」孟少強不動聲色地冷笑著,「我現在是具有外籍身份的韓國公民,你們沒有權力羈留我,除非你們掌握著確實的犯罪證據。」
關於孟氏家族興衰成亡的故事在龍州市內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陳海柳作為一名記者,自然也聽說過不少:
于婷搖搖頭:「孟少強已經認識你們,只要你們在,他就一定不會出現。」
「不。你們不是警察,我沒有義務應付你們。」于婷冷冷地答了一句。略為沉默之後,她又補充說:「我知道你們為什麼而來,我也知道,現在有很多人都在盯著我。哼,那億萬的財產,我能猜出人們會怎麼想……但是,事情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
陳海柳從手包里拿出一封信札遞給張奕飛:「你看看這個。」
「什麼?他不上訴了?這怎麼行!」陳海柳的心一沉。如果這樣的話,只要上訴期一過,那就意味著孟建雲自己放棄了翻案的機會,其他人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從法律程序上改變最終的結果。
然而事情卻並沒有沿著眾人預想的方向去發展。接近中午的時候,張奕飛接到了手下的電話,電話中傳來的聲音非常沮喪:「行動失敗了。」

他去韓國整了容,相應的手術並不困難,因為他和孟建雲本來就是同胞兄弟,骨骼和臉形的輪廓都是相似的。

張大偉的目光驀地掃了過來:「說說你的理由。」
「不錯。照剛才的思路順下來,于婷給我寫匿名信、包括要和孟建雲單獨見面的動機就都非常清楚了。首先,于婷對孟少強的陰謀肯定是知情的,但她沒想到孟少強並不信任自己,居然會剝奪了她獲得全部遺產的權力。這使得於婷非常傷心,一旦孟少強拿到遺產之後銷聲匿跡,她很有可能便是個兩手空空的下場。所以她才有了說出真相,幫助孟建雲翻案的想法。于婷知道孟建雲仰慕自己,當孟建雲獲得所有遺產之後,她或許有能力將對方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她如果真的要走這一步棋,那是有些冒險的。所以于婷現在迫切想和孟建雲見面,試探一下對方的態度,從而判斷自己是否值得這樣去做。」
「推測……你說得一點都不錯。」張奕飛此時撓了撓腦門,「剛才我們的這番分析,雖然非常合理,但也僅僅是推測而已,可是在法律上沒有任何意義,也就是說,憑這些,更本救不了孟建雲。除非我們能找到證據,孟少強仍然活著的證據。」
「你好。」男子主動伸出手來,兩人握了一下,「我讀過你以前的報道,非常精彩。」
說話間,兩人向張大偉道了別,然後快步走出別墅,鑽入了屋外凜冽的寒風中。
死刑似乎已經開始在這個男人身上展現其猙獰的威力。當他被押進探訪室的時候,步履緩慢,神情獃滯,本該屬於一個小夥子的生命活力已蕩然無存。他像一隻提線木偶似的,聽著獄警的口令一步步來到會客桌前,然後漠然地坐在了陳海柳和張奕飛的對面。
張奕飛點點頭:「所以孟少強雖然沒有死,但他卻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座小樓里,甚至出現在警察或者張大偉等人的眼皮底下。」
張奕飛此時接過叔叔的話頭,繼續說道:「坦白說吧,我們所說的疑點力量有限,尚不足以令警方就一個已經定性的案子再次啟動偵查程序。而在龍州城裡,除了警方之外,最具偵查本領,有能力去揭開那些隱秘事實的人,恐怕就要數你——大名鼎鼎的陳海柳記者了。」
屋子裡出現了短暫的沉寂,三個人似乎都在沿著陳海柳給出的思路往下思考。片刻之後,張大偉首先搖了搖頭,反駁道:「我無法接受這個猜測。于婷和孟少強的感情非常好,她對於孟少強,不僅僅是愛慕,還夾雜著迷戀、崇拜甚至是畏懼的情緒,無法想象,她會對孟少強下毒手;更何況事情發生時,于婷一直和我們在門外等待,也不具備作案的條件。」
「警察必須按制度辦事。中國現行的法律,講究誰主張,誰舉證。警方是認為孟建雲有罪的,而且他們舉出了充分的證據。我們所掌握的疑點遠遠不足以推翻這些證據,所以,要想給孟建雲翻案,必須從這些疑點入手,找到切實的反證。」
于婷於八點四十分來到瞭望角大酒店三層,在會議室的門口已經聚了五六十名青年男子,他們雖然容貌各異,但身高胖瘦卻都和孟少強彷彿,這當然不是巧合,在《龍州日報》的招聘啟示上,對應聘者的身高和體重都有著相應的限制要求。
陳海柳不解地挑了挑眉頭,這顯然與眾人先前的懷疑有些背道而馳了。
孟少強對這個遺囑極為憤怒,在他看來,家族的產業本來就是自己和父親兩人共同開創的,現在卻要和一個二十多年沒有見過面的「弟弟」來分享,天下簡直沒有比此更荒謬的事情了。一氣之下,他竟將家族的所有生意置之不理,一個人出國遊玩去了。
寒風吹來,陳海柳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從心底感受到一種深深的涼意。她裹緊身上的大衣,快步穿過凋敗的花園,來到了別墅的門口。
本文書一式兩份,正本交張大偉先生,副本在韓國籍公民金明伊手中。在正副本文書核對無誤的情況下,本文書即刻生效,請財產保管者按照此文書處理本人所遺的全部財產。
「二樓的這些入住者是來參加一個網友聚會的。住在201房間的女人,就是記錄上的韓芸,她是這次聚會的組織的。202到207房間也是她訂下來的,因為是網友,所以她並不知道這些客人的真是姓名,在登記的時候只能用一個『團』字代替,表示這是團體訂房。你們知道,度假村的生意並不好做,我們在制度上只能松一些,這樣才能留住客人。」
「二樓的這些房間,從202到207,為什麼都沒有入住者的姓名,而只有一個『團』字?」
「對不起……我們可以進去說嗎?」陳海柳對已方目前的境地有些尷尬,她試圖扭轉一下這種氣氛。
陳海柳謙然一笑:「你只是短暫的經手而已,我收到這封信以後,可研究了不少時間呢。再說了,女人對香水的氣味原本就要比男人敏感很多。」
張大偉意識到這件東西一定非同尋常,毫不猶豫地說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同時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張奕飛和陳海柳:「你們倆也和我一塊去。」
「你……」陳海柳愕然怔了半晌,「你膽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我們報警嗎?」
「你好,黃經理!」張奕飛的聲音終於響起了,可這聲音出現的地點卻在黃經理的身後,後者驚訝地轉過身,只見張奕飛正從屋門附近的衣櫃中鑽出來,一臉的笑意。
「不錯,我是深愛著孟少強,但我一定要把那些財產抓在自己手裡,一定要!」她最終非常決斷地說了這麼一句。
「所以我才說這件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說到這裏,陳海柳頓了一頓,然後話題一轉,「不過我此刻更加關注的一點是:如果於婷為孟建雲鳴冤,那孟建雲被冤枉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要知道,于婷是沒有任何理由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的。」
「我一生的好朋友——孟國富是在去年的十二月八日去世的。在此之前他已經預感到自己死後,兩個兒子會因為財產分配的問題而產生糾紛,所以他預先立下了一份遺囑,想要避免類似事件的發生,這份遺囑的內容,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不錯。那天下午兩點,我們按照約定來到了龍騰山莊。當時同去的除了我和孟建雲之外,還有孟少強的妻子于婷,以及孟家公司中的幾個重要成員。要知道,孟少強可是家族中的核心人物,對他的回歸,關注的人可不在少數。我們在山莊中找到了孟少強所在的屋子,而他果然在屋子等著我們呢。不過他卻命令我們都出去,只允許孟建雲一個人留下來,他說兄弟倆之間有一些重要的問題需要商議,於是我們只好退到屋外等待。可沒想到這樣仍然不行,因為孟少強隨即又在屋子裡大吼了一聲:『你們誰也別在屋外偷聽,都給我滾到大門外面去!』」
「不,我並沒有相信這封信。」陳海柳迎著對方咄咄逼人的目光,正色說道,「不錯這封信的出現,至少說明了這件事情仍然存在著一些值得關注的東西。如果信中的內容是假的,那麼寫信人的動機就值得懷疑。這麼短的內容,寫信人卻使用了電腦列印稿,顯然實在刻意隱藏自己的筆跡。所以我推斷,這個人應該就在你們身邊。張先生,孟家現在已經是一片混亂了,你不希望把這個人找出來嗎?」
「不,你的案子是有疑點的,現在說死罪還為時過早!我們正在外面幫你,你明白嗎?關鍵是你自己的態度不能這麼消極。你親眼見到自己殺死孟少強了嗎?沒有!所以這些可能都是假的,是別人設計好的陰謀。如果你死了,那麼這個陰謀就得逞了!你願意讓這樣的事發生?即使你不在乎,你死去的家人也死不瞑目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樣?」陳海柳一口氣說完了這些話,態度急切而誠懇。
「非常好。」陳海柳微笑著贊道,「張先生,和你合作同樣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
「好的。那麼于婷這邊呢?她的那個要求,你會幫她實現嗎?」
「怎麼搞的?」張奕飛皺眉責問道。
陳海柳歪著腦袋琢磨了片刻,忽然一拍手,若有所得地輕呼了一聲:「案發現場,羅警官的建議,我現在該去案發現場看一看了。」
孟國富留下所有的家當,帶著大兒子孟少強離開了世代居住的家鄉。深深的恥辱感在他身上化為了無盡的動力。他走南闖北,一邊獨力承擔撫育幼子的重任,一邊開拓著自己的嶄新的人生。人們無法想象他究竟經歷過多少的苦難磨礪,總之,他最終一步步地走出了困境,擁有了自己的事業。
「哦?」于婷用警惕的目光審視著張奕飛。
陳海柳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看,女人天生的妒忌心開始暗暗涌動。
「我明白你的感覺,這個疑點從法律角度來說,的確是太牽強了,但是——」張奕飛迎著陳海柳的目光,很認真地說道,「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相信一個長者看人的直覺。」
這是一個英俊帥氣的男子,皮膚白皙,雖然也是國子臉,但卻毫不土氣,反而透出一種威嚴和強勢的感覺。即使只能看到靜止的影像,陳海柳還是能從對方的目光中九九藏書體會到那種超乎常人的精明與敏銳。現在她開始相信張大偉的判斷了。
「是的。」陳海柳露出一個非常職業的笑容。
「上訴書啊,不是你們叫我拿給他簽的嗎?」于婷一邊泰然自若地回答著,一邊從提包中將那份上訴書取出來,遞到了陳海柳的手中,「你們應該感謝我。如果我不是我告訴孟建雲一些東西,他是不會在上訴書上簽字的。」
在昨天的龍州日報上,我刊登了一條招聘廣告,招聘對象是二十五至三十五歲的青年男子。這份工作對他們的要求很低,但是待遇卻很高,相信屆時會有很多人前來應聘的。
「不!」張大偉忽然嚴肅地說道,「還有一個最大的疑點,正是這個疑點讓我深信,這件事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張奕飛看著陳海柳:「你的意思是……于婷?」
陳海柳釋然一笑:「這些我們都知道。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把上訴書寫好,你只要在上面簽個字就可以了。」
財產轉讓協議
于婷打開房門,看到眼前的三人,她的神態平靜,並沒有太多意外的表現。

孟少強早已做好了相應的準備。在案發之前,他模仿孟建雲的筆跡簽了一份「財產轉讓文書」。當於婷前往監獄和孟少強單獨會面的時候,她把這張文書藏在提包里——這是一個即將用到的道具。
本人孟少強,現指定韓國籍公民金明伊為本人的合法繼承人。即本人死後,名下的所有財產將由金明伊獲得。金明伊將在恰當的時候抵達中國龍州,憑本人親筆書寫的繼承權指定文書副本來領取本人遺產。
接下來的事情就沒有什麼波瀾了。孟少強在二審中被釋放,然後他以孟建雲的身份領走了全部的遺產。似乎是為了那些財產,于婷也來到了他的身邊。
「請坐吧。」孟建雲指了指張奕飛旁邊的空座,「嗯……我能活下來,得好好謝謝你們兩位。」他仍然是一口土裡土氣的蘇北口音,說話的時候縮著脖子,一副見不了世面的拘謹模樣。
張奕飛離開客廳而去,當他回來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張大偉的眉頭緊緊皺成了兩個疙瘩,「這個孟少強,他到底搞得什麼鬼名堂?」
陳海柳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
……」
「為什麼不點破?」陳海柳費解地說道,「孤男寡女的,都在同一片屋檐下,這樣時間一長,難免會鬧出醜聞來。」
男人也並不否認張奕飛的猜測,不過他又微微笑了笑:「孟少強只是我以前的名字,現在我的合法身份是孟建雲。」
「你是指行兇的過程?在孟建雲的供述中,他對行兇過程的描述並不圓滿,他甚至說不清自己到底用棒球棍擊打了孟少強的頭部幾下。」
「他說的什麼?」陳海柳聽到關鍵處,格外地凝起了精神。
張奕飛撇了撇嘴,坦然說道:「我對這一點不抱什麼希望。我們剛才說到的東西,只是邏輯上的推測而已,從法律上來說,卻沒有太大的意義,警方對此會感興趣嗎?」
羅飛一愣:「什麼懲罰?」
陳海柳三人互相交換著眼神——這次談話的氣氛正在向他們預期的方向發展著。在得到同伴的暗示和首肯之後,陳海柳決定拋出己方談判的最終砝碼:「我們知道你為什麼想見孟建雲,我們也可以幫助你安排這件事情——但是你必須先答應我們一個條件。」
「是嗎?」經于婷這麼一提醒,陳海柳立刻明白了過來,「文字的內容可以證明,這些花紋是在血案發生後印在紙上的。嗯,孟少強的簽名覆蓋在了其中的一些花紋上,這又可以證明他是在花紋印製之後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這兩點聯繫在一起,不錯,可以證明孟少強在血案發生后仍然活著!」
「你想說卑鄙,是嗎?」于婷幫她接下了這個詞,然後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你真不該這麼想。這個協議是很公平的。如果我不幫他,孟建雲不但得不到一分錢的遺產,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你們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劉經理彬彬有理地答道:「東西一直鎖在鄙行的保險柜中,沒有客戶的允許,我們是不能私自查看的。因為孟少強先生反覆強調過,東西必須由張先生本人親自來取。所以我沒有把東西帶來,還要勞請張先生到鄙行走一趟。」
「現在還不行。」于婷看著陳海柳,忽然話鋒一轉,「除非你們能幫我做一件事情。」
陳海柳點點頭,的確,面對哥哥如此欺辱逼迫,即便孟建雲再老實,也難免會產生憤恨之心,在失去自控能力的情況下,將對方打死,這是說得通的。不過她很快有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如果孟建雲是失控情況下做的案,那應該是可以減刑或者免刑的啊。」
「那樣我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領走所有的遺產了。」張奕飛沉著聲音補充了一句。
「哪個人?」張奕飛被這些沒頭沒腦的話搞糊塗了。
張奕飛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如果能證明他的精神當時的確失控的話,是可以的。可惜我們無法證明。沒有人看到孟少強對孟建雲使用了迷|魂|葯,也沒有人知道那些迷|魂|葯到底能對一個人成年男子產生多大的效果,所謂完全失憶,只是孟建雲的一面之辭。也許我們可以相信,但在法庭上,卻無法作為證據使用。」
本人孟少強,現指定我的妻子于婷為本人的合法繼承人。即本人死後,名下的所有財產將由於婷獲得。
「陳小姐,我們走吧。她現在這個樣子,是肯定不會再理我們的。」張奕飛苦笑著勸解。
「從理論上來說,這完全是有可能的。所謂迷|魂|葯,它的功效並非能讓使用者操縱對方的行為,事實上,迷|魂|葯只是讓受害者失去了自身的判斷和控制能力。比如說以前經常發生的迷|魂|葯詐騙事件,由於受害者本身存有貪念,當他被迷暈后,這種貪念就會被放大,而正常的思考能力又降到了零,所以才會聽從騙子的吩咐,將錢財交給對方。」
「……
「這樣最好了。」陳海柳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招呼張奕飛,「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對方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這多少有些出乎陳海柳的預料,她略微一愣,直言道:「既然真的存在疑點,那你們現在該找的人也許並不是我,而是警察。」
「你好……你就是孟建雲吧?」看到對方這樣的精神狀態,陳海柳對接下來的溝通過程平添了幾分憂慮,不過她還是用一種親和的語調率先打了招呼。
「口頭協議?」陳海柳瞪著于婷,不知道這個女人還要搞出些什麼名堂。
「這隻是我的習慣而已,職業習慣。」羅飛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我時常要在外面偵查案件,從這個角度來說,認識我的人越少越好。」
「不,他並不是小看你們。」于婷忽然苦笑一下,「他只是算準了我。」
陳海柳將那張紙拿到手中,卻見上面寫著:
本人孟建雲,自願將從父親孟國富處所得的全部遺產與于婷女士分享。即本人與于婷女士各獲得該遺產百分之五十的份額。本協議自簽字之日起有效,並且永不得反悔。
聽到這裏,陳海柳已是面沉似水,她一把推開會議室的門扎了進去,張奕飛也顧不得再和手下說些什麼,緊跟在陳海柳的身後。
于婷點點頭:「只有一次。他告訴我,自己還活著,並且就在我身邊不遠處。他還告訴了我關於那份繼承文書的事情,他說很快他便能得到所有的遺產,然後他就會把我一起接到韓國去。」

本人簽字:孟少強 2005年12月21日
「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了,你們看看這個吧。」張大偉將信函交給了張奕飛。陳海柳此時也把腦袋湊了過來,卻見那信函上寫著:
「雖然有些丟臉,但確實就是這樣的。」羅飛尷尬地笑了一下,「必須承認,孟少強的確策劃比且完成了一個完美的陰謀,我被他打敗了。」
從興業銀行回孟家別墅的路上,陳海柳一直在低頭沉思著。等回到別墅客廳中,三人重新坐定之後,陳海柳已經大致有了一套思路,稍作整理之後,她開始闡述自己的想法:「好了,如果孟少強沒有死的話,那一切都可以說得通,而且會非常完美。」
本人死後留下的遺產將按照以下方式進行分配:
「我們會找到證據的。」張奕飛被孟少強囂張的樣子激怒了,他死死地瞪著對方,「我不會讓你們逍遙法外。」
張大偉想了片刻,卻搖了搖頭:「如果這個人在領取財產之後把孟少強撇開,那他該怎麼辦?」
「你是……張大偉先生?」黃經理看清來者的面容后,越發的一頭霧水,「試驗,什麼試驗?」
這番話顯然起了效果,孟建雲的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幫我……你們怎麼幫我?」他略帶嘶啞地說道。
「不錯。」張大偉上下打量著對方,不明白這件事和他會有什麼關係。
劉經理跨步上前,與張大偉殷勤地握了手,然後說道:「張大偉先生,請問你現在是否正在處理孟國富先生留下的遺產,而這筆遺產有一部分本來應該是屬於孟少強先生的。」
伴著這話語,于婷將另一份文件也從包中取了出來。陳海柳接過那份文件,只見上面寫著:
「不不不。」張奕飛卻伸手攔住了他,「不用這麼急,我們自己先過去看看,你過十多分鐘,到四點的時候再下來,我們會在房間里等你,好嗎?」
孟少強一去便杳無音訊,孟國富又急又惱。雖然享受著最精端的醫療,但他的病情還是迅速惡化,在苦撐了大半年之後,終於在十二月初離開了人世。孟少強得到消息后,立刻趕回龍州,與孟建雲展開了對家族遺產的爭奪。
日記摘錄——寫於1月24日
「嗯。繼承人指定文書是由孟少強寫的,這一點經過筆跡比對,已經得到確認。不過文書的內容卻是用孟建雲的口吻說出,核心的意思便是:孟建雲將指定孟少強作為他的財產繼承人。」
「有意思,確實很有意思……如果在此之前有人被調了包,其他人是不會知道的。」陳海柳喃喃自語著,同時回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張奕飛,張奕飛點了點頭,顯得心有靈犀,然後他上前一步大聲說道:「好了,黃經理,你也知道我們的來意,是為了那天發生在103房間的凶殺案。我想請你陪著一塊去那個房間看一下,好嗎?」
「很難得你看出了這一點。」張奕飛讚許地看了陳海柳一眼,「要知道,公開庭審的時候,這個疑點已經被最大限度的掩蓋了。而根據我們所了解的情況,孟建雲並非忘記了擊打幾次這麼簡單,事實上,他對整個行兇的過程都一無所知。」
于婷躊躇了片刻,看得出心中有些猶豫,不過她最終還是把那個條件提了出來:「你幫我安排一下,我要和孟建雲見面,單獨見面。」
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匿名信就是于婷發出的了。張奕飛沿著新線索展開思路,很快便皺起了眉頭:「于婷原本有幕後策劃者的嫌疑,可照現在的情況看,這種嫌疑未免有些站不住腳啊。」
房門很快被打開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出現在兩人眼前,這女子自然就是于婷了。身為龍州首富家族的大少奶奶,她不僅是個十足的美人,而且身姿挺拔,天生帶有一種冷艷和高貴的氣質。陳海柳雖然自認也算美女,可是在這個女人面前卻難免有些自慚了,女人的天性使她禁不住愣了一下,神情間竟出現了少見的拘謹。
「不錯,就是剛才那種香水的味道。」張奕飛沉吟道,「所以你懷疑這封信就是于婷發出的?」
「誰?」
孟國富的小兒子孟建雲則一直留在了蘇北農村,和母親及繼父生活在一起,對於他們的情況眾人知之甚少。兩年前,孟建雲的母親和繼父先後病亡,根據母親臨終前的遺示,二十六歲的孟建雲生平第一次離開家鄉,歷盡輾轉來到龍州,找到了自己的生身父親孟國富。
「陳小姐對這個羅飛未免有些過於期待了……其實我認為,到目前為止,你做得非常出色……不過,既然這樣,我還是先儘力去和他取得聯繫吧。」
說話間,兩人已來到了客廳中。也許是因為沒有開燈的緣故,儘管別墅內部的空間高大寬敞,但卻顯得陰沉沉的,帶著幾分肅穆的氣氛。
張大偉正色道:「我已經收到了孟少強留下的繼承權指定文書。你該明白,如果事態沒有什麼改變,等孟建雲被處決之後,所有的財產就會被一個憑空出現的韓國人獲得。從法律上來說,你和這些財產將沒有任何的關係。」
于婷嘆了口氣,悠悠地說道:「他認為我深愛著他,只要我們見了面,我是狠不下心叫別人來抓他的。」
按照原先的安排,如果孟少強給於婷打來電話,于婷將使用手機的錄音功能把對話的整個過程錄下來,以作為戳穿對方陰謀的證據。然而狡猾的孟少強顯然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他並沒有打來電話。
大約十年前,孟國富父子來到龍州,開始從事進出口貿易活動。此時的孟少強已年過二十,成了父親身邊最為得力的助手。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後來又涉足房地產、股票證券等領域,成為了龍州一帶首屈一指的富豪。
要求就是這些。當你做到這些要求之後,你會發現其中的一個面試者就是我。我們可以在不受打擾的情況下進行一次交談。」
張奕飛眯起眼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是這個意思?」
張奕飛點點頭,示意對方不要著急,然後他對孟建雲真誠地說道:「我們是來幫你的。你即使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我的叔叔——張大偉先生。在你來到孟家的這兩年裡,他一直都很照顧你,對不對?」
「是的,還是張先生見多識廣。」孟建雲開心地笑了起來,「這個東西的信號很強烈。周圍的電子設備都會受到它的干擾,所以現在,這個包間里如果有手機啊,竊聽器啊什麼的,通通都不管用了。」
于婷的講述完成之後,在兩人間出現了一段沉默的時間。孟建雲低著頭,像是在思考什麼,于婷則一直看著對方,臉上帶著期待的神色,而目光卻又非常自信。
「什麼條件?」
陳海柳沖張奕飛感激地一笑:「那我就等待你的好消息了。」
「第一個疑點,也是最明顯的一個——」張奕飛忽然話題一轉,「陳小姐,你應該也聽過庭審。」
張大偉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立刻給出了答案:「是孟少強。」
張奕飛只好把疑問先藏在腦子裡,等倆人進了電梯后,這才又問道:「剛才的香水味道,到底意味著什麼?」
「是嗎?」陳海柳的情緒立刻高漲了很多,「你快說說,都是什麼建議?」
興業銀行位於龍州市中心的人民廣場附近。半個小時之後,張大偉三人已跟著劉經理來到了銀行的保險庫中。劉經理將一把鋥亮的鑰匙交到張大偉手中,然後指了指前方說道:「四百二十四號保險柜,請您自己去把東西取出來吧。」
「你是在接到這個電話之後,才給我寫的匿名信?」
「這個……我拿到的資料就是這樣的。」張大偉瞥眼掃了一下那張記錄,「具體的情況,你還是等會去問當時的值班經理吧。」
我看到了老頭子的遺囑,他真的老了,糊塗了。
「你還不明白嗎?她利用了我們,她根本就不想幫我們抓住孟少強,她只是用孟建雲的財產轉讓文書為籌碼,逼孟少強重新指定了自己的繼承權。這個貪心不足的女人,她一心要得到所有的遺產!」由於過度氣憤,陳海柳說這些話的時候,胸口一直在劇烈地起伏著。
看到陳海柳欲言又止的樣子,張奕飛忍不住搶著追問:「或者什麼?」
「你在辦理移民手續時,用的是孟建雲的身份,現在我們懷疑你的這個身份是假冒的,所以,你的韓國國籍並不合法。」警官很有禮貌地解釋道。
面對陳海柳的質疑,于婷展示了「財產轉讓文書」,前者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在這件事上採用了調包的手法。
「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沒必要在孟少強生死的問題上遮遮掩掩了。」于婷坦然地說道,「孟少強確實還活著,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我和你們一樣,自從他去年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此時窗下人也站起了身,他摘下墨鏡,從陽光的照射中走出,沉著聲音說道:「對不起,我們並不是故意要耍弄你,我們只是再做一個試驗。」
「那我們就不該輕易放棄這條思路。這個于婷現在在哪裡?我很想見見她。」
這次不待張奕飛開口,陳海柳已搶著答道:「我明白你侄子的想法,孟少強可以通過整容的方法,變成一個你完全不認識的人。」
「或者我們把這些疑點提交給警方,由警方出面,對於婷進行問詢。」
事實上,陳海柳所想到的那套作案方法太複雜了,不確定的因素太多,相比之下,九九藏書孟少強在現實中所做的事情非常簡單:他直接打死了孟建雲,然後互換了雙方的衣服。

……」
我一定會的。」
「如果我真是被冤枉的,你們能幫我洗清罪名嗎?」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已明顯重現出對生存的渴望。
「嗯,很有道理。」張奕飛翻轉著手中的那封信,讚許地看看陳海柳,「陳記者的觀察力很讓人佩服啊。這封信我此前也看過一次,卻沒能發現這個線索。」
孟建雲在於婷面前顯得既興奮又拘謹,于婷則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勢。一番簡單的寒暄之後,于婷顯然成了這場會話中的主導者,她滔滔不絕地說了足有十分鐘的時間,似乎在向對方講述或者解釋著一些事情。孟建雲聽得很認真,只是偶爾會帶著極為驚訝的神情插上一兩句話。
經過專家的鑒定,留在那張文書上的簽名確實是出自孟少強的親筆。有了這個關鍵的證據,再加上于婷的證言以及陳海柳對前因後果的合理猜測,孟建雲的上訴獲得了成功,二審宣判他無罪,並且當庭釋放。
「那怎麼辦?是我把他從死牢里救了出來……」想到這一點,陳海柳禁不住又羞又氣又急,眼淚都快溢出來了。
「可是我並不需要讓警方相信我。」張奕飛淡淡地答了一句。
任何人聽到恭維的話都會感到舒服的,尤其是這些話恰好又說中了你真正的優點。陳海柳此刻便有些飄飄然的感覺,她笑了笑:「好吧,那現在就讓我聽聽你們發現的那些疑點是什麼?」
來日上午,一切按照計劃開始進行。
孟建雲今年二十八歲,中等個頭,從父親那裡繼承來的國字臉帶有明顯的孟家標記。由於曾長期在農村過著艱苦的生活,他的身形微微有些佝僂,手臉上的皮膚也留下了風吹雨打后的粗糙痕迹。
經張奕飛這麼一提醒,陳海柳恍然大悟:的確,眼前這個男子氣質和神態,活脫脫便是自己見過的照片上的孟少強!
「你指的是?」陳海柳有些被搞糊塗了。
監獄探訪室中,在陳海柳等人的眼皮底下,于婷讓孟少強簽了兩個文件。一份是上訴書,簽的名字是「孟建雲」,一份是後來出現的「繼承權指定文書」,簽的名字是「孟少強」。
「這個,我還要考慮考慮……」沉吟了一會,陳海柳又撇了撇嘴,坦然自承,「既然我們已經準備向羅警官求助,我還是非常希望能得到他的建議,如果他能夠直接來調查這個案子,那就最好了,所有的疑團一定會迎刃而解的。」
陳海柳點點頭:「遺囑最核心的內容有四條,這四條遺囑使得兄弟二人任何一方想要加害另一方時,都無法獲得實際上的利益。因為即便是其中一人死了,他名下的那份財產也不會被剩下的那人獲得。而且行兇者還會面臨失去所有財產的危險。」
「可是她現在根本就不想和我們交談,除非我們能先滿足她的要求,或者……」
「那你應該知道這個疑點是什麼?」張奕飛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考較意味。
「目前只是一審判了你死刑,你為什麼不上訴?」陳海柳立刻抓住機會把這個最關鍵的問題拋了出來。

話音埔落,孟建雲慢慢抬起了頭,他的腰桿挺直了,皺巴巴的眉頭也舒展開來,同時在他的眼神中,開始煥發出一些奕奕奪目的光彩。
協議人簽字:孟建雲 時間:2006年2月11日
陳海柳沖張奕飛笑了笑,以示謝意,然後她又對張大偉說道:「張先生,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完成。」
在短短的一瞬之間,這個男人便如同脫胎換骨一般,展現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這氣質中充滿了智慧和威嚴。
「……
陳海柳早已猜到了于婷會有的態度,也想好了反擊的方法。見對方把話題引了過來,她便冷冷地一笑:「呵呵,是嗎?你什麼也不想說?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寫那封匿名信給我呢?照我看來,現在最擔心一無所獲的人並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在這個過程中,孟建雲一直在和陳海柳對視著,終於,他有些被打動了,目光中多了幾分信任的感覺。
「報警?」孟少強挑了挑眉毛,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誰會相信你們呢?你們有任何證據嗎?正是你們兩人推翻了警方的結論,現在你們又去告訴警察我是有罪的,你就不怕把他們氣出毛病來嗎?」
「羅飛?」
陳海柳顧不上和她鬥氣,從張奕飛手中搶過了那張紙,湊在眼前細細地觀察起來。很快她便發現了一些名堂:「這的確不是普通的紙,在紙面上有一些淡淡的背景花紋,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
「其實還要更簡單一些,我指的是孟少強對那個所謂韓國人的控制。」張奕飛插話道,「因為我們沒有辦法去調查這個韓國人,所以這個人的姓名、身份等等其實都是無意義的。孟少強可以隨意找個的韓國人,偽造一套身份證明,然後拿著文書副本來領取財產就可以了。」
「好吧。」黃經理嘟嚕了一聲,又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孟少強約孟建雲在郊區的一個度假村中見面,倆人進行了私密的交談。而這次交談的結果無疑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兄弟倆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和打鬥,孟少強竟被孟建雲當場打死。
陳海柳三人面面相覷,可是看于婷的模樣又確實不像是在說謊。
張大偉拿著鑰匙向著那個保險柜走去。根據劉經理的要求,張奕飛和陳海柳退在一旁,在不遠處等待著。
于婷驀然抬起頭,似乎從恍然的情緒中被驚醒,她看了看陳海柳和張奕飛,然後將手中的半截香煙在煙灰缸中掐滅,同時淡淡地說道:「他來了,但是我沒有發信號,我讓他在這張文書上籤了字,然後把他放走了。」
「我知道你昨天和孟建雲見面了,看來我們之間需要好好的談一次。鑒於你新交了幾個朋友,我顯然不能再給你打電話了。不過我想到了一個方法,可以保證我們不受打擾地進行一次會談。我知道你對我有一些誤會,但是相信我,這次會面之後,我們所有的誤會便能夠消除了。
「唉。」張大偉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他蹙起眉頭,帶著一種悲傷和無奈的語氣,開始回憶發生在一個多月前的那場悲劇。
雖然還不到三十歲,但陳海柳已經寫出了很多篇出色的紀實報道。匿名暗訪是她慣用的手法之一,在這些過程中,她曾屢屢歷險,有些事情回想起來也是讓她非常后怕的。
陳海柳打開了快件,裏面除了一封信之外,還有一張酒店中使用的卡式鑰匙。
「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攔在門外?」張大偉板起臉說道,語氣甚是威嚴。
陳海柳把目光轉向張奕飛,示意對方開始,後者隨即說道:「警方在現場勘查的情況對孟建雲非常不利。死者剛剛死亡不久,屍體尚未完全僵硬,其致命傷在頭部——被鈍器多次擊打,造成了顱腦的開放性骨折。兇器正是孟建雲手中握著的那根棒球棍。在屋子裡,還有兩件東西引起了警方的關注,其一是一張繼承人指定文書,其二則是一塊手帕。」
第二、上述準備工作做完后,你可以進入會議室。在會議室的桌子上有一疊問卷,你就按照問卷上的內容對面試者進行提問和記錄。
信箋上的內容很簡單:「請你幫幫孟建雲,他是被冤枉的。務必要相信我!你可以去找孟國富生前的至交張大偉先生,他會驗證我的話。張大偉這幾天都在孟家別墅里處理孟國富的身後事宜。」
孟建雲長時間地沉默著,似乎在心中積攢著勇氣,最後,他終於紅著臉吐出兩個字來:「于婷。」
于婷久久凝視著陳海柳的眼睛,最終她無奈地搖了搖頭:「那種愛……你不會明白的——雖然我那麼希望你能明白,但很可惜,你永遠都沒有這個機會。」
「叔叔。」張奕飛插話,「就讓我陪陳小姐一塊去吧。」
于婷似被觸到了心底的隱秘要害,雙目驀地收縮了一下。
「那當然,現在的這些年輕人,千奇百怪的想法真多,但也確實很有意思。」說到那天聚會者的情形,黃經理倒來了興趣,侃侃談了起來,「他們彼此之間非常強調一種神秘感,在分派房間的時候,每個人都帶著面具呢。據說是要在晚上篝火晚會的時候,才會一一摘下面具,報出網名,同時展示自己的真容。」
我一定會的。
「很好。」張大偉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后,他又看著陳海柳說道,「不管是誰把你找來的,但你確實就是我們此刻需要找的人。事實上,對於這個案子,的確存在著一些疑點。」
「親自來領?這不可能的吧?難道我會認不出他?」
「記不記得又怎麼樣?是我殺死了他!不管怎麼樣,那個人都是我的親哥哥,我是個禽獸不如的兇手!」孟建雲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你們到底想幹什麼?你們走!我不想見到你們!」
正如於婷所料,離開監獄后的第二天,孟少強便和她取得了聯繫。得知消息的陳海柳和張奕飛立刻趕到了虹門大酒店。
下面是我的要求:
1、我的兩個兒子,孟少強和孟建雲平分所有的遺產,暨每人獲得財產份額的百分之五十;
「等等等等……」陳海柳的眼睛忽然一亮,「既然你們這麼說,我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孟少強確實是死了,但是殺死他的人卻並不是孟建雲。」
「不錯。」張奕飛接著往下分析,「現在我們可以假定,孟少強對迷|魂|葯的機理了解得並不透徹,他相信了那些傳言,以為可以通過迷|魂|葯完全操縱對方的行為。可事情的發展卻和他的設想大相徑庭了。」
正是隆冬時分,別墅前的花園中枝葉凋零,枯木殘敗,恰如別墅主人此刻的境地一般:孟氏家族,曾經是龍州市最為富貴顯赫的名號之一,卻在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內,父子三人中已有兩人命歸黃泉,剩下的一人身處大獄,正在絕望中等待死刑日的到來。
於是于婷順理成章地加入到了追查「孟少強」的隊伍中。她的核心任務是提供一份證據,孟少強仍然存活的證據。
在這個過程中,張奕飛和陳海柳都愣愣地坐在原地,似乎很難擺脫那種突如其來的愕然情緒。直到孟少強二人離開了包間,陳海柳才想起什麼,不甘心地站起身:「不行,我們得跟著他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跑了!」
「那他整容了,你也不知道?」
「你們是來找我的嗎?」于婷首先開了口,同時她用審視的目光來回打量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于婷的心中只有孟少強,于婷怎麼會看上孟建雲呢?」
被對手戳穿了把戲,于婷卻絲毫沒有顯出尷尬,反而得意地笑了起來:「好吧。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給你們看看也無所謂。我只是擔心——你們會不會忌妒呢?」
「不會的。」羅飛搖了搖頭,坦然回答,「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這件事情都太離奇了。警方不可能花那麼大的力氣去求證這樣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更何況你已經讓我們警方丟了一次臉,警員們對你多少都有些牢騷呢。」
孟少強和張奕飛對視了片刻,然後他抬腕看了看手錶,用略帶遺憾的語氣說道:「你們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現在是晚上七點,明天早上十點,我們就會在上海機場搭乘飛往韓國漢城的班機。」
「他建議你和孟建雲接觸一下,從他那裡了解更多的第一手的情況;然後,有必要的話,他還建議你去案發地點實地的考察一下。」
看到父親擬定的遺囑后,孟少強便在自己的日記中寫下了這樣的話。
于婷的臉色立刻舒展開來,她微笑著從自己的提包中拿出一疊文件和一支筆,擺在了孟建雲的面前。
「我們會儘力的。不過你必須提起上訴,否則我們所做的工作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是嗎?這麼快?」陳海柳一邊說,一邊和張奕飛驚訝地對視了一眼。
見到這份文書,陳海柳氣得手都哆嗦了起來,她指著于婷的鼻子,咬牙怒斥:「你……你簡直是太卑鄙了!」
張奕飛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連忙摘掉墨鏡,謙和地一笑:「我叫張奕飛,是張大偉先生的侄子。」
「說?你們還要我說什麼?」孟建雲痛苦地搖著頭,「是我殺死了自己的哥哥……」
張氏叔侄二人沒有插話,只是用目光傳遞著自己的關注。
「如果你用高倍的放大鏡去看,你會發現這些花紋是由非常微小的文字組成的。這些文字摘自12月26日的《龍州日報》,內容正是與度假村血案相關的新聞報道。」
「只是你們這樣認為而已。」于婷故作姿態地笑了笑,「事情也許會有出人意料的變化呢?」
陳海柳直言道:「就是曖昧關係。否則于婷為什麼寧可放棄巨額遺產,也要為孟建雲翻案,而且她一定要和孟建雲單獨見面;至於後者,他不僅也提出了和對方見面的要求,而且他當時的神情——我想誰都可以看出,那絕對是一個男子提到心上人時才會有的窘迫和羞澀。」
「警察來了之後,對我們分別進行了詢問,然後便把孟建雲當作重大嫌疑人帶走了。後來與警方溝通的工作,都是由我的侄子去做的。」張大偉指了指身旁的青年人,「具體的情況就讓他直接告訴你吧。」
「你覺得不可能?因為孟建雲在孟家留下的所有文字記錄都被你銷毀了?可是我們到了蘇北農村,在孟建雲的家鄉找到了他的筆跡,呵呵,這一點,你們沒有想到吧?」陳海柳一邊說,一邊逼視著于婷的眼睛,對方慌亂的神情讓她覺得非常解氣。
孟少強讚許地點點頭:「我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你做得非常好。」然後他又看看對面的張奕飛和陳海柳:「當然,我也不會忘記你們二位對我的幫助。好了,時間不早,我們確實得走了。」
「那你怎麼能夠調動這麼多的警力?」孟少強瞪視著對方,「我知道你的底細,你只不過是你叔叔所開公司里的一個小職員。你叔叔曾經向孟家推薦過你,我當時連見你一面的興趣都沒有!」
回到孟氏別墅之後,陳海柳對張大偉提出了心中的這個疑問。
2、如果在遺產分配之前,孟少強和孟建雲中任何一人有危害對方的行為,此人將失去遺產的繼承權,我的所有遺產由另一人獲得;
「第一,當他和孟建雲在屋中交談的時候,他要我在樓外守著,保證不讓任何人去打攪他們;第二,他交待我要儘快促成屍體的火化。除此之外,他什麼都沒有說。說實話,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他是怎麼設計的那場騙局,又是怎麼從樓里逃出來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黃經理看看張奕飛,又看看窗下的那個人影,困惑不已。
見對方明顯露出了要逐客的意思,陳海柳連忙解釋:「不,你誤會了,我不是來採訪的。我到這裏,是因為今天上午,我收到了這封信。」
「孟建雲以前的文字記錄?這不可能!」于婷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大聲地反駁了一句。
羅飛做了個委屈的表情:「怎麼會呢,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孟少強眼中則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訝:「這怎麼可能,在短短的一夜之間?」
孟少強和于婷在候機廳內等待著,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將登上飛往韓國漢城的國際航班。
孟國富祖籍蘇北,是貧苦的農民出身。在他剛剛三十來歲的時候,他的老婆受不了家裡的苦日子,和同村一個家境殷實的鰥夫好上了。孟國富把打落的牙齒咽回肚子里,和老婆辦了離婚。當時他們已有兩個兒子,老大孟少強,五歲,判給了父親;老二孟建雲,三歲,判給了母親。
「好了,你們說了這麼多,一直都是建立在孟少強沒有死這個假設上的。」張大偉用凝重的目光緩緩掃過面前的這兩個年輕人,「可是,你們現在誰能夠告訴我,孟少強怎麼會沒有死呢?」
房門從裏面關上了,黃經理敲了敲門,張奕飛的聲音立刻在屋內響了起來:「是黃經理嗎?請稍等。」
「嗯。」張大偉躊躇了片刻,終於開口道,「好吧,你可以順著這條路去查一查。自從出事之後,于婷就搬出去住了。對於一個新婚喪偶的女子來說,這樣的逃避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你想找他,我可以把地址給你。」
于婷接過名片掃了一眼,然後她看向陳海柳的身後,蹙眉問道:「這位是?」
「我已經答應了孟建雲先生的求婚,也許用不了多久,所有的遺產都會屬於我支配呢。」
本文書于本人簽字之日起生效,同時本人於此日前簽署的同類文書就此作廢。
張奕飛和陳海柳則躲藏在四樓的一間客房中,通過手機隨時和那兩個手下保持著聯繫。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噹噹,就等著孟少強上鉤了。
第四、每個人的面試時間是五分鐘,不能多,也不能少。前一個人面試完成之後,出門叫下一個人進來。
陳海柳在張奕飛身旁坐下,卻聽於婷接著說道:「我和孟先生已經辦好了去韓國的移民,明天就要離開了。」
「約定的時間就是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吧?案發的那一天。」
https://read.99csw.com大偉沉著臉不動聲色:「對不起,你說的特殊的關係是指什麼?」
「不,絕不會有醜聞。」張大偉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你肯定誤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說孟建雲暗戀于婷,而於婷對孟建雲卻不可能產生任何感情。昨天我就說過,于婷的心中只有孟少強,而不管在哪個方面,孟建雲和他的哥哥都是無法相比的。你們自己也可以想想,于婷怎麼會看上孟建雲呢?」
張大偉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是的,至少當時他是這麼認為的。」
張大偉「嗯」了一聲,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靚麗的女子,一時摸不出對方是個什麼來頭。
這是一間設施豪華的套房,外間的會客廳內擺放著寬敞的沙發。見張大偉等人均已坐下,于婷也只好無奈地在主座相陪了。
「記者?」張大偉立刻變了臉色,冷冷說道,「對不起,我認為你現在來到這裏,是非常不合適的。」
「好吧,我接受你的解釋,這次還真是你的習慣挽回了局面呢。」陳海柳想了想,忽然又語鋒一轉,「不過鑒於你欺騙了我,你必須接受我的懲罰。」
張奕飛在一旁點點頭,對陳海柳最後的推測表示認同。
「當然了。我已經和監獄方面聯繫好了。不過我沒有說是去調查案件的,我們就以記者身份前去,只是對一個死囚進行正常的採訪。」
張奕飛微微一笑:「辦法是很多的。比如孟少強可以保留韓國人偽造身份的證據,如果對方爽約,他拋出證據后,韓國人便會一無所獲;再極端一點,孟少強甚至可以自己搞來一個韓國國籍,成為另外一個人,親自將那些財產領走。相對於他的智力和財力來說,這些都不算難事。」

于婷一邊說,一邊抬頭往遠方四下掃了一圈。陳海柳和張奕飛也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的這個動作。孟少強,那個所有陰謀的策劃者,自始至終不見其形的神秘人物,難道此時真的就在不遠處監控著眾人的一舉一動嗎?
「孟少強選擇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來作案,一定有著周密的策劃。」陳海柳繼續分析道,「他知道這次網友聚會,並且早已瞄上了一個網友作為自己的死亡替身。此人應該是個單身者,而且和他身形相仿。在孟建雲等人到來前,他多半便已經把這個男子騙到了103房間,擊暈后藏匿起來。在孟建雲失去記憶的那段時間里,他將該男子打死,並且互相換了衣服。然後他設計好陷害孟建雲的現場,自己則來到二樓,代替死者成了一名『網友』。因為沒有任何人知道諸位網友的真實身份,所以他完全可以用偽造的證件應付警方的盤問和檢查。」
領頭的警官向孟少強敬了個禮,然後出示了一張拘留證:「對不起,孟先生。警方現在懷疑你們和一樁凶殺案有關,請你們到警局配合調查。」
于婷聳了聳肩膀:「是的——如果他確實整過容的話。」看到陳海柳三人一籌莫展的樣子,她忽然又笑了:「不過我有辦法讓他來聯繫我。」
「是這樣……」陳海柳開始默不作聲地端詳著自己的筆記本,案發前後的情況她都已經了解,現在她需要一些分析和思考的時間。
「對於那些發生過的意外,我們也非常難過……不過,對於你哥哥的死,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要說的呢?」陳海柳看著孟建雲的眼睛,語氣中帶有明顯的誘導意味。
張大偉剛剛把黃經理帶出屋子,陳海柳已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侃侃而言:「事實證明了我的判斷!在這樣的光照條件下,容貌對於一個人的標識是非常有限的!張大偉和你並不十分相像,當他換上你的衣服,帶著墨鏡之後,黃經理便把他當成了你。所以在案發當天,如果這裏坐著的是一個整容之後的孟少強,來到屋子裡的人根本不會發現其中的玄妙。他們靠聲音確定了對方的身份,但他們不會想到,此時孟少強已經面目全非了。」
「整容?」于婷愕然地張大了嘴,似乎一時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
「所以我也有些猶豫,而且於婷沒有直接找警方,而是給我寫了匿名信,顯然是有所顧慮的。我貿然讓警方介入,也許會弄巧成拙——要知道,在現在的形勢下,如果得不到于婷的配合,後續的調查將變得非常棘手。」
陳海柳和張奕飛互視了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明顯是認同了張大偉的說法。的確,要將風姿綽越的于婷和監獄中那個木訥猥瑣的孟建雲聯繫在一起,那真是太不協調了。
張奕飛笑著應到:「陳小姐不但思維清晰敏銳,而且雷厲風行,跟你一起合作,確實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韓國籍公民金明伊?這個人是誰?」陳海柳愕然張大了嘴巴,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完全摸不著頭腦。
「能使用這種香水的女人不會很多。而且發信者如此刻意隱藏自己的筆跡,那她應該是和孟氏家族非常接近的人。」
男子點了點頭:「我叫張奕飛。」
「這個方法從理論上倒是可行……」張大偉停下來默默地想了片刻,卻又搖了搖頭,「可是實現的希望太渺茫了。如果我是孟少強,現在一定躲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等孟建雲被槍決火化之後,我才會出來。到那個時候,DNA檢測已無法進行,即便所有的人都懷疑我,從法律上也無法判定我有罪。」
張大偉已端坐在客廳正中的一張真皮沙發中,此時他微微欠了欠身,指著對面的客座,招呼道:「陳小姐,請坐在這裏。」
如不服本判決,可在接到判決書的第二日起十五日內,通過本院或者直接向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怎麼上訴?我不會……以前的那個律師,我……我已經把他回絕了。」孟建雲低著頭,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不敢去看陳海柳。
年初的時候,孟國富在一次身體檢查中被確診患了絕症,壽命已經不長。自哀之餘,老人不得不開始考慮自己身後事的安排。作為一個父親,他對兩個兒子的愛是同等的,可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一死,孟建雲在家族中的地位便會毫無保障。雖然從法律上來說,兩個兒子都能獲得自己的遺產,但孟少強自幼跟著父親在外面摸爬滾打,不僅閱歷豐富,而且手腕狠毒,他要想玩弄孟建雲于股掌,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
「我會獲得所有的遺產,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孟建雲盯著張奕飛看了片刻,終於開了口:「張奕飛?我從沒見過你。」他的語調含糊低沉,又帶著濃重的蘇北口音,聽起來非常費力。
「控制一切?這隻是他自己認為而已。」陳海柳忽然哼了一聲,「正是因為他太想控制一切了,所以他的計劃中反而出現了一個漏洞,正是這個漏洞給我們帶來了機會。」
「不要著急,現在有很多事情在等著我們去做,很多重要的事情!看著我的眼睛,你必須冷靜下來……」張奕飛的目光中展現出一種奇妙的魅力,在這目光的注視下,陳海柳心中的茫然漸漸地消失了,伴隨著信心和勇氣的重聚,她也注視著對方,然後堅定地點了點頭。
張奕飛微笑著說:「叔叔,現在您該相信了吧?這位陳海柳小姐可不是普通的小報記者。」
張奕飛微微皺起眉頭:「好像是個……電子發射器?」
「嗯,什麼情況?」
張大偉的目光先是緩和,隨即又變得有些驚訝。然後他轉過頭,和不遠處的侄子交換了一個眼神。
孟建雲此時拿出一個金屬匣子放在了茶案上,他撓了撓頭皮,問:「你們認識這個東西嗎?」
過了不多會,房門打開了,開門的卻是陳海柳,她將黃經理讓進屋內,指著正對著門的窗戶說道:「快進來吧,張奕飛先生正在那裡等你呢。」
于婷現在持有孟少強簽名的「繼承權指定文書」,也就是可以證明孟少強仍然存活的證據。她導演了在望角大酒店的那場戲,把這個證據拋了出去,誰能想到,這份文書竟是孟少強在監獄中籤署的呢?
張奕飛點點頭:「不錯,韓國的整容技術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在這樣一個變幻莫測的社會中,唯一能夠標識財產繼承者身份的就是那張文書副本,畢竟筆跡再怎麼模仿,也能夠鑒出真偽,而這副本孟少強隨時都可以寫出來,所以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你應該好好的看看那張紙,這並不是普通的列印紙。」于婷的神色既得意,又略帶著一絲譏諷。
對方的這個態度無疑是令陳海柳失望的,她皺了皺眉頭:「可是你自己說過,並不記得殺死孟少強的過程……」
「那你認為這個人可能是誰?」張奕飛對陳海柳的推測似乎越來越感興趣了。
「哈,沒想到你這麼痛快就承認了這一點。」陳海柳開心地笑了起來,帶著些幸災樂禍的味道,「我還以為你是一個非常驕傲,死要面子的人呢。」
「首先我認為,在孟少強離開家族近一年的時間內,雖然你們無法和他聯繫,但他在家族中一定是有眼線的,他能夠及時得到孟國富死亡的消息已經印證了這一點。而這個眼線十有八九就是于婷,我想這也是他沒有把新婚妻子一同帶走的原因吧?所以于婷是知道孟少強所有的行蹤和計劃的,她完全有能力根據丈夫的計劃,制定出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陰謀。她有時間進行充分的準備,而具體到實施的時候,只需要在樓內事先安排好一個同謀者就可以了。」
這男子高個方臉,劍眉鷹鼻,天生一副威嚴莊重的面容。他的穿著亦是如此,西服領帶整整齊齊,給人一種一絲不苟的感覺。
我已經租下瞭望角大酒店三層的會議室作為應聘地點,應聘過程將從明天上午九點開始,而考官只有一個,那就是你,我最親愛的妻子。
「我已經犯了死罪,上訴有什麼用?」孟建雲苦笑了一下,又凄然說道:「反正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呢,還不如早點到那邊去,我們一家人也能團聚……」
張奕飛和陳海柳二人很有禮貌地道了謝,然後便先行離去。黃經理則按照約定,等到兩點之後,這才下樓,一路來到了103房間前。
「他回來了?」
「你們不理解我和我夫人之間的愛情。你們認為她這樣的女子不可能愛上我,她只是在利用我。」孟建雲的目光緩緩地在陳海柳和張奕飛身上掃過,然後他又突然用標準的普通話說道:「但是你們錯了,因為我並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
孟少強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模仿孟建雲的舉止和神態,為了學習早已淡忘的蘇北農村口音,他還特意到當地居住了三個多月,這次經歷還使得他像農村人一樣有了粗糙和微黑的皮膚。當他再次回到龍州的時候,他已經能夠隨意地在孟少強和孟建雲之間切換自己的身份,他首先秘密約見了于婷,連最相知的妻子都未能辨明他的真身,孟少強對實施後面的計劃有了充足的信心。
「因為孟少強消失了。如果他不是死者,那他去了哪裡了?那幢小樓的四周全都有監控設備,而且張先生……對不起,就是我叔叔,他們當時都守在樓門口,所以即使孟少強找到一個死人替身,他也出不了這幢樓。而警察到來后,對小樓的每間屋子都進行了搜查和尋訪,孟少強也絕沒有躲藏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有必要懷疑死者是其他人嗎?」
「我幫你們搞到了孟少強假死的證據,現在可以證明孟建雲是無辜的,我也能夠如願獲得那百分之五十的財產。」于婷頓了片刻,又說道:「但我不會幫你們去抓住孟少強,因為我愛他,愛得全心全意,愛得瘋狂之極。他是一個了不起的男人,他完成了一個完美的計劃,沒有我幫助你們,你們是不可能擊敗他的。」
「俗稱迷|魂|葯,從口鼻吸入后,會令人神智模糊,失去自控能力,而且這種葯有過性遺忘的特點,即服用者醒來之後會忘記藥效期間發生的事情。」
一個曾經令人艷慕的富貴豪門就這樣肢離崩塌了。這聚聚散散的一家人,經過多年的風雨春秋,最終卻仍難逃脫一個令人嗟嘆的悲劇結局。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能享受到父親的關愛,但孟建雲在家族中的日子並不好過,他時常受到孟少強的打壓,甚至是欺凌。而他自幼在農村長大,生性憨厚,只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可兄弟倆的矛盾卻終於在去年激化到了一個不可調和的地步。
經審理查明,被告人孟建雲因繼承權糾紛,于去年12月25日晚與被害人孟少強發生爭執,並將其殺死。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人是會變的,尤其是面臨巨額財產的誘惑。」陳海柳繼續堅持自己的觀點,「至於作案條件,我的想法恰好和你想反:我覺得想要策劃類似的陰謀,沒有人比于婷更有條件了。」
于婷躲開了張大偉的目光,然後略帶輕視地看著陳海柳,淡淡說了句:「你還沒有滿足我的要求。你今天來不會得到任何收穫的。」
一個多月之後,陳海柳接到了于婷的電話,對方邀請她到市中心的一個茶館中聚一聚。
只要于婷不希望孟少強被捕,也許便真的沒有人能夠抓住他了。
「你去看看,是誰來了。」張大偉吩咐一旁的侄子,算是順勢下了個台階。
剛才打電話的那個小夥子無奈地沖會議室內撇了撇嘴:「從九點到現在,進進出出快有四十人了吧,可是于小姐卻一直都沒有發信號。五分鐘前,她忽然走出來,宣布上午的面試到此結束,於是剩下的人也都散光了。我們問她怎麼回事,她也不說,只是讓我叫你們下來。」
上海國際機場,早晨九點。
「好了,羅警官,我現在要你說實話。如果那天你沒有看見孟少強現出自己的真實身份,那麼,當我一個人去報警的時候,警方會相信我的話嗎?」陳海柳很嚴肅地向羅飛提出了這個問題,他們現在正悠閑地坐在那個茶館包間中,在同樣的地點感受著一種完全不同的氣氛。
張大偉已經很久沒說話了,此時他又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是的,孟建雲自己也承認了……這樣後來給他定故意殺人罪的時候,就具備了最重要的依據:殺人動機。」
「只憑我們倆的力量當然不可能,但是我們有龍州刑警隊的協助,還有蘇北當地的公安,省廳的技術專家,昨天晚上,很多人為此渡過了一個不眠之夜。」張奕飛頗為感慨地說道。
「我們該走了。」于婷挽起丈夫的胳膊,用幾乎痴迷的目光看著對方,「現在他們才明白我和你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在獄中的時候,你是如此的信任我,將性命完全交給我來掌握。而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什麼金錢、遺產,我全都不在乎,只要能陪在你身邊,我願幫你去做任何事情。在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誰能像你一樣擁有我全部的崇拜和愛戀。」
「理由很簡單,她是既得利益者。根據遺囑第二條,因為孟建雲傷害了孟少強,所以前者失去了遺產繼承權,所有的遺產將由孟少強獲得;然而孟少強在這次事件中又死去了,根據遺囑第三條,則所有的遺產將由孟少強的繼承人獲得,這個人正是于婷。」
陳海柳回過頭,眼中卻閃著一絲亮光:「你聞到沒有,剛才屋內的味道?」
陳海柳看看張大偉,又看看張奕飛,然後認真地說道:「看來我們必須要重新考證一下孟少強生死的問題了。」
「我明天就要離開中國了,你真的不想再和我見一面嗎?」于婷沉默了片刻,又補充道:「還有一個人也很想見你呢。」
「請你詳細的講一講,關於這兩樣東西。」
「你們放心吧。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我的這張財產轉讓協議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孟少強很快就會和我聯繫的,你們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張奕飛苦笑了一下:「你以為做個DNA檢測是很簡單的事情?只有省公安廳的技術部門才有這個能力,而各地送檢的樣本常常會排到一兩個禮拜之後。案發時,根本沒有人對死者的身份產生質疑。孟建雲承認是自己殺死了哥哥,于婷也催促著儘快將丈夫的遺體火化,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為有這個必要去做DNA檢測嗎?」
「最值得懷疑的人,就是孟少強的新婚妻子。」陳海柳翻看筆記本,很快找到了那個名字:「于婷。」

「我需要在十二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案發當天,曾在度假村那幢小樓中入住過的所有客人的名單和詳細資料。」
第一、你應該在明天上午八點四十分左右來到望角大酒店的三樓,此時會有很多應聘者已經在會議室外等著你。你把準備好的排號條發給他們,讓他們按照排號的順序進行面試。
于婷見到對方的神情,反而更加來了興緻,又接著說道:「對了,也許我該告訴你們,我和孟建雲先生之間,還有一個口頭的協議。」
「我們調閱了你在辦理移民手續時簽署的文件,然後和孟建雲以前的文字記錄進行了對比。」張奕飛一邊說,一邊拿出一份鑒定結論書,「根據技術人員的鑒定,這些文字並不是出於一個人的手筆。」
「這樣的話,于婷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難read.99csw.com道就是單純的憐憫心嗎?」陳海柳自言自語地猜測著。
「等等。」陳海柳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話語中的玄機,「為什麼說『從身形衣著看出』?」
龍州市人民檢察院以被告人孟建雲犯故意殺人罪,向本院提起公訴。本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怎麼了?」張奕飛看到陳海柳如此激動,詫異地接過文書看了起來。
「唉。」陳海柳理解地嘆了口氣,「確實是這樣,也不能責怪警方。我們也是在於婷倒戈,然後又發現孟少強設計好的文書之後,這才認定孟少強沒有死,從而才有了這些推測呢。」
「啊!」陳海柳立刻意識到這張文書的意義,「如果孟建雲在文書落款上籤了字,那麼根據孟國富的遺囑,只要孟建雲死了,孟少強將獲得父親所有的遺產!」
陳海柳又盯著那張文書看了片刻,忽然問道:「你們能夠肯定這是孟少強的筆跡嗎?」
孟建雲拿起筆,簡單地翻閱了一下那些文件,然後在上面寫了些什麼,料想該是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當這一切都完成之後,于婷把文件收好,然後她帶著一種大功告成的愉快|感覺離開了探訪室。兩名獄警隨即走入屋中,將孟建雲重新帶回了監房。
張奕飛看完文書上的內容,也明白了陳海柳的意思。的確,只要于婷手持這份文書,那麼所謂的韓國人「金明伊」便自動失去了孟少強繼承人的身份,按現在的局勢發展下去,于婷終將獲得全部的遺產。
陳海柳睜大眼睛:「什麼辦法呢?」
「是的,非常快,大概也就是五六分鐘的時間。」
「這是我一個小時之前收到的,裏面的東西你們自己看看吧。」于婷一邊說,一邊把一封EMS快件扔到倆人面前。
「我們出去說吧,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解釋。」張大偉拍了拍黃經理的肩膀,同時轉身對張奕飛和陳海柳說道:「好了,你們可以商量下一步的計劃了。」
會議室內只有于婷一人,她怔怔地坐在面試官的大椅子上,手裡夾著一根女士香煙,煙頭上的灰燼卻已燃得老長。
「你是誰?」黃經理看著張奕飛,有些不滿地問道。陳海柳一來便遞了名片,可這個青年男子卻一直沒做過自我介紹,而且他還帶著一副大大的墨鏡,顯得極不禮貌。
「我是羅飛,龍州市公安局刑警隊隊長,羅飛。」男子直視著孟少強的目光,鄭重而又威嚴地說道。
信件是電腦列印稿,上面的內容如下:
「誰?」
「孟建雲?」陳海柳猶豫了片刻,終於回答道,「好吧,我來。」
陳海柳點點頭。
「我們可以證明他和孟建雲之間有血緣關係,通過DNA檢測。」陳海柳回答道,「如果孟國富沒有別的子女,那便可以認為此人便是孟少強!」
「第一,羅警官並不在龍州,他在外省跟一樁案子,還要過一陣才能回來,所以他無法對你給予私人性的幫助;第二,警方不會再抽調警力,對這件案子繼續進行公開的調查了。」

張奕飛的話顯然起了效果,于婷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不,我只是聽說過他的一些故事,並不認識他。」陳海柳聳聳肩膀,顯得頗為遺憾,「我曾經試過要採訪他,但卻被他拒絕了。我甚至沒能見他一面,哼,這樣一個男人,我想他骨子裡一定是很驕傲的。」
「Bijan香水,由名牌服裝設計師Bijan調製,是世界上最為名貴的香水品種。」陳海柳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事情開始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張大偉思考著,似乎一時難有個主意,片刻后,他微微搖了搖頭:「請你稍等一會。」然後他關上鐵門,向別墅內部走去。
「因為你總是拿著架子,不肯接受我的採訪啊。」陳海柳故作氣惱地說道,「比如說這次吧,開始你不便代表警方,所以隱藏了自己的身份,這可以理解。可是二審之後,案子看起來已經結束了,你還不坦白,不是看不起人是什麼呢?」
讓孟建雲這樣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和于婷混在一起,陳海柳真是覺得有些不放心。所以她應約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去看一眼,看看這兩個人現在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況。
這種自信使得情況在最後關頭再次發生了變化。
陳海柳一邊說著,一邊從隨身的手包里翻出一張摺疊的信箋,隨著先前的名片一起再次向張大偉遞了過去。後者略猶豫了片刻,伸手將兩樣東西接過,然後打開信箋,閱讀起來。
「你是一個記者,你去想辦法。等你安排好這件事情之後,再來找我吧。」說完這些話,于婷冷冷地拋出一句「再見」,也不待陳海柳回答,便自顧自關上了房門。她關門時的力道很大,門外二人能明顯地感覺到屋內的風撲到了自己臉上。
「好,好!這正和我原先的想法不謀而合。嗯,目前孟建雲的態度是最關鍵的,我們首先應該找到他,說服他提起上訴。」陳海柳受到鼓舞,果斷的作風立刻又發揮了出來,「我現在就要出發,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于婷如願獲得了和孟建雲單獨會面的機會,按照她的要求,在近二十分鐘的過程中,包括獄警在內的其他人都是在探訪室外等待的。他們只能通過敞開的屋門遠遠看著交談者的神情和動作,藉此揣摩雙方的談話內容。
張奕飛苦笑了一下:「人在韓國呢,怎麼查?這又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案子,還要動用到國際刑警。」
「我想你不會這麼做的。」張奕飛看著于婷,語氣中透出一絲|誘導的意味,「你不會讓那張財產轉讓文書變成一張廢紙的,是嗎?」
說話間,陳海柳便要往包間外衝去,身旁的張奕飛卻忽然一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搖頭說道:「沒有用的,就算你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們,一直跟到明天上午,也不會有任何意義。」
「手帕上含有大量的精神類藥品三唑侖。」
另外一些照片則是羅飛委託張奕飛轉交給陳海柳的,那是法醫在案發現場拍攝的第一手存照。陳海柳一張一張地仔細研究著,很快她有了一些發現。
從孟家別墅搬出之後,于婷在虹門大酒店長包了一個房間。這是一家五星級的酒店,其豪華程度在龍州市算得上是頂級的。按照張大偉的指點,陳海柳二人找到了于婷所住的8208房間。陳海柳當仁不讓地走上前,按響了門鈴,張奕飛退立在她的身後,看上去倒像是個小跟班一樣。
「張先生?」黃經理向前走了兩步,見對方毫無反應,他又加重語氣呼喚了一聲:「張先生!?」
張大偉叔侄倆很認真地準備洗耳恭聽。
陳海柳皺起眉頭,在記錄本上相應的位置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不過她暫且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而是問道:「在度假村這樣的地方,警察應該很快就到來了吧?」
「是的。」于婷忽然咬了咬牙,眼中流露出恨恨的神情,「我討厭他這麼對我,什麼都瞞著我,我不喜歡被人愚弄的感覺。」
孟建雲隨即被逮捕,在隨後的審判中,他的故意殺人罪被確認,一審法庭做出相應的判決:死刑,立即執行。
張奕飛略一探身,自我介紹說:「我是張大偉先生的侄子。我叔叔受囑託處理孟國富先生的遺產事宜,可是最近變故太多,叔叔有些疲於應付,所以把我叫過來幫忙的。」
第五、請不要在明早之前進入會議室,也不要帶任何電子設備進入會議室,如果你違反了這一條,我會立即發覺。
「是孟少強給了你一些承諾吧?如果你相信這些承諾,又何必故意留下線索,好讓我們查訪到表象背後的陰謀?」陳海柳說到這裏,眼神中的銳意慢慢轉化成了一種理解和同情,「好了,讓我們都說實話吧,我理解你心中所想,因為我們都是女人。無論你再美麗,再驕傲,女人終究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你以前和孟少強感情很好,可你們分開也將近一年了吧?在這一年中,會有很多你並不知道的事情在發生。你仍然願意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這樣一個男人身上嗎?你該知道,孟少強已經開始不信任你,否則他就不會立下那份文書,奪走你的遺產繼承權。」
「現場有墨鏡?是誰戴的呢?」
「哦?」陳海柳黑亮亮的大眼睛微微一轉,「也就是說,這些聚會者彼此之間並不知道對方的身份?」
「也就是說,如果孟建雲根本不願意在文書上簽字,那麼即使他被迷暈,也是沒有用的?」
「無恥!」陳海柳終於按捺不住,憤然斥責道,「難道在你的眼睛里,感情就是如此的廉價嗎?」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保證我和那個傢伙平分他的遺產,他以為可以阻止我?
在眾人的注視中,張大偉打開了保險柜,取出了保存在裏面的東西,原來卻是一封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信函。張大偉將那封信函打開,站在原地閱讀上面的內容。片刻之後,他向著陳海柳等人走來,臉上的神色非常凝重。
可是他又究竟藏在哪兒呢?
「迷|魂|葯,迷|魂|葯……」陳海柳低頭沉吟了一會,霍然開朗,「是孟少強!他想用迷|魂|葯控制孟建雲,從而讓對方在那張繼承人指定文書上簽字!」
……」
「陳記者。按照你的想法,我昨天和警方進行了聯繫。」張奕飛開門見山地直入主題,「不過結果可能會讓你有些失望。」
「是嗎?」陳海柳這下真心地笑了起來,神情自然了許多,「不知道你看的是哪一篇?」
遺囑摘錄——立於1月23日
陳海柳撇了撇嘴:「那就是說,我們最後能夠逮著孟少強的尾巴完全是出於意外羅?他做夢也想不到,當時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居然會是刑警隊的隊長。」
張大偉點點頭:「也好。」
孟建雲的思考並沒有持續太久,大概兩三分鐘之後他便抬眼看著于婷,並且點了點頭。
張大偉非常確信地點了點頭:「這絕對不會錯的,對他的筆跡我太熟悉了。」
陳海柳看看身旁的張奕飛,兩人都顯得有些無奈。
張奕飛指著不遠處的商務部:「我們可以去那裡查一查,有沒有8208房的客人在這裏的列印記錄。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在電腦中找到這封信的電子存稿呢。」
陳海柳沒有說話,她看看張大偉,又看看張奕飛,神情顯得有些尷尬。
「不,怎麼會……」于婷拘謹地捋了捋頭髮,看得出來,她對公公生前的這個密友還是頗有幾分敬畏之心的。
本人簽字:孟少強 2005年12月20日
張奕飛點頭對於婷的分析表示贊同,可後者緊接著卻又話鋒一轉:「不過如果我們能找到那個人,並且得到他的支持,那情況又會大大的不同了。」
「那你也姓張了?」
「你愛他?」陳海柳不屑地「嗤」了一聲,「可是你卻在謀划著和另一個男人結婚。我看你真正愛的,還是那些巨額的遺產吧?」
「那他是第一時間就承認了自己的兇殺行為?」
文書的主體內容都是用電腦列印出來的,只在簽名欄和日期欄留下了相應的鋼筆字,從字體上來看,正是出自孟少強的手筆。
電話那頭的于婷似乎輕聲笑了一下:「那個被你從死牢中救出來的人。」
「怎麼了?」張奕飛不明白對方怎麼會對於婷使用的香水產生了關注,想要問個究竟時,陳海柳卻不回答,一邊轉身離去,一邊說:「我們先走吧,一會再告訴你。」
于婷愣住了,對方的這番話顯然是讓她頗有感觸,良久之後,她才苦笑了一下:「可是你為什麼不從另外一個角度為我想一想呢?難道我就可以把所有的賭注都押在孟建雲身上嗎?」
「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孟建雲的後來的供述也證實了這件事情。據他說,孟少強在把眾人趕到樓外之後,便拿出了那張文書,逼他在文書上簽字。他當然拒絕了對方的要求,於是孟少強先是拿起了一根棒球棍,對他進行威脅。對了,那棒球棍是掛在屋內牆壁上作裝飾用的。孟建雲仍然沒有妥協,見武力威脅無效,孟少強突然掏出一塊手帕,捂在了對方的口鼻上。孟建雲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並且立刻失去了神智。當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孟少強已經倒斃在牆邊,而自己手中則握著那根行兇用的棒球棍。」
「單純的憐憫心?」張大偉極不以為然地「嘿」了一聲,「陳小姐,我建議你放棄這樣的想法。你要相信我,這個于婷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和厲害得多。在這個家族中,也許只有孟少強能夠鎮得住她。如果你用剛才的態度去看待這個女人,我很擔心你會在和她的較量中處於下風。」
「我們當然不會去的。」張奕飛說道,「我會安排兩個人混在應聘者中。這兩個人是誰,到時候連你都不會知道。」
真是奇怪的要求!黃經理在心中嘀咕著,同時又抬頭看了對方几眼,張奕飛微笑著,神情中似乎有種魔力,令人無法拒絕。
「我們就不用兜圈子了,直話直說。」張大偉逼視著于婷的雙眼,「孟少強還沒有死,我想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
正在等候登機的孟少強看到幾個警察向他走了過來,走在前面帶路的正是張奕飛和陳海柳。
第三、面試從九點正式開始,每一個面試者進入會議室后,你必須要求他把門鎖好。
「這就是孟少強的目的。」張大偉冷冷地說道,「一個無法調查的韓國人。不管我們在懷疑什麼,線索到了這裏就無法進行下去了。」
第二天上午,陳海柳接到了張奕飛的電話。
「很多,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對龍州市地下賭場的系列暗訪。好了,請進屋吧,我叔叔在客廳等著呢,他要和你好好地談一談。」男子一邊說著,一邊做出了禮讓的姿勢。
4、如遵循以上3條均無法分配的遺產,將無條件捐贈給慈善機構。
張奕飛點點頭,同時對女記者反應之快表現出了明顯的讚許。
于婷不動聲色地給這些男子分發了排號條,然後她打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去。九點鐘,第一個應聘者進入了會議室,「面試」正式開始。
張奕飛搖搖頭:「確實沒有做,因外這個疑點雖然明顯,但也很容易被推翻。」
張奕飛看著陳海柳:「只剩不到一周的時間了。怎麼去找?」
劉經理微微一笑:「那就對了。鄙行在去年年底受到孟少強先生的委託,保管著一樣東西。根據我們的協議,鄙行必須在此時將這件東西轉交到張大偉先生的手中。」
「這是一個原因,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孟建雲已經明確表示認罪伏法,不再進行上訴。這使得後續的調查不會再有任何意義。」
于婷後面的話顯然帶著些鬆口的跡象,陳海柳立刻敏銳地把話語跟了上去:「那你不想說些什麼嗎?」
也許是天性吧,她對所有的秘密都有著強烈的窺伺慾望,這也是她選擇成為一名記者的原因。
張奕飛和陳海柳二人連忙趕到了樓下,只見那些應聘的男子都已散去,只剩下那兩個手下還尷尬地站在會議室的門口。
「我看就不必了吧。」陳海柳淡淡地回絕了,她對這個女人始終沒有任何的好感。
某張照片顯示:在現場血跡汪汪的地板上,有一隻遺落的墨鏡。
「于婷,只有通過於婷。」陳海柳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三唑侖?」陳海柳抬頭看著對方,「這是什麼東西?」
「孟建雲殺死了孟少強,這就是最大的疑點。」張大偉略頓了片刻,然後鄭重其事地解釋說,「我對孟少強太了解了,十個孟建雲也殺不了他,不管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這倆人雖然是同胞兄弟,但是性格、心機、閱歷實在相差得太多。孟少強就這麼輕易的死了?這是絕不可能的。」
「你到底是誰?」孟少強的聲音終於有些絕望了。
于婷一直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這兩個人,直到張奕飛把話說完,她才「哼」地冷笑了一聲,說道:「這些情況我當然清楚。我可沒有那麼傻,只是這位陳小姐把我想成那麼傻而已。這份文書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思,而你們卻應該好好保管著它,因為這就是孟少強仍然活著的證據。」
「因為屍體倒下的時候,頭部正好栽進了屋子裡的壁爐中。當時正是隆冬,爐火燒得很旺,當我們趕到的時候,死者的臉部已經被完全燒焦,難以辨認了。」
「既然他離我不遠,那他一定在監視著我。如果他發現我去監獄和孟建雲會面,他一定會主動和我聯繫的。所以我說,我已經在幫你們了。」說完這些話,于婷掃視著坐在她對面的三個人,神色間竟有些洋洋的自得。
「證據?」陳海柳稍稍冷靜了一些,可她還是不明白于婷的意思,「這能算什麼證據?這上面雖然有孟少強的簽名,可文書的日期卻是12月21日,案發之前。」
陳海柳奇怪地看了孟建雲一眼:「你拿這個東西出來幹什麼?」
果然,張奕飛正端坐在西邊窗下的沙發上,他身後的窗帘完全打開,西沉的太陽此刻恰好出現在窗外,陽光透過窗戶直射進來,給張奕飛的身形打上了一圈絢麗的光影。他把整個身體都沉在沙發中,帶著那副碩大的墨鏡,看起來甚是悠閑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