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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

伊甸

作者:陳飛震
現在大明卻跟我說他們出了問題!掛掉電話后,我套了件大衣,匆匆出門。
「前天晚上,第二例人工意識出現。」大明一字一句地說,「不在計劃之內。」
「那養活我呢?」筱雅問。
但一個月後,她的希望就隨著一紙offer的到來而破滅了。現在想來,這個問題卻是一切煙消雲散的端倪。
之後,我投入到緊張而忘我的研究之中。好像生活里除了伊甸,就不再有別的了。
「那這幾年過得怎樣?」筱雅小步走著,草莖在她腳下吱吱作響。
「很難想象,一個計算機高材生會選擇報考心理學碩博連讀。」大明突然出現在我小小的心理診所,毫不客氣地坐到沙發上。我接過他的名片:李柯明,國家大型機研究所。沒有具體的部門。「更不可思議的是,居然還考上了。」他又說。
「小林是我的助理。您大可不必懷疑我的身份,這是我的工作證,還有研究所的聘書和保密合同……這裏還有……」大明打開軍綠色的檔案夾翻找。我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什麼時候出發?」

界面暗了下來,跳出兩個對話框,「好了,你在下面的輸入欄提問就行了。」筱雅說。她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距離是那麼近,近到我可以聞見她身上隱隱的體香。我竟一時有些恍惚。
筱雅問:「覺得這個研究所怎麼樣?來這兒也有一兩周了。」
「對外發出詢問?你們有沒有回答?」
五分鐘測試時間到。
我不禁愕然,這個陌生男子對我的了解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連我都想抽自己一耳光。
「馬上。」他的臉上頓時一片豁然開朗。
所以,我才會在導師的多番勸說挽留和美好前景的許諾下,選擇轉專業考研。因為我發現我讀得懂代碼卻讀不懂她,這真他媽是一個諷刺的笑話。
「『張衡』……你是說,筱雅?」我的職業式微笑凝住了,這個名字讓我心頭一驚。
我發現自己至今仍無法拒絕她的一切。
「您深入的A.I.人格理論研究和專業的心理學知識是我們解決這個麻煩所急需的。」他顯然很緊張,左手緊扣著右手的大拇指,隱約有汗水的反光。
大明道:「之前,軍隊的心理評估專家拒絕對『伊甸』進行進一步評估,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亞當』和『夏娃』只不過是普通的A.I.,不願浪費這個時間做對提升軍隊的戰鬥力而言無用的研究。而我們這些技術人員也無法從技術層面解釋為何會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另一個意識……」
「認為自己是人類?」大明倒吸了一口涼氣,從其他人臉上,我也讀出了同樣的驚愕。
列車已經加速到493km/h的高速,車窗外是一塊又一塊飛馳的梯田,間或可見幾頭閑適的老牛,極具催眠效果。我把目光從窗外抽回,大明已經睡著了。我嘆了口氣,拿出一根煙,點燃,任思緒飄飛。
「我輸了,我分不清他們誰是誰。」我坦言,「但你是從哪裡找來的女性?據我所知,研究所唯一的女性,在這兒。」面對大明疑惑的眼神,我指著筱雅,問他。
「有。」他說。
幾周前,大明在西南邊陲的一座小城裡找到了我。
筱雅不知何時加入了談話,「但『張衡』六號的佔地可是幾萬平方米。你想讓意識控制的機器士兵都像巨人那麼笨拙九-九-藏-書嗎?」
「只是興趣,興趣。請坐,李先生,從上海來這兒該不是找我諮詢心理問題的吧?」我微笑。
今晚沒有月光,只有漫天星辰點綴在深藍色的夜幕中,我突兀地發現,這一切和伊甸如此相似。
衝進控制室,沒有一台顯示屏是亮著的。我倒吸一口涼氣,看向主顯示屏,原本應當顯示著的寫實的模擬界面已經蕩然無存,取代它的是循環的幾行數據。
筱雅化了淡妝,身上有隱約的體香,令人心馳神往,她明顯比大學時更有女人味兒。她說:「我們去露台轉轉吧。」
我慌忙伸出手,握住那雙我曾經發誓要握住一生的手,說:「請多多指教。」
察看完所有與意識體有關的檔案,加上兩個技術員在一旁為我解答一切他們被允許回答的問題,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我就得出一個初步的判斷:
我相信大明一定也有這般猜測。我們都只不過是強迫自己不要說出口而已。
筱雅在大明的安排下,過來協助我把系統調至休眠狀態。模擬界面中的兩個小人隨即由坐變為躺,在草地上睡著了。我不由得在心中為這套人工智慧程序的設計者暗暗喝彩。我相信該程序日後一定會有更出色的表現,露出數據洪洋的只是冰山一角。
事實上,我覺得他們相愛了。
他先收好合同和保密協議,之後才緩緩地說:「我還是從頭講吧。『張衡』六號知道嗎?」
但我有一個更可怕的問題——他們,能繁衍後代嗎?如果能,那麼這個系統中會出現一個小社會嗎?這個社會會像人類社會一樣發展下去嗎?我不願讓自己再想下去。

我揮著手,指著模擬界面中那一對躺在草地上酣眠的年輕健美的中性化軀體,指著草原上空的點點繁星,指著空曠深邃的黑夜,結束了這場對我而言慷慨激昂的演講。面前是二十幾個技術員,他們都沉默著。
「最值得注意的是,如果他們的思維活動真的像你們所說的如同嬰兒般無邪,意識體二號的性別,為女。」
他繼續說:「實不相瞞,我是國家大型量子計算機研究基地的『張衡』項目組組長。我們的工作遇到了大麻煩,林筱雅博士向我推薦了您。」
「以為?」
從前的卿卿我我再一次從記憶深處清晰地翻滾到我眼前。我的視線一片模糊。我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些什麼,不知道自己在懼怕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那麼說。心底的千言萬語和千頭萬緒,在那些孤獨的夜晚不知迴轉了幾千幾萬次,但為什麼我會這樣去說?!
「『張衡』的運行速度非常之快,程序的編寫也完美得無懈可擊。計劃內的意識體一號,我們姑且稱他為『亞當』。當亞當出現后,他很正常地出現了類似於人的理智和情感。面對空闊的背景環境,亞當,與千百萬年前出現的始祖們一樣,抬起頭,看見了目光無法窮盡的星空!他產生了孤獨感,這種孤獨感是人類永遠的心結,而與始祖不同的是,他沒有可以依偎的群體。於是,他命令自己創造一個配偶幫助他!
大廳那邊傳來喧鬧,我察覺到自己的失態,用手背拭去眼底的一片潮濕。我打了一個冷戰,突然想,剛才的那一刻,會不會也被一群人,在屏幕前,嘰嘰喳喳地笑著圍著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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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筱雅。
我坐下,重新瀏覽了一遍測試記錄。
她也看到了我渙散的眼神,但她並沒有挪動位置。我強迫自己靜下心來,開始圖靈測試。我需要做的,是分辨出回答我提問的這兩個對話框背後,哪個是A.I.,哪個是真正的人。

原本不想理會它,便用枕頭捂住了耳朵。可是它的堅持不懈讓我改變了主意。睜開眼睛,鬧鐘顯示著刺眼的4:17。
我問:「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走吧。」我打開卧室的門,拋棄了這個我工作了半年的心理診所。
「叫我大明就好。」他微微地皺下眉頭,把隨身攜帶的一個檔案夾放在茶几上,點起一根煙。
大明說:「是他們。」無比鎮定。鎮定中又透出一股絕望。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
「那他們有沒有對話?」
我想我明白了。
我又問:「你們設計的程序模擬界面中有沒有外界環境?」
「可是他們只在計算機里存活!」我完全明白他在做什麼,就像他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一樣,但我還是被他的舉動震驚了。
為了慶祝項目立項成功,研究院在附近的餐廳舉行了一次聚會。大明把我拉到一邊聊天。幾杯小酒下肚,他就開始對我推心置腹。
與筱雅交談后的第二天,她就遞交了辭呈。大明詢問我原因,我裝做不在乎地撇撇嘴角說:「我怎麼知道?」

「小型化。『張衡』七號要做的就是小型化。如果把量子機的體積縮小到百分之幾……」大明正說得興奮,忽然停下來,呵呵一笑,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你們聊,你們年輕人聊,我去那邊看看。」
「他們正在重演人類的歷史,但比人類歷史更短,更快!」他從我手中滑回靠椅,大口吸煙,「沒錯,我刪除了他們,要說是謀殺也行。但我得為人類負責。」
「現在是。但誰知道以後是不是呢?」他眼中布滿血絲,反問我。
我已走,勿念。
林筱雅出現在大門外。
「還好,做了一段時間心理諮詢師,也算小有積蓄,起碼養活自己沒問題。」
就像不願一人獨居的亞當,和他用自己肋骨製造出的夏娃。
筱雅。筱雅。
幾分鐘后,才有人發問。是筱雅,她的聲音很明顯在顫抖:「這就是說,他們真的具有感情?」
測試記錄不長,我很快就瀏覽了一遍。我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說:「也就是說,你們並沒有輸入什麼指令,然後機子中自發產生了一個意識?」
「他們怎麼了?」我完全清醒了。
「所以你就……」我抓住大明的衣領,想把他從椅子上揪起來,卻幾乎沒有勇氣說出後面的話。但最後還是無力地鬆開手——我無法指責他。
「對,在剛才的測試中,他們像人類一樣,會不耐煩,會驕傲,會羞澀,會欣喜。甚至在我發問有沒有喜歡的人時,他們都說有!他們不是你們之前接觸的冷冰冰的程序,他們是人,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我假裝沒有聽清,「什麼?」
如果讓我來選擇,難免也是這個結果。我頹然跌坐到地上。
雖然宿舍樓是研究院的附屬樓,中間只隔了一小塊空地,可我卻不得不因此暴露在夜九_九_藏_書空中。我無意間看了一眼天空,竟打了一個寒噤,那種從始至終的熟悉的孤獨感,該死。
「上次不是說了嗎?筱雅推薦了你,而你的優秀素質,一直都在軍方的監控範圍之內,你的加入順理成章。幸虧有你,我們才能深入研究這個問題,並說服軍隊最終立項……想想看,一個能獨立思考的意識,給他們打上忠誠的『思想鋼印』,然後控制一具比有機體強壯幾十倍的軀體,那將會主宰未來的戰場!其他國家遠未做到用人工意識武裝軍隊,就算有,也只不過是一些低智商的程序!」大明眼中放出亮光。我默然,人類的科技殊途同歸,都是為了殺戮。
大明敲門,「嚴醫生,準備好了嗎?」
這兩個意識是共生關係。第一意識可以說基本模擬了人類的大腦,在情感處理方面尤其出色。他強大的人格和與生俱來的孤獨感促使他鏡像般地複製了自己。
我說道:「沒錯。以往能通過圖靈測試的人工意識,其實都能認識到自己只不過是一個程序。而他們不同。不過從某種意識上來說,『張衡』內部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環境——這點是其他A.I.程序所不及的。在他們能感知到的範圍內,他們的確是人,一個具有情感、擁有喜怒哀樂的人。」
我頓時大驚,「什麼?我以為……」
我點頭。「張衡」六號是國家重點項目之一,它是巨型量子計算機研發的最新成果,剛剛投入試運行,就已經被冠以世界第一之名了。
「我有五六年沒有接觸專業計算機領域了。而本科是怎麼畢業的,大家都是過來人。」我沒有阻止他抽煙,我甚至不知道他的來意。
大明打斷了我,滿臉透著驚恐,「你說什麼?」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在說什麼,「一切都會從頭再來,『亞當』會再次出現,『夏娃』也會再被創造出來。他們……也會再次相愛。」
十一年前,大家都只有二十幾歲,風華正茂,意氣風發,早早地立下了牽手一輩子再也不放開的誓言。現在想起來卻不禁會啞然失笑,感覺如此荒唐。正當我偷偷策劃一場畢業旅行時,她接受了海外的邀請,奔赴大洋彼岸。直到登機,才給我發來一條信息——
不,不。我還需要用一次圖靈測試來證明我的結論。事關重大。

我只能選擇沉默,卻最終因不能忍受兩人共同的沉默而打破尷尬的局面,開口問:「如果把『伊甸』的數據格式化了會怎樣?」
「比你之前的心理診所好多了吧。為什麼你會同意來這兒?我以為你立志在那裡待一輩子。」
幾個小時后,我和大明抵達了所屬的研究所。研究所看上去和我想的差不多,樸素,簡潔。但大明告訴我,這附近駐紮著一支部隊,護衛這台價值上萬億的巨型計算機。
大明道:「你們以為這個項目是要製造巨型量子計算機,卻不知背後的目的。應軍方要求,我們已開始在這台計算機上運行一套很早以前就編寫完成的人工意識程序。這個人工意識程序通過測試后,將用做我軍新一代戰鬥機器人的『大腦』。上周六,也就是三天前,程序順利啟動,一切都按正常的步驟進行著,意識產生,休眠狀態下通過圖靈測試。」大明又抽出幾張紙,「這是測試記錄。但這並不是重點。」九_九_藏_書

這個熟悉到甚至有點陌生的名字再一次進入我的腦海,令我產生了一絲不真實的感覺。時間,果然是一切愛情的毒藥,將一切海誓山盟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這不是伊甸。
筱雅曾問過我,「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再彼此相愛,那要怎麼辦?」面對這個問題,我愣了片刻,用微博上學來的方法,緊緊抱住她,說:「我真沒用,讓你問出這樣的問題。」那條微博筱雅也是看過的,但她沒有笑,而是憂傷地說:「希望這一天不會到來。真的很希望。」
「一台機子?同一個程序?兩個意識?運算能力夠嗎?」我吃驚地問道。
「足夠,『張衡』六號是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計算機。但根據已知事實,一台機子中出現兩個智能體,是絕無僅有的情況。我們稱他們為雙生智能。」
一隻老實木訥的「程序猿」,是完全分不清季節變化的。他自然也分不清周圍的秋波暗送和仇恨的眼神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很不幸,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或者說,遇到筱雅之前,我就是如此。
「呃……女性?哦,不,不是。A是意識體一號,B是意識體二號。參与測試的兩位都是人工意識體。那麼,我們的心理學博士,你有什麼結論了嗎?」大明攤開手。
大明在我背後冷冷地說著話,口中有濃重的煙味,「亞當在一個半小時前從草原野火中取出了火種。而夏娃在一個小時前,用這火烤熟了一隻野兔。你知道人類花了多少時間才學會保存火種,從發現火種到明白要烤制熟食,之間又經歷了多少時間嗎?看看他們!」說著,他又狠狠吸了一大口煙,他的周圍已經散布了一圈煙頭,其中有幾個甚至還沒有熄滅。
坐定,大明從檔案夾中抽出幾份材料,說:「小嚴,這是正式的工作合同和保密協議,你簽一下。簽了之後,你就是為軍隊工作了。我會給你更詳細的資料。」我翻了翻,儘是大段的法律條例,讀來令人頭疼。管他的。我匆匆掃過這些條款,便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問道:「那,我負責哪方面的工作?」
「也就是說,有星空?」我問。這很重要。
我的天。

「可是筱雅怎麼會……」我故作平靜地問道,腦子卻開始高速運轉。
「據我的判斷,這兩個人工意識的性格分歧相當之大。對,就是性格!我們先跳過他們到底有沒有成熟性格的問題,從頭來看。
我還沒從見到筱雅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筱雅就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伸出手,說:「嚴先生,好久不見。」
「是的。」我肯定。他的腦子相當靈活。
我小心翼翼地措辭,像是在試圖說服他,「他們有繼續活下去的權利。等他們真的發展出了文明,再處理掉也不遲啊!」
大明帶我參觀了下主機允許查看的部分——不過我想其他部分我也看不懂——就單刀直入地帶我去了控制室。控制室里的十幾名同事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讓我很是受用。
大明沒有說話,眉頭緊鎖。忽然,他把只吸了幾口的煙按入煙灰缸——那是我為焦慮症患者準備的,現在剛好派上用場——深吸一口氣,說:「嚴醫生,你本科畢業論文是《A.I.的人格化傾向》,對吧?」
還有一件事,我甚至都不九_九_藏_書敢去想。他們認為,自己是人類。
一番繁瑣的申請后,軍方批准了我們對亞當和夏娃的意識活動進行全面評估的項目。而我,也正式成為國安部的一名低級軍官。
我抓起手機,大明略顯浮腫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我的心猛地一沉,有一種大事不妙的預感。
屏幕上兩個可愛的小頭像瞬間灰暗,跳出一個結束的提示框。
說實話,雖然學的是心理學,但有時我還真不了解自己。比方說,我就不明白,我決定跟眼前這個人去上海,是為了什麼?
我把頭埋入枕頭中,深深嘆息。
大明說:「對。在模擬界面中,他們擁有各自的形象,對應後台中的兩個智能意識。他們似乎相處得很融洽。」
「事實上,我們幾乎模擬出了整個地球!他們現在身處東非大草原。」
「圓夢。」我說。難道我會告訴她,我也許是為了她而來,但更可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嗎?「一輩子悶在診所里,多無趣。」我又說。
從來就不是。
過去的,還是讓它過去吧。
「怎麼?」我按下通話鍵,同時在心裏暗暗祈禱。
「研究所很棒。」我說,「謝謝你。」
「你錯了。我是一名軍人,我永遠都以人類利益至上。哪怕伊甸有一絲危害人類的可能性,我也絕不會讓它發展下去。你以為我真的想幹掉自己這幾年來的成就嗎?你以為我在按下『確定』時沒有一絲猶豫嗎?」他一字一字地問我——吐字甚至比平時還清晰了不少——和我的臉紅脖子粗形成鮮明的對照,「但那不是伊甸!根本不是。對於人類來說,所有威脅到自身生存的事物,都是惡魔。」
「沒有。我們已經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程度,不然也不會來這麼偏遠的地方找你。圖靈測試也全部是在計算機休眠狀態下完成的。」
「他的潛意識命令系統再運行一遍程序。於是,一個新的意識形態誕生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意識。
所以,直到被她約到海邊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身邊這個女孩子的心意,才明白了每天我心神不定的緣由。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是一件幸福的事。略有瑕疵的地方在於,是她追的我。從一開始,她就常常拿這一點來開玩笑,直到最後也是如此。
她聳肩笑了笑,「沒什麼。」
大明果真是特權人物,幾個電話就堂而皇之地讓乘警把我們帶上了待發的列車,還是商務包廂。
大明對我尷尬一笑——顯然他已經知道我和筱雅曾經的關係。他說:「這個……你們認識蠻久了吧?我就不介紹了。」
我盯住她的深黑色瞳仁,「沒錯,一切都會重新再來。但『亞當』已經不是這個亞當,『夏娃』也不再是相同的夏娃。相愛呢?理由也會不同。」
「有。用的是H語言,對外發出詢問信息也是用H語言。」
手機響起來時,似乎是深夜。
「嗯,也對。」她沒有再看我一眼。
「為什麼找到我,而不是讓軍方派個專業人員來解決『伊甸』的問題?」我問,哦,忘了說,大明把這個人工意識程序命名為「伊甸」。
大明沉思一會兒,道:「會被當成神一樣的存在嗎?」
灰暗的黎明,遠方地平線上聳立著的是死一般的寂靜。透過窗戶,我看見陰霾中的高樓,分明是一行行數據。它們正在緩慢地分解,順著街道向四周流淌,像是要吞噬一切。
我鬆了一口氣,「如果你們不想破壞他們朦朧的世界觀,就最好不要進行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