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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燈塔

星際燈塔

作者:謝雲寧

基因武器

「噢,對不起。」他連忙翻身下了木馬。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大大出乎他倆意料,僅僅過了十多分鐘,戰鬥機的轟鳴聲又重新回蕩在他倆的耳畔,兩人目瞪口呆地望見一架架飛機在逐一返航。
「為什麼呢?」她歪著頭望著他,誇張地嘬起了嘴唇。
「將軍,我可能無法給你確切的答案。」艾琳謹慎地說,「我們已經在實驗室取得了成功,感染了核酸酶病毒的單個水母甚至連繁殖也停止了。但由於我們沒有完全破譯燈塔水母的基因組,也不知道基因病毒針對大規模的水母群體是否適用,我們擔心燈塔水母群體面對基因武器能形成集體智慧,啟動體內的自我修復基因,從而抵擋基因襲擊。」
在此一周前,葉湛帶著已有五個月身孕的艾琳離開了美國,回到他位於成都的家——這是錦江邊的一個老小區,葉湛在這裏出生並長大。在這裏,葉湛與艾琳將一同目睹仙女座人從星門中穿出的歷史時刻。
「可你會不會像如今很多人那樣擔心攻擊舉動會惹怒仙女座人?水母燈塔應該早已將信號傳送至仙女座,人類現在做的最多只是破壞對方的監視器或是朝地球推進的牽引裝置,仙女座人的艦隊早晚還是會抵達太陽系。」
艾琳點了點頭,換上潛水服,潛入水下。
「還沒有呢——」他頓住了,這個話題多少讓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們發出的問候信號還在半路上吧。」
可是,電話那端久久迴響的,卻是「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葉湛回過神來,他已記不清這是導彈第幾次摧毀水母燈塔了。
「斷鎖II」行動的中止就如多米諾遊戲中最大的一張骨牌被推倒,緊跟著,幾個有能力攻擊燈塔的國家紛紛宣布退出聯合陣營。
狹小的船艙中,三名科研人員正緊張萬分地注視著監視器,通過船底的水下攝像機嚴密監控水母的一舉一動。
他一下語塞了,但很快又機敏地反應道:「我得感謝你給我上的那一堂有趣的科普課啊,讓我見識了燈塔水母的奇妙世界。」
「一星期應該會過來兩三次吧。」
沒過多久,在共生體面朝方向十萬公裡外的外太空中出現了一面巨大的長方形,這面超現實的長方形足有三分之一個地球大小,如同一面炫目的鏡子,只具有二維的形態,水紋一般的晶藍色在其中波光涌動。
第三天的黎明時分,浩浩蕩蕩的水母群終於停止了集體遷移,它們已進入到加勒比海的中心海域。
葉湛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大海,此時夜色已深,星辰在夜空中冉冉升起,漫天璀璨的星光投射在遼闊的海上,來自遠古的微小精靈還在幽暗的海水中浩蕩翻湧,像是賦予了整片海洋一種非凡的生命力,蓬勃起伏,呢喃低語,如是向人類傳遞著某種隱秘的信息……
這兩個月來,一有空就光顧她的空間變成了他的習慣,與此同時,他也在Glitter上與她有過一兩次互動,可他始終鼓不起勇氣與她進一步發展。而這一次,就在他剛要開始瀏覽之時,Glitter跳出了一個提示框:你的好友進入了距你200米的區域。
「你先讓我給你解釋一下。」葉湛急切地說,「為了與地外智慧文明展開可能的第一次接觸,人類必須先解決星際交流的語言問題。因此,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湧現出了林林總總的『宇宙語』。比如有學者以各種數學語言構造出一套精深的語言,也有學者主張以音樂或圖形為工具,還有更多的學者相信外星文明能夠理解星際間既有的基礎常識,於是他們以蛋白質構成、宇宙輻射背景信號等諸如此類的元素設計出五花八門的語言體系。」

聚合體

「不,」艾琳打斷了他的話,她的聲音也在微微發顫,「恰好與你的直覺相反,這些水母儘管結構簡單,但眼睛卻具有非常複雜的透鏡結構,它們完全能夠看到比人類目力所及更遙遠的星星。」
一時間,地球上收看了電視直播的人們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各國不同學科的頂尖科學家迅速行動起來,展開了一場多線程的網路會議,緊急磋商燈塔水母事件的解決之道。
這應該是一位第二代華裔美國人,葉湛思忖著。那一張青春俏麗的面容很難和「燈塔水母專家」聯繫在一起,在這一刻,他的心不禁悠然一動,他點進了她的個人微博。徐徐展開在手機屏幕上的是一個布置得動感十足的個人空間,如聖誕節櫥櫃般懸挂著很多艾琳-卓在世界各地的留影,從一張張向日葵般燦爛的笑臉上看得出她是一位熱情陽光的女孩。
葉湛酌量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開口問道:「將軍,我很想知道目前你們軍方對仙女座人的態度是什麼?」葉湛猶豫著說,又急忙補了一句,「對不起,在這個敏感時期或許這個問題很是冒昧。」
嗜血的抹香鯨發現了正在集聚的水母塔,或許因為太餓的緣故,它沒能經受住眼前如此肥厚的一群燈塔水母的誘惑,在聚合體的體積已幾倍于自己的情況下,這頭不知天高地厚的抹香鯨竟向水母塔緩緩游弋過去,準備伺機攻擊水母塔。
「還是老樣子,那些水母依舊日復一日地浮遊在海中,可我們還是無法解釋它們聚集的緣由。」艾琳輕嘆了口氣。
艾琳所在的科考小船就如一隻掉入巨大凝膠中的小鳥,顫顫巍巍地航行在水母之上。
要不了多久,他們將看到由病毒形成的藍色雲霧飄浮而至。
葉湛與艾琳都沉默了,他倆對美國政府做出這樣的決定已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很少有人能夠抵擋永生的誘惑,特別是那些行將入土又掌控著龐大財團的老傢伙,垂垂老矣的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決定賭一把。為何不呢?更何況他們有充分的自信能夠在一個仙女座人主導的世界里(如果仙女座人是相對友善的)繼續處於人類社會金字塔的頂端。
突然間,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起,甲板上一架戰鬥機開始飛速滑行起來,隨後驟然升空,如利劍般直刺天際。行動開始了。
幾秒鐘后,第二艘飛船也緩緩出現在星門中。
可憐的考察船沒能逃過這一劫:儘管開足了馬力逃生,但科考船還是被共生體的邊緣撞上了,整個船體瞬間被高高掀起,在幾十米的高空中斷裂成兩半,分離的兩截又重重地墜落回海上,船體幾乎完全散架。七零八落的碎片散落在激蕩的海面上,看上去一片狼藉。
「理論上,只要這些水母不被吃掉或病死,就能通過回復到幼蟲的方式達到永生,這好比蝴蝶能夠為了躲避死亡再次化身為繭,從而獲得第二次生命。」
「什麼的信息?」她驚詫道。
不對呀,完成整個任務需要半天時間啊,到底發生了什麼?葉湛的心猛地一沉。
「之前的工作?」
「燈塔水母過去只是零星地散布在加勒比海各海域,但最近一段時間它們突然在波多黎各周邊海域呈現出大規模聚集之勢,這在過去是從未有過的。」艾琳-卓緩聲說道,她將目光從葉湛身上移向了遠處的海平面,「這也是我來到這裏的原因,我們在這裏建立了一個臨時觀測站。」
「嗯,儘管現在我們仍沒有完全解開水母『返老還童』之謎,但我們相信秘密就隱藏在水母的基因中,水母體內擁有著某種再生基因,這種基因能讓水母的細胞從一個類型轉變為另一個類型。事實上,這種細胞功能的轉化在其他種類的生命中同樣存在,但通常只會出現在器官再生的情況下,而燈塔水母的再生基因讓這種逆生長變成了常態。」
她身下的海水中還有大量遺下的燈塔水母仍在亢奮地翻湧著。
「嗯,過去幾年裡我一直致力於研究燈塔水母體內的基因組,希望從中找到它們永生的秘密,我想這或許也能幫助我們解釋今天發生的異象。所以,我們研究中心租用了你們天文台的資源——大型計算機以及高帶寬網路,這樣我就可以和遠在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同事一起工作,繼續基因組的研究。」
遊樂園規模並不大,再說時候也不早了,不多的遊人正在陸續離開。
他悚然一驚,一位長相滄桑、滿臉疙瘩的老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的身旁。男人的目光中透著一股兇狠勁,像是在呵斥葉湛已經影響到他下班了。
「哦。你是中國遊客?」
葉湛望了望四野,哀傷地說:「這裏面也有我的過錯,我應該更早想到才對……之前我的思維進入到一個誤區,認為水母將捕捉到的星圖不斷地更新進了自己DNA中。事實上,應該是水母的DNA中一直攜帶著一張億年不變的星圖,當地球剛好運行到今天的位置時,水母觀察到的星域與DNA中的星圖兩相比較,恰好合上拍,這就如一部精密的齒輪走到了特定的一步而導致玄妙的機關突然開啟,觸發燈塔水母的DNA指令動作,最後匯聚成飛船駛離了地球。我想這也是燈塔水母一直保持永生而不從改變DNA的目的……」
「人類還在抵抗——」葉湛自言自語道。
少將聽完略微思考了一下後點了點頭,「這樣說來,我們只有試上一把。好了,我的問題問完了。」
「嗯,我的說法也只是一個模糊的猜想……不過是否存在這樣一種可能,仙女座人在地球上創造出了兩種迥然不同的初級生命,一種只會進化出燈塔水九-九-藏-書母這樣億萬年不變的生命形態,而另一種則可以不斷進化,在經歷漫長的進化后演變成高級生命?」
極度的恐懼如雪崩般向艾琳襲來,緊接著劈面而來的是一輪巨大的潮汐衝擊力,兇猛地將她推離了原處,使她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最後,他倆在甲板上找到了剛從指揮室走出來的帕梅拉少將。
當艾琳沒有敲門走進辦公室時,葉湛正獃獃地望著電腦屏幕,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這200萬鹼基對以哈夫曼編碼的形式異常簡潔地編碼了地球之外三萬多顆真實恆星的坐標,其中囊括了所有人類肉眼能夠看到的一萬兩千顆六等以上的恆星,剩的下則是只能藉助望遠鏡才能看見的七等星與八等星。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所有星星的坐標都是以今天的地球為觀察中心,你知道,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是不斷變換的,哪怕早上一百年,這些星星都不會呈現出水母基因中標示的坐標位置。」葉湛緩慢地說道,似乎每個單詞都讓他說得很吃力。
「趕快遠離水母渦旋中心!」恍然大悟的她通過通信器向船上的同伴緊急呼叫道。
地球上的人們不由得驚呼燈塔水母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座神奇的燈塔,如投影儀般投射出一扇璀璨的星門。
就在燈塔形成的五十四小時后,四枚一兆噸級當量的導彈從加利福尼亞范登堡空軍基地的發射架騰空而起,呼嘯著穿出大氣層,從四個方向同時射向巍巍燈塔。隨之而來的引爆過程比人類預想的順利很多,水母燈塔似乎並不具有防禦反擊功能,導彈精準地擊中了燈塔,龐大的燈塔在一道絢爛的強光中爆裂成碎片,如同一顆微型太陽綻放在外太空,隨後所有的碎片也在高溫中迅速汽化。這次爆炸騰起的衝擊波擊毀了附近的人造衛星,與此同時,那扇海市蜃樓般的星門也隨之消失。
「很抱歉,我的中文還停留在只能聽的水平。」從手機頁面上走出來的公主用英文回答道,「你怎麼會認識我?」

旋轉木馬

「無論如何,一種已經成熟起來的智慧生命不會甘願被更高等的種族操控和奴役。」艾琳輕聲附和。
沒過多久,焰火印跡也消失了。與此同時,之前黯淡的星星逐漸顯得明亮起來,他所熟悉的燦爛星座重新佔據了夜空,他能從中清楚地分辨出仙女座大星雲,這片星雲從來都是北半球秋夜星空中最美麗的天體。
「這聽上去有點意思——」艾琳-卓思考著喃喃道,「最後結果怎樣呢?」
「真是棒極了,你們究竟接收到外星人的信息沒有?」
這樣一來,地球同步軌道上的水母燈塔終於可以不間斷地展開那一扇星門。
當他端著一杯芳香的咖啡走回來時,電腦屏幕已變成一片抽象的光影,這是太空深處的虛擬圖景——電腦自動啟動了SETI@home屏保——全球有600萬用戶下載了這個程序,這些SETI用戶利用自己個人電腦空閑時的計算能力去搜尋外星文明。他出神地望著光怪陸離的屏幕,突然有一種時間被凍結的錯覺,屏保上呈現的很像是整個人類在宇宙中的境遇:不同頻段的無線電波如漣漪般交錯在浩渺的星際空間中,五光十色的星球次第排列,可在裏面卻尋找不到一絲半點外星人的蹤跡。時至今日,德雷克方程依舊無解,人類還在日復一日地孜孜搜尋著,卻似乎要永遠地孤獨下去。這也很像……自己頗為曲折卻至今無果的感情之路,這個星球上有著那麼多人,可在茫茫人海中更多的卻是匆匆地擦肩而過……莫名地,他又回想起了兩個月前那一次難忘的海灘邂逅。
「是嗎……」葉湛如同夢囈般顫聲說道,「艾琳,一周前輸入自破譯系統的水母基因現在有了結果。」
當他走到一個無人的街口,他停下腳步,抬頭仰望夜空,今夜的星空中有幾顆星星分外明亮。
就在這一瞬,好像有一束星光輕輕地刺了他的大腦一下,腦海中雜亂無序的線索連成了一個答案,他頓悟了燈塔水母的目的。
「換句話說,這些水母似乎一直在一點點地將呈現在夜空中人類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星星的坐標都鏤刻在了它們的基因中。可……它們如何感知得到這麼多星星?它們的視覺系統理應簡單至極才對。」葉湛似是喃喃自語道。
漸漸地,熠熠涌動在星門中的光波看上去愈來愈有洶湧之勢,沒人知道星門的另一頭正在發生些什麼。
「科學家們,感謝你們向軍方提供的基因武器。」少將禮貌地與他倆一 一握手,「我還是想親耳聽聽你們對這次行動的把握有多大。」
「不,艾琳,你聽我說,事實上,早已有人做過類似的事了,十年前哈佛大學的一個團隊試圖從人類DNA的垃圾基因中尋找出外星文明的信息。」
他不知道人類最終是得償所願地獲得永生,還是被奴役甚至被殺戮。但唯一能確定的是,人類自誕生以來延續了上百萬年田園牧歌般的青春期就此終結了。如果還有明天,他們的孩子將生活在一個全新的世界中。
在海面之上,隨著驚雷般的一聲巨響,水母聚合體轟然射出海面,躍騰直上,沖向了雲霄。隨之引發的大面積浪潮如海嘯般持續盪涌,巨大的浪花綻放在海空之間。
於是,新一輪導彈接踵而至,又一次摧毀了剛剛興建起的燈塔。接下來事態的發展就如一場你追我趕沒有盡頭的追逐比賽,燈塔水母在加勒比海各處飛快地大量繁殖(人類的導彈無法在海洋中對其精準定位),它們一次又一次行動起來,不斷聚合出同生體,不斷進入地球同步軌道,隨即又一次次被摧毀。
在此後的幾個小時中,承載著人類忐忑問詢的光波源源不斷地穿過星門,星門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仍舊兀自閃耀著。
就這樣,他們開始了一次約會。
「葉,你在想什麼——」艾琳關切道。
「我才意識到一件事。」葉湛突然對艾琳開口。
「別說了,葉——」艾琳緊緊抱住了葉湛,「誰能想得到呢,燈塔水母並不屬於我們的地球。」
「我知道——」艾琳-卓的聲音突然激動了幾分,「就在一片茂密的叢林中,我在飛機上遠遠望見過那個大圓盤,真是太壯觀了,就像嵌在大地上的一隻巨眼。」
就在艾琳準備再次開口之時,一個新的突髮狀況出現了,有一頭暗褐色的龐然大物游進了艾琳的視野,來者長相頗為怪異,有著一個佔據三分之一身軀的碩大頭顱,像是一艘頭大尾小的攻擊核潛艇,噢,這正是海洋世界中體型最為龐大的食肉鯨魚——抹香鯨!
「現在很多人類學家相信尼安德特人只不過是人類的一個支系,並非另一物種。」
這時,一位身穿高階軍裝的軍官遠遠地向他倆走了過來。這位軍官看上去已五十多歲,目光堅毅,強壯的身板很是直挺,他正是此次行動的現場總指揮帕梅拉少將。
只是人類對這種訊息一時還無從去領悟。
就這樣,一艘接一艘的艦船從星門魚貫而出,在近地軌道上一字排開。
然而她的頓悟已經晚了,水母塔躥動的速度陡然提升,電光火石間,龐大的圓塔以火箭般的速度垂直衝出海面。
他激動不已地摸出手機撥打艾琳的電話號碼。
不!他的心如同蹦極般重重一盪,他用顫抖的手指點擊了提示信息:你的好友此刻正位於你的兩點鐘方向,距你120米。
艾琳離開后的第三天,葉湛的神經瀕於崩潰的邊緣。
「艾琳,你比我更清楚,人類DNA中只有3%能夠編譯蛋白質或酶,是對人體有用的,另外97%的DNA人類始終無法理解其存在的意義。因此有科學家大胆猜想,具有先進文明的外星人在某種機緣下來到地球並將他們的信息寫進了人類基因中,這樣在人類的繁衍過程中,擁有外星文明信息的基因將不斷被複制,直到有一天外星人再次蒞臨地球取出他們儲存的信息。於是這些科學家嘗試採用NASA破譯外星人信號的那一套方法去分析垃圾基因片段,希冀獲得窺探地外智慧文明的密鑰。」
「水母應該是藉助類似基因突變的機理改變了DNA……」艾琳困惑道,這時,她的電話響了,她慌忙接通了電話。
「真是匪夷所思的生命,像是一個造物主的Bug——」葉湛感嘆道,「可是……它們怎麼會一下子變得如此泛濫?我過去從來沒有在這片海域中見過它們。」
當飛機靠近她時,一個穿著救生服的身影從飛機上直接跳了下來。是葉湛!
這一刻,水母塔開始上下躥動起來,就像是一隻初生的小鹿,跌跌撞撞地想要站起來。
這個異象也讓一個一直困惑物理學家的問題終於揭曉了答案:仙女座人所採用的星際穿越方式並非之前大部分物理學家所猜測的曲率引擎或是蟲洞引擎,而是暗能量引擎。對此大家並沒有感到太過驚訝,畢竟暗能量作為佔據宇宙總能量73%、人類還不甚了解的神秘能量,在宇宙成長的許多時刻都主導過局部時空超越光速的行為九-九-藏-書
「我們得有人潛到水下去看看。」艾琳注視著監視器說道,越來越密集的水母已經讓水下攝像機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她提出的這個艱巨任務無疑將落在自己頭上,因為林格年事已高,而菲爾還沒有學會潛水。
終於,在走廊的轉角處他與她迎面遇見了。她今天扎著一個馬尾辮,穿了一身銀灰色職業套裙,很是幹練。
「不是還有尼安德特人么?」葉湛驚詫道。
所幸的是,由於同步軌道距離地表太過遙遠,除了位於南半球未眠的人們可以肉眼看到如同禮花般稍縱即逝的光亮以及局部地區通信中斷外,人類社會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
「誰知道呢,或許蓋亞假說是一個解釋……」
葉湛點了點頭,這一席對話讓他不由得對少將肅然起敬。
這艘飛船凜然駛出了星門,穩穩停泊下來。
「水母們似乎在醞釀下一步動作。」艾琳沉吟道。
很自然地,他伸手想加這位小他兩歲的「燈塔水母專家」為好友,就在這時,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先生,你不必感到驚訝。」
此刻,他倆正待在葉湛單身宿舍狹小的露天屋頂上——這是一棟位於天文台附近的叢林小木屋,他倆一邊喝著啤酒一邊隨意地聊著天,不知不覺間他倆已經約會了兩個多月。
或許是受到少將話語的感染,葉湛大大消除了之前心中的憂慮。他抬頭凝望著蒼茫的大海,朵朵白雲飄浮其上,無邊無際的燈塔水母還在隨波翻湧,有一些水鳥飛翔在海面上,時不時地躥入海水中啄食水母。
隨後,飛船釋放出一個小型探測器。探測器搖搖晃晃地接近星門,緊接著,就如透明一般穿了過去。
「葉,你真相信仙女座人在數億年前來過地球,有意播種下燈塔水母?」艾琳望著遠處的森林,輕聲問。就在一個月前,科學家又從燈塔水母基因中尋找到另外一小塊DNA片段,從中破譯出了一萬顆恆星的坐標。這一次的坐標並不是以地球為中心,而是以一萬顆恆星間的相對位置編碼。科學家驚奇地發現它們正是分佈於仙女座星系中心的恆星——其中只有一部分是人類射電望遠鏡能夠觀察到的。科學家由此推測,這一段DNA信息的作用應該是水母燈塔用來定位母星的位置——燈塔水母的創造者或許正是來自這一萬顆恆星之一。

水母燈塔

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時,耳畔的音樂聲戛然而止,木馬停了下來。他猛然睜開眼,絢爛的霓虹燈也已熄滅了。
他慌忙仰起頭,只見夜空中的長方形已經消失了,那裡僅剩下焰火印跡般殘留的幾道紅色光弧。
調製著她聲音的無線電波通過海水傳向了水母塔,她靜立在原處等待著回答,但過了十幾分鐘燈塔仍沒有任何反應。
葉湛又近距離看到了那扇超現實的星門,它孤零零地懸浮在一片虛無的外太空,放射出影影綽綽的熒光,與之前並無兩樣。他屏住呼吸,緊張地注視著星門,驟然間,無數赤紅光流從星門中火焰般噴涌而出,緊接著,鏡面崩裂了,一面銀箔色的巨大圓盤破空而出!哦,這是星際飛船的船頭,這樣的圓盤應該是用來操控暗能量的引擎。隨後,相比船頭狹小許多的船身也嶄露出崢嶸面貌,其由五截外觀極端複雜的圓柱體連接而成,船體的兩側如魚鰭般摺疊著一對飛翼,上面滿布著一排排大小不一的圓筒,這或許是飛船的武器發射裝置。
好奇心讓他想進一步弄清這些奇怪水母的來歷。他登上海水中一小塊突起的礁石,舉起手機對著海面按下攝像快門。接著,他打開了手機中的Glitter軟體——這是一款集搜索、社交、微博、遊戲等多種功能於一體的超級軟體。Glitter能夠通過他拍下的照片識別出生物的類別。果然,眨眼間搜索結果就跳了出來:
「你提供的燈塔水母基因組一共含有4.5億個鹼基對,系統無法破譯水母基因中的絕大部分信息,」葉湛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但系統在一小段僅有200萬鹼基對的基因片段中尋找到了一些特別的信息。」
接著,少將抬眼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倆,像是在說「你們有什麼要問的」。
「幼蟲的DNA與之前的水母毫無二致,這與生命的繁殖行為是截然不同的。」
「唉,在這邊我們也遲遲沒有進展,儘管我們破譯出了水母所有的基因序列,但我們無法理解其中絕大部分序列的功能。」
十幾分鐘后,潮汐漸漸平息下來,被震得暈頭轉向的艾琳終於可以浮出水面。當她目睹到海面上慘烈的場面,腦袋一下子像被重物狠狠擊中。她掙扎著游向船體殘骸,拚命地尋找同伴,最後找到了四具早已斷氣的屍體,她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
很快,天文學家以地心與共生體為一條直線向外延伸,一路上並沒有出現人類已探測到的星體,直到直線穿出銀河系,抵達了距地球220萬光年外的仙女座星系——最近的河外星系。由於這個龐大的河外星系擁有兩億顆恆星,天文學家還無法從中精確定位燈塔指向的具體星域。
那一張在星光下淺淺微笑的臉龐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抬頭注視著窗外,不知此刻的她正在做什麼?不由地,他在電腦上打開了Glitter,進入了艾琳-卓的空間。
這樣,震蕩的空間泡就如一隻快速打洞的穿山甲,在廣漠的宇宙時空中鑽出一條細長筆直的暗能量走廊,走廊的終點正是水母燈塔打開的星門。
水母塔並沒有在意抹香鯨的到來,仍兀自緩緩聚合。猛地,抹香鯨露出血盆大口,兇猛地向塔身咬去。隨即一大片塔壁被活生生地撕裂開來,塔身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他的雙腳落回到地面,一陣失重一般的強烈眩暈感險些讓他跌倒。他怔怔環顧四周,此時夜色已經降臨,遊樂園中各個遊樂項目的燈光正在一一熄滅。轉眼之間,剛才還燈火通明的樂園便已歸於黑夜的沉寂。
葉湛慌忙轉過身來,愣住了,一位穿著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個子嬌小的女孩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正一臉微笑地凝視著自己。「這些水母白天潛伏在水底深處,到了夜裡則需要浮到水面捕食。」女孩柔聲說。她有著一雙亮麗的黑眼睛,她……似乎和手機頁面上的女孩很像,不,她就是艾琳-卓!
「天啊!」艾琳不禁驚呼道。她透過窟窿驚奇地看到了水母塔體內竟是一個火紅的熔爐,洶湧著岩漿般炫目的火光,狂暴的白色閃電奔突其中——這應該是一個能夠輸出能量的反應堆。
艾琳目瞪口呆地目睹了這個神奇的過程,這頭抹香鯨應該被融進了反應堆,成為了水母塔的一部分。
星門看上去並不願意與人類接觸。
就這樣,彈指吹灰間,水母燈塔被摧毀了。
「三萬顆恆星?」
「他們都死了——」艾琳哽咽著說,「大批的水母凝聚成一艘飛船飛走了。」
這不是幻覺,他搖了搖頭,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十秒鐘后,他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間。
他只得給自己放了個假,一個人坐車到了阿雷西沃市區,在大街小巷漫無目標地逛游,盡量不去想燈塔水母的事。
水面下的水母顯得從未有過地活躍,上下躥動,逐漸的,它們彼此間像是有了一種默契,竟有序地匯合成一團團巨大的聚合體,整體移動起來,劇烈地攪動著海水,形成異常壯觀的渦旋。
與往常一樣,當他瀏覽完所有的數據后也沒有捕捉到任何異常之處。他有些疲倦地站起身來,為自己沖了杯咖啡。
時間到了,趕緊下來!老男人的話重重迴旋在他的腦海中。
「不,我十年前就來到美國,博士畢業后在阿雷西沃天文台工作。」說著,他動作生硬地向岸上指了指,「天文台就在離這兒不遠的……」
當時已是晚上九點,葉湛的父母和周圍鄰居都早早躲到附近的防空洞里了,由於艾琳有孕在身,兩人決定仍留在房間里。當倒計時來到最後二十分鐘時,他倆走到陽台上,帶上了Glitter眼鏡,猛地一剎那,他們的視野就被拉至外太空。
「或許你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合適的突破口,我在想——」葉湛話說到一半卻停住了,他陷入了思考。
「近些年來,我們彙集了所有可行的『宇宙語』解碼方式,構建出了一套虛擬的宏大資料庫。這樣,一旦天文台將搜索到的可疑電磁波信號上傳到這個系統,系統將調動世界各處的計算機資源,自動尋找最為匹配的『宇宙語』去破解信號。」
艾琳也在飛速思考著,眼前的巨塔不僅是一個有機生命體,而且還像是一艘體內燃燒著巨大能量的……飛船!猛然間,她回想起葉湛說起九_九_藏_書過燈塔水母體內蘊藏著星圖,她有了一個答案。
就這樣,人類陷入了需要不斷發射遠程導彈清除水母燈塔的困境。
這個共生體並沒有像同步軌道上的人造衛星那樣隨地球同速轉動,而是以一定速度向著地球自轉的反方向運動,更讓人驚奇的是,共生體似乎始終朝向一個固定的星區。
在美國國內也是形勢微妙,「反擊派」與「迎接派」在國會激烈地反覆角力,「斷鎖II」的上馬已屬難事,一旦行動失敗,可以預見「迎接派」將藉此獲得壓倒性優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畔傳來一陣轟鳴聲。她驚魂未定地抬起頭,一架飛得很低的直升機正在向她飛來。
阿雷西沃天文台。
宇航員試探著主動與星門進行交流,飛船向星門發射出一束高能激光脈衝,轉瞬間,這束脈衝穿過了星門,溢向遠方。宇航員沒有放棄努力,繼續利用無線電波以及激光脈衝間斷性地射向星門,這些脈衝的頻率編碼了數學公式以及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等諸多信息,如果星門背後的外星人能夠感知到,他們應該會做出回應。
「我不相信仙女座人是什麼好善樂施的傢伙。我們軍人信奉的是力量,即使仙女座人是與我們差不多的同類又如何?兩百年前身揣《聖經》的白人還不是對美洲印第安人大肆殺戮?到時會不會歷史重演還是得靠實力來決定。在我的理念中,即使延緩他們一天抵達,我們的武器也會多進步一天,我們也就多一份與仙女座人叫板的資本,這在我看來是非常有必要的。」
這時,艾琳-卓向葉湛告辭,說要返回觀測站了。葉湛如夢方醒地與她揮手作別,默默注視著這位嫵媚動人的女孩慢慢消失在視線中。
此時,燈塔水母成為整片海域唯一的主宰,將之變成了一片面積達兩千多平方公里的海中海。在晨曦的映耀下,這些水母也不再潛入深海,而是或深或淺地浮潛在水面下,肆意舞動半透明的裙裾,閃爍出橘色熒光,與金色的陽光交相輝映。
一天下來,他不停歇的雙腳差不多將市區逛了個遍。黃昏時分,他來到一家位於城郊的遊樂園門前。這個遊樂園他之前曾來過,他沒多想就走了進去。
「斷鎖II」是由艾琳與另一些生物學家提出的一項旨在斬草除根的進攻策略:既然水母的行為受體內基因控制,人類完全可以從基因角度對水母進行攻擊。於是他們在實驗室培植出特定的核酸酶,以此破壞燈塔水母DNA中包括星圖在內的很大一部分信息。
「太好了,以後我可以經常見到你了。」葉湛抑制不住欣喜地說,然後他頓住了,他感到自己的嗓子一下子繃緊了,「中午我請你吃飯吧,這裡有一家不錯的義大利餐廳。」
「什麼想法?」
接下來,他俯下身,將耳朵貼在艾琳的肚子上,靜靜聆聽起小傢伙篤篤的胎動聲。
「可是……將燈塔水母基因編碼與外星文明的信號等同起來實在太過荒誕了。」
「是么?直到今天,那仍是世界上最大最靈敏的單碟射電望遠鏡。」
真得感謝燈塔水母,葉湛心中暗暗高興了一把,「接下來你準備怎樣做?」
「行動中止了。」少將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大海,「國會已經通過《與仙女座人接觸法》。」

仙女座猜想

在兩百米的深度,她停了下來,順著水母遊動的方向望去,在距她一公里的地方,水母組成的巨大渦旋就如同一團飛速收縮的螺旋狀星雲,在渦旋的中心出現了一個由水母混合著海水聚合而成的圓柱體,圓柱還在如滾雪球般生長,像是一座挺立在暴風雪中心的燈塔。
「噢,這樣啊。」他點了點頭,由於近些年美國國會大幅縮減阿雷西沃天文台經費,天文台不得不向其他學科開放龐大的計算資源以換取運轉資金。「這麼說來,你以後會經常來這裏?」
燈塔水母(Turritopsis Nutricula):主要分佈在加勒比地區廣闊的海域之中,屬於水螅綱,是水母的一種,對人類不具毒性。其特徵是一旦它們達到性成熟年齡完成交配之後,就又返回至幼體狀態。從海洋生物學角度來講,燈塔水母是一種水螅蟲類生物,也是唯一一種能夠完全恢復到年輕態的物種,而且這種返老還童的方式可以無限期循環,也就是說,只要不被掠食者吞食,它們就能夠長生不老。
艾琳震撼不已地目睹著這一切,她莫名其妙地感到某種遠古的力量正在蘇醒……
這是奇點來臨的前一年,2018年初夏的一個普通周末,在波多黎各美麗的阿雷西沃海灘上,葉湛和艾琳-卓第一次相遇。
兩個月後,加勒比海,距離古巴500公里的大特島海域。
「哦,慢慢來。或許你可以暫時把重心放到基因方面。」他建議道。
艾琳的話讓葉湛從恍思中醒來,他愣怔著抬頭注視了艾琳好一會兒,才如夢方醒地開口道:「水母有了狀況?」
「卓,怎麼會是你?」他儘力裝出意外的表情,但他知道自己此時的樣子一定顯得非常冒失。

仙女座艦隊

這時,抹香鯨已吞咽完咬下的水母肉塊,嘗到甜頭的它準備發起第二波進攻。只見抹香鯨弓起身軀,猛地躥向水母塔,一頭扎進了裂開的大窟窿中。這一次,抹香鯨像是被塔內的熔爐一下子吸住了,它的一半身軀死死地卡在塔內,另一半還留在塔外的尾部拚命掙扎了幾下,最後還是被整個吸進了圓塔。開口的塔身又如傷口愈合般迅速地閉合了。
這些木馬莫名地勾起了他遙遠的童年記憶,於是他通過自動售票機買了張票,然後騎上一匹純白色的木馬。
「可能我還得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艾琳說,「繼續觀察水母的動向,同時我又得重拾起之前的工作。」
忽然間,一道奇異的光亮在他眼前閃了一下。「葉湛,快看!」他聽到了艾琳的驚呼聲。
「我並不贊成『仙女教』的泛宗教情緒,但我覺得他們的說法倒是有幾分啟迪作用,我本身是位生物學家。」艾琳說著頓了頓,「人類確實是瞬間爆炸式地出現在地球上的,人類學家在人類和黑猩猩之間並沒有找到過渡物種,這讓進化論變得並不具有足夠的說服力。」
「艾琳,你還好嗎?」葉湛被水嗆得大口喘著氣,「我是跟著你手機的最後定位找過來的。」他奮力游到了艾琳身旁,伸手撫摸艾琳淚流滿面的臉頰。
這時,直播的導演不失時機地切換了視角,在一個全景視角下,血紅的太陽、蔚藍的地球、閃耀的星門及恢宏的艦隊,巍然並立在漆黑而廣漠的太空中,最讓人震驚的是星門背後原本虛無的空間就如冬季河水結冰般泛起粼粼波光,波光向著太陽系外的方向疾速坍塌——葉湛恍然意識到這是比艦隊穿越速度慢得多的光正在由近而遠地陸續抵達太陽系,由此演繹出這樣一幕猶如時間反演的瑰麗圖景。

阿雷西沃海灘

他隨手點擊了鏈接,頁面立刻彈出了一組人物頭像。排在首位的是一位年輕的亞裔女性面孔:艾琳-卓,29歲,美國公民,賓夕法尼亞大學燈塔水母專家。
「什麼?」艾琳轉頭望著他。
「葉,我是趕過來向你告別的,我得出海一段時間。」艾琳急匆匆地說。
「噢,好吧。」他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輕輕握住艾琳的手,艾琳順勢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兩人在星光下緊緊地依偎在一起。
「加油,我可是個堅信外星人存在的UFO迷呵。」
終於,水母燈塔停止了聚合行為,已有一個島嶼大小的塔身開始緩緩地旋轉起來,這像是一個燈塔在塑造外殼的過程:隨著塔身不斷旋轉,粗糲不平的外壁變得平坦而鋥亮,很快,水母塔具有了極其複雜的機械化外觀。

地外文明自破譯系統

他的心不禁緊張起來。
「我能理解——」
「試試啊,當然最大的可能還是失敗,可是或許——」葉湛帶著懇求的語氣說道,一股莫名的激動在推動著他。
「地外文明自破譯系統?」艾琳-卓揚起了眉頭。
「葉——」他聽到艾琳輕聲地呼喚自己的名字。他轉身望去,艾琳正定定地望著他,在遠處建築物投過來的昏暗燈光映照下,她的眼角有著幾分晶瑩光亮。
很快,華麗的霓虹燈亮起,伴隨著浪漫舒緩的音樂,木馬吱嘎作響地旋轉起來。不同顏色的木馬高高低低地上下跳躥,競相追逐,葉湛的心漸漸鬆弛了下來……就這樣,他像是被帶入一個如夢似幻的童話世界,隨著木馬沒有盡頭地旋轉,四周不斷變換的風景映印在他眼中。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拋灑在遼闊無垠的海面上,碧藍的海水泛起閃閃的金色紋波,讓加勒比海顯得更加迷人。
艾琳默默點了點頭,她能理解葉湛話中的意思。人類就像那位倔強的老人,與兇猛的鯊魚展開一輪又一輪慘烈的抗爭,或許到最後拼盡全力都無法阻止來襲,但是人類可以做到的是讓仙女座人「盡可以將人類毀滅,卻不能打敗人類」。
然而人類對於燈塔的恐懼卻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加劇,外太空的星門就像一隻詭異的巨眼,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著人類的一舉一動。同時,在人們驚恐不安的想象中,要不了多久,殺氣騰騰的外星艦隊就會從星門中一https://read.99csw.com躍而出。
「哦,結果是什麼?」她差不多已經忘掉了這件事。
就在一個多月之後,人類觀察到宇宙發生了一個奇妙的變化:普朗克衛星所捕捉到的宇宙背景輻射在仙女座方向的一個狹窄的窗口上出現了0.8K的漲落,要知道,在此前的觀察中太空各個方向的輻射量都具有高度的各向同性,均為2.7K(最多只有十萬分之一的起落)——這是由宇宙在大爆炸之後的膨脹在各方向上大致相同決定的。打一個比方,過去普朗克衛星所觀測的宇宙背景輻射圖就如同一面闊大的視頻矩陣,均勻放射著柔和的光亮,然而現在其中一個微小的像素點壞掉了,一暗一亮,很是扎眼。由於背景輻射象徵著大爆炸的灰燼在時空中的彌散情況,普朗克衛星觀測到的波動意味著地球與仙女座之間的一脈時空中出現了劇烈的伸縮震蕩。
忽然間,她突發奇想,將通信器調到公共無線頻道,對著水母巨塔呼喊道:「燈塔水母,你們好,人類渴望與你們交流。」
葉湛漫無目的地沿著海岸線走著。他是跟著同事來海邊參加一個音樂派對,可還沒待上一會兒就忍受不了太過勁爆的雷鬼音樂,於是一個人溜了出來。
太陽繞一個近似圓形的軌道繞銀心公轉一周約需兩億年,而燈塔水母在地球上的歷史超過了兩億年。
忽然間,一個意象如楔子般鑽入他的腦海:在茫茫銀河系中,太陽系就像是一隻旋轉木馬,搭載著人類圍繞銀心緩緩旋轉。地球上的生命已在這隻旋轉的木馬上相安無事地延續了數億年,可是……木馬會在音樂聲中永遠旋轉下去嗎?
在物理學家的想象中,仙女座的艦隊所在的空間泡被一團巨大的暗能量裹覆,由於暗能量具有加速空間膨脹的負能量特性,仙女座人只需要操控暗能量向前膨脹,不斷擴張空間泡中飛船後方的時空,不斷縮小空間泡中飛船身前的時空,同時擠壓空間泡正前方的時空,就能實現飛船超光速飛行——這並未違背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因為飛船在空間泡中的速度並未超光速,超光速的是空間膨脹的速度。
艾琳的話讓葉湛打了一個寒戰,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之後,才又開口道:「這麼說來……燈塔水母在每個夜晚浮至海面並不僅僅是為了捕食,它們還在利用敏銳的眼睛掃描整個夜空。可是它們又如何將星圖信息轉化為DNA呢?」
葉湛與艾琳圍坐在噼啪燃燒的篝火旁,四周的原始森林一片萬籟俱寂,頭頂上的夜空中除了一輪彎彎的月牙兒和幾點稀疏的星辰外,還有一塊比滿月還要大得多的銀色長方形,看上去就像是一部花掉的舊手機屏幕,渙散著漫漶不清的波紋,這正是燈塔水母投射出的幻影。
「他們來了——」他喃喃道,不由得握緊了艾琳的手。對於仙女座人的到來,突然之間,他有了一種全新的感受。這似乎很像他小時候玩過的那些通關類電子遊戲,人類文明在地球上的歷程算不上漫長也並不短暫,好比蹦躂著完成了一次通關任務,如今一局終了,大Boss終於翩然現身。
他沒有回答,幾分鐘后,他一個激靈似的站起身來,「艾琳,我有了一個想法。」
「艾琳,我在想,如果將你手上的燈塔水母的基因序列輸入到『地外文明自破譯系統』,會不會得到某種奇妙的結果?」
終於,一貫先發制人的美國政府坐不住了,由美國牽頭,十幾個擁有遠程導彈的國家聯合在一起,緊急啟動了一項應對措施——「斷鎖」行動。
艾琳也睜大眼睛對望著他,然後她微微一笑,「你不要小看我們生物學家,馬上會有一輪新的動作。」
當然,人類無法通過其他種類的望遠鏡目睹這一奇景,因為時空畸變所產生的無線電波需要走上幾百萬年才能傳遞到太陽系。
此刻,考察船正停泊在水母塔所處的海面上。
「斷鎖」這個名字的得來有一個特別的說法:在希臘神話中,仙女座代表著依索匹亞國王的美麗公主安德洛墨達,她曾被綁縛在一塊大石上獻祭鯨魚座海怪,因此仙女座最為醒目的形象就是纏繞在雙手上蜿蜒的星雲鎖鏈。如今地球軌道上的水母燈塔就如同被仙女座施展出的星雲鎖鏈,企圖捆縛人類文明前進之路,人類現在需要如亞歷山大大帝揮劍斬斷糾纏死結那樣果斷地擊毀燈塔。
船上一行五人,除了艾琳之外,還有五十九歲的老海洋生物學家林格,二十三歲的實習研究員菲爾,以及兩位負責開船的波多黎各當地人。
「年輕人,一點也不冒昧,含糊其辭自己的立場是政客的伎倆,雖然我個人無法代表軍方,但我樂意坦承自己的看法。在我看來,地球是人類唯一的家,仙女座人在沒有知會我們的情況下就在我們家門口搭建燈塔,我們理所當然得去撤除。」少將斬釘截鐵地說。
她皺著眉頭看了他好一會兒,「好吧——」她吐了吐舌頭,表示願意妥協。她走進屋內,來到電腦前,通過網路調出了燈塔水母基因文件,文件過於龐大,因此被分割成很多小份分批發送到葉湛的電腦中。
「是的,燈塔水母毫無徵兆地活躍起來,開始整體向赤道方向遷移,我們的考察船準備追蹤過去。」
對於水母燈塔的意圖,有科學家猜測星門是一個信號發生器,正在向母星傳遞超越時空的信號。也有科學家假想星門是一個外星人的廣播工具,只是人類的科技還沒有達到能夠接收到廣播信息的高度。還有人推測星門更像是一個牽引裝置——來自仙女座星雲某顆恆星的星際艦隊所採用的某種先進的超光速推進方式需要在目的地矗立這樣一個牽引裝置。另外還有人猜想星門是一個單向的監視器,只有人類文明達到某種高度時外星人才會現身……
「你的燈塔水母有進展了嗎?」葉湛咂了一大口啤酒,詢問起艾琳的情況。
林格神色凝重地考慮了一下,「好吧,艾琳,注意安全。」
兩個小時后,美國的「獵戶座」號宇航飛船全速抵達了夢幻般打開的星門正前方三千公里處。當三名宇航員透過飛船前端舷窗近距離面對如此一片深邃無際的幽藍色,都被驚呆了,有一種來到世界盡頭的奇幻感。這就像是一面垂直懸立在虛空中的海面,無序地洶湧起伏著粼粼波瀾,上面並沒有人類所能理解的圖像。
「這……有必要嗎?」艾琳-卓望著他,目光中充滿了質疑。
隨後,物理學家根據微波背景輻射激變的數據推算出仙女座人的飛船將於四個月後抵達太陽系。迎接派陣營對這個結果又是一陣歡呼,因為四個月後地球相對仙女座正好位於太陽的外側,暗能量走廊不需要穿過太陽就能抵達星門。這消除了之前人類對仙女座飛船的抵達將引爆太陽的顧慮,某些程度上又佐證了迎接派「仙女座人並非惡意」的說法。
「水母正隨著渦旋朝一個中心匯聚!」菲爾驚呼起來。
他整日冥思苦想,卻始終無法得出一個合理的答案。燈塔水母、星圖、永生,這些毫不相干的主題混亂地塞滿了他的大腦,他沒辦法入眠也沒辦法工作。
三個月後的一個夜晚,黃石國家公園。
「原來你還在波多黎各啊,我以為你早返回美國了——」他又故作吃驚地說,其實他早就通過她的空間了解到,她的燈塔水母研究陷入了僵局,她不得不滯留在阿雷西沃。
葉湛茫然點了點頭,看著艾琳轉身離去。
他倆並肩站在靠近指揮塔的甲板上,心情都很不平靜,這或許是人類對燈塔水母的最後一次戰役了。此時離地球軌道屹立起第一座水母燈塔已經過了快半年,整個人類社會對待燈塔水母的態度卻發生了180度的大轉變,社會各階層不再是半年前「地球保衛戰」時期全民激憤的鐵板一塊。其中一大原因是「仙女教」的廣泛傳播,再加上各大國舉國發展新武器讓全球經濟舉步維艱,生活陷於困頓的民眾漸漸有了怨言。但這些都不是最深層次的原因,真正推動轉變的力量是民眾「對永生的渴望」——很多人開始相信,既然仙女座人能夠創造燈塔水母這樣長生不老的生命,他們同樣可以幫助人類實現永生。特別是一些如共濟會這樣的跨國財團的掌權者,他們大都已步入耄耋之年,這些老人領袖迫切地覬覦著永生,於是,他們動用手中資源向各國政府施壓,再利用媒體對民眾潛移默化地導向。很快,他們所期望的效果就顯現了出來,已有國家通過了反對破壞仙女座人燈塔的提案,更有甚者,非洲某個國家的一個打著「仙女座解放陣線」名號的武裝組織在一個月前攻陷了首都。

SETI@home

「你是說……高級生命就是今天的人類?」葉湛倒抽了一口涼氣,「可仙女座人為什麼會這樣做?難道只是為了單純滿足他們創造一個新世界的快|感?」
「回復到幼蟲……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為什麼你們能確定變身的幼蟲並不是衰老水母繁殖出的下一代?」
「葉,你是從什麼時候迷上尋找外星人的?」艾琳-卓凝望著幾千米遠處如山丘般大小的射電拋物鏡面,突然向葉湛問道。
事實上,這個龐然大物並沒有完全飛離地球,它只是飛出了大氣層,徑直進入距地面三萬六千公里的地球同步軌道。
上午十點半,葉湛端坐在自己的九九藏書辦公室里,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滾動著飛速變化的數據與波形,他已這樣全神貫注地工作了兩個小時。他的工作是射電信號的數據挖掘,由於阿雷西沃射電望遠鏡每一天接收到的信息浩如煙海,天文台只得通過全球SETI@home分佈計算去完成數據處理——首先將這些海量信息逐一分解,打包成一個個0.25M大小的數據包,通過互聯網傳送到世界各處,然後動用大大小小的閑置計算機資源去完成運算。
葉湛和艾琳目送幾十架飛機如隼群出擊般依次起飛,隨後,他倆帶上了防毒面罩。
「好吧,等你的好消息。」她回頭望著他,「你真是個執著的人。」她給了他一個吻,接著,他倆重新回到了屋外,在遠處無比龐大的射電望遠鏡的注視下,他們深情地擁吻起來。而身後的房間中,嗡嗡作響的計算機還在兀自工作著。

星圖密碼

「可是人類的出現也不過數百萬年,燈塔水母在距今5億5千萬年前的寒武時代就已是海洋的霸主了,因此……要說仙女座人在播種燈塔水母的同時又創造了人類似乎有些站不住腳。」葉湛繼續質疑道。
而後,他又獨自在海邊呆了許久,始終有一種不真實感長留在他的心底。
「好了,年輕人,我要去指揮戰鬥了。」少將向他們揮了揮手,轉身健步離開。
然而「斷鎖」行動的指揮官們還沒有來得及舉杯慶祝,他們所擔心的狀況就緊隨而至:在水母燈塔被導彈摧毀的同時,加勒比海中剩下的燈塔水母再次活躍歡騰起來,只花了六個小時,大批的水母又聚合成一個與之前差不多大小的共生體,忽地躥出海面,直衝出大氣層,重新佔據地球軌道,緊接著重新展開了星門。
他倆是來這裏露營的,儘管這段時間他們都待在紐約,但作為被聯合國緊急徵召的工作人員,兩人太忙,連見上一面也很難,這個周末總算都擠出了時間,便一同驅車來到黃石,享受了一次難得的相聚。
「時間到了,趕緊下來,遊樂園要關門了!」一個粗魯的聲音猛地傳來。
「嗨,葉。」她微笑著向他打招呼,似乎她對在這裏碰見葉湛並不是太過驚詫,「真高興和你又見面了。」
同時,他也注意到她目前的個人感情狀況:單身。
「真的嗎?一旦有了消息,我可以第一時間給你發郵件。現在我有了你Glitter的ID。」葉湛聳了聳肩,希望自己開的玩笑還算得體,接著,他轉移開了話題,「這些水母真的可以永生?」
就這樣,兩天過去了,大會仍是一片唇槍舌劍,卻沒有找出可行的應對之法。
接著,他將目光轉回到手機屏幕,想繼續在Glitter上尋找答案,當前頁面的右下角有一個「與燈塔水母相關的人」的鏈接——Glitter會根據你的搜索記錄、你的興趣(甚至是你所在的位置)主動為你匹配相關的人物信息。
美國「福特」號航空母艦游弋在一片被燈塔水母染成深橘色的海洋中,航母332.8x78(米)的飛行甲板上停著上百架蓄勢待發的各式飛機,工程兵正在忙碌地檢修它們。再過兩個小時,這些飛機就將出發去完成一項特殊任務——「斷鎖II」行動。
「或許跟我很小的時候迷上天文學同時吧,」葉湛輕聲說道,斜躺在沙灘椅上的他仰望著星空,「當我第一次接觸天文望遠鏡,領略到星空的廣闊與壯美,在無邊無際的時空中擁擠著那麼多奇異的天體……我很難想象在如此熱鬧的一個舞台中人類是孤獨的。」
葉湛怔怔地取下眼鏡,他的視線立刻回到了地面。小區里一片沉靜,透過樓房間隙可以看到夜空中那面長方形還在熠熠生輝。很多年前,也是在這個狹小的陽台上,他平生第一次舉起望遠鏡,領略到星空之美而深陷其中……
葉湛轉身凝望著艾琳,「可我們還能堅持多久?人類擁有的射程能抵達同步軌道的導彈庫存並不多了。」
他神思恍惚地走出了遊樂園,一個人徘徊在大街上。
她吃驚得張大了嘴,「這……怎麼可能?」
是浮藻么?不,閃爍不定的星星光點更像是某種浮游生物。他遲疑著走近海水,小心翼翼地蹲在半米之外仔細觀察,終於看清了這些光點的大致形態:一片片指甲蓋大小的微藍色軟體密密匝匝地浮沉在水中,遊絲一般的觸角微微擺動,一張一縮的半透明身體中心呈現出橘紅的金屬色澤,這是他未曾見過的某種微型水母。
「這些水母是如何辦到這一切的?」葉湛不解道。
四個月後,仙女座人的艦隊如期而至。
林格和菲爾都沉默了,艾琳的話加重了他們的緊張情緒。
「葉湛,真的是你嗎?你怎麼找到這裏的?」艾琳望著向她游過來的葉湛,眼淚再次涌了出來。
這些飛機將飛臨燈塔水母所棲身的各海域,向海水中拋灑大量藍色顆粒狀的基因病毒,這些病毒是一種鋅指核酸酶,能夠進入燈塔水母體內篡改指定的基因組,同時還會相互感染,如瘟疫般蔓延在水母群中。
此時呈現在電腦屏幕上的,正是之前一天從全球各處SETI@home處理器返回的信息統計,葉湛需要做的事情是從中尋找有價值的信息。
「我們現在身處的正是《老人與海》中桑地亞哥與鯊魚殊死搏鬥的那一片海。」葉湛目光熱切地說。
「很遺憾,最終他們宣告失敗,沒能在人類DNA中尋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但現在,我們可以試試燈塔水母的基因——」
「三萬多顆恆星的坐標位置——」
「不,我倒覺得仙女座人不一定親自來過地球,他們完全可以將燈塔水母的DNA以最精簡的細菌結構打包,再採用無人駕駛飛船播向宇宙各個角落。」葉湛思考著說,「難道你也開始相信『仙女教』所宣揚的學說,仙女座人是人類的造物主?」仙女教是一個近日在全球興盛起來的宗教,宣揚人類很早以前來自於仙女座,由於背負了某種罪孽而被放逐地球,仙女座人的現身意味著末日大審判即將來臨。
「呃……」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揚了揚手機,「是Glitter告訴我的。」
「好吧,」艾琳-卓露出了笑容,「等我忙完了,我繼續給你上課。」
隨後葉湛也跟了過來,他的雙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很快完成了一系列操作。「艾琳,我讓電腦自動上傳你的數據,要不了幾天系統就會給出結論。」
「卓,你好。」他終於怔怔開口道,脫口而出的竟是帶著濃重鄉音的中文。
「人類的垃圾基因……外星文明的信息?」
隨著不斷下潛,她感到這已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海底世界,黏稠的橘色燈塔水母聚合體把原本廣闊澄澈的海變得如此局促,充滿了強烈的壓迫感。周遭密匝的燈塔水母也不再像是她研究了近十年的那種行為簡單的初級生命,彷彿有一種高等的集體意識正在混沌的聚合體中慢慢形成。
半個小時后,她終於累得停止了哭泣,抱著一塊從船體破裂下來的浮木茫然地漂浮在海上。
艾琳沒有回答他,兩人陷入了沉默。葉湛出神地望著四周,夜色如謎一般深沉。艾琳的想法只是他聽到過的人們對仙女座人目的的諸多揣測中的一種,但還是觸發了他一些不寒而慄的遐想,人類文明在地球上看似孤獨的進化真是被事先設置的指令所牽引?甚至連地球運行軌道也有可能是被精心設計好,直到一個節點……
很快,艾琳結束了通話。「葉,我們的船馬上要出發了,我得趕緊走了。你這邊有什麼進展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她望著葉湛,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他漫步在冷清空蕩的遊樂園中,路過大象滑梯、過山車、海盜船、大篷車,最後來到旋轉木馬前。此時木馬池中空無一人,不同姿態的木馬靜靜地懸立在半空中。
遠離人群的他靜靜感受著大海的寧靜,赤|裸的雙腳踩在柔軟的細沙上,在純白色的沙灘上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足印。也不知走了多遠,當他再次抬眼望向大海時,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視力所及的整片海域中,原本空蕩的海面變成了一片晶亮的橘色,像是有無數盞熒光燈搖曳在水面之下。
「燈塔水母還聚集在這裏啊,並且繁殖得越來越多,我們都還沒弄清原因。」艾琳聳了聳肩。
從監視器上可以看到一團團水母正在隨渦旋向一個中心匯聚,而他們的小船正位於這場海底風暴中心不遠處,他們能感覺到船體開始顛簸起來。
此刻,葉湛與艾琳也身處「福特」號上,他們受邀前來見證此次行動。
這些微小的生命就是燈塔水母?葉湛皺起眉頭,惶惑地抬頭凝望著海面。他之前曾聽聞過這種神奇的不死生命,但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一個黃昏與它們不期而遇。它們怎麼會陡然泛濫在這片海域?這些水母真能夠不墮生死輪迴而永生?那麼它們又該有多麼古老啊。他不由得感到了一絲不安,儘管自己見到的只是海洋一隅的狀況,可是如果這些微小精靈真能永遠不死而又爆髮式地繁殖擴張下去,終有一天它們的種族將佔領地球上所有海洋。
葉湛敏銳地跟上了她的思路,「你的意思是,生命或許是外星文明處心積慮放置在地球的工具,作用是改變地球的生態?」葉湛顫聲說道,「現在輪到仙女座人前來收割地球業已成熟的生態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