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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翡翠湖

生死翡翠湖

作者:周浩暉
「可是我沒有證據。也不會有人再能找到任何的證據。」凌廣鋒頓了一頓,神情誠懇,「羅警官,並不是我不相信法律,可是這件事情,只能用我的方式去解決。」
「哦?」羅飛怔了怔。如果這個情況屬實,那的確是鐵證了!可是這錄像會是誰錄的?又怎麼會落到凌廣鋒的手裡?
可惜的是,社會上絕大部分人的想法卻和羅飛是不一樣的,他們欣賞的是那些享受財富而不是創造財富的人,是那些擅於表現而不是獨蘊內涵的人,就好比張建南和凌廣鋒,當這兩個人同時出現的時候,人們的目光往往會集中在前者的身上,而後者註定會在一個無人關注的角落裡獨自寂寞。
小劉現出苦色:「這個……我不記得了。」
「現場的東西你們都沒有碰過吧?」羅飛看著朱帥問道。
「那兇案發生的時候,凌廣鋒在幹什麼?他現在又去了哪兒?」彭輝發現自己跟不上小劉的思維,乾脆便只顧提問了。
鄭天印不動聲色,做好準備應付對方的詢問。
「這麼快?」羅飛和小劉等人驚訝地交換著眼神,這意味著案發十分鐘左右,南城刑警隊的人馬就已經到達了現場,這效率也太高了吧?
然而在照片下方,這名男子的履歷卻又令人肅然起敬。
一旁的朱帥也禁不住投來了羡慕的目光,不過他隨即也領到了自己的任務。
「我不信。」羅飛直言,「而且我知道你是幹什麼的。」
女孩撇撇嘴:「他自己說的。那時我們正要下水,他也湊過來,還是瞪著張建南看。鄭老闆就問他為什麼不換泳衣,他回答說不會游泳。鄭老闆就反問他,不會游泳還來翡翠湖度假?我也覺得很可笑,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來玩的,他就是專門來找張建南的碴的。不過他倒有自己的解釋,他說他不游泳,但是想租一艘快艇,到湖面上轉一轉。」
「肺活量6000。」羅飛迎著凌廣鋒的目光說道,「這是專業游泳運動員才能達到的水準。」
還有什麼呢?彭輝顯得有些茫然,案情已經如此清晰,剩下的工作也就是打撈凌廣鋒的屍體,還有寫結案報告吧?
小劉一愣,這的確是個問題。憑他對娛樂行業的了解,像冷芸芸這樣的女子,出台全天陪護,一次的收費怎麼也得以千計數,一年兩萬元的貴賓會費,是絕對支撐不起這些服務的。那度假村又憑什麼給客人安排這樣的服務呢?
片刻之後,羅飛突然拋出了一個看似與案情毫不相干的問題:「誰給你付錢?」
「張建南死了,凌廣鋒失蹤。」彭輝的語氣低沉。
就像是有意要刺|激對方一般,凌廣鋒又當著鄭天印的面給彭輝打了電話。警方立刻向著翡翠湖出動而來,最多也就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據鄭天印說,他看到凌廣鋒和張建南在快艇上發生爭執,張建南把凌廣鋒推到翡翠湖裡淹死了。他想要制止但是來不及了。然後張建南求他做偽證,說凌廣鋒是自己失足淹死的。他拒絕了張建南的要求,並且在阻止對方逃跑的時候被刺傷。為了自保,他不得已奪下了兇器,並且將張建南刺死。」
當時凌廣鋒回答:「真的不會。」然後他就被鄭天印拋入了湖水中。
受害者的死亡原因看起來非常清晰:在屍體的心口部位有一道兩公分多的傷口,雖然不算大,但卻非常的深。傷口中湧出了大量的血液,在屍體下形成了一片血窪。
此後鄭天印又藉機多次與凌廣鋒進行了接觸,一步步贏得了對方的好感。當凌廣鋒提出要包快艇出湖的時候,鄭天印主動提出親自駕船陪同——因為有了前述的鋪墊,一切都顯得非常自然。
可羅飛顯然還有自己的思路。
此時日頭依然毒辣,但毫無遮攔的湖畔碼頭附近卻圍著一大幫子人。羅飛知道,那裡應該就是案發現場了。
彭輝也解釋到了這些問題:「據凌廣鋒說,沈萍有了和張建南離婚的打算之後,很多事情便會找他商量。當時沈萍對張建南戒心很重,特意更改了自家別墅的監控系統,以監控放置著保險箱的卧室。這件事情她只告訴了凌廣鋒一個人。沈萍突然去世,凌廣鋒非常懷疑其死因。所以他便千方百計要盜取到當天晚上的監控錄像。今天早晨,他終於得到了那份錄像,於是他立刻報了警,並且把錄像資料拷貝了一份快遞給了警方。」
小劉認出這寶馬車正是自己在停車場看到的那輛。不久之前他還曾對車的主人暗慕不已,沒想到對方已經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難免令人感慨世事之難料。
對鄭天印後續的審訊雖然順利,但當全部筆錄做完的時候,時間也已過了晚上十點。羅飛等人走出病房,看到了尚在走廊內等待的凌廣鋒。
凌廣鋒狐疑地看著羅飛,羅飛也看著凌廣鋒。從外觀上來看,這名男子的確沒有任何過人之處。
「我明白。」小劉聳了聳肩膀,「這和你剛才對星座的性格分析是完全矛盾的……不過,所謂星座分析,就一定可靠嗎?」
「他說:『酒倒是好酒,只是血腥味重了一點。』」冷芸芸停頓了一下,似乎對自己的表述不太滿意,又補充到,「我只能重複他當時的話,但是卻表現不出那種感覺。他說得很慢,語氣森冷森冷的,反正我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看看面前的紅酒,還真有點血液的幻覺。」
羅飛等人一怔,隨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涉案的兩個兇手,張建南已死,而鄭天印因殺害張建南罪行確鑿,已難逃極刑的制裁,再追究沈萍的真正死因,似乎已沒有太大的意義。
照片下方的文字描述是經過彭輝整理篩選過的,主要是顯示與案情有關的個人資料,內容如下:
「是的,我殺了他。」鄭天印淡淡地說道,同時他伸出右手,「把刀給我吧,你已經不需要它了。」
「第一個問題:鄭天印的左手手掌是不是有刀傷?」
不可否認,這絕對是個漂亮的女孩,大約二十齣頭的年紀,高高的個頭,五官精緻,皮膚白皙。她穿著一套兩截式的泳衣,肩頭很隨意地披著一條浴巾,窈窕有致的身形畢露無餘。
「你這麼說倒是有道理……」彭輝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可是,鄭天印有什麼動機要殺張建南呢?」
電話打完之後,鄭天印騰出左手握在了刀刃上,隨即他的右手猛地一拉,在左手掌上劃開一道可怕的傷口。他把血手印蓋在張建南的肩頭——這會給警方造成自己是受傷后被迫反擊的假相。
「我靠,全是好車啊,現在有錢人真是多。」小劉的雙眼在停車場里打著轉,一臉的饞涎樣。
羅飛又打開手機里的通訊錄,隨便找了個靠前的號碼撥出去,通訊錄上這個號碼的名稱叫做「嬡嬡」,按照拼音規則排在了通訊錄的第一位。
羅飛醞釀了片刻,他沒有直接回答彭輝的問題,而是把話題引到了此前三人對案情的分析上。
羅飛的反應卻和鄭天印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沒有。」朱帥非常肯定的回答,「而且我也問了報案人,他們也沒有碰過刀和死者。當時他們看到鄭天印躺在這個位置,昏迷不醒。他們連忙把傷者送往醫院,然後就報警了。」
「現在可不是喪氣的時候,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羅飛鄭重地說道。
對於這些事情,羅飛自然也是有所耳聞。
小劉伸長脖子,看清楚那是一隻黑色的男用手機,款式新穎時尚,應該價格不菲。
冷芸芸瞪眼看著羅飛,她雖然沒有說話,但很明顯心中已經起了些波瀾。

張建南張著嘴,喉口發出一陣「呵呵」地急喘聲,然後他的身體慢慢地軟了下去,氣息也漸漸終止。
在羅飛看來,小劉最後補充的那句話其實更有價值:這說明凌廣鋒沒有迅速遠走的能力,如果真的是殺人後畏罪潛逃,這一點便顯得非常不合情理。
在龍州不知道沈氏集團的人可不多。這並不僅因為沈氏集團驚人的財力,更由於這兩年來沈氏家族的多殩命運。
羅飛一愣,隨即認出那是南城分局刑警隊的彭輝。前幾年小夥子實習的時候,曾在羅飛手下當過幾個月的「徒弟」。
小劉則期盼地看著羅飛,似乎在等待對方認可。
不過更多的疑點卻在羅飛腦海中不斷凸現,他步步追問。
「什麼?」彭輝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羅飛略一沉吟:「嗯,如果這麼說的話,動機的確是有的。可是證據呢?沈萍到底怎麼死的,醫院會出具相應的死亡證明,凌廣鋒要舉報張建南謀殺,必須有切實的證據才行。」
「利器刺破心臟,當場死亡。」張雨指了指不遠處的短刀,「這就是兇器,你們可以收起來做物證了。」
電話那頭的張建南頓時變了臉色。
凝思了片刻之後,羅飛將話題一轉:「案發現場還有一個人受重傷?我接到的報告說,這個人是翡翠湖度假村的老闆?他跟你調查的案子有什麼聯繫?」
「其他人你認識嗎?」
「有沒有調查過凌廣鋒、張建南以及鄭天印這三個人的背景資料?」羅飛問道,雖然只聽彭輝簡單地介紹過案情,但他非常利索地報出了三個涉案人的名字,這番過耳不忘的本領令在場的小劉等人都大為嘆服。
那名男子身形瘦小,相貌平平,他站在病床前,微佝著腰背,氣質猥瑣。可這個人卻給高大強壯的鄭天印帶來了難以承受的壓迫感。
「你們之間——我指和度假村,是怎麼運作的?」
彭輝怔了片刻,臉上的神色將信將疑,然後他總結自己的感受:「好吧,我承認你對死者刀傷和血手印的分析很精彩,我現在也傾向於是鄭天印給了張建南致命的一刺。可是對於張建南將凌廣鋒推入湖中淹死,這就完全是你的假想了,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個假想。凌廣鋒這麼輕易就被張建南搞定,我實在接受不了這一點。」
朱帥跟在羅飛身後,追隨著前者的目光。他也看到了這些端倪,凝眉苦思其中隱藏的線索。
彭輝沉吟著點點頭。那個血手印他也看到過,這麼解釋確實是很理的。
羅飛來到馬6車邊,他看了眼測酒儀上的數值,然後沖交警揮了揮手:「你回去吧。」
羅飛擺擺手,打斷了朱帥的話:「不要轉述了,去把他叫過來。」
「這……這也太誇張了吧?」彭輝張口結舌,「為了製造一個假相,不惜把自己捅成重傷?」
羅飛看著對方的眼睛,鋒芒挫盡的女孩再也無力與他對視,只能頹然地垂下頭去。她的這些細節動作被羅飛收在眼底,後者也由此判斷出女孩沒有說謊,她對翡翠湖度假村內部的運作秘密並不知情。
彭輝點頭回答:「已經讓外圍的同志去處理了。相關資料很快就會通過度假村的傳真發過來。」
「嗯。」羅飛對冷芸芸的疑問不置可否,繼續沿著自己的思路展開話題,「後來你還見過那個人嗎?」
「那當然。」小劉笑嘻嘻地回答羅飛的問題,目光卻看著冷芸芸,「我可是在治安大隊干過好幾年呢。」
冷芸芸躲開小劉的目光,先前那副傲慢的勁頭消失不見了。
「你真的沒有喝酒嗎?」良久之後,羅飛突然問出了這麼一句。
「嗯。」女孩愛搭不理地看了看羅飛,反問,「外地人不能到龍州來嗎?」
「他們打起來了?」
在鄭天印的蠱惑和指使下,張建南下手謀害了自己的妻子:他在半夜裝鬼誘發了沈萍的心臟病,並致對方死亡。張建南如願以償地獲得了沈家所有的財產,從此可以在翡翠湖的賭場內盡情揮霍。而這一切正是鄭天印想要看到的結局。
測酒儀的吹口被遞進了車內。
沈萍是不是也由於這些原因才和凌廣鋒分手的呢?當她投入張建南的懷抱之後,也許這才比較出前男友的好來。所以她要在離世之前和張建南離婚,這個計劃只有凌廣鋒知道,說明後者終究是她心中最值得信任的人。
「好了,根據你的說法——」羅飛把筆錄舉起來揚了揚,「今天午飯的時候,凌廣鋒和張建南曾當眾起過一次摩擦,被你從中調停了。一點過後,其他人都下湖游泳,不會游泳的凌廣鋒則租了度假村的遊船到湖中遊玩。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凌廣鋒要求你把遊船開回碼頭,然後他說有一些私人事物要處理,希望你迴避一下。於是你就離開了。你在周圍的湖灘上轉了幾圈,花費了大約二三十分鐘的時間。然後你來到浴場,得知張建南持刀去赴凌廣鋒的約會。你連忙趕到碼頭,恰好看見快艇上的張建南將凌廣鋒推入了湖中。凌廣鋒不會游泳,很快淹死。張建南企圖殺你滅口,你在身負重傷,生命受到嚴重威脅的情況下,迫不得已揮刀反擊,致其當場死亡。是這樣嗎?」
兩年前,鄭天印投資建設了翡翠湖度假村。正如羅飛的判斷,度假旅遊只是表面上的業務。度假村真正的營利來源於賭博。鄭天印通過私人俱樂部的形式吸引那些有錢人來到他的度假村,然後他從中選擇合適的獵物,將他們引入賭博的泥潭。
「後來鄭老闆就帶著那個人離開了,我陪張建南到湖裡游泳。過了有一個小時吧,負責看管手機物品的服務生在岸上叫我們,說是有電話找張建南。於是我們來到岸上,張建南接聽了電話。」
「是!」彭輝響亮地應了一聲。篩選資料這個任務看似簡單,實則非常關鍵,很能考驗出一名刑警的甄別與分析能力。羅飛能這麼信任地把這個任務交給自己,這讓彭輝感到頗為自豪。
小劉收起嘻笑的表情,很認真地說道:「還有兩個問題,我想先請教一下彭警官。」
「大概十點一刻左右吧……到了以後停車、寄存物read•99csw.com品什麼的,忙了一陣之後就開始聚餐吃午飯了。」
可是那些隱藏在內部的東西呢?誰能夠真正看透一名天蝎座的男子?
彭輝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他有些茫然地看著羅飛:「羅隊……你笑什麼?」
「他知道了你謀害沈萍的事情,而且還掌握了關鍵的證據。他已經報了警,警察很快就會來了。」鄭天印看起來口渴得很,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艱難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七月的龍州,如流火般熱辣。尤其是午後時分,明晃晃的太陽把空氣烤成了熱烘烘的一片,只要你置身其中,即使端坐不動,也能很快憋出一身的粘汗來,渾身上下像是爬滿了濕乎乎的螞蟻。在這樣的天氣下,任何的戶外活動都是絕對的遭罪。
小劉也打開了車窗。風勢藉著車速躥進來,雖然是熱的,但總也能帶走一些汗水。小劉似乎舒坦了一些,他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往羅飛這邊瞥了一眼。
鄭天印搖頭嘆息了一聲,他不再說什麼,突然搶上一步,左手拉住張建南的右肩,右手的短刀猛地刺出去,狠狠地扎在了對方的心窩上。
「那你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鄭天印,41歲,摩羯座。早年參軍,專業后經歷複雜。擺過地攤、開過飯店,還干過拆遷工程。為人精明,擅於交際,遇事極為冷靜,能夠在任何情況下為自己謀求到最大的利益。性格堅韌,曾被人騙得傾家蕩產,也曾因暴力紛爭進過監獄,不過最終都能扭轉頹勢,絕境逢生。五年前完成了原始積累,並且在黑白兩道都打通了相當的人脈關係,生意越做越大,主要涉及餐飲和娛樂行業。兩年前投資建設翡翠湖度假村,以俱樂部的形式發展了一批有錢有閑的階層作為會員,據說獲利極豐。」
「心靜自然涼。」羅飛淡淡地說著,他衣帽完整,儀態端正。
彭輝尷尬的咧著嘴:「果然是這樣……真是讓人,讓人……」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能黯然地搖了搖頭。
「凌廣鋒殺了張建南?」小劉忍不住在一旁插話。的確,任何在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都會產生相同的第一推測吧?不過很快小劉又自己搖了搖頭:「不至於啊?既然他已經找到了張建南殺人的證據,完全可以等法律來制裁對方啊,又何必這麼衝動呢?」
鄭天印自認這套說辭是無懈可擊的,至少從法律上來說有一條完整的證據鏈與之映襯:很多人都見證了凌廣鋒和張建南之間的摩擦;張建南的手機顯示,他在兩點鐘過後接到了凌廣鋒的電話;然後張建南便抄起一把西瓜刀,氣勢洶洶地向著碼頭而去;警方應該清楚,凌廣鋒與張建南之間的過節足以引發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
羅飛輕輕地「呵」了一聲,未置可否。然後他伸手把副駕位置的車窗搖了下來。
「現在還不能樂觀。」羅飛搖著頭,表情沉重,「即使我們的推想都是正確的。就目前的局勢來看,我們仍然沒有把握將鄭天印繩之於法,因為我們缺少關鍵的證據。」
「這個……」彭輝顯得有些無奈,「凌廣鋒看到錄像之後,情緒非常激動。他報完警,立刻就去找張建南了。我們勸也勸不住。午後他打來電話,說在翡翠湖找到了張建南,我和隊里的一個同事立刻就趕了過來,可沒想到這裏的形勢已經迅速惡化了。」
「是有這麼回事。我們是通過現場目擊者了解到的——張建南這次來度假村帶了一個女孩,這個女孩一直陪在他身邊。你是怎麼知道的?」彭輝顯得有些迷惑,羅飛並沒有機會和那個女孩接觸到,而且他怎麼能對具體的通話時間都掌握得那麼精準呢?
「你問的兩件事,其實是同一個問題。」小劉侃侃言道,「凌廣鋒沒有參与到刺殺的現場。因為這樣的殺戮,必然會造成大量的噴濺血跡。如果凌廣鋒當時在現場,是不可能幹乾淨凈離開的。可是除了陳屍附近的那一小片區域,別處未發現任何遺留血跡,這足以說明問題。另外,說凌廣鋒畏罪潛逃也是講不通的。這個地方這麼偏,他不開車的話,走到天黑也出不了山區,這樣的潛逃幾乎沒有意義。」
「行了,趕緊停車,把你的衣著整整。」羅飛督促道。小劉瞅准了一輛新款的7系寶馬,把警車貼上去停了,趁著戴帽整衣的當兒,又干過了一陣眼癮。
鄭天印越想越踏實,他的嘴角甚至浮出了一絲笑意。
人群中一個身形魁梧的男子走了出來。彭輝搶上一步介紹說:「這是我的搭檔,朱帥,他一直在這裏守護現場——這位就是羅飛羅隊長。」
彭輝略一頷首:「你直接問吧,不用客氣。」
碼頭上的小劉連忙掏出一個證物袋,踮起腳尖遞給了羅飛。羅飛把袋口捻開,彎下腰從甲板上揀起了一樣東西。
「我問你答就行。」羅飛開始切入正題,「你今天見到張建南是什麼時候?」
「是的……」鄭天印的目光收縮了一下,「也許我該通知手下的員工,讓他們盯住張建南,可別在這個關頭讓他跑了。」
「張建南就是接到他的電話以後,才拿著刀離開的。不是他是誰?而且在飯桌上大家就看出來了,這個人跟張建南有仇,還不是一般的仇,是大仇!」
「一年兩萬。」羅飛頓了頓,又沉吟著問,「你認為這樣的收費,能支撐起這些服務嗎?」
「沒有。」冷芸芸搖搖頭,語氣也隨著這兩個字緩和下來,「就在緊張的時候,鄭老闆趕過來把兩個人勸開了。」
「他是不是叫凌廣鋒?」
彭輝點頭離去。羅飛此時已將那些資料快速地看完了,他將資料轉交給自己的助手:「你也看看吧,然後我們討論一下。」
「你很快就可以走——」羅飛的語調緩和了一些,「不過你必須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再詳細地描述一遍。」
「你認識那個死者嗎?」
羅飛皺起眉頭:「為什麼不跟凌廣鋒聯繫,讓他再發一份?」
半個小時后,凌廣鋒駕駛著自己的馬6汽車行駛在夜色中的龍州街頭,經過一天的折騰,他多少也有些累了,他只想儘快回家,把渾身的湖腥味洗一洗,然後好好的睡上一覺。
「什麼?」不僅冷芸芸愣住了,小劉和彭輝對這樣的問題也是莫名其妙。
「嗯。」凌廣鋒感激地笑了笑,「這樣最好。」
「你們倆剛才的思路有一個共通的重大疏漏——」他說道,「你們把鄭天印當成了一個與案件起因無關的人,你們都認為,他只是一個無辜受到牽連的旁觀者而已。事實上,當我們知道翡翠湖度假村可能是個地下大賭場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沈萍的死亡對於鄭天印有著直接的利害關係。」
一陣微風吹來,雖是盛夏,但鄭天印還是感到了一絲寒意。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這才發現那裡早已沁出一片細密的冷汗。
「你是冷芸芸?」羅飛客氣地問道,「我們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

「如果鄭天印確實和沈萍的死有牽連,那麼你想想,在當時的境況下,他還有別的方法全身而退嗎?」羅飛試圖引導彭輝用代入思維去分析問題。
「早上九點鐘,我們約好在市裡見面,他來接的我。」

交警看了看測酒儀上的數值,然後衝著警車揮了揮手。
「羅隊,你……你這是怎麼了?」彭輝和小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明白一貫嚴肅的刑警隊長為何會有如此表現。
冷芸芸抬頭不解地看著羅飛,似乎對方在明知故問。
「我們在碼頭等你,你快過來吧。」鄭天印在電話里說道,「剛才的那個男人,他是沈萍的初戀男友,他要找你的麻煩,你最好和他當面解決一下。」
彭輝被噎得臉一紅,想發作又發不出來。羅飛卻只是輕輕一笑,他拍了拍小夥子的肩頭,示意對方不要著急。然後他凝起目光開始打量眼前的這名女子。
「鄭天印一直想不通:你怎麼會沒有死。因為他親眼看著你沉入了湖面,足足有兩分鐘沒有露頭。現在這個問題就好解釋了。6000的肺活量,進行兩分鐘的潛泳不在話下。對於一個游泳高手來說,這段時間已足夠你到達湖岸邊的蘆葦盪中。」
「你是下午兩點四十左右離開的翡翠湖,你的員工將你送到這裏搶救。所以後來度假村裡發生的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警方三點到達了翡翠湖,在那裡我們除了詳細勘驗了張建南的屍體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收穫。」羅飛指了指凌廣鋒,「他雖然不會游泳,可他卻並沒有被淹死。湖水把他衝到了岸邊的蘆葦灘,後來被巡湖的工作人員救起。他告訴了我們很多事情——和你剛才的說法截然不同。」
「這已是最好的結果了。既然如此,就讓死者入土為安吧。至於那份錄像的原始資料……已經沉入翡翠湖底了。」凌廣鋒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他的眼中有些亮晶晶的東西在閃動。然後他轉身向著出口處走去,步履矯健。
「看起來還是個傳奇人物。」小劉伸出一隻手撓了撓腦門,既羡慕又佩服地感嘆道,「這種人就是命硬,越是挫折多,挺過來之後命數就越旺。這次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是大難不死,看來他的後福小不了啊。」
一個小時之後,龍州市人民醫院。
羅飛嘿了一聲,話題一轉:「好了,我只有一點還不明白:既然並不存在那份錄像,你怎麼知道是鄭天印和張建南害死了沈萍?」
「認識。他叫張建南,是我們度假村的常客。」
「是!」小劉響亮地答應了一聲,卻不急著挪步。
「鄭天印?」
片刻之後,羅飛收起了目光,然後他很隨意地問了句:「你不是本地人吧?」
小劉應了聲「是」,轉身走出病房。幾分鐘后,當他再次回到病房內的時候,在他身後跟著一名男子。看見這名男子,鄭天印的臉色變的刷白,彷彿陡然間又脫去了好幾升血液似的。
羅飛看著凌廣鋒遠去的背影,他的心忽然激烈地跳動起來,原本倦怠的眼神中也重新綻放出光彩。
鄭天印閉上眼睛長嘆一聲,他已無話可說,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第一頁的最上方便是死者張建南的大幅照片。他微倚在一輛白色的寶馬轎車旁,精神奕奕。
兩年錢,沈氏集團的老闆沈百強夫婦遭遇車禍雙雙死亡,沈家財產全都被他們的獨生女沈萍繼承。沈萍手握巨富,美貌如花,但她卻註定要承受一場不幸的命運:她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這種疾病註定了她的生命無法跨越三十歲。
冷芸芸已經感覺到自己什麼事也瞞不了眼前的這名男子,她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們都是每次下鍾以後,找度假村結帳的。」
他知道這個舉動的危險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簡直就是在玩命。
「辛苦了。」羅飛抬起左手在對方的肩頭上拍了拍,順勢看了下時間。現在已經是十六時二十五分了,彭輝他們抵達現場已近一個半小時。
「具體的我也沒聽到。」冷芸芸無奈地攤攤手,「張建南接通電話后特意向遠處走了幾步。他好像一直在聽,我只注意到他臉色鐵青,難看得很。到最後他才說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然後就掛了電話,我問他怎麼了?他說:『還是剛才的那個傢伙,媽的,想找我的麻煩,看我怎麼修理他!』」
「你需要見一個人。」羅飛打破了沉默,他轉過頭吩咐一旁的助手小劉,「你去把那個人帶過來吧。」
凌廣鋒無奈地撇撇嘴,再次把嘴貼近吹口,這次他鼓足了勁,一口氣吹了很久。可卻始終聽不到交警喊停的聲音。
「是的,大哥。」
「怎麼了?」彭輝低聲向自己的同伴問了一句。
聯繫彭輝剛見面時說的話,羅飛立刻腦子一轉,追問道:「他們倆誰死了?」
凌廣鋒按下車窗,年輕的交警向他敬了個禮:「您好,請配合測一下酒。」
「不認識,不過有幾個眼熟,應該也是度假村的常客。」
「這個人坐下來之後,根本就不吃飯,只顧盯著張建南看,目不轉睛的。當時大家都覺得奇怪,張建南被他看得實在沒辦法了,就拿起桌上的紅酒敬他。」
張建南沉浸在一片驚訝與茫然的情緒中,他下意識地把刀交給了對方,張口結舌地問道:「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深入了翡翠湖度假村的內部。這裡是整個翡翠湖的東北角,極目眺去,平靜的湖面碧綠通透,確實像極了一塊碩大無朋的翡翠。
「張建南在度假村裡會有哪些活動?」
羅飛與身邊的兩個小夥子交換了一下眼神。雖然他們沒有親歷現場,但是這句充滿了憤怒與仇恨的台詞卻將凌廣鋒當時的情緒清晰地展示在了他們面前。羅飛又品味了片刻,接著問道:「那張建南有什麼反應?」
「好了,現在事件的時間軸已經非常清晰——」羅飛看著女孩的背影總結道,「上午十點一刻左右,張建南來到度假村。十一點多,眾人開始聚餐。席間凌廣鋒到達並與張建南產生衝突,這場衝突被鄭天印化解。大概十三點三十分左右,眾人來到湖灘準備游泳,唯獨凌廣鋒要租快艇出湖,於是鄭天印調來快艇,滿足了他的要求。十四時十一分,張建南接到電話,攜西瓜刀前往碼頭與凌廣鋒會面。隨後鄭天印來到浴場,並立刻出發追趕張建南。十四時三十分左右,管理快艇的服務生來到碼頭,發現了張建南的屍體以及重傷昏迷的鄭天印。彭輝,我說的這些,和你此前的調查沒有衝突吧?」
羅飛皺了皺眉頭,對機主的身份有了猜測,反問道:https://read•99csw•com「你認識張建南?」
羅飛偏偏在這個時候接到了出警的任務。
「別啊大哥,都是混碗飯吃的……」女孩這下終於急了,口氣軟了下來,「你們問什麼我說什麼還不行嗎?」

凌廣鋒終於憋不住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抱怨道:「你這是想憋死我呀?」
「嗯。」羅飛點了點頭,又問道,「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是誰?」
小劉得到隊長的鼓勵,精神頭「噌」地長了一塊。他興沖沖地將資料翻過一頁,繼續往下看。
彭輝連忙翻出自己的手機通話記錄進行查看:「對,13020011590,是凌廣鋒,怎麼了?」
在得到羅飛肯定的回答之後,彭輝這才抖露出案情:「我是今天上午接到的報警電話,一個叫做凌廣鋒的人舉報說,沈家的獨生女沈萍並非死於心臟病——她是被自己新婚不久的丈夫張建南謀害身亡的。」
羅飛轉頭看了彭輝一眼,腳步不停:「這個動機可不成立。誰都知道沈萍根本活不了多久,沈家的財產遲早都是張建南的。」
「技術民工……」羅飛輕輕重複著這個詞,心中則感嘆中國文字的神奇——用如此精短的語言便活靈活現地勾勒出了一類人群的特徵肖像。的確,這樣的技術人員有著某些與民工相同的特質,羅飛並不覺得這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因為他們和民工一樣,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建設者,「民工」這個詞理應獲得人們更多的尊敬。
「為了遺產。沈萍死後,沈家所有的財產就到了張建南的手裡。」
「有十五六個吧,坐滿了一大桌。」
羅飛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麼。凌廣鋒看著他凝重的面容,雖然問心無愧,但也不免有些忐忑。
鄭天印又把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左肋上,然後兩手發力,將短刀扎進腹腔后又咬牙拔出。劇烈的疼痛讓他額頭上的冷汗滾滾而下。
羅飛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不過他的目光卻是看向了廣袤的湖面。湖水泛著綠光,即使是在陽光刺目的夏日午後,也仍能給人帶來一種幽冷昏暗的感覺。羅飛的眼神專註而銳利,似乎要直刺破平靜的水面,看透那些隱藏在幽幽碧水下的秘密。
從照片上來看,張建南是個不折不扣的帥哥:身材高大,劍眉虎目,臉龐上稜角分明。一身名牌的tshirt和牛仔褲,墨鏡很隨意地搭在手指上,若有若無的笑容掛在嘴角,那種男人的魅力幾乎令人無法抵擋。
「不認識,他今天應該是第一次來。」
小劉也「嘿嘿」地笑了起來:「你還不知道吧?我們羅隊就是天蝎座的。」
時間已極其緊迫,他不能再等待了!必須在警方到達之前扭轉整個局勢。
「小朱,你和我們一起勘查屍體,我有些問題隨時需要你的回答。」羅飛很謙和地說道。小夥子握緊拳頭點點頭,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
這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子,一見到羅飛立刻便鞠了個躬,畢恭畢敬地叫了聲:「警察大哥,你好。」
彭輝想了想:「我補充三點吧:一、從浴場到碼頭大概有十分鐘的步程;二、從服務生的休息處到碼頭也是大概十分鐘的步程,所以鄭天印打電話通知服務生來收船的時間,應該在十四點二十分左右;三、因為天氣炎熱,午後的客人都集中在浴場區,碼頭附近沒有人目擊到案發時的情形。」
由於這個人自身給觀察者帶來的感覺過於強烈,他的穿著打扮相形之下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小劉的目光在那照片上停留片刻后,已情不自禁地驚嘆道:「這個人可不簡單。」
對面的女人聽出不對勁,立刻換上了很不善的語氣:「你是誰?張建南人呢?」
羅飛暗暗點頭,看來冷芸芸的到來只是度假村裡一種特殊的「營銷策略」。這就合理了。現在度假村裡出了命案,老闆鄭天印被人刺傷,自然顧不上給冷芸芸結帳的事情。而冷芸芸又不甘心白出來一趟,所以才會留在這裏等待。
「他……」冷芸芸的臉色明顯變了一下,「他是我們吃到一半的時候才趕來的。」
小劉立刻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幾頁紙上。別看他平時嘻嘻哈哈的,但工作起來也並不含糊。
「很好。」羅飛點點頭,面露嘉許之色。的確,連幾個關鍵地點間的步程都已統計出來,彭輝的前期工作可謂細緻。隨後羅飛的目光依次掃過身旁的二人,同時問道:「就現在的這些線索,你們有什麼想法?」
羅飛翻到凌廣鋒的那頁資料,把照片展示在冷芸芸面前:「當時這個人也在桌上嗎?」
羅飛趁著這功夫將那疊通話記錄拿在手裡細細查看,很快他便有所發現,從衣兜里掏出一支筆在記錄紙上勾畫起來。
羅飛「嘿」了一聲,不置可否。這時卻見彭輝帶著一個年輕女子向著碼頭這邊走了過來,羅飛知道那應該就是見證了張建南接電話的當事人。於是他沖小劉做了個手勢,倆人一同向著對方迎了過去。
張建南的惡行終於被沈萍發覺,後者開始暗中策劃離婚的事宜。為了取證,沈萍也曾經來過翡翠湖度假村,想要搜集張建南揮霍家產賭博的證據。她的舉動被老辣的鄭天印所警覺,後者實施了反調查,從而得知了沈萍的離婚計劃。
「羅隊,你也別光聽我們說了,發表發表你的意見吧。」小劉覺得再和彭輝爭論下去不太好,於是適時把話語權拋給了羅飛。
「你怎麼也來了?」羅飛看看手錶,又追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到的?」
卻聽小劉又繼續說道:「凌廣鋒的身高比張建南矮了十多公分。這樣的話,凌廣鋒如果要用刀去刺張建南的心口,而且要充分發力,那麼這個刀口應該會有一個從下往上挑起的角度,但屍體傷口上並沒有這個特徵。當然凌廣鋒也有可能攬住了張建南的脖子,讓對方俯身接受這一刀,可是屍體右肩的血手印告訴我們,行刺者只是抓住了張建南的肩頭,這樣的動作顯然更符合與張建南身高相仿的鄭天印所為。」
彭輝求之不得,他痛快地應了一聲,貓腰便鑽進了警車裡。羅飛也跟著上了車,小劉一點油門,警車沿著山道往市區方向疾馳而去。
凌廣鋒一愣,隨即明白了剛才那個交警讓自己一直吹氣的用意。他沉吟了片刻,反問道:「你想說什麼?」
「他已經死了。」鄭天印一邊說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水。那日頭實在太毒,照得人頭一陣陣發慌。
幾個警察守在病房裡,其中坐在床前的那人看起來和鄭天印差不多年紀,他中等身材,短髮瘦臉,神色頗為威嚴。
「鄭老闆到你們這裏來了?」羅飛微微皺了下眉頭,他原以為鄭天印陪凌廣鋒出湖,直到案發都會一直和後者呆在一起。
不過近年來,翡翠湖倒成了龍州市一個新興的旅遊景點,尤其是翡翠湖度假村建成之後,相應的道路和配套設施也跟著齊全了。現在人們可以把車直接開到湖邊,即能觀賞秀美的山光水色,也可以享受到投資者提供的各種休閑和娛樂服務。
是的,這也正是羅飛的判斷。如果說張建男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凌廣鋒是頗具內涵但貌不驚人,那鄭天印則是一個內外兼修,各方面都令人不容輕視的厲害角色。
不過當警車出了市區,一路沿著國道繼續往南而去的時候,羅飛看著遠遠漸漸顯現出來的連綿山影,心中卻也不免起了一些漣漪。
案情火急,羅飛立即通知了法醫張雨,他們各自召集起下屬,分乘兩輛警車向著翡翠湖度假村疾馳而去。
可是羅飛卻在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著鄭天印。不僅是羅飛,在場的其他警察也都向他投來了奇怪的目光。鄭天印被這些目光搞得很不舒服,他覺得那目光分明就是在看一個傻逼,一個可笑的、愚蠢的傻逼。
張建南就是陷入泥潭中的最大的獵物。在婚後短短一年的時間里,他已經往翡翠湖的賭場扔進了數百萬的賭資,並且還欠下了一屁股的債。
張雨往短刀處邁出兩步,一路上小心避開血痕,然後他蹲下來,伸出右手的兩根指頭凌空比了比刀刃的尺寸。做完這些事情之後,他又回到屍體旁邊,用剛才那兩根指頭探了探傷口。
「嗯。」羅飛顯然對小劉的新思路很感興趣,立刻鼓勵道:「繼續說。」
「好的,大哥。」服務生又響亮地叫了一聲,然後才回答道:「幾天下午一點半鍾的時候,有個客人要坐快艇,我們鄭總就讓我調了艘船過來。後來鄭總親自陪那個客人出湖了。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鄭總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收船。等我來到碼頭的時候,看到我們鄭總倒在這個地方,肚子上被扎了一刀,渾身是血,已經暈過去了。我趕緊叫來度假村裡醫護員,同時安排車輛把鄭總送往醫院。那邊還躺著一個人,因為已經死了,我們就沒有管。」
冷芸芸並不避諱對方的審視,她先是直著目光和羅飛對視了一會,然後又大咧咧地用手搭起涼棚,自娛自樂地向著湖面遠眺起來。她的手指纖細修挺,長長的指甲蓋上塗著嫣紅的油彩,紅白相應,散發出媚惑的光芒。
彭輝露出懊惱的神色,這麼重要的線索居然被自己漏過了,這的確是個令人遺憾的失誤。
「是這把刀嗎?」羅飛一邊問一邊做了個手勢,小劉會意,將證物兇器展示出來。
「哦?」小劉的精神也亢奮了起來,「那這就有意思了啊。難道鄭天印和沈萍的死有牽連?」
朱帥手指的地方正是短刀旁的那片血泊,看來這一帶的血跡都是受傷者鄭天印留下的。
「你去查一查張建南的手機最近一個月的通話記錄,儘快列印出來,要有對方通話者的姓名。」他首先吩咐彭輝,然後給其他人也布置了任務,「小劉,你去把車開出來,我們立刻出發前往人民醫院。朱帥,你繼續盯現場,協助張法醫的工作。」
「奧妙就在死者的右肩上。」小劉此刻顯得更加自信了,「在那裡,我們發現了一個血手印——來自於人的左手。而死者的左手卻是乾淨的,並沒有血跡。所以這個手印應該來自於在場的另一個人,正是這個人刺死了張建南。說到這裏,我想先分析一下死者的傷口。死者唯一的、也是致命的刀傷在心口處,當我看到這個傷口的時候,第一感覺就是這一刀太專業了,又深又准,絕對是殺人的刀法,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鄭天印有軍營背景,否則我會更早把疑點集中在他的身上。我們再來看兇器,一把西瓜刀,雖然銳利,但是要想那麼深地直刺入一個人的心口也是有難度的。事實上,要完成這一刺,行刺者必須有一個輔助動作:用左手控制住受害者的身體以便發力。這就解釋了死者屍體右肩處血手印的由來。」
冷芸芸點頭:「是的。」
相比于小劉炫耀般的神情,羅飛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後他對彭輝說道:「你去把那個女孩找來吧。」
「所以你根本沒有找到任何證據,是嗎?」羅飛繼續說道,「所謂的錄像根本不存在,你只不過是需要警方來配合你演一場戲而已。這場戲落幕的時候,你如願看到了計劃中的結局。」
「是這樣的——」彭輝解釋到,「據凌廣鋒說,張建南根本就是個浪蕩子弟,他在一年多以前開始追求沈萍,目的就是為了沈家的財產。沈萍初始被張建南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不過結婚之後還是看清了對方的真面目。最近一段時間,沈萍正在秘密收集張建南在外面吃喝嫖賭的證據,準備和張建南打一場離婚官司。因為沈家的財富都是沈萍的婚前財產,只要倆人離婚,張建南就一分錢也分不到。」
「羅隊,你是不是冷血動物啊?」他大驚小怪地咋忽道,「這麼熱的天,你怎麼一點汗也不出?」
鄭天印腹部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他自己清楚那一刀有多危險。不過這是值得的,他相信自己的計謀沒有任何漏洞,即便是聲名顯赫的羅飛也無法攻破他偽裝起來的壁壘。
「那個坐快艇的客人呢?」
羅飛三人的精神同時一振:這意味著他們即將掌握到案件當事人所提供的第一手資料!
小劉接過手機,同時下意識地瞟了眼不遠處的死者——屍體出現在湖灘上,而手機卻遺留在快艇中,這說明了什麼呢?
「十四點十一分,凌廣鋒給張建南打過電話,倆人通話一分多鍾。這個情況你們了解嗎?」羅飛一邊看資料一邊問道。
刺死受害者的兇器似乎也不難確定:在離死者三米開外的湖灘上丟棄者一柄短刀,刀身大約半尺來長,單刃尖口,看起來非常鋒利。刀刃上的血跡在烈日的暴晒下已經乾涸,不過刀旁的地面上尚有未乾的血泊,同時有不少洋洋洒洒的血點連接在短刀與死者之間。
羅飛是下午十四時五十一分接到的調度命令,十六時零七分,一行人到達了翡翠湖度假村的停車場。
小劉看了看彭輝和羅飛,小夥子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卻掩飾不住目光中得意的神色:鄭天印的描述竟然和他的設想分毫不差!
「他怎麼說的?」小劉急切而又有些緊張,他剛才侃侃而談,進行了一大堆的推論和分析,現在到了判分的時刻了。
可他卻不得不這麼做,正如他剛剛自己所說,他已「沒有別的選擇」。
「嗯,我倒是覺得……」羅飛剛剛起了個話頭便停下了,目光往小劉和彭輝的身後看去。兩個小夥子也隨著轉過頭,卻見朱帥正急匆匆地向這邊跑過來。
「直覺,還有分析。沈萍臨死前的那幾天正在調查張建南賭博的事情,她曾經到過翡翠湖度假村。我查了張建南手機的通話記錄,他那一陣和鄭天印來九_九_藏_書往極為密切。最關鍵的,在沈萍病發死亡的當晚,張建南仍和鄭天印有著頻繁的通話。你覺得這還不足以讓我產生某些合理的聯想嗎?」
那是幾個血指印,留在死者的肩胛和胳膊的連接處。當分辨清楚之後,羅飛的目光立刻跳到了死者左手上。
這個人的履歷資料也說明了同樣的問題。
「不錯。對於鄭天印來說,張建南是他的優質客戶,而凌廣鋒只是一個不受歡迎的搗亂分子。他確實沒有理由為了凌廣鋒和張建南拼得你死我活。」雖然與此前自己的推測相矛盾,但此刻小劉也不得不對彭輝的論斷表示贊同,不過他對自己的另外一些結論還是有信心的:「不管怎樣,死者身上的痕迹不會說謊。我仍然相信是鄭天印刺死了張建南,至於這倆人互相殘害的動機,就需要另做推敲了。」
彭輝撇撇嘴:「沒有任何聯繫……這個人叫鄭天印,已經在第一時間送到市裡的醫院搶救去了。剛剛得到消息,說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還要休息一陣才能接受警方的詢問。」
「我也不願意這樣,可我沒有別的選擇。」鄭天印和張建南對視著,這句話說完,他把短刀從對方的身體里拔了出來,噴涌而出的鮮血頓時濺滿了他的全身。
凌廣鋒居然沒有死!鄭天印的大腦里一片混沌,他所有的設計,那些原本堅不可破的壁壘此刻全都成了可笑的紙殼!
女孩輕輕嘆了口氣:「當時我見張建南臉色很嚇人,還勸他:要不我們回去算了。不過他不肯罷休,罵罵咧咧地,拿了把切西瓜的刀就走了,還不讓我跟著。」
「你詳細講講看,什麼思路。」羅飛用鼓勵的口吻說道。
「凌廣鋒說他有證據,而且是不容置疑的鐵證。」
小劉顯得有些興奮,看來彭輝的回答正與他的猜測相吻合。然後他又接著問道:「除了案發現場之外,在度假村的其他地方有沒有發現血跡?」
見冷芸芸對羅飛缺乏尊重,彭輝有些按捺不住了,板起臉斥道:「你什麼態度?這是市局刑警隊的羅隊長。」
不遠處法醫張雨也帶著他的助手下了車。一行人會合之後,一同向著度假村的入口處而去。早有一人快步迎了上來,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他身著便服,神情幹練,遠遠地便打起了招呼:「羅隊!」
鄭天印躺在病房內。由於失了太多的血,他的身體看起來非常虛弱。不過在他的眉宇之間仍然透著一股少見的精氣神,顯示出此人非同一般的氣質和底蘊。
鄭天印感到自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有好一陣子,他獃獃地看著凌廣鋒,目光遊離,不知在想些什麼。
彭輝搖搖頭:「暫時還沒有。事實上,血跡只出現在張建南的屍體和鄭天印暈倒處之間很小的範圍內。應該說,除了這兩個人之外,沒有其他人在這次事件中流血。」
看到這裏,小劉有所收穫,分析道:「這麼看來,張建南和沈萍的婚姻的確出現了問題。張建南需要向朋友借錢還賭債,說明在經濟上已經受到了沈萍的控制。那麼凌廣鋒說沈萍在秘密策劃離婚,這個可信度就比較高了。」
這頁紙的最上方仍然是一名男子的照片。不過和張建南相比,這個男子實在是寒磣了很多。他身形瘦小,可能連一米七都還不到;小小的眼睛藏在碩大的玻璃鏡片後面,那近視看起來至少也有五百度以上;頭髮膩乎乎的,軟軟地搭在腦門上,又長又亂;他的穿著也很難說得體:一件半舊的白色襯衫,領口處露出內衣的痕迹,下半身的西褲也是松垮垮的,過長的褲腳遮住了皮鞋,給人一種很不利落的感覺。
張建南驀然一愣,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什麼?……死了?」
「我們還真是差點讓他給騙了!」小劉恨恨地說道,不過他隨即又換上輕鬆的語氣,「嘿嘿,可惜啊,他遇上了我們羅隊,再嚴密的計謀也只能白扯了。」
「什麼鐵證?」
「倆人碰了杯之後,張建南很快就把一杯酒都喝完了,可那個人卻沒喝。張建南可能是看氣氛有些尷尬,就開了句玩笑說:『怎麼了?這可是好酒啊,你不喜歡?』這時那個人把酒杯舉了起來,不過他還是不喝,只是湊到鼻子前聞了一下,然後他說了一句讓所有的人都發寒的話。」
「估計是吧。我聽鄭總管他叫凌先生。」
凌廣鋒感覺到了對方的異樣,於是他建議道:「我們回去吧。如果警察到來……我可不想錯過張建南被戴上手銬的那個時刻。」
十分鐘后,羅飛、小劉和彭輝三人在度假村入口處再次碰頭。小劉開來了警車,彭輝也把列印好的通話記錄拿了過來。
「嗯?」羅飛蹙起了眉頭,那可就不是什麼巧合了,這兩樁案子很有可能是源於同一個起因!
這也沒有難倒彭輝:「在醫院的死亡證明上記錄的時間是七月四日凌晨三點十七分。」
羅飛繼續追問:「貴賓會員一年的年費是多少?」
凌廣鋒輕輕一嘆:「羅飛……我也曾聽說過你的傳奇……我知道瞞不過你,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回家。」
「聯繫過。大約在下午一點五十左右,本來是凌廣鋒打給我的,告訴我在翡翠湖度假村找到了張建南。當時鄭天印就在凌廣鋒旁邊,所以他也和我說了幾句。就是問了一些案件的情況,對了,他似乎很關心警方什麼時候會到達。」
「怎麼了?」小劉在前排駕車,無法看到後面的情況,只能急切的詢問了一句。
越是重大的案子越要保持一個冷靜的心態,這是從警多年的羅飛早已磨練出來的基本素質之一。
哦,原來是這樣,羅飛暗暗點頭。這倒真巧,不過也算個利好。越早有警察到達,對案發現場的保護和勘查便越有利。彭輝這小夥子他了解,雖然經驗不算豐富,但當個助手還是合格的。
那是南明山,是羅飛曾經工作過近十年的地方。當時的生活雖然平淡,但也留下了許多無法磨滅的記憶。
「你設計得很好,一切都很好。」羅飛冷冷地說道,「只可惜有些事情卻是你預料不到的。」
「是張建南帶你來的,現在他已經死了,你為什麼沒有離開?誰給你付錢?」
「因為張建南要殺鄭天印。」
彭輝還是搖頭:「張建南為什麼要殺鄭天印?還有,凌廣鋒呢,難道現場就沒他什麼事嗎?」
彭輝和小劉面面相覷,滿頭的霧水。而羅飛卻不再理睬他們,他自顧自地邁開了大步,向著醫院出口處而去。
「呵呵,這是網路上的流行語,用來形容這些高學歷的工科畢業生。他們學識豐富,在各自的專業里都是技術高手。不過他們往往其貌不揚且不修邊幅,與人打交道的能力也比較差,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技術世界里,整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在這一點上就像是勞苦的民工一樣。所以就有了『技術民工』這個詞。他們自己似乎也認同這樣的稱呼,還經常掛在嘴邊自嘲呢。」小劉難得遇到羅飛不懂的事情,說起來神采飛揚,頭頭是道。
彭輝隱隱感覺到什麼,禁不住皺起了眉頭,而羅飛最後著重畫出的那兩條記錄尤其讓他吃驚,他甚至忍不住輕輕的「啊」了一聲。
彭輝腳步匆匆,很快便趕到了羅飛面前,他往身後指了指:「羅隊,這就是那個女孩,她叫冷芸芸。」
「好。」彭輝痛快地說道,「星座對人的性格會有影響,這個觀點近年來已越來越受到認同。所以我這次也試圖通過星座性格來分析涉案者的行為。其實主要就是張建南和凌廣鋒倆人。張建南是白羊座,這個星座的人性格非常外向,情緒外露甚至會有所誇張;而凌廣鋒所處的天蝎座則恰恰相反,天蝎座的人對情緒的隱藏非常深,輕易不會讓人看出心中的波動。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後者是更加危險的。這就好比一根鋼筋,張建南這樣的性格,這要有一點扭曲就會立刻反彈回來,看似攻擊性較強,但傷害力很弱;而凌廣鋒這樣的性格,他這根鋼筋可以彎曲到很大的弧度,甚至令人誤以為他永遠不會反彈,但其實這種彎曲終究會超出限度,而這時反彈回來,所帶來的傷害力是非常可怕的。我們可以想象,當凌廣鋒約見張建南時候,他已經接近心理的臨界點了;而張建南雖然拿著刀氣勢洶洶,可事實上內在的力量卻弱的很。不過張建南的表象已足夠撥動凌廣鋒最後的心弦,造成後者的爆發。這時倆人所展示出來的力量是非常懸殊的,所以人高馬大的張建南反而被瘦小的凌廣鋒奪走兇器並刺死在當場。」
「是的。」冷芸芸解釋道,「張建南離開沒幾分鐘,鄭老闆就過來了。聽說張建南拿著刀走了,鄭老闆很著急,連忙往碼頭方向追趕。我當時雖然心裏有點虛,但也沒想到事情能鬧得那麼大。再後來就聽說出事了,沒一會你們警察也來了——我知道的就是這些。對了,鄭老闆臨走前還說了句『壞了壞了,難怪他要把我支開』。」
「酒倒是好酒,只是血腥味重了一點。」
彭輝話音甫落,羅飛的問題已經拋出:「這個凌廣鋒和沈家有什麼關係?」
當然,他首先要過的一關,就是眼前的這個警察——羅飛。
「很好。你再去催一催,拿到資料以後先整理一下,把有價值的那部分給我。」
鄭天印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目光,在忍受了片刻之後,他終於按捺不住地問道:「怎麼了?你們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女孩點頭道:「見過。午飯過後通常是游泳的時間。大家都換好泳衣來到浴場。我又看到了那個人,可他還穿的嚴嚴整整的,與現場的氣氛格格不入。反正那就是一個怪人。」
鄭天印把快艇開回了碼頭。謝天謝地!因為日頭毒辣,空曠的碼頭附近並沒有任何閑人。
此人正是被他親手推入到翡翠湖裡的凌廣鋒!
凌廣鋒覺得這句話非常熟悉。對了,就在下午的時候,鄭天印曾經問過他:「你真的不會游泳嗎?」
羅飛的思緒卻已經跳了出來,正好張雨此時也完成了最初的勘驗,他便問了一句:「怎麼樣?」
「是的。他根本就不會游泳。」
張建南毫無防備,他徒勞地瞪大了眼睛,眼球似乎要從眼眶裡掙脫出來一般。
「一點五十……」羅飛沉吟著,「這應該正是鄭天印和凌廣鋒駕快艇出湖的時間。」
讓他們動容的正是照片上的那名男子——翡翠湖度假村的老闆鄭天印。
羅飛一邊聽著小夥子的回答,一邊抬起目光往周圍掃視著。在距離陳屍點十幾步的地方是一個小碼頭,碼頭上停靠著一艘快艇。羅飛指著那快艇問道:「你說的船,是不是那艘?」
車內陷入了沉寂的氣氛中,每個人都在思考著應對的策略。就在這個時候,彭輝腰間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翡翠湖度假村,命案,一死一重傷。
快艇通過一條纜繩拴在碼頭上。羅飛登上快艇,引起船身一陣輕微的搖晃。站在艇中,四周被碧綠的湖面包圍著,令人產生一種神秘幽邃的感覺。
「那我們為什麼不去喝兩杯呢?」他轉過臉來,微笑著說道。
難道真是哪裡出了問題?可他又不敢輕易開口詢問。
「沒多少,大概……大概三四次吧。」
凌廣鋒的這句話像利刃一樣,同時戳在了張建南和鄭天印的心頭。不過這倆人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的:張建南用暴跳來掩飾心中的虛弱,鄭天印卻笑嘻嘻地走上前,將凌廣鋒拉到了一邊。
兩三分鐘后,鄭天印出現在浴場,給眾人造成自己曾被凌廣鋒支開的假相。然後他快步追趕先行離去的張建南。當他到達碼頭的時候,張建南正在四下尋找凌廣鋒的蹤跡。
羅飛等彭輝說完之後,晃了晃手中的資料:「你在這上面列出了三個人的星座,肯定也是有所想法的——說說你對星座的分析吧。」
這個人正是龍州的傳奇刑警羅飛,鄭天印也曾多次聽聞過他的大名。
「大概三點左右吧。」彭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看來他已經在烈日下等了好一陣了。
羅飛「呵」了一聲,並不和對方抬杠,又繼續問道:「你做什麼工作的?」
羅飛沒有急著做出判斷,他又多問了一句:「你說的『失蹤』是什麼概念?」
「張建南並不認識他,是嗎?」
鄭天印站在船頭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幕,直到那湖面重歸平靜。
彭輝沉默了片刻,嘆道:「還確實是,只要警方到達,控制住張建南,那鄭天印就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自殘的行為雖然兇險,但卻是既能一箭雙鵰又可以自保的唯一方法了。也只有鄭天印這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才能倉促間想出如此狠辣、如此嚴密的計謀吧?」
「去查一查,看看她是從哪個場子裡帶出來的。讓她老闆以後多照應照應。」羅飛特意在「照應照應」這幾個字上加重了語調,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鄭天印很清楚,如果沈萍和張建南離婚,那麼他將失去度假村裡最大的一棵搖錢樹。他立刻把這個情況通報給了張建南,同時他決定幫助張建南贏得那筆財產,因為他相信這巨額的財富最終會悉數轉入到自己的囊中。
冷芸芸一怔,臉上現出些謊言被戳穿的慍怒。不過她很快又回復了先前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白了白眼道:「切,愛信不信。」
凌廣鋒把嘴湊上去,淺淺地吹了一口。
看著羅飛鄭重的表情,冷芸芸心中不免有些發虛,她伸手攏了攏頭髮,神色慌亂:「大哥,這些事情我可不知道。我……我什麼時候能走?」
「你們幾點到的這裏?到了以後幹了些什麼?」
「你來度假村陪客多少次了?」
羅飛看著小劉的目光亮了起來,彭輝則是一愣:「是,確實有。據前往醫read•99csw.com院調查的同事說,鄭天印有兩處傷,最主要的是左腹部的刀傷,另外左手手掌也有利刃的切割傷。」
「趕快把警界圈拉起來。」羅飛向身後的小劉吩咐到,小劉答應一聲,帶著兩個隨行的隊員扎入了人群中。在他們的吆喝指揮下,人群漸漸向四周散開,露出了仰倒在圈子裡的受害者遺體。
「你……你開什麼玩笑?」張建南瞪著鄭天印,用儘力氣才在臉頰上擠出一絲強笑。
鄭天印拿著凌廣鋒的那隻手機,快步趕到了浴場附近。然後他撥通了張建南的號碼。
「對不起。」交警微笑著說道,「請您使勁吹,我喊停您再停下。」
「好的。」朱帥不敢延誤,一溜小跑而去。其實那個人也沒有走遠,正在警戒圈外面看熱鬧呢,所以朱帥很快便把他領了回來。
「不是都說過一遍了嘛?」女孩甩出不耐煩的語氣,「怎麼又要問?」
凌廣鋒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的頭髮濕漉漉地搭在額頭上,可他的精神看起來卻很好:「沒關係——現在已經不需要那張盤了,不是嗎?」
在倆人的互視中,車內出現了一種奇妙的沉默。良久之後,才由羅飛將這沉默打破。
「白天就是游游泳,喝喝酒什麼的。晚上他們會聚在一起看足球,然後各自回房間,然後就是……」
「在七月四日凌晨,一點五十分和三點二十五分,張建南都和鄭天印有過通話。通話時間分別是兩分十四秒和四分三十二秒。」彭輝一邊說一邊繼續審視著那張記錄紙,「而且在沈萍死亡前後的幾天內,張建南和鄭天印都有著密切的通話聯繫。」
可是事情卻常常不能如人所願。一輛警車停在路邊,車旁的交警伸手攔下了馬6。
羅飛的這番沉思直到彭輝到來后才被打斷。後者手拿著幾頁列印紙,腳步匆匆地趕到碼頭上:「羅隊,你要的資料整理好了。」
羅飛暗暗點頭。度假村的服務生說過,一點多鍾的時候鄭天印應客人要求調了一艘快艇,這和冷芸芸的敘述吻合在一起了。接下來將會進入案件的關鍵部分。
羅飛這麼一說,小劉和彭輝先後品出了些味。像冷芸芸這樣的風塵女子,一般對警察都是能躲則躲。她跟張建南出台的過程中,張建南被人殺死,那麼她必然會成為警方重點詢問的對象。可她卻能留在現場不走,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她還沒有領到自己的「工錢」,而這個付帳者顯然不會是張建南。
「三點十七分……唔……好……」羅飛喃喃自語著,拿起筆又在記錄紙上重重地畫了兩道。
羅飛隔著證物袋按動手機上的快捷鍵,調出了手機最近的通話記錄。記錄顯示該手機在下午十四點十一分接到過一個電話,這個電話只顯示出一串號碼,看來並沒有貯存於機主設置的通訊錄中。
羅飛點點頭,回答簡潔乾脆:「知道。」
很快,羅飛的目光遽然一跳,似乎發現了什麼。他沖小劉招了招手:「給我一個證物袋。」
「就是度假村的老闆,我只知道他姓鄭,叫什麼名字不清楚。他過來把那個人拉到了一邊,張建南開始還不罷休,還在追問。鄭老闆勸了他幾句,說『有什麼事我負責搞定』之類的。張建南這才罵罵咧咧的離開,我也就跟著走了。後來鄭老闆和那個人又說了什麼我就不太清楚。那個人後來把鄭老闆也捅傷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個時候積下的怨氣?」
五六分鐘之後,彭輝將手機掛斷。他竭力壓抑住心中激蕩的情緒,用盡量平穩的聲音說道:「我要告訴你們一個消息,一個絕對出乎你們意料的消息……」
「你干什……」凌廣鋒一句話未及問完,整個身體已被鄭天印掀起,毫無防備的他被拋出船舷,栽入了原本平靜的湖面中。
「立刻把你掌握的情況告訴我——」羅飛揮了揮手,邁開大步,「我們去現場,邊走邊說!」
羅飛點點頭:「也許我們可以從這份手機通話清單上找到些玄機。」他一邊說一邊把那張記錄紙遞給彭輝:「你看看吧。」
在羅飛分派任務的同時,法醫張雨已經展開了他的工作。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具男屍,死者身材高大,看年齡應該不足三十歲。他半裸著身體仰倒在地,渾身上下僅著了一條方角的游泳短褲,同時一雙拖鞋散落在他腳邊不遠的地方。
一周前,剛剛過完二十八歲生日的沈萍病情突發,死在了自己家中。曾在龍州呼風喚雨的沈氏家族從此徹底消失了。在他們生后是留存於世的巨額財富,據說這筆財富的總額是數以億計的。
彭輝的話沒有說完,但羅飛和小劉都明白他的意思。一個有情有義的清華大學高材生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折在張建南這個情場混混手裡,即使是旁觀者也會產生惋惜和不甘心的感覺。
彭輝揮了揮手,冷芸芸如釋重負,轉身離開碼頭而去,動作頻率可比來的時候要快得多了。
凌廣鋒笑了笑,沒有說話,看起來他是默認了羅飛的推測。
冷芸芸飛起眼角瞥了瞥彭輝:「刑警隊長怎麼了?我犯法了嗎?犯法你們可以銬我。」
「會不會是鄭天印淹死了凌廣鋒?」小劉品出羅飛話語中提示的意味,忽然有了大胆的猜想。
從女孩吞吞吐吐的語氣中,羅飛料到對方一定是隱瞞了真實的次數,不過這個並不是他要追循的重點。他繼續問道:「都是陪張建南嗎?」
羅飛的話語一下子點醒了困惑中的小劉和彭輝。是的,結合張建南欠下大批賭債的背景,翡翠湖度假村很可能就是以入會旅遊為幌子,事實上暗中操控著地下賭球活動。對於張建南這樣的大賭客,要從他身上攫取賭資,一些小小的投入是不在話下的。鄭天印是個出色的生意人,這點道理他自然比誰都明白。

「還是剛才的那個傢伙,媽的,想找我的麻煩,看我怎麼修理他!」張建南惡狠狠地說道,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在美女面前丟了面子。然後他便抄起那柄西瓜刀,一路罵罵咧咧地向著碼頭而去。
「哈哈……」羅飛越想越激動,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支開?羅飛等人都對冷芸芸最後說的那句話投入了相當的關注。這是否意味著凌廣鋒先支走了鄭天印,然後才打電話約見了張建南?
「我們上車吧。」羅飛接過通話記錄,對彭輝說道,「你也跟著去,那邊的同事我並不熟悉,需要你幫著交接一下。」
「是度假村裡的一個服務生。他說……」
「嗯——」小劉撓撓腦袋,「好像是個宣傳廣告,還有價目表……」
死者的右手捂在心口附近,左手卻是攤在身體外側的,五根手指上都看不到明顯的血跡。
……
鄭天印把快艇開到了湖面的東北方向,這裏地勢偏僻,岸邊了無人煙,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蘆葦盪。在寂寞的氣氛中,鄭天印施展出色的公關技巧,一步步套問出了凌廣鋒心底的秘密。他知道了別墅內的監控設施錄下了沈萍死亡當晚的情形,這個情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心深深的沉了下去。
「清華的高材生啊。」小劉讚歎道,同時又轉回目光將那照片再次審視了一遍,然後他忍不住搖搖頭,「從外表真是看不出來呢,就這照片,還真有點『技術民工』的意思。」
言多必失,此刻最好的應對方法便是沉默。
交警敬了個禮,轉身跑回了警車。羅飛則打開馬6的車門,坐在了副駕的位置上。
「嗯……」冷芸芸略回憶了一會,說:「他一下子愣住了,臉色難看得很。憋了半天以後才反問了一句:『你什麼意思?』那個人也不回答,還只是瞪著他看,然後把一滿杯的紅酒都倒在了桌面上。張建南這時已經忍不住了,他臉漲的通紅,暴跳起來,指著那個人的鼻子,追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桌上的其他客人看到這個情形,都紛紛散開,生怕他們打起來之後誤傷到自己。我也悄悄地躲在了一旁。」
「救……救命!」凌廣鋒在湖水中掙扎呼救,但他很快就連嗆了好幾口水,喊不出任何聲音了。一番徒勞的撲騰之後,他緩緩地向湖底沉去,再也沒有露頭。

「找不到人,手機也打不通了。」彭輝略微一頓,又補充說,「不過他來時開的那輛馬6轎車還在停車場里。」
「嗯,接著說。」羅飛對這樣的細節似乎很感興趣,他非常認真地傾聽著。
「電話怎麼說的?」羅飛凝神問道。
「是朱帥。」彭輝一邊解釋,一邊接通了電話。沒聽兩句,他的眉頭就挑了起來,顯然是現場又出現了新的狀況。
鄭天印一度為自己的這番手筆得意不已,直到今天凌廣鋒的突然出現。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眾人會覺得他像個傻逼了,他現在也覺得自己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傻逼!
這些就是血案前後所有事情的真相,鄭天印相信這些真相將永遠不會被其他人知曉。
鄭天印凝起眉頭,他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
成熟、敏銳、幹練、老辣——這就是鄭天印給人帶來的感覺,而這感覺僅僅透過一張照片便已經清晰無誤地傳遞了出來。他長著一張國字形的方臉,濃眉眀目,面部表情和藹可親,但那眼神中卻透出一種銳利無比的感覺,即使只是和照片對視著,你也會覺得這個人早已看透了你的心思,他完全能夠將你的一舉一動掌控在鼓掌之中。
鄭天印點點頭:「是的。只可惜……我沒能救得了凌廣鋒……」他的臉上顯出一種既惋惜又自責的神情。
羅飛做了個手勢,早已在一旁等待的小劉立刻上前,將那柄短刀收在了物證袋裡。
彭輝接過記錄紙,只見紙上很多條通話記錄都被羅飛用筆勾了出來,這些記錄的通話對象都是一個人:鄭天印。
「好了,我想我們已經沒必要糾纏今天下午到底發生了什麼,因為事實已是如此的清晰。讓我們直接切入下一個話題吧:你為什麼要謀害凌廣鋒和張建南?」羅飛看著鄭天印,目光中流露出難以抗拒的威嚴。
羅飛聽完之後,「呵」地笑了一聲。
凌廣鋒從一開始就表現出對張建南的敵視態度,不過這並沒有立刻引起鄭天印的重視。後者知道,像張建南這樣的浪蕩公子,傷害過的女人和得罪過的男人肯定都不會少。
電話的事當然是這次詢問的重點。不過羅飛決定把這個問題往後放一放,他要先將外圍的信息摸索清楚。
羅飛正端詳著手中的一份詢問筆錄,目光敏銳犀利,似乎要透過那薄薄的紙張看穿時空,回到那案發時的現場中去。
「凌廣鋒,28歲,天蝎座。畢業於清華大學計算機系,碩士研究生。性格內向,喜安靜。交友不多,但口碑甚好。高中時和沈萍是同學。凌廣鋒考入清華大學期間,倆人間曾有過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但凌廣鋒畢業回到龍州之後,倆人卻因生活方式相差過大而分手。凌廣鋒對沈萍似乎念念不忘,因為他分手幾年來再未找過女友。倆人多年來仍然時常保持著朋友間的聯繫。」
朱帥趕過來握住羅飛的手:「羅隊,你好。」他雖然比羅飛高出了一個頭,但此刻卻是滿臉崇敬的神色,甚至還略帶著一絲羞澀和拘謹。
「你們游泳的地方,怎麼會有西瓜刀?」羅飛不放過任何一處未明的細節。
是的,這其實也正是羅飛此前的思路。他點了點頭:「的確是非常可疑,再加上你知道沈萍想要離婚的背景,完全可以推斷出張建南和鄭天印策劃了某種可恥的罪行。」
又一名警察從車內走了出來,凌廣鋒認得那卻是剛剛在醫院分別的刑警隊長羅飛,他不禁露出了訝然的神色。
「羅隊,有什麼發現嗎?」彭輝按捺不住地問道,正在開車的小劉也通過後視鏡向羅飛所在的地方瞟了一眼。
「不就是這個人殺了張建南么?」女孩喃喃地說道。
「一點都不會。」凌廣鋒下意識地回答。他正在納悶對方怎麼問起這個,鄭天印已經一個跨步搶到了他身邊,將他攔腰抱了起來。
「奧妙還在那個血手印上。在幾個指痕下方,有一片相對較大的血痕,形成一條粗橫線,而中心部位正是手掌心的所在。所以我懷疑這個人的手掌應該有刀傷。我們已經知道,刀是張建南帶過去的,而最終卻是這把刀刺死了張建南。行刺者左手掌有刀傷,這足夠啟發我們去設想一個空手奪刀的過程。當你告訴我鄭天印左手有刀傷的時候,我就非常有把握了。首先是張建南刺中了鄭天印的左側小腹,鄭天印順勢用左手抓住刀刃,右手則攥住刀柄,硬生生將刀奪了過來。雖然身負重傷,但是軍人的素質支撐著他發起了反擊。局勢兇險,他不能猶豫,直接下了殺手,隨後他也體力不支,暈倒在現場。所以兇器會遺落在他的身邊。這樣的解釋與事實映合的非常完美。」
忽然一隻有力的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彭輝抬起目光,與羅飛的眼神交了個正著。
翡翠湖便在南明山的腳下,與羅飛當年所在的南明山派出所隔山而對。那是一片面積達十余平方公里的大湖,三面環山,另一面則是一塊碩大的湖灘。羅飛那會工作不像現在這樣忙碌,閑暇時也曾翻過南明山,到安靜秀麗的湖邊去轉一轉。他記得那湖灘上生滿了蘆葦,茂密繁盛,周圍則鮮有人煙。
「鄭老闆會提前通知我們老闆,為他的貴賓會員預定服務。比如張建南今天要來度假村,我就會提前準備好,全程作陪。度假村和我們娛樂城之間會有結帳,完事之後我也能從度假村這裏領到小費。」

尾聲

「也不只是星座read•99csw•com的原因,張建南這個草包……」
羅飛也踱了過來,他圍著屍體走了兩步,突然俯下身,把目光湊近到死者的右肩處,那裡已經被死者自己的鮮血染紅,不過羅飛還是從中看出了一些奇怪的印記。
「浴場有服務點,專門負責供應水果飲料什麼的,張建南就是從那裡拿的西瓜刀。他是這裏的貴賓熟客,那些服務生也攔不住他。只可惜鄭老闆來得稍稍晚了一步。」
「應該不認識。因為敬酒的時候,張建南是這麼說的:『這位朋友是第一次來吧?我敬你一杯。』」冷芸芸一邊說,還一邊用肢體比劃著動作,「然後那個人也站了起來,他端起自己面前的紅酒和張建南碰了一下杯,不過他的眼睛還是一直盯著張建南看,那目光死死的,特別嚇人。」
小劉看著冷芸芸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嘿」地偷笑了一聲,這後面的齷齪事情是男人就能想到。不過他立刻就感受到了羅飛嚴厲的目光,連忙把笑容憋了回去。
「事情應該並不複雜。」彭輝心中早已有了想法,羅飛既然問了,他便直言不諱道,「我對整個事件接觸得比較全面。凌廣鋒打電話報案的時候,他的情緒已經處於爆發的邊緣。當他來到度假村,見到張建南之後,這種情緒再也難以壓抑。即使知道警方即將到達,他還是忍不住打電話約見了張建南。倆人見面后發生了衝突。張建南的手機落在快艇上,說明那裡正是衝突的起始點。張建南雖然帶著刀,但他畢竟理虧,在衝突中刀被奪走。於是他下船逃跑,在碼頭附近被凌廣鋒追上。喪失理智的凌廣鋒將其刺死。而這一幕正好被趕來的鄭天印看到,後者隨即也被刺成重傷。原因嘛,或者是鄭天印想要阻止凌廣鋒逃跑,或者就是凌廣鋒自己殺紅了眼。血染湖灘之後,凌廣鋒棄刀逃竄,慌亂間他連車也沒顧得上取。」
「好,那我要給出我的結論了——殺死張建南的人是鄭天印。」
彭輝撓了撓頭,開始反思自己剛才的言語有沒有失禮的地方。羅飛卻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轉過頭來看著小劉:「好了,你也說說吧。」
事實上,沈家的命運正是最近在龍州市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沈家「有福掙錢、無福消受」的悲劇結局足以讓每個人都激發出一陣深切的感慨。
但這還不夠。
彭輝搖了搖頭:「還沒有——雖然收到了優盤,但那張優盤帶著病毒,資料沒法打開。我們局裡的技術人員正在想辦法。」
「好的好的!」女孩忙不迭地點著頭,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我從哪裡開始說起?」
鄭天印歉意地聳了聳肩膀:「我沒有帶手機。能不能借用你的?」
彭輝正想和羅飛說這個事兒:「我來找的兩個當事人,一個就是死者,另一個則失蹤了。」
片刻后,羅飛手中的工作停了下來,然後他轉頭問彭輝:「沈萍的死亡時間你知道吧?」
「哦?」羅飛的眉頭驀地抽|動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羅飛又是「呵呵」一笑:「你從來不用電腦嗎?你的指甲怎麼打字?」
羅飛按下了回撥鍵,手機聽筒里很快傳來了系統的提示音:「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無法接通……」
「張建南謀害沈萍的動機呢?」
「不,我本來是調查另一起案子的。」彭輝連忙解釋說,「正好趕上了這裏的命案。我可從來沒單獨處理過命案……剛才調度中心說市局派人過來了,沒想到是您,這可好了,我又能跟著您學幾手了。」
「因為鄭天印和沈萍的死亡有牽連,所以他要除掉凌廣鋒滅口。同時,如果警方拘捕張建南,那麼他肯定也會暴露,所以張建南也得除掉。於是他首先把毫無防備的凌廣鋒推到湖水中淹死,然後又用凌廣鋒的手機給張建南打電話,誘殺了張建南。最後他通過自殘的方式偽造了案發現場,企圖把警方的視線引入歧途,從而達到絕境逢生的目的。」小劉的思路被打通之後,語速飛快的把這番推測一口氣說了出來。
「什麼?」彭輝被小劉的回答徹底搞糊塗了。
「嗯,人活著就好。」羅飛心中一寬。現在看來,雖然案情比較重大,但前一樁案子里有錄像為證,后一樁案子里則有現場的倖存者,如此看來,破案的難度應該不大。
「他是沈萍的高中同學,也是沈萍的初戀男友。」
「好了,如果你們認可了這一點,那麼現在的案情就有一個大大的疑點。」羅飛接著說道,「那就是鄭天印和張建南互相傷害的動機。現在我們假設鄭天印看到張建南把凌廣鋒推進了湖水中,然後張建南乞求他為自己做偽證。彭輝,根據你對鄭天印的了解,你覺得他會怎麼選擇?」
「那小子人在哪兒呢?跟我毛?我他媽的砍死他!」看到鄭天印,張建南粗著嗓門吼道,仗著自己人高馬大,又帶著傢伙壯膽,他當時顯得底氣十足。
「明白。」朱帥把小夥子帶離現場,羅飛則向著那艘快艇走去,小劉跟隨在他的身後。
「沒有啊,一點都沒有喝。」這是他此刻的答案。
羅飛的猜測得到了印證,他不再搭理電話那頭的女人,直接把手機掛斷,然後連同證物袋一起遞給小劉:「收好,這是死者的遺物。」
羅飛立刻轉身下了快艇,他接過那幾張紙掃了一眼,正是張建南、凌廣鋒和鄭天印的個人信息,除了照片之外,還配有詳細的履歷資料和性格分析。羅飛贊了句:「很好。」然後又突然問道:「13020011590,這是不是凌廣鋒的手機號碼?」
在羅飛思索這些問題的時候,小劉已經把資料翻到了最後一頁,他的目光遽然跳動了一下,這也是羅飛不久前翻到這頁資料時出現過的神情。
這就是張建南了,他剛剛繼承了妻子數以億計的遺產,可是同他的妻子一樣,他也沒有消受這些財富的福分。
「醫院的同事傳來消息——」朱帥喘著粗氣,臉上則帶著興奮的神色,「鄭天印已經恢復清醒,筆錄也做完了。」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有人懷疑到他與張建南之間的邪惡勾當,又能有什麼證據呢?以他的勢力和財力,完全有把握打贏這樣一場官司。
鄭天印接過手機,可他卻沒有撥打電話,而是突然問了一句:「你真的不會游泳嗎?」
聽羅飛這麼一說,小劉和彭輝也禁不住有些黯然。是的,他們的推想雖然聽起來合理,可是卻缺少證據的支持。如果鄭天印死不鬆口,警方對他能有什麼辦法呢?張建南已經死了,僅僅憑几個通話記錄是無法給鄭天印定罪的。至於湖灘上發生的血案,幾乎所有的人證物證都在顯示:張建南和凌廣鋒是這場衝突的雙方,鄭天印只是一個被不期捲入的無辜者而已。
「剛才那個傢伙」顯然就是指凌廣鋒。羅飛點點頭,示意冷芸芸繼續往下說。
不用細看張雨就知道:這顯然是一處利器的刺傷,傷口直達心臟,這樣的傷勢無可挽救,極短的時間內便可致受害者死亡。
「所以他沒有游泳?」
「後來呢?」羅飛繼續引導著話題。
見三個男人都沉默不語,冷芸芸可憐兮兮地問道:「我可以走了么?」不知是由於陽光過於熱辣還是羅飛帶給她的壓力,女孩白|嫩的面頸上早已是汗水淋漓。
「你自己的案子怎麼樣了?要找的人找到沒有?」因為彭輝身著便裝,所以羅飛判斷他並不是正式的出警,多半是在進行一些摸排和查訪之類的工作。
「七月四日。」彭輝立刻答了出來。在接到凌廣鋒的報案之後,對與沈萍死亡有關的基本情況他還是做了功課的。
「技術民工?」羅飛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頗有些不解。
羅飛微微一笑,小劉提出那兩個問題的時候,他已經明白對方所想。
「哦?」羅飛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
羅飛捕捉到冷芸芸情緒上的變化,立刻追問:「怎麼了?這個人有什麼不對?」
女孩的腳步懶散得很,彭輝的話音停了許久她才慢吞吞地走了上來。她抬起一隻手象徵性地遮著陽光,然後皺眉咂了咂嘴,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
「進度假村的時候,門口有個牌子,你注意到沒有?」似乎要訓誡一下自己的助手,羅飛板起面孔問道。
「你是外地人;你對別人隱瞞自己真實的工作狀況;你經常和警察打交道,自以為有著豐富的對付警察的經驗;在穿得很少的情況下,你對陌生男人的目光毫不介意……我想這些線索已經足夠用了。」說到這裏,羅飛轉頭看向自己的助手,「小劉,你對龍州市內的酒吧、夜總會、娛樂城、洗浴中心這些地方都還熟悉吧?」
鄭天印放開張建南的屍體,他給服務生打了電話,通知對方到碼頭來收船。
彭輝和小劉各自點頭,領會了羅飛的意思:首先認為賭場的假設成立,那麼對於鄭天印來說,如果沈萍與張建南離婚,他不僅將失去張建南這棵巨大的搖錢樹,甚至連對方所欠的賭債也無法追回。這就是所謂沈萍之死與鄭天印之間的利害關係。此前當羅飛拋出「度假村就是賭場」的猜測時,他們僅僅認為挖出了另一起案件而已,現在才品出味來:原來羅飛早已將這兩起案件並聯在一起了!
……
羅飛被這聲「大哥」叫得極不習慣,不過他知道這是娛樂場所里的職業病,便也不以為意,直接問道:「你跟我說說,大概是什麼情況。」
凌廣鋒沒有任何猶豫,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鄭天印。
羅飛笑完之後,伸手拍了拍彭輝的肩膀,搖頭嘆道:「彭輝啊,我現在不得不承認,你對星座的研究還是準確的。當一個天蝎座的男子爆發之後,那種可怕的力量,的確沒人能夠抵擋。」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凌廣鋒已經遇害了。」小劉指了指不遠處的快艇,「正如你分析的,快艇是這場衝突的起始地點。我們可以設想,當張建南來到快艇上的時候,凌廣鋒就沈萍死亡的事情對他進行斥問。張建南感到了末日的臨近,情急之下,他想到了殺人滅口。不過當時的條件使他並不需要用刀,因為他有更簡單且不露痕迹的方法。張建南知道凌廣鋒不會游泳,他將凌廣鋒推下了快艇,後者淹死在湖水中。這個過程恰好被趕過來的鄭天印看到,於是張建南一不做,二不休,抄起刀衝下船,向鄭天印發起了攻擊——這就是我所設想的事件的整個過程。」
「你寄給我的錄像資料我看了。」彭輝走上前說道,他紅著眼睛,顯得有些疲憊,而他的語氣則帶著歉疚,「可是那張U盤裡帶有病毒,裏面的文件打不開,我們的技術人員到現在也沒能解決這個問題。」
「照著這個線索查一查,這度假村很可能是個賭球集團。」
「他掌握了一段錄像,錄像上記錄了沈萍死亡時發生的情形,顯示出正是張建南謀害了沈萍。」
彭輝搖搖頭:「沒有衝突。」
女孩慵懶地看了羅飛一會,回答說:「在外企,做文秘。」
「嗯。」羅飛點點頭表示認同。
羅飛已經對著那份筆錄看了很久,現在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了鄭天印。
小劉和彭輝相視而笑,然後又一同將欽佩的目光看向羅飛。後者此刻卻皺起眉頭,似乎陷入了新的思考中。
羅飛對這個回答卻並不滿意,他又追問道:「具體的時分呢?」
這次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一個女人在聽筒那邊發著嗲:「喲,帥哥,今天想起我來了啊?」
毒辣的日光早已把警車烤成了一個大蒸籠。負責開車的小劉很快就汗如雨下了,他把空調開到了最大檔,那風呼呼的往外吹,卻感覺不到些許涼意。小劉摘掉警帽,又扯開了前襟的兩個扣子,嘟囔道:「羅隊啊,咱這車也該換換了吧?這車夏天還能開么?」

「什麼話?」
「好的,我知道了。」張建南掛掉電話,一旁的冷芸芸問了句:「怎麼了?」
「我們提取到了張建南的手機。」小劉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戰利品,「在快艇上找到的。」
「是的。鄭老闆要求我們只能陪一個客人,否則客人會生氣。」
「嗯。暫時就是這些……」羅飛看看朱帥,「你把他帶下去吧,別讓他跑遠,隨時保持聯繫。」
「你要有所準備,那個人可不是什麼善茬。」鄭天印似乎很關心張建南的安危,提醒道,「服務點上有西瓜刀,你看看需不需要帶著壯壯聲勢。」
「張建南,29歲,白羊座。畢業於本市藝術大專,曾在夜總會擔任領班和DJ。相貌英俊,性格外向,能說會道。交友甚眾,尤其擅於博取女人的芳心。去年年初在夜總會與沈萍相識,立刻展開猛烈的追求,半年前與沈萍結婚。婚後辭去工作,頻繁出入于本市各種高檔娛樂場所,花錢無節制並且暗中包養多個情人。但近一個月來,他的手頭似乎比較緊張,曾多次向周圍的朋友借款,據說是在外面欠了不少賭債。」
彭輝緊趕了兩步,跟上羅飛的步伐,他沒有直接彙報案情,而是先問了一句:「羅飛,您知道沈氏集團吧?」
「你們看到錄像了?」
「你們多少人在一起吃的飯?」
「可以這麼推測,否則實在無法解釋張建南為什麼會在沈萍死亡的那段時間內和鄭天印保持通話。」羅飛頓了一頓,又轉過頭來問彭輝,「你下午出發前往度假村之前,有沒有和鄭天印聯繫過?」
「你們怎麼看出來的?」
彭輝愣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他一定會幫張建南的!鄭天印是個商人,以前的經歷表明,他的一切行為並不以道德為準則,追求最大的利益是他唯一的目標。張建南案發,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他怎麼可能親手砍掉這棵碩大的搖錢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