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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獵季

狩獵季

作者:灰狐
恰卡扔掉聖杖,跑過去按住查維斯,用操作肢緊緊箍住他的傷口。
「強大。」沃爾人輕聲咀嚼著這個詞,彷彿對它的含義有些不確定。
恰卡一反常態地在岸邊站了很久,然後他盤腿坐下,從身後斜挎著的背囊里掏出一樣東西。
彷彿是要迎接挑戰一樣,雪猙站起身子,四隻腳在地面上踩了踩。它調整好姿勢,俯下身,雙脊向兩側張開,將背後堆疊的皮膚綳得像一面鼓。它的兩根脊柱收縮、彎曲,像兩張對開的弓。它在積蓄力量,一旦時機成熟,它會像箭一樣射向它的獵物。
幾匹戴克斯草原狼正等在岸邊,土黃色的毛已經脫落了大半,皮鬆垮垮地耷拉著,清晰地露出肋骨和背後雙脊的輪廓,一副已經餓了很長時間的樣子。群狼虎視眈眈地盯著正在緩慢渡河的兩個人,半張的嘴裏流出黏稠的口水,眼睛里露出貪婪的光。
「我不知道。」最後他說。
查維斯瘋狂地揮舞著殘留在身上的左臂斷樁,想用早已不存在的胳膊幫助自己站起來,然而卻徒勞無功。他斜坐在地上,雙腳亂蹬,想盡量離雪猙遠一點。他向後退著,突然一根棍狀的東西出現在他眼角的余光中。
查維斯正在胡思亂想著,身旁的草叢裡傳來了動靜,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向自己靠近。他吃力地把頭轉向聲音的方向,滿懷期望地看著隨風輕擺的鞭草,同時心裏不停祈禱:千萬不要是什麼兇狠的食肉動物。
恰卡保持著穩定的速度向對岸靠近,幾乎耗盡了查維斯和那群狼的耐心。在他離岸邊還有三四米距離的時候,一匹狼尖嚎一聲,高高躍起,向恰卡撲來。
「哦,那個,我有一個朋友是沃爾人,他總是向我們說戴克斯星球是一個打獵的好地方,我的沃爾語就是和他學的。」查維斯收回自己的手,有些尷尬地在褲子上擦了擦,「我和其他幾個地球人約好了,趁戴克斯氣候適宜的時候來這裏打獵,沒想到剛離開飛船沒幾步就被個什麼怪物給襲擊了,他媽的,看見我倒下了那幫狗崽子掉頭就跑。對了,你也是來打獵的嗎?在地球上我可是個不錯的獵手……」
「你的沃爾人的朋友,教會你我們的語言的那個。」
查維斯躺在一片鞭草叢中,看著布滿繁星的天空。微風吹過,身邊的樹上垂下細如髮絲的枝條,它們飄散開來,撫在他的臉上,弄得他痒痒的。一些戴克斯星上的小動物從他身邊爬過,但沒有一隻對他產生興趣。
「別總是繃著臉,看看,現在難道不是應該慶祝的時候嗎?」恰卡高興地說,「我必須跳上一段托茲舞,來迎接我將要獲得的最高榮譽。」說著他邁開步子,雙手揮舞,自顧自地跳了起來。
錚的一聲,刀刃彈了出來。查維斯抬起頭,看到雪猙已經向他撲來,他已經來不及換手了,於是他雙腳夾著聖杖,向外蹬了出去。
「是的,你也看出來了。」面對這個可能會救他的異族人,查維斯只能順著他回答,「請你幫幫我。」
「我為這次靈魂試驗準備了很久。」恰卡很認真地回答,語氣里沒有半點猶豫。
「在我們那裡管這叫做自戀狂。」查維斯小聲地嘀咕。「它還有什麼……呃……神跡?」他繼續問。
查維斯不置可否,彷彿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個能量棒上。
這些食草動物就是恰卡此次靈魂試煉的目標——骨甲牛。這些食草動物可不是好惹的主,看它們頭頂四隻尖銳的角和渾身反射著夕陽餘暉的骨甲就知道。這種動物脾氣暴躁,而且逞凶好鬥,仗著頭頂的利角和渾身的骨甲,它的衝鋒就像裝甲車一樣不可阻擋。
「有意思。」沃爾人轉身面對著查維斯,開始用一種不同的眼光再次打量他,「居然能在雪猙的襲擊中活下來。」
他看看身旁的恰卡,點了點頭。
「挖掘、焊接、控制等離子供能塔、釣魚,什麼都行,我們的生活離不開它。」恰卡頭也不回地回答。
他看看恰卡,沃爾人喘著粗氣,小眼睛已經失去了神采,朦朧的眼神不知道看向什麼地方。
「這麼說你們所謂的聖杖,不過是你們的工具而已?」
那棵樹離兩人藏身的草叢有三百米左右,但是查維斯必須繞過那群骨甲牛才行。起初他半蹲著身子,慢慢地一步步向前挪。有幾頭牛發現了他,看了他一眼之後,它們的注意力又回到美食上。於是他試著站起來像競走運動員那樣走,到最後他乾脆小步跑起來,但那些牛連看都不再看他。
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麼。他的手使勁握了握,聖杖已經被他的體溫暖熱,還有一種滑膩膩的感覺。他嘆了口氣,彷彿久未保養的機器一般,以一種生澀的姿勢,緩慢地轉過身。
雪猙注視著即將成為口中食的獵物,剛才那塊東西的味道還在它口腔里回蕩,這讓它的心情好了些。但是仍然不能彌補這兩個奇怪的動物讓它受傷的恥辱,它從來沒有感覺到過這樣的疼痛,它要報仇。雪猙開始收縮雙脊,準備向查維斯撲去。
「快點!快點!」查維斯彎著身子,儘力用雙腳夾住聖杖,他感到腹部的傷口正在一點一點被撕開。
就像查維斯說的那樣,腔鳴樹的響聲讓骨甲牛沒命地跑向恰卡的方向。
查維斯在血泊中痛苦地扭動著,他的大部分左臂落在離他三四米遠的地方,沾滿了塵土。
雪猙把力量集中在大腿和背肌上,它已經這樣做過無數次了。發力,撲出,撕咬,簡直不用思考。明晃晃的刀尖突然出現在它腦海里,腹部傳來一陣疼痛。它憤怒地噴出一口氣,向查維斯撲了過去。
「唉……」恰卡的操作肢無力地垂下,查維斯認為那是一個沮喪的表情。「我放棄了,我現在終於確定了自己確實不會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我看過骨甲牛衝過來之後的那部分,看了無數次,對此我有十足的信心。」
查維斯張了張嘴,最後只能無奈地應和一聲,「呵呵。」
他靜靜地等著,幾乎忘記了呼吸。當四隻深棕色章魚觸手一樣的柔軟肢體從草叢裡伸出來時,查維斯才長出一口氣,心中甚至湧出一種中了彩票頭獎一樣的喜悅之情。觸手之後是一隻白色帶著斑點的鼻子,潮濕的鼻翼一開一合,在空氣中嗅著什麼味道。接著,一個頭部扁平、身材粗壯的沃爾人露出了他的全貌。他長著一副沃爾人的標準相貌:身高一https://read•99csw•com米五左右,肩寬背厚,渾身都是突起的結實肌肉。在沃爾人的兩腮處,各有兩隻柔軟的操作肢,用來進行精密細緻的動作,而兩隻前臂則粗壯有力,力量型的工作都要靠這對前臂來完成。他穿著淡綠色的無袖織物上衣,身上除了一個斜挎著的背囊外,並沒有其他沃爾人那樣炫耀性的複雜裝飾物。
戴克斯草原上有許多有著奇特繁殖策略的植物,腔鳴樹就是其中一種。它的樹榦中空,以獨特的造型形成一個大的共振腔。到了繁殖的季節,它一部分美味的根會長出地面,吸引食草動物來享用,這時樹冠上的種子會趁機掉落在這些動物的身上,卡在皮毛里。當動物正大飽口福的時候,腔鳴樹的共振腔會突然發出巨大的響聲,受驚的動物掉頭逃竄,將腔鳴樹的種子帶向遠方。
「我們遇到了雪猙,你還記得嗎?」恰卡輕聲問,好像查維斯是某種容易受驚的小動物。
恰卡可以聽到奔跑的聲音從自己身邊掠過,也感覺到濺起的土塊石子打在自己身上,但是沒有任何東西碰到他。
他咳嗽兩聲。鼻子有些癢,他揉了揉。
「只要讓一頭骨甲牛向我衝來,我就有把握殺掉它,找到我擁有勇氣和力量的證據。」
越接近雪猙,查維斯越想停下腳步,悄悄地轉身溜走。白色的怪物伏在地上,後背上的皮綳得緊緊的,看上去像一張扁平的衝浪板。衝浪板下面,露出四隻尖利的爪子,在地面上不安分地抓撓著,留下一道道令人恐懼的痕迹。他索性不再去看雪猙,向著恰卡跑完最後幾步。
「競技場的觀眾台。」
從牛群的縫隙中,他看見查維斯向自己跑來,邊跑邊揮舞著雙臂。
「你找好位置,讓那些牛處於你和那棵樹之間。」查維斯向恰卡講解他的方案,「我會去激活那棵樹,然後那些受驚的牛就會向你跑來。你只要放倒其中一頭就可以了,是嗎?」
他扭了扭身體,腹部剛剛凝結的傷口又被撕開,他連忙停下動作。血流出來,在雙月的淡藍色光輝下呈現出詭異的紫色。風繼續吹,帶著鞭草發出的沙沙聲,和血腥味一起飄向遠方。
他閉上了眼睛。
「看,這是我們的獵物。」
「怎麼了?」
沃爾人的飛船就在眼前,它看上去和一塊大石頭沒什麼區別,表面是凹凸不平的某種赭黃色材質,查維斯實在不明白他們是怎麼讓這麼一坨毫無美感也和空氣動力學毫不沾邊的東西飛上太空的。也許是憑蠻力扔上去的?
查維斯跟著邁入河水,微涼的河水從他兩腿之間流過,帶走了他身上的炎熱和煩躁。這讓他打起精神一邊趟著河水,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沃爾人像盲人一樣用他的聖杖在河水裡一走一探。
「幫幫忙吧,」查維斯覺得沃爾人似乎對自己產生了好感,他決定不放過這個機會,「我的背包剛才被甩到那邊的草叢裡了,能幫我撿回來嗎?」他試著擠出一個笑臉。
查維斯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像被塞進了輪船汽笛里一樣,巨大的聲響就像大鎚般砸在他頭上,他失去了平衡,從樹杈上摔了下來。
查維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勻運得築?」查維斯從來沒聽說過這個詞,他只能從字面意思猜測,「你的意思是說……你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沃爾人又向前走了一百多步,突然之間停了下來。查維斯正全神貫注地試圖拉近關係,一下收不住腳步撞在沃爾人水泥牆一樣結實的身上,險些跌倒。
「好了,給我吧。」沃爾人站在飛船前,向查維斯伸出一對操作肢。
「你確定沒問題?」查維斯不放心地問。
血酒滴在準備好的容器里,滴了小半杯。
臨近黃昏,天氣終於涼了些。查維斯和恰卡隱藏在一片草叢后,眼前一百多米的地方,一群魁梧的生物正在悠然自得地吃草。
「飛船的核心鑰匙,之前我交給你的。」
「誰?」
「回我的飛船去,我想你現在急需治療,我要把你送回你的星球。」
一條不太寬的小河毫無徵兆地出現在草原當中,河水靜靜流淌,幾乎沒有聲音。如果不是恰卡停住了腳步,已經頭昏腦脹的查維斯可能要等一頭扎進去才會發現它的存在。
他站起來,發現雪猙早已不見了蹤影。他撿起腳邊的聖杖,聖杖尖端的一絲紅色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血跡。地面上還有一串遠去的血點在印證他的發現。他心中湧起一陣喜悅,但立刻被憤怒取代了。
驚魂甫定的查維斯心有餘悸地回頭看看地平線盡頭,這才長出一口氣,說出已經憋了半天的話:「你們的神一定是瑞士人。」
沒有第三個挑戰者了,群狼很聰明地蜷縮著慢慢後退,嘴裏發出嗚咽的聲音,就像被踢了一腳的狗。
「你終於醒了。」沃爾人說,查維斯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恰拉?恰恰?
腹部傳來一陣涼意,他聽到自己的肚子發出刺啦一聲,好像誰撕開了一匹絲綢。
背包里的東西一直敲打著後背,查維斯翻了翻,發現還有幾包營養條和半瓶水。他邊走邊吃掉了營養條,又喝了幾小口水潤了潤嘴唇,但是這些水馬上就變成汗流了出來。被浸濕的衣服貼在身上,查維斯感覺自己就像被某頭怪獸含在嘴裏一樣。查維斯撓著腹部傷口的位置,儘力向前看,希望那裡出現一片綠洲或者類似的什麼東西。
「你終於醒了。」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充滿了喜悅。
查維斯點點頭,「你需要的就是腔鳴樹。」
一個有能力製造星際飛船的種族,卻仍然保持著這種原始的信仰。查維斯還想再問,他抬頭看了一眼岸邊,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狼!狼!」查維斯尖叫著,快走兩步,想制止仍在前進的恰卡,然而他的努力就像想用雙手拖住前進的火車一樣徒勞。
他爬起來,有那麼一段時間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誰、正在幹什麼。他迷茫地看著奔跑的牛群身後揚起的塵土發獃。
查維斯向後一縮,好像那狼是向自己撲來一樣。但是他看見恰卡不慌不忙地旋轉了一下聖杖的末端,錚的一聲,一片一米多長、窄身薄刃的刀片從聖杖中彈出。恰卡向上舉起聖杖,那匹倒霉的草原狼正撲在刀尖上,被扎了個對穿。
沃爾人的血液流出來,那是一種半透明的紅色,就像液態的棉花糖。
「我九*九*藏*書的家人。」恰卡抬起雙手,打量著自己那像百年紅杉一樣粗壯的雙臂,「我是我們家族中最弱小的一個。」
他再次使勁地攥緊聖杖。
太陽升起在半空,查維斯和恰卡終於走出了那片茂密的鞭草地,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平原。沒有了樹和草叢的遮擋,空氣中的熱量像濕毛巾一樣裹住了他們。查維斯用手搭在眼睛上,遮擋住刺眼的陽光,眼前稀稀落落的植被下露出深褐色的土地,有幾株陷阱草將它們的枝丫平鋪在地面上,形成蜘蛛網一樣複雜的結構,徒勞地等待著有那麼一兩隻倒霉的動物不小心走入它們布下的網,好讓自己飽餐一頓。遠處還有幾顆特大號花瓶一樣的樹,幾隻鳥在樹枝上的陰涼處沒精打采地叫著,那聲音就像是把一塊豬排扔進了油鍋里。
恰卡用兩隻操作肢把查維斯扶起來,帶著他走到另一個房間。查維斯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在恰卡的飛船里。
恰卡只覺得眼前一道白影閃過,他的肩膀遭到了重重的撞擊,然後是撲面而來的大地、突然充滿嘴裏的土腥味,最後,他仰面躺著,頭頂上是淡藍色的班恩。
牛群越來越近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潮濕的帶著青草味道的氣體從牛鼻子里噴出,噴到他的臉上。
恰卡的呼喚提醒了查維斯,他在腦海中回憶在小溪旁看到的情景,恰卡在聖杖的一端一旋,一節刀刃就會從聖杖之中彈出。
「我告訴過你了,我是來打獵的。」查維斯伸出手,握住其中一隻操作肢,「不過,我的獵物就是你。」
「弱者!」沃爾人最終說出了結論,他沉悶的聲音彷彿烏雲中的滾雷。
牛角上的閃光在他的視野里畫出一條線,就像閃亮的流星。
「你不知道?」查維斯提高了音量,他差點從藏身的草叢裡站起來。
目睹了這場面的查維斯被驚呆了,他張著嘴愣在原地,直到他發現有一匹狼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自己身上,他慌忙邁起步子,跟上恰卡。
他睜開眼睛,看見牛群莫名其妙地在眼前分開,毫不理會自己。
恰卡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刀尖上,對面的雪猙化作一片白色的濃霧。他從未聽說過有沃爾人曾單槍匹馬戰勝過雪猙,除了「危險!」「別引起它的注意!」這樣的詞,他基本上對這種動物一無所知。等待總是最難熬的,他又想閉上眼睛了。
「要激活腔鳴樹,必須刺破樹冠上的苞囊。」恰卡有意無意地轉了轉身體,把聖杖擋在身後,有些為難地說,「但是我還需要聖杖來面對骨甲牛。」
查維斯聳聳肩,儘管沃爾人句句都針對自己,不過還好,最起碼他開始說話了。
「其實我並不願意這樣做,只是我也要生活。你以為我為了裝成受傷的樣子而在自己肚子上割一刀是很容易的事嗎?況且我為此還失去了一條手臂。」查維斯在操作肢上輕輕地撫摸,「我想你不會介意我先喝一杯,畢竟這是我應得的。」然後他掏出摺疊刀,在沃爾人操作肢的末端切了一道口子。
查維斯就地一滾站起身來,他看見雪猙已經撲倒了沃爾人。恰卡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雪猙的一隻爪子踩在恰卡的胸膛上,正露出滿嘴的尖牙,向它獵物的喉嚨咬去。
岸邊的空氣清涼而潮濕,河水幾乎清澈見底,但是河面上反射著的詭異的淡淡紅光讓查維斯及時止住了想趴在那裡大口喝水的慾望。
沃爾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認真地對查維斯說:「弱者,你要聽清楚。我將要進行一次很艱苦的靈魂試煉,即使對我來說也是十分危險的,你最好不要跟著我。」
查維斯看著那群牛奔向恰卡,沃爾人擺好了迎戰的姿勢,然而牛群跑到他的面前時卻自然地分開,繞過了恰卡繼續奔跑,就像紅海在摩西面前分開。查維斯十分納悶,這時他看到了那個身影。
一陣酸麻從手心傳來,恰卡暗暗叫苦,由於緊張,他將聖杖握得太緊了。他想試著不動聲色地放鬆雙手,這時,他才注意到身後重重的腳步聲。他條件反射地偏了偏頭,想回頭看看。但是他猛然醒悟,制止了自己的行為。
他右手握著聖杖,但幻想中的左手卻起不到作用。他抬起雙腳,試圖夾住聖杖,但是杖身很滑。
「我一直被欺負,甚至我的弟弟妹妹也拿我的軟弱開玩笑。」恰卡接著說道,「我實在無法忍受這種生活了,我要證明自己。所以我偷了家族的飛船,要獨自捕殺一頭骨甲牛給他們看看,讓他們知道小看我的下場。」他深吸一口氣,「我以為我準備好了,可是當那些牛沖向我時,我連動都不敢動,更別提後來面對雪猙了。你知道嗎?我當時嚇得勻運得築了。」
恰卡摘下聖杖上的狼,在河水裡洗了洗刀刃,倏地一下,刀刃縮回到聖杖里。他又用水沖了沖身上的血,發現效果不太明顯,血跡已經滲進了衣服里。於是他索性不再理會這些,又繼續向岸上走。
「我們知道戴克斯星是你們沃爾人的狩獵場,所以每年狩獵季節到來的時候,就會有一些人——不會太多,因為怕被你們發現明顯的跡象——潛入到戴克斯星上,想方設法騙取你們的信任,與你們同行,最後把你們帶回我們的星球。在那裡,你們會被妥善照顧,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抽一些血拿來拍賣。你知道嗎?一升你的血,就可以換一艘豪華的個人飛船。」查維斯拍拍恰卡,彷彿那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你將會舒舒服服地活上很多年,直到你的血液被地球上的合成食品填滿,不再有那種特有的味道。從某方面來說,比起你回到沃爾星,天天在地面之下挖洞要強得多了。」
「好吧,我就是問問。」查維斯無奈地說,「那麼我就去了。」
「你應該知道,神是由我們自己創造的。我聽說過有的種族把自己的神形容成全知全能,但祂卻讓自己的子民生活在艱難和痛苦之中,這完全不符合邏輯。我們沃爾人的神和我們一樣,祂創造了我們,然後化身成我們之中的一員,和我們一起創造未來。」恰卡驕傲地拍了拍手中的聖杖,「它就是我們自己。」
意識到危險的查維斯開始後退,突然腳下被什麼東西一絆,他摔倒在地上。
查維斯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腿,向後靠在了恰卡結實的肩膀上。
然而雪猙抓住了這一瞬間的放鬆。
read•99csw.com你能行的,你會證明自己的勇氣。」他自言自語道。然而他的腦海卻不斷浮現出自己被牛角扎穿、高高挑起的畫面。那畫面如此真實,他甚至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某處在隱隱作痛。
瀰漫的塵土讓恰卡睜不開眼,他也不敢睜開雙眼直視雪猙的眼睛,那裡有它全身唯一的一處異色——黑色的瞳孔。他也不敢看雪猙的腳下那閃閃發光的利爪。最後,他微微抬頭,將注意力放在雪猙柔軟的頸部,隨著雪猙的呼吸,那裡一上一下地搏動著。
尖銳的牛角閃著刺眼的光,牛群身後揚起的塵土幾乎遮住了腔鳴樹和查維斯。隨著牛群的臨近,恰卡感覺到手中的聖杖在劇烈顫動,他無法分辨這顫抖是來自腳下的地面,還是來自於他自己。
「夠了!」沃爾人粗暴地打斷查維斯的話,「這裡是沃爾人追尋力量的地方,弱者。你不適合這裏,趕快離開吧。」說完,他轉身走進了草叢。
恰卡覺得胸口一痛,想問查維斯是怎麼回事。他張了張嘴,但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覺得自己的腳正慢慢消失,他想低頭看看,卻仰面摔倒在地上。
「你們沃爾人有著奇妙的循環系統,地球上所有的瓊漿玉液加起來,也不及你們的血液美味。」他知道恰卡根本聽不懂自己的話,但他仍然自言自語地說著,「幾百年前,我們兩個種族剛開始接觸的時候,地球人就發現了這一點。我的祖先們想了很久,最後放棄了靠戰爭奪取沃爾人血液的想法。他們漸漸地淡出了沃爾人的視野,謹慎地不與你們再見面,所以到了現在,你們族人根本不知道地球人的存在。」
「不!」查維斯叫道,他隨手用手裡的東西向雪猙砸去。那東西飛過一道弧線,打在雪猙的腦袋上。查維斯這才發現,他扔出去的是自己的左手。
「你現在拿出它來做什麼?」查維斯疑惑地問,「是要祈禱嗎?我應該迴避還是要陪著你一起?」
「這是聖杖,神的化身,我們的族人每個人都有一支。」恰卡用兩隻前臂虔誠地托著他的聖杖。
「謝謝。」查維斯從背包里找出醫療凝膠,噴在腹部的傷口上。然後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腳。凝膠收縮了傷口,裏面含有的麻醉成分減輕了疼痛感。除了仍然有些虛弱外,查維斯感覺還不錯。
「你從來沒了解過要怎麼做嗎?」
「酒。」恰卡又跳了一會,突然聽到查維斯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卻是他聽不懂的語言。他轉過身,看見查維斯正靠在牆壁上,手裡拿著一個圓形的小筒。
「還有這個。」恰卡又遞過來一樣東西,查維斯感到頭暈再次向他襲來,那是他自己的左手。
「我以為神是應該尊敬的,需要供奉的。」
恰卡抬起頭,對視著查維斯的目光。可能是感覺到了地球人的憤怒,片刻之後,他從聖杖的一個暗格里摳出一個八邊形徽章一樣的東西,遞給查維斯,「這是我飛船的核心鑰匙,如果我失敗了,你可以自行離開。飛船就停在我們相遇的地點東南方向不遠處。」恰卡頓了頓,「我是不會失敗的。」
查維斯舉起容器,對著恰卡做了一個祝酒的動作,「乾杯,我的朋友,現在是慶祝的時候。」
查維斯撿起聖杖,把它徒勞地舉在面前,希望能阻擋住雪猙。他獃獃地看著雪猙向自己撲來,彷彿慢動作一般,他甚至能看清它身上的白色毛髮在輕微晃動。然而雪猙撲在半空卻猛地停住,他看見恰卡用雙臂抱住了雪猙的後腿。
查維斯走過去,無力地坐在恰卡身邊的地板上。恰卡的操作肢顫抖著伸向他,彷彿想向他要一個答案。
「這是軟弱的代價。」沃爾人似乎對查維斯並沒有同情之心。
又過了一會兒,查維斯的呼吸漸漸平復了。他掙扎著爬起來,在恰卡的幫助下撿起自己的左臂——沒有它的話他無法和恰卡交流,用醫療凝膠處理好斷面。他把斷臂夾在左腋下,右手探了過去。
「百分之百的把握。」
突然,查維斯眼前一亮,「如果讓牛向你衝來,你有多大把握幹掉其中一頭?」
「我是地球人。」查維斯左手拎著還敞著口的背包,右手胡亂把東西塞進去,然後開始在左臂上撓,心中暗罵這種愚蠢的說話方式,「到這裏來打獵,旅遊的。」說完,他向沃爾人禮貌地伸出右手。
地面忽遠忽近,在查維斯眼前緩慢地移動,一叢叢的綠色植物搖晃著葉子退向遠方,他抬起頭,眼前的大地似乎無窮無盡,它們都在離他遠去。這是怎麼回事?他想開口問自己,但他只聽見自己嘶啞的呻|吟聲。
沃爾人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幫助這個軟弱的人,不過最終他走進草叢,把查維斯的背包撿了回來。
查維斯對沃爾人的靈魂試驗略有耳聞。每個沃爾人都要經過一次這樣的考驗:面對著骨甲牛的衝鋒,他們必須克制住想逃跑的衝動,等到骨甲牛衝到面前時,用手中的長矛或別的什麼武器刺入它脖頸下唯一沒有骨甲覆蓋的位置。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一個沃爾人的勇氣和力量。不過所有的描述中,沃爾人要面對的都是為了儀式而圈養的牛,而且場地也只是一條鋪了黃沙的跑道。
「那你想怎麼樣?」
「很好。」查維斯接過核心鑰匙,放在背包里。「現在我來告訴你怎麼做。」他直起身子,指向前方,「看見那是什麼了嗎?」
「那我們趕緊回你的飛船好嗎?我不想死在野地里。」查維斯停了停,「還有,閉嘴行嗎,我的頭都快炸了。」
此刻,它彷彿對恰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恰卡猛然醒悟,他從背包里翻出醫療凝膠,學著之前查維斯的樣子在他傷口上厚厚地噴了一層。
被擊中的雪猙一驚,它嗅了嗅落在地上的胳膊。突然一口咬住,開始咀嚼起來。骨頭在它的嘴裏碎裂,發出讓人牙根發酸的聲音,就像有人正用指甲撓黑板。
「決定了!」
在這種條件下,這算得上是最合適的方案了。恰卡看看牛群,又看看腔鳴樹,「好主意。」接著他把目光放在查維斯身上,再次說,「好主意!」
「對了,在我這兒。」
「那麼你的……那個……靈魂試煉呢?」
「嗯,好吧。」查維斯無精打采地回應。
「你可以叫我恰卡。」沃爾人說完,又繼續前進。幾步之後他再次停下,「還有,閉嘴。」
手臂摸https://read.99csw.com上去像是蠟做的,又涼又硬。查維斯用左臂殘留的部分夾住它,摸索著找到發聲器的位置,「到底怎麼了,這是在哪兒?」
雪猙靜靜地躺在地板上,大半個身子已經被染成紅色,原本雪白的毛髮被血凝結成一簇簇的,硬邦邦地向外挺著。
「不是差點。」恰卡糾正道。
查維斯乖乖地把嘴閉上,安靜地跟在恰卡身後。被沃爾人壓倒的鞭草反彈回來抽到他的身上,有點痛,但他卻露出了笑容。
關於品酒師,有傳說是這樣講的:最好的品酒師,可以在一口血酒里品出一個沃爾人經歷了怎樣的一生。而查維斯只覺得那是一團混合著苦澀和辛辣的火焰,從口腔一路燒到胃裡。
關於腔鳴樹,查維斯知道兩點:第一點就是它的共振腔會發出巨響;第二點是如果想讓腔鳴樹發聲,就要刺破它的苞囊。但當他騎在一根樹杈上,將刀刺入苞囊時,突然意識到關於腔鳴樹,還要注意非常關鍵的第三點——在刺苞囊的時候,要捂住耳朵。
「謝謝你,你又救了我一次。」查維斯說。
「你在哪看到的?」
如果不是孤身一人,而且還帶著傷的話,查維斯真的會喜歡上這裏。
只用了片刻的功夫,手臂就消失在雪猙的嘴裏。它舔舔嘴唇,目光看向了新的食物。它鬆開恰卡,把臉轉向查維斯。
查維斯停頓了一下,然後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恰卡,「你以前究竟打沒打過獵?」
恰卡上了岸,又走了很遠,直到狼群變成幾個小黑點才停下。他取下聖杖頂端的伸縮短棒,放回杖體上的暗格里。但是他沒有把聖杖收回背囊,而是提著它再次上路。
「等等!」
查維斯臉色蒼白,他張了張嘴,想用右手去摸左臂上的發聲器,可是摸了個空。於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包。
「什麼?」
「我想你說得對,強大的人如果不運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弱者,那還有什麼意義呢?我從出生開始就被那些強壯的人欺負,我曾不止一次地暗暗詛咒他們,可是現在我又拚命想證明自己和他們一樣。」
恰卡伸著他並不長的脖子,目光在草原上仔細搜索,「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腔鳴樹而已。」
「別急!我正在思考。」恰卡雙手緊握住聖杖,「現在只差一步了。」
恰卡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地說:「你放心吧,我的朋友。我已經設定好了路線,在那之前會先把你送回你的星球治療。」
正當他在背包里翻找時,身旁的恰卡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彷彿回應恰卡,查維斯的背後傳來一聲咆哮。
「我刺中了那隻雪猙!如果不是你,我就能……」他轉身向撞倒自己的查維斯罵道,但他馬上閉上了嘴。
查維斯點點頭,從背包里翻出一隻能量棒,撕開吃掉了。
查維斯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費了好大的勁才調整好雙眼的焦距,發現自己正躺在某個洞穴一樣的房間里。
他還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但他沒有去擦。
查維斯滿懷期待地低頭杵在沃爾人面前,然而沃爾人給他的回應卻是轉過身,自顧自地走了。
頭頂的樹枝上,幾隻猴子一樣的戴克斯生物發現了他,但它們只是遠遠地坐在那裡,看著他嘰嘰喳喳。也許幾萬年後,這些生物會進化出智能,它們會穿上筆挺的西服,戴上文雅的金絲眼鏡,但它們仍然會冷眼旁觀那些與自己無關的事,還毫無顧忌地在一邊風言風語,和現在能有什麼區別。
雪猙是一種驕傲的動物,它優雅、沉著,而且冷酷,它是戴克斯星上效率最高的殺手。任何來到戴克斯星,見到過雪猙的種族,都會給它起一個帶「雪」字的名字,因為它全身上下都是純白色的,但不可思議的是,戴克斯星從來沒有下過雪。它就這樣披著一身顯眼的白色皮毛遊盪在終年綠油油的草原上,以至於它的獵物在好幾公裡外就可以看到它。在進化論里,這種不適合捕獵的外表顯然早應該被淘汰。但雪猙有大自然給予的另一個長處,就是它的速度,被它鎖定的目標,都無法從它的尖牙和利爪下逃脫。
「在我們那裡,慶祝的時候是要喝酒的。」查維斯用地球語說,沒有了左手,他已經無法說出沃爾語了。「對不起了,朋友。」說完,他按動小筒上的按鈕,一隻飛鏢射了出來,釘在恰卡的胸口。
「哦,對了。」查維斯說,「你決定了嗎?」
「什麼我的朋友?」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查維斯問。
他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牛群,它們還在享受悠閑的下午茶時光,根本沒有注意草叢裡這兩個不懷好意的生物。或者,它們注意到了,卻根本不在乎。
「我知道,那是戴克斯草原狼。」恰卡回答道,語氣裡帶著不屑,不知道是針對查維斯還是針對那些狼。
他大叫起來,想讓恰卡警惕身後,但是耳邊的嗡嗡聲還在轟鳴,他連自己都聽不到自己在吼著什麼。他開始向回跑,沒跑幾步就跌倒在地上,他爬起來想了一下,調轉方向沒命地跑向恰卡。
「不,它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我們無論做什麼都需要它。」
沃爾人對他友好的表示無動於衷,只是冷冷地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雪猙擺脫了恰卡,它再次伏下身子。被這兩個小東西三番五次地作弄,憤怒和腹部的疼痛讓它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掉眼前的生物。
「不用,當沃爾人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就會拿出聖杖。」恰卡說著,操作肢從聖杖的柱體上取出一節更細一點的短棒。查維斯這才發現聖杖上遍布的花紋中,有一些是細小的縫隙。
班恩和篤高懸在天空,投下淡淡的光芒。
「終於來了。」恰卡握緊手中的聖杖,注視著跑在最前面的那頭牛。
「呼喚聖刀!」恰卡叫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雪猙船槳一樣的尾巴重重地砸在他的頭上。
恰卡有些不知所措,獃獃地看著高速流動的骨甲牛從兩邊經過,帶起的風和塵土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一定有哪裡不對。
「我決定了,我要離開這個唯力量至上的地方。我不想再待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洞里。」他抬起頭,篤的光芒柔和地照在他的臉上,「我要像你的那個朋友一樣,去周遊宇宙,見識新的世界。」
他知道自己不能轉身,如果露出恐懼的樣子,雪猙就會立刻撲上來。它不會當場咬死獵物,而是弄斷一條胳膊,或九九藏書者一條腿,讓獵物繼續逃跑,直到筋疲力盡。
查維斯見狀,決定聽從恰卡之前的建議:保持謹慎。他停在原地,看著沃爾人一步一步向對岸的那群狼走去。
「不,別這樣,我受了傷,我的同伴以為我死了,他們丟下我不管,現在可能都已經逃離這個星系了。」查維斯的聲音像是快要哭出來,「不是我軟弱,那雪猙實在是太快了……」
牛群中沒有一頭敢接近雪猙,它們飛奔著跑向遠方,只剩下對視著的恰卡和雪猙,還有正向這裏靠近的查維斯。
「當你一個人在不熟悉的地方時,最好小心點。我想你深有體會。」恰卡回頭白了查維斯一眼,「我還有自己的目標要完成,在途中最好少出差錯。我已經有一個麻煩了。」
一隻雪猙正半卧在他的後面,好奇地看著他。
恰卡沉默了很久,他的操作肢縮成一團,彷彿在拒絕什麼東西。
粗壯的小腿和寬闊的肩膀給了這個沃爾人壓路機般的氣勢,他邁著堅定而穩重的步子向前走著,速度不算快,但勢不可擋,面前的鞭草像是有自我保護意識一樣,自覺地向兩邊倒下,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查維斯冷冷地看著恰卡。
大地開始旋轉,腳下有了踏實的感覺。一張沃爾人的臉突然出現在視野中,把他嚇了一跳。
他只好硬著頭皮追上去,繼續保持著謙卑的態度說:「我叫查維斯,真是太感謝你了。請你不要太在意我,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只是遇到麻煩的時候,你稍微照顧一下我就好了。在我們那裡,像你這樣強大,並將力量用於幫助弱者的人,被稱作英雄……」
「你知道嗎?如果因為你逞能死在這裏,我就沒法再回家了,所以請你認真點好嗎?」
那一刻始終沒有到來。
沃爾人長時間地看著這個會說自己語言的異族生物,他用那雙被細密短毛覆蓋著的小眼睛冷冷地打量著查維斯。然後他邁開儀式般的步子圍著查維斯繞起圈來,除了身上衣服摩擦時發出的沙沙聲,他再沒有發出其他聲音。他用操作肢輕輕地在查維斯身上拍打,彷彿在檢查貨物。他那對健壯的前臂始終垂在胸前,一雙手不自然地一張一合。
「你為了救我,被雪猙抓傷了。」恰卡頓了頓,「你救了我的命。」
「不,我要感謝你,是你救了我。」恰卡說,但他不知道查維斯有沒有聽到,因為查維斯已經暈倒了。
「吝嗇鬼。」查維斯哭笑不得,他從自己背包翻出一把多功能摺疊刀,那是他身上唯一可以稱得上武器的東西。他舉著摺疊刀在恰卡面前晃了晃,「這是我的聖杖。」
他試著給自己鼓勁,於是他突然大喝一聲,舉起手中的聖杖,刀刃的尖端直指向雪猙。
「這條河水不深,水流也不急,有必要這麼謹慎嗎?」查維斯問。
「這是什麼?」查維斯盯著恰卡手中暗金色的金屬棒問。
恰卡將短棒安在聖杖的一端,然後在頂端一拉,短棒像無線電天線一樣一節一節伸長。他站起來,將伸長了的聖杖探入水中。聖杖碰到水底的石頭,恰卡檢查了一下深度,滿意地點點頭,然後他又恢復了之前一往無前的狀態,毅然決然地跳入及腰深的河水中。
「這是我的族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恰卡興奮地說,兩隻操作肢纏住查維斯的右臂。「憑我們兩個人就捕殺了一隻雪猙,我現在都可以想象得出,當我帶著雪猙回去的時候,他們會用怎樣的目光來看我。」
「幫幫我。」查維斯用沃爾語虛弱地說。他的右手在左臂上輕拂,用左臂皮下植入的發聲器來彌補人類無法發出的高頻聲音。當初有人問查維斯想不想學一門演奏樂器一樣的語言,他痛快地答應了,但是沒想到這門語言就是由複雜的捲舌音、鼻腔音、噠噠聲和不停地撓左胳膊組成的沃爾語。
「等等!」查維斯慌忙背上背包,跟著進了草叢。其實他三兩步就能追上這個不通情理的矮子,不過他覺得還是跟在沃爾人後面可能更禮貌一些,「你看,我受了傷,裝備也落得七七八八,同伴們都走了,把我丟在這裏……我十分感謝你救了我,可是我能不能再提個要求,你好人做到底,能不能等你忙完了,讓我搭個順風車什麼的?」
「你是誰?為什麼會說我們的語言?」等查維斯恢復了活力,沃爾人才開始提問。
他抬頭看看仍然保持著旺盛精力的恰卡,沃爾人就像一台不眠不休的機器,不達到目標誓不罷休。查維斯有幾次想停下來歇一歇,但是剛張開嘴,「弱者」兩個字就開始在腦子裡盤旋,他只能晃晃悠悠地跟著,好在沃爾人的短腿走得不算快。
「哪一步?」
「我背著你走了大半天,這是你的背包,你找找有什麼可以讓你好受點的。我不了解你們這個種族,沒敢對你進行治療。」沃爾人伸出大手,查維斯猶豫了一會,接過背包。恰卡,對了,他叫恰卡。
「真他媽見鬼了。」查維斯懊惱地轉過身,沒想到這個驕傲的沃爾人居然是個菜鳥。
在靈魂試驗的專門場地,骨甲牛和沃爾人各站跑道一端,兩邊是觀眾、屠夫和醫護人員。「我們怎麼逮到它們?」查維斯問,他從來沒聽說過在野外應該如何應對一群骨甲牛。
他想轉身,卻被恰卡一掌推得飛了出去。他在落地前看到恰卡舉起聖杖,然後那隻雪猙——它的腹部有一道長長的紅色印跡——一爪將聖杖打飛。
不知又過了多久,班恩已經在天空中劃過了三分之二的距離,而篤早已隱沒在了森林深處。東方露出了亮光,森林彷彿蘇醒了一樣,沸騰起來。不知名的動物和昆蟲開始拚命發出持續而且讓人煩躁的叫聲,就像幾百個伐木工人同時開動了手中的電鋸,其中幾個還出現了故障,轟鳴中夾雜著不連貫的突突聲。
「等等!」沃爾人突然打斷了查維斯,「你說雪猙?」他提高了警惕,小心地向四周打量。除了鞭草,他的視野里沒有其他東西。
恰卡怒視著查維斯,沒有回答。
這時第二匹狼也撲了上來,恰卡舉起扎了一匹狼的聖杖凌空一揮,第二匹狼在半空中被劈成兩半,屍體掉進河裡,染紅了一大片河水。
關於這點他沒有多問,怕錯過跟著沃爾人的機會,他只是擺出可憐的表情,「求求你了,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裏的話,我很快就會死的。只有跟在你這麼強大的人身旁,我才有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