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本剛發布二十分鐘，大家就收到CEO親自發來的郵件，誇讚他們的產品為公司贏得了前所未有的新市場，收穫的利潤比上一個季度高出500%。CEO不僅對歐辛帶團隊的能力讚不絕口，還讓歐辛趕緊準備材料，在下周的產品發布會上擔任主講。

歐辛一邊刷牙，一邊從鏡子裏面盯著自己，一雙黑眼圈，滿臉胡楂子，眼袋腫脹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已經連續加班了一個月，每晚只睡三四個小時，如果可以再睡一會兒當然好，但是現在他更想早一點到公司，因為兩個小時后，有一個全球同步視頻會議，會上CEO會宣布一個「重要決定」，這個決定，關係到未來很多年歐辛的前途命運。

老闆：「工程師呢？他們工作情況如何？」

車從林蔭街出來，左轉上了人民南路，然後一路往南，向天府軟體園方向開去。

老闆：「好，我想知道，這個系統是不是在向我們當初的設想靠近，讓每一個大腦都成為雲計算的一台機器，為我們接下來的大數據計劃做準備。現在的大數據已經大到……不是多加幾台物理的機器就可以分析的了，Hadoop這樣的架構也已經不夠用，我們要的是人腦，那些他們懶得使用，但是可以被利用起來的閑置大腦。」

老闆：「當然是用戶體驗越好，他們就越安心在虛擬世界享樂。所以一定要設計出用戶們過去想要的、聞所未聞的、出其不意的享受！最好每天都有新東西，來滿足他們的虛榮心、物慾、性|欲、食慾……」

「你是說，他們想讓失業的人都去玩遊戲？」歐辛很驚訝。

「那……喜歡我嗎？」林菲蜷在歐辛的懷裡，輕輕喘氣。

歐辛看著電視機屏幕上出現了自己的頭像，畫面非常清晰，而且毫無延遲，似乎所有因為視頻數據太大和寬頻相對較窄造成的畫面延遲問題都已經解決了。他指著屏幕問負責開發這一模塊的同事，同事說突然之間就想到了一套全新的編解碼演算法，讓整體性能都有提升，不僅如此，他還為這套演算法申請了專利，並因此拿到了公司優秀員工獎。

就這短短几分鐘，歐辛覺得自己成了世界的中心。

老闆：「有解決方案嗎？」

車裡面播放著一首老歌，The Doors樂隊的 《People are Strange》，這是歐辛購買的最後一首歌，已經三個月不捨得買新的了，他後悔把其他的歌以一半的價格退還給了Google，就為了換得一點點現金，在下班路上給圖莉買個藍莓芝士蛋糕討她歡心。

歐辛把酒杯摔向白牆壁，紅色的酒汁在白牆壁上畫出一條優美的曲線，杯子在撞擊牆面的瞬間，嘩啦一聲碎掉，隨即消失不見。

「希望……能繼續為你們創造激動人心的科技產品。」話音剛落，掌聲和歡呼聲震天。

歐辛推開門的瞬間，髒話就飈了出來：「靠！」太完美了，整個城市被燈光照得通透，建築錯落有致，每一棟樓的外側都有燈光勾勒出線條，光影和色彩的搭配像是用特別的演算法公式計算出來的。馬路上車來車往，卻一點沒有擁堵的跡象，而且特別乾淨。他抬頭看見泛著藍光的天空，月亮和星星竟然完全不被燈光污染，在天空中用力閃爍，仔細看，居然還能還看到月亮上那橘子蒂一樣的第谷坑。

老闆：「昏厥？」

「……按照現在的現金流看，公司會在半年後破產，所以不得不採取這樣的措施……」CEO在視頻裏面斬釘截鐵地對大家宣布，沒有一句廢話，「現在我們宣布即將在下個月關閉的分公司……有……波蘭、瑞典、新加坡……中國……」

辦公室里一片嘩然。

這是歐辛的女朋友，圖莉。如果是在往常，早晨八點還躺在被窩裡的準是歐辛，而先告別他去上班的是圖莉。圖莉是政府里的小職員，薪水領得少，但每天朝九晚五不緊不慢，周末有雙休，假日有補貼。最近半年，圖莉最喜歡的休閑活動是周末約上閨蜜去買兩條裙子，最大的九*九*藏*書願望是歐辛向她求婚，或者是……胸部再大一點。

「還沒有。」林菲無奈地笑笑。

「他有病吧……」

「bug已經修復了，在之後的版本中不會再有。」

「那我們如何避免這個情況呢？你有解決方案了嗎？」工程師C問。

「噢。」 被窩裡發出還沒有睡醒的聲音。

從凌晨四點鑽進被窩到鬧鐘響起，才過了三個小時。

「從用戶體驗的角度出發，我覺得，即使只出現一次這樣的bug，已經非常糟糕了。」UX的這句話說出來，開發工程師們立刻在臉上顯示出「你懂個屁」的笑容。

覺得對方似乎在糊弄自己，圖莉終於徹底發飆：「少扯淡，不就是玩遊戲嗎！我決不能忍受一個都要結婚了的人，還成天玩遊戲不回家！你們聽好了，毀約要賠多少錢，儘管按合同辦事，房子儘管讓銀行收走，我不在乎，現在！立刻！把歐辛給我叫醒！」

歐辛退回房間，在顯示屏上選擇「海景」后，發現外面的城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深藍靜謐的海洋，一陣陣海風吹來，能感覺到咸濕的味道。右前方不太遠的地方，還有白鯨在海面上跳躍。剛才的月亮和星星轉眼變成了銀河。

自從五年前希臘失業率增加到40%后，經濟危機就在歐洲蔓延，但當時大家都說這次經濟危機只會持續三年左右，在歐盟進行一系列裝模作樣亂七八糟的援助或者改革后，就會好轉的。可沒曾想隨後到來的是更猛烈的全球性經濟大衰退，這很可能讓歐辛從下個月起，連那輛老舊的高爾夫都供不起。

「他懂什麼啊。」

「歐辛，你知道現在進入『完美人生』的人都是試驗品嗎？前天，我們單位的領導暗示我把你叫醒，他說，進入『完美人生』的人，在裏面的世界也許爽得不行，可是身體會由於躺太久，導致肌肉萎縮，到時候等你想醒過來的時候，身體可能已經到處是毛病了，所以我當機立斷把你弄回來了。」圖莉躺在歐辛的懷裡，有點兒得意地說。

歐辛哦了一聲，立刻坐到位置上開始工作。

「快說幾句。」CEO拍著歐辛的肩膀。

產品經理：「至少第一步很好。數據顯示，他們在虛擬世界過得很開心，如果他們繼續安心享樂，那麼他們大腦的使用率會越來越低，這樣就會節省出更多的資源，讓我們在別的項目中使用。」

「真的假的？」歐辛端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口，同時思考著技術上的可能性，「其實只要做出足夠靈敏的神經元感應器，就可以捕獲我們在思考的時候發出的腦電波……」橙汁進入嘴裏，冰涼，有點甜又有點酸，這是身體告訴大腦的信息。難道別的什麼東西，將來也可以告訴大腦這個信息？

老闆：「我不關心細節。」

告別圖莉，歐辛搭電梯直接下到地下兩層。這裏一大半的照明燈都壞了，也沒人修，地面髒得簡直無法落腳。住戶們投訴過好多次，物管完全不理。

「對了，之前報的bug，我們已經修復完了，自動化測試也全部通過，只等你回來發布。」

「我好像喜歡上這個地方了，你呢？」歐辛開始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也許是慶功宴上喝了太多酒。

歐辛正要起身，眼前出現一個穿著緊身西裝的褐發美女。

「不過請大家少安毋躁。由於這次全球經濟危機影響非常巨大，使得公司得到了政府的支持。所以公司向所有被裁的員工提供了兩種『方案』以供選擇。第一，和以前一樣，大家可以選擇N+2個月的賠償金，之後解除和公司的雇傭關係；第二，在一個月後，大家可以進入『完美人生』這個政府扶持的項目，在公司經濟好轉后，會恢復進入『完美人生』九-九-藏-書的員工原有的職位，在這過程中，該員工仍然是公司的一分子……所以公司將會繼續為進入『完美人生』的員工繳納社保、住房公積金。甚至，公司還會按月替您償還房屋貸款……接下來我們有請HR為大家介紹『完美人生』的詳細情況……」

「目前您入住的房間是您在這個世界的長期住所，您無需擔心房間的整理和清潔工作，將由專人為您打掃；房間配備私人溫泉、游泳池，陽光沐浴模式、陰雨模式任您選擇；您還擁有私人的廚師，24小時為您提供川菜、粵菜、日本菜、義大利菜……」

「那個，你好？」這私人秘書非常啰唆，歐辛有點兒煩了。

「如果還沒有客戶簽約，我們團隊就要解散了吧？」歐辛和自己的團隊已經在這個項目工作了兩年，今年必須賣給六個客戶才算是能收回成本，可是客戶那邊還遲遲沒有反饋。

「你們必須馬上把他叫醒，誰說不能毀約？我現在就是要毀約！我是他未婚妻！」圖莉氣勢洶洶地在電話這頭大叫。

「老大，你終於回來了！」歐辛走進書房的剎那，發現這原來就是公司的辦公室。

「實際上，為了負載均衡，我們已經使用了兩次HASH演算法對分配進行了管理，但還是無法避免這種超低概率事件的發生。現在的緊急修復方案是，在尋找新的計算資源時，會有一次使用率的檢測，如果大於等於90%，就放棄本次使用，重新尋找……」工程師A抿起嘴，覺得自己這套方案不夠嚴謹，「不過，這隻是個臨時的解決方案，還不夠完美，所以，如果大家有更好的方案，請隨時找我討論。」

從電梯口出來，踢到一個叮咚亂響的可樂易拉罐，繞過一個被丟棄的破沙發，歐辛鑽進一年前買的二手白色高爾夫5代。這輛車破舊得簡直可以送進廢車場了，車身上下到處都是刮痕，右後側門上還有個「SB」字樣的痕迹，已經露出底漆，還生鏽了……一年前他開的乃是寶馬X5，可是被降薪后，他只好忍痛賣掉X5換成了現在這一輛。

產品經理：「大家都相信，這是因為經濟危機導致大面積失業，政府為了緩解社會壓力，而不得不採取的辦法。」

「客戶那邊有消息了嗎？」歐辛轉頭問林菲。林菲是諮詢經理，直接支持歐洲一線銷售的工作，總能拿到第一手消息。

坐到位置上，看見CEO已經在視頻裏面莊重嚴肅地看著大家，還特地打了領帶。這是公司不常見的全球同步會議，各個國家的員工無論自己當地的時間是幾點，都來到自己所在公司的辦公室，等著CEO在視頻里宣布最後的決定。很難想象，這位CEO剛上任時，歐辛還作為成都分公司的代表，向他展示了新的項目成果。當時CEO可是意氣風發，歐辛也剛升職加薪，一切還欣欣向榮。

「歐辛，你醒了？」三聲電話的嘟嘟聲后，林菲出現在床頭正前方的牆上，之前白色的牆紙，突然就變成了超大的顯示屏。

「應該沒事了。」歐辛晃晃頭，一點都不痛了。「見客戶？」歐辛覺得現在的林菲跟之前完全不同，變得神采飛揚。

「這個聽起來很有意思嘛。」歐辛說。

歐辛記不清發生了什麼。好像之前昏倒了……可是後來……他們開發的產品顛覆了整個電視行業，這個小小的盒子已經代替傳統電視機，出現在了每一個家庭裏面。人們用它看電視，跟電視台的主持人互動，在最新一期的「快樂男聲」裏面，這個小盒子讓一般的老百姓直接參与到現場節目錄製中，還能及時對現場的參賽選手進行點評。讓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個節目的收視率飆到了90%，這意味著幾乎全人類都在參与這個節目，其中大部分人是為了體驗這個能與現場互動的小盒子而收看這個節目。最近的記憶是，歐辛在產品發布會上，介紹了小盒子的新功能。他英文流暢，演講技巧純熟，讓公司的形象幾乎蓋過了當年有喬布斯的蘋果。

「我九*九*藏*書不是質疑你們，只是……這個bug如果發生了，那這個人會怎麼想呢，你們想過嗎？他不是一台機器，或者一串磁碟信息，出現bug，修復了，重新再運行一遍就好。可一個人莫名其妙就昏厥了，在接下來的人生中，他會覺得自己是個病人，可能會做出非常保守甚至悲觀的選擇，這種用戶體驗，非常不好……」UX說。

恐怕……什麼都不做，先好好睡一覺；或者找個海灘，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去海邊躺著，吹吹海風散散心，不管任何項目的事，一句代碼也不寫，一個bug也不修。其實歐辛一直沒弄明白，自己內心裡真正喜歡什麼樣的生活。有時候覺得，不停寫代碼不停工作，腦子轉得太快，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事。回憶最近這半年，居然沒有陪圖莉買過一條裙子；最近兩年，甚至都沒有出門旅遊過一次。

產品經理：「我個人認為，可以放棄這個用戶。我調查了一下，他也是開發工程師，對這方面恐怕有比較敏銳的直覺，我怕留下他反而會造成負面影響，所以……」

「我們在人腦模擬器上面從來沒有發現過這個bug，以及之前Beta和Alpha測試階段，也都沒有發現這個bug……」開發工程師A試圖解釋。

「好像……真的火了。」歐辛說。台下一片笑聲和掌聲。

歐辛一口喝掉咖啡，用拇指擦了擦嘴角，趕緊往會議室去。

「走了，晚上不回來吃飯。」歐辛靠在卧室的門框上，對著被窩慢吞吞地說。

「按照現在的掃描結果看，與之前的差異不到0.01%，所以我們暫時可以認為——不會。」工程師A信心滿滿地回答。

「我想，大家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這裏坐著的都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工程師……」

老闆：「其實，這也不是假的，經濟危機是真，社會壓力是真，這也是政府支持我們的原因。政府和我們會雙贏的，所以這是我們的大好機會，一定不能丟掉了。」

「恐怕是的。」歐辛用「眼球追隨，眨眼確定」的方式把林菲說的菜單打開，正要仔細看選項，突然腦子一陣疼痛。

「你好美……」歐辛抱著林菲豐腴的身體，躺在雪白的床單里。

「我個人比較關心的是，如果出現這個bug，會有副作用嗎？比如，會導致大腦皮層神經元信息捕獲異常……」開發工程師B說。

歐辛長長呼出一口氣，雖然早已經料到這樣的結果，還是要親耳聽到才能讓自己接受。接下來……如果找不到工作，不出一個月，就會無法還信用卡裏面的錢，無法用信用卡買到食物，更無法還房貸，所以房子不久也會被銀行收走……本打算年底跟圖莉求婚，房子都沒有了，還怎麼結婚啊……圖莉還那麼喜歡買衣服。

在歐辛進入「完美人生」的第38天，他回到了現實里，經濟危機還在繼續。

工程師們頭也不想抬起來。

「『完美人生』是好幾個國家政府和全球最強大的遊戲公司，還有最強大的生物實驗室一起合作的項目。」不記得是哪天晚飯後，圖莉跟歐辛說，「項目是悄悄啟動的，所有參与項目的人，都簽了保密協議，這消息是領導偷偷告訴我們的。」

「有新項目嗎？」歐辛不知道如果把當前的項目關閉，團隊裏面這23個人要怎麼安排。目前還沒有聽到有任何的新項目簽約。

車窗外面，風呼呼地刮著，路上行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雌雄莫辨。經濟蕭條的時候，天氣也常常不見得好，這是歐辛最近的發現。

「剛才你的表現簡直完美！」歐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端著酒杯站在九九藏書一個小型會議廳的演講台上，嘴邊是一個麥克風。自己左邊站著CEO，右邊站著林菲，她正在對歐辛開心地大聲嚷嚷。

產品經理：「那可以忽略它。」

私人秘書不見了，歐辛從床上坐起來，活動了下身體，感覺很舒服，好像剛從一個質量很好的睡眠中醒來。這是一個酒店套房，客廳很寬敞，床很大，而且居然就擺在客廳正中間。歐辛向陽台走去，通向陽台的門是關起來的，門的手柄上方是一個7英寸的顯示器，默認選項是「晴朗城市」模式；旁邊還有別的選項「海景、沙漠、鄉村、更多」。

產品經理：「是的，只是剛才提到的那個Major bug讓其中一個用戶昏厥了好幾次，這讓那一位UX覺得無法接受。」

「我……」

「假期愉快嗎？」

歐辛當前的項目是做無線電視和互聯網集成的全息互動電視技術，為傳統的電視提供一種全新的解決方案。當初他在想到這個主意的時候，興奮得幾個晚上沒有睡覺。為了把第一個DEMO做得有吸引力，他和公司幾個同事日夜顛倒地密集開發了整整一個月，最終贏得了CEO的青睞，批准了接近800萬的啟動資金。可是項目做了兩年，只找到四個客戶。從一開始的春風得意，到現在的無人問津，歐辛已經有點兒心灰意冷了。

老闆：「等等……最好先給他留下一些美好的，可是難以啟齒的回憶，讓他不願意多提在虛擬世界的事情……你懂我的意思。」

「太牛了！太犀利了！」二十幾個男人像猴子一樣又叫又跳。

產品經理：「系統運行得挺好的，除了一個major級別的bug。」

公司唯一一台自動販賣機已經一周沒有補貨了，據說是因為負責送貨的公司倒閉了，Admin還沒有來得及聯繫上新的，又或者，Admin已經被公司裁員的事搞得無力處理這些瑣碎小事。

「正在為您連線林菲……」

產品經理：「是的，由於大腦佔用率太高，導致身體無法負荷，從而在現實身體裏面表現出來的短暫的意識喪失，同時也在虛擬世界裏面表現出來了。」

突然，歐辛又暈過去了。

老闆：「很好。那目前的輿論導向如何？」

「歐辛，趕緊發布啊！還愣著幹什麼？」經理從背後走出來，拍著歐辛的肩膀說。

「是啊，歐辛，我們做的東西在這個世界非常流行，客戶多到你無法想象，現在幾乎不用自己去聯繫，而是他們自己找上我。同事們都在拚命工作，就等你回來帶大家繼續做下去。」

「暫時還沒有。」

「怎麼做到的我不知道，不過據說是很不尋常的高科技。這個項目已經進入內測階段，現在正在向全球徵集2000個志願者，所以消息才流傳出來了。」

「歐辛！」林菲在看見歐辛的剎那，眼睛里閃過一道看到救星的光輝，隨即在歐辛耳邊哆哆嗦嗦地小聲問：「我覺得好可怕……我們是在『完美人生』里了嗎？我視野左下角有一個菜單選項，看哪裡都有這東西……」

「您好，請問需要我為您做什麼？」

「這還有假嗎？趕緊起床！」林菲哈哈大笑著掛斷了電話。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躺在酒店床上了。

「能幫我聯繫上林菲嗎？」歐辛說。

「聽起來是不錯，不過如果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是在虛擬世界，會不會很可怕？」

「真的嗎？」歐辛突然覺得腦袋瓜被一道陽光照亮了。

「林菲！」歐辛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

「噢。」歐辛怯生生地應了一句，獃獃地望著天花板，感覺像做了場無比真實的黃粱美夢。在低頭確認自己懷裡的人不是林菲的瞬間，他打了一個哆嗦。

「從目前的系統錯誤九_九_藏_書日誌來看，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讀寫頻率太高，或者大腦使用率超過90%，就會讓『個體』有昏厥的現象。這個bug會反覆重現，已經被編號為VW-251231，寫進了bug管理系統，裏面有詳細的重現步驟，大家可以查看……」開發工程師A正專業地把這幾天分析的結果和團隊分享。

「你在哪裡？」歐辛問。

八個小時的飛行讓歐辛頭暈目眩，癱坐在座位上，渾身無力。他看著周圍的乘客陸陸續續取走行李，只想再休息一會兒。按照之前的培訓所說，大家會以乘飛機的方式進入虛擬世界，因為初入時的不適感和坐飛機極為相似。歐辛還記得，當時HR說，程序會自動分析人們的思想，推算出人們內心最迫切的願望，然後把世界營造成最貼近大家夢想的樣子。所以，或許可以在這裏看到自己真正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愛什麼樣的女人。歐辛揉揉太陽穴，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產品經理：「他們非常專業，功能實現緊緊貼合需求文檔。不過，其中一個UX，似乎對用戶體驗太過在乎。」

老闆：「好，按你說的辦。」

「我馬上要去見客戶，你沒事了吧？」林菲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另外……她的胸部大得快要從襯衣裏面蹦出來了，這讓歐辛有點兒走神。

「今天我們也在好奇，大家都猜測跟維護社會穩定有關係。你想想，希臘的失業率已經連續三年處於50%以上了，那些失業的小青年們隔三岔五地到國會大廈丟可樂罐子和臭雞蛋，希臘政府能不管嗎？所以他們在這個項目裏面投的錢最多，也最積極。」圖莉的臉上飛舞著女人聊八卦時專有的神采。

兩人相視而笑。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在質疑測試用例覆蓋率不足，只是……大家都知道，這個項目非常特殊，用戶是活生生的人，他們在這個程序裏面經歷的一切，某種程度上來講，是真實的，所以必須把用戶體驗放在第一位，所以……」UX覺得這件事非常嚴重。

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

「是啊！歷史數據顯示，每次經濟危機，遊戲產業就會非常蓬勃。所以我們猜測，他們乾脆讓大家一起去玩遊戲，省得大家閑得慌，到處惹是生非。不過這個『完美人生』的玩法，跟我們一般的線上遊戲不一樣，遊戲玩家必須躺在床上，手臂上埋一個靜脈通道，由外界提供養料維持身體需要的養分，然後戴一個遊戲帽子，這個帽子可以讓大腦直接與遊戲伺服器端通信。除此之外，還能模擬出味覺、觸感，甚至肌肉疼痛，還能刺|激荷爾蒙分泌，說談戀愛就談戀愛。據說，據說啊，剛進入遊戲的時候身體會有點兒不適感，但之後就讓你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是在虛擬的世界裏面了。」

歐辛站在機器前面，用信用卡刷了一杯廉價咖啡。不管怎麼廉價，好歹還是冒著熱氣的，歐辛想。他抿了一口，又酸又澀。

歐辛再抬頭看看林菲，她是個能幹聰明的女人，每次歐辛跟別的分公司爭項目資源時，她總會用英文流利地幫歐辛跟他們吵，而且總是會贏。一年前她對歐辛說，從此以後會每天擦口紅，因為這樣可以給處於經濟危機中的每一個人一點色彩和一點安慰。今天林菲仍然擦著鮮紅色的口紅，搭配著她哭紅的眼睛，楚楚動人，讓人憐惜。如果不是先遇到圖莉，我應該會追求林菲吧……歐辛撓撓頭。

周圍的同事陸陸續續開始抽泣，幾個女同事甚至號啕大哭起來。經理眼睛泛紅，如果找不到下一份工作，很快，他也無法再負擔兒子的學費，而現在這個行業根本沒有公司在招人。

「嗯……可是一個遊戲項目，為什麼會有政府參与呢？」歐辛覺得很奇怪。

「您好，歡迎來到全新的世界，我是您的私人秘書Siri，請允許我為您介紹……」歐辛回憶不起自己是怎麼到達酒店房間的，只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完全不清楚時間，也不能確定自己就在虛擬世界里。對了，林菲在哪裡？

「你們，還喝咖啡啊！趕緊去會議室！」 經理從辦公室出來，對著歐辛打手勢。

「這個bug出現的概率非常非常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