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了……」西弗斯將一張老唱片放進那台古董唱機中，那是妻子五十年前送給他的禮物。憂傷的音樂飄出小屋，他放的樂曲是《家園》。

突然，西弗斯的笑容僵住了，他那拿著書的手懸在半空。他這才想起傑克一家昨天已經離開了。「哎，人老了，記性不行了。那就給自己讀一段吧……」西弗斯誦讀起來：

「您還不走嗎？地球很快也會陷落，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下午，西弗斯來到城裡的圖書館，圖書館里沒有其他人。他沉重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中迴響，只有比利陪伴著他。再拿幾本書，西弗斯這樣想著。他在幾十萬本書前徘徊，猶豫不決。西弗斯抽出一本兵書，很快又放了回去。走過那排兒童圖書後，他在歷史書櫃那裡拿了一大摞書，又拿了一本地理圖冊。

「那您可得抓緊了。聽小道消息說，火星陷落的時候，很多人都沒來得及撤離……您是知道的，那些可怕的敵人不留俘虜。」

西弗斯找ｒeａd•９9ｃsw.coｍ到妻子的墓碑。他吃力地彎下腰，坐到對面的石階上，看著墓碑。

「走吧，比利，快離開吧。」西弗斯看著腳邊的比利說道。

「算了，自己的東西少拿一些吧，一張照片就足夠了。」西弗斯抹了抹眼睛，走出圖書館。

「我是來和您道別的，先生。」圖瑞斯德說道。

「噢，都走了嗎？」西弗斯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隨便挑些花兒帶走吧，以後在太空中可就看不到這麼美麗的生命了。」

他吃力地坐到椅子上，輕輕翻開了那本書。在昏暗的燈光中，他大聲誦讀起來，蒼老的聲音在洞穴中回蕩。

清晨，一層濃霧籠罩著大地。西弗斯步履蹣跚地走在花園中，不時碰落枝頭上晶瑩的露水。比利也已醒來，從狗舍中爬出，繞著西弗斯歡快地跑著。大多數人還沉睡在夢境中，西弗斯就已經起來侍弄花草了。退休后，花園就成了他消磨時間的地方。「瞧這藍鈴花長得多好啊，小傑克一定會喜九九藏書歡的。等那個小機靈鬼來了，你肯定會有糖吃。」西弗斯微笑著對比利說道，並觀察著每一片藍色花瓣。

老伴的墓就在離家不遠處，西弗斯每天都要到那裡去一趟。三年前，兒子戰死的噩耗讓老伴受到了很大刺|激，不久她便離開了人世。

「圖瑞斯德，你今天可真早，要喝點茶嗎？」

沒有時間了，西弗斯嘆了口氣，轉身走進地下通道。他打開手電筒，卻又將明亮的燈光調得昏黃暗淡，這微弱的光照著漫長而漆黑的道路。突然，劇烈的爆炸聲從身後傳來，威力巨大的炸藥徹底封死了出口。西弗斯頓了一下，繼續向通道深處走去。

西弗斯采了幾束風信子，帶著比利走回小屋。歲月侵蝕著他的身體，他已經開始駝背了。「也許他會帶著珍妮一九九藏書起來呢，兩個可愛的小傢伙，我得多準備些故事。」西弗斯一邊說著，一邊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他輕輕撫摸著書脊，臉上掛著期待的笑容。

圖瑞斯德在花園裡走了很久很久，他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末了，他每種花都選了一枝，和西弗斯道別後就匆匆離開了。圖瑞斯德很快消失在迷霧中，一切又重歸於安靜。

西弗斯加快腳步向城外走去。按計劃，他要在天黑前抵達目的地。

西弗斯很快讀不下去了。他把書扣在桌上，獃獃地坐著。

濃霧漸漸散去，一排排墓碑露了出來，整齊地、靜靜地立在那裡，一直延伸到遠處，不見盡頭。西弗斯從口袋中摸出一本書，一頁一頁翻著，最終停在第13頁上。他雙手捧著書，大聲誦讀，蒼老的聲音回蕩在墓園中。

「唉！」西弗斯艱難地彎下腰，把比利抱進懷裡。他向遠方看去，夕陽將他花白的鬍鬚染得血紅。

httｐｓ://read.99ｃｓw•cｏｍ「比利，你應該和圖瑞斯德一起離開的。」在空曠的大街上走了很久，西弗斯說了這麼一句。

門外傳來推籬笆的聲音，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安薇娜，我就要離開了。不能再和你在一起，我很難過。」他把手中的花放到墓碑前，不再說話。比利乖巧地跳到他的懷裡，舔了舔主人的手，安靜地躺著，順從地讓西弗斯撫摸著它的毛髮。

「走啊！」西弗斯重重地跺了跺腳，比利走出了兩步，又停住了。它轉過身看著西弗斯，又跑回了他身邊。

比利搖了搖尾巴，沒有回應。

00:02:00，00:01:59，00:01:58……

「不行，很早以前就裝滿了。」

「啊，我也快了。」

電子屏跳出一串數字：00:05:00，00:04:59，00:04:58……

昏沉沉的太陽病怏怏地垂在天際，西弗斯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一個地下通道的入九*九*藏*書口。漆黑的洞穴彷彿張著猙獰的大口，欲將西弗斯吞下。入口處擺著一台計時器，那是西弗斯五天前放在那裡的。西弗斯將手緩緩放在計時器上，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按鈕。

一滴淚水順著西弗斯的臉頰流下，鑽進了他那花白的鬍鬚中。

四分鐘的樂曲如流水般很快遠逝，西弗斯拿起風信子走出家門。他在籬笆外佇立了很久，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比利沒有動。

走了一會兒，他來到通道中一處寬闊的地方。聚變裝置已經開始工作，為洞穴照明和化學制氧提供著寶貴的能量。西弗斯繞過一大堆罐頭，來到一張老舊的木桌邊。他把手中的書放在了桌子上，引起幾聲悶響。之後，他往旁邊一個光線較暗的地方走去。踏上三級台階后，只見那裡整齊地擺放著一些書架，兩萬多本書按類別整齊地碼放在上面。地面上鋪著平整的石板，幾乎沒有縫隙。西弗斯從書架中抽出一本書，回到生活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