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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的殺意

明顯的殺意

作者:高木彬光
「還不對?……」
今野晴之的臉,像女性一樣非常親切和藹,可現在卻籠罩了一層憂慮和痛苦的影子。他憋了一會,好不容易才開口說道:「我想說的是向您請教,人一旦出於憤怒,控制不住感情,把人殺死,然後馬上去自首。在那樣的情況下,判罪是不是會減輕啊?」
「嗯,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律師的話開始嚴肅起來。
「不過,也許沒事了:慶子好像已經回故鄉去了。」夫人說。
就在田沼妻子議論加藤慶子的次日星期天的早上,田沼律師看見了加藤慶子,身材高大,挺豐|滿的。臉雖不大好看,但豐乳肥臀,走起路來一扭一扭,那細細的腰彷彿承受不了那肥大的屁股。她身上穿的洋服,也不那麼優雅得體。看上去像個鄉下女人,但確實是一個模特兒,男人一旦給她抓住了,再想離開她就難如登天。「這世上真有這樣的女人啊!」他說這話時,彷彿在敘說自己的經歷;好在他妻子渾然不覺。
「是嗎?加藤慶子介紹純子與今野先生結婚,好像有些後悔,很有些同今野再續前緣的意思。如果把她做媒比作是送東西的話,說不定要討回去了。」
不久,誰輸誰贏,立見分曉。慶子的丈夫,不久就死去,他的飛機在南海的空中散了架;而看上去縱情酒色、放蕩不羈的今野,儘管大言不慚,他的才能在戰後卻慢慢地展現出來,得到了世人的肯定。作為軍官的未亡人,慶子對前途深感焦慮、不安,那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今野以前也曾經一度向慶子求過婚。
「先生您這麼說也有道理,不過,她終究是個女人,買一些錐子之類的東西,不足為奇啊!」
幸運的是,輿論的同情都集中於這個美貌的女人。婦女協會「矯風會」的高垣女土特地寫了《請看這個女性喲!》的論文在T報紙上登載,為她作有力的辯護,聲稱:對那種破壞家庭、心地不良的女人,採取那樣的極端手段,是做妻子的正當防衛。這引起了巨大的社會反響。
田沼律師自家住房周圍的房屋都是他的產業,住戶大多是些公司里的職員:T銀行的信貸科長、N證券公司的調查科長。S電機廠的技術員,寄宿學生,還有靠收房租生活的戰爭未亡人。總之,這團團一圈人群里,既沒有出人頭地、了不起的大人物,也沒有落拓、失意的可憐人。
「是嗎?不過有些可疑啊?」
正如田沼律師所想象的那樣,慶子與今野分手回鄉只是個假象。其實他們在高田馬場附近租了一間房間,兩個人的關係仍然在繼續著。純子與慶子,在女校讀書時是一對知心好友。慶子先出嫁,嫁給了一個海軍軍官。晴之不容易找到對象,慶子便把純子介紹給了他。
「我是說,如果光憑兇器來判斷內人有無'殺意',是不可能的。」律師突然嚇了一跳,覺得什麼地方出了毛病。
「怎麼……」
田沼點點頭答道:「是啊。不過,現在說這事,是怎麼回事啊?」
和平……是暴風雨過去的平靜,是戰爭結束后的可怕的沉默。
「那個女子啊,是今野先生妻子的好朋友,曾經照顧過今野先生,她叫加藤慶子。」
「是這樣嗎?」這句同樣的話,今野晴之重複了三次。律師聽了很不是滋味,好像用針刺他的神經。
「難以置信,對我來說,真是難以置信;但在那種情況下也不能說沒有一絲的可能性。我不能斷言,說我完全沒被欺騙。算計……明白了,只要達到目的就行。把自己的犧牲計算到最小,這是經濟學最基本的https://read.99csw•com思維方式。儘管如此,我還是難以想象!」
「她是用不合適的兇器,確確實實地殺了人。」今野說道。
他用沉痛的口氣答道:「妻子的罪,我認為其實是我的罪。妻子犯下如此令人恐怖的罪行,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我願意現在立即被改為被告。」田沼律師也確信純子可以獲得緩期執行。作為鄰居,他當庭敘說了純子平時優雅的性格,並特彆強調,那天正好是她的生理日。他堅定地認為,像她那種出於激|情、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殺人案件,量刑應該寬大並緩期執行。
「您說怎麼辦才好啊!米一升買賣一百五十元……唉,這是什麼世道喲!」老兩口沒有孩子,以前曾經領養過一個孩子,在這次的戰爭中死了。對這兩位平靜地過著老年生活的人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寂寞的事情了。
——妻子出於妒忌,把情人殺死。這個可怕的案子,我為他妻子作了辯護,難道他是要警告我嗎?還是沒有痛定思痛,再一次用刀子對著還沒有愈合的傷口?律師的腦海里頓時出現了那案子的全過程,坐在自己面前的晴之,也是這事件中一個可憐的犧牲者。
「先生,不,不僅僅先生,連檢察官、法官,世上一切的人,都給欺騙了。殺人的那把錐子從一開始就不在房間里的。」青年的臉因痛苦而變得醜陋,幾乎要哭出來一般,「先生,如果當場隨手拿了什麼東西,是不能被稱為兇器的,是嗎?但是,純子從一開始就打算殺慶子,特意準備那把錐子帶到現場,那可以說是一把十足的兇器啊!」
「這……這……為了什麼……」
「為什麼您說她無意?這個'無意'的證據在什麼地方?」
站在證人席上的晴之,也深深感到自己有罪。當審判長問他,如果被告被宣布為自由之身,而證人卻要被作為被告召喚出庭,他有何想法?
根據刑法,搶劫殺人、強|奸殺人,都被判處死刑或死緩;而單純殺人刑罰則為:死刑、無期徒刑以及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其間區別很大。最低三年的刑罰,還可以獲得緩期執行。但是這一切,不像外國那樣,是把謀殺與憤怒殺人的區別,清楚地寫在條文上。日本是根據各個案子的情況,由法官來判斷的。
律師簡直像呻|吟般地繼續說道:「不過案情已經了結了,現在重新審訊也是不可能了。」
「您想說的是……」
「我們這次的情況是,純子殺人用的是一個圓的錐子,所以也無法斷定究竟是向上還是向下,『殺意』有否,無從說定,不是嗎?」
「不明白,我還是聽不懂您的意思!」
二戰時期,菊町宅邸一帶沒遭受到空襲;戰後便是可怕的通貨膨脹的時代,不少人只能靠不斷地拋售土地啊房產啊,以勉強渡過難關。
田沼律師對於這次的案件,對今野夫妻兩個人都抱有同情心。夫人純子整個人像孩子似的可愛,而他對丈夫晴之也有好感。
「那麼…」
田沼律師的頭有些發熱,感到有些混亂:「快把這件事情忘記吧!有機會我見到尊夫人,我也好好勸她幾句。不管怎麼說,她的獲救,這其中也有您的功勞,顯示了您的寬大胸懷。」
「憤怒之下…」
今野晴之是田沼的同鄉,又是同一個中學里的晚輩校友。作為一個新出道的插圖畫家,作品剛剛走紅,哪怕輕微的一擊,對他的前途都舉足輕重,非同兒戲。田沼對他有一種親人般的感情。
玄關有鈴聲,脫了眼鏡連忙去開門的老夫人,read•99csw.com笑著回來說:「你猜是誰?是今野先生喲!」
「 那麼,什麼事呢?」
「先生,請您了解一下內人的性格!」青年幾乎歇斯底里地叫道,「您知道內人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是股票,這種最合理的賭博。賠時的冷靜,贏時甩拋的及時正確,吃進時的認真,無一不精確到位。」
「就這麼簡單嗎?」田沼律師覺得另有跟蹺,不由問道。
律師使勁地搖搖頭:「如果尊夫人存心殺人,有'殺意'的話,應該還帶了其他準備好的東西。」
「不對,我拜託先生的不是這些事情。」
「說真的,那個女人樸素大方,氣質也不錯,誰想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這不是證明尊夫人沒有'殺意'嗎?而是一時激動。怒氣衝天的時候,隨手拿到什麼,就把什麼當成兇器。這說明,尊夫人是無意中拿起來這個東西。」
「您難道不相信尊夫人的話?」
田沼律師從當時在拘留所里的純子那兒,聽到了更詳細的情況:「我丈夫同那女人有一種不尋常的關係,我很早就知道了。這事發生前,我早點到先生那兒去商量一下就好了。其實,我好幾次同丈夫談這件事,可我丈夫老是東拉西扯,說什麼都怪你自己啊,你這麼性冷淡,像個冰娃娃啊;不要看慶子臉蛋不如你,她自有她的魁力。我一聽就來了氣,決心去同慶子談一下,就我們兩個人之間,看在當年的友情份上,說不定能談好,儘管這也是很渺茫的希望。我走進她的房間,見她正好拿了段什麼布料在鏡子前比劃。擺姿勢,看到我異常的臉色,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也沒有難為情的樣子。她拿出果品之類的東西,也沒說句客氣話。我不由怒火中燒,勉強把自己的怒火壓下,請她跟我丈夫分手。可您知道,她是怎樣回答的嗎?
「好像不那麼簡單;每天同一個年輕的男人在一起,赤身裸體的,總有些……」
半年後,那次殺人事件發生了。純子一個人去慶子住的地方,用裁衣服的錐子,刺進了慶子的心臟。在鄰居什麼都沒注意到的情況下,她去警察署自首了,有名的新出道的插圖畫家,由於愛情惹出來的悲劇,頓時引起了輿論的一片嘩然。
終於到了判決的日子,當身負重罪的被告出現的時候,引起了所有人的同情。連檢察官也充滿了惻隱之心,他在最終陳述時說,不管事情怎樣,這畢竟是一條人命;但是被告態度很好,有明顯的悔改之心;按照法律規定的最低量刑範圍,建議法庭從輕發落;並暗示法官最好判決三年徒刑緩期執行。
「慶子倒地死了。在不知不覺當中,也許我用一隻手遮住了她的嘴。真沒想到原來人的性命是這樣脆弱、這樣的虛幻,直到現在我承認自己做了件不可饒恕的壞事。早知道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我就引身而退。那樣的話,對我丈夫來說,也許不會這麼痛苦,至少兩個人可以有幸福。」如此一位知識女性,一旦為激|情所困,也變成了一個糊塗的女人。田沼律師不由思緒黯然。
「是的。是有些可疑。」夫人好像也有意要去確認一下,她到底走沒走?
純子好像連二十歲都沒到,給人一種水晶一樣的清純的感覺,人也非常的愛清潔。在學校里,她被叫做「法蘭西洋娃娃」,又大又黑的眼睛,裏面蘊藏著吉普賽女郎一樣的熱烈奔放的激|情。對女人來說,頗為少有的是,她還長有一隻鉤形的羅馬鼻子,顯示出她意志堅強與工於算計的性格。律師心想:這一定是她父親與母親兩種九九藏書完全不同種類的血液在這孩子身上衝突和鬥爭的結晶。長時期的法庭生涯,使田沼養成了仔細觀察人長相的習慣。
「不對,我的案子現在才開始呢!」律師站了起來,用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明白……我很理解您的情緒;不過,作為律師,我只能對此保持沉默;告發尊夫人的事,我是不能夠做的。」
「不過,剛才您說的,錐子沒有上下向,是什麼意思?」
「先生,當時我確實已經決心同內人分手了。我儘管只是個沒什麼大前途的插圖畫家,但即便是個蹩腳的藝術家,總也有自尊心吧!同純子在一起,幾乎如同一個'波西米亞人'跟一位女銀行家結婚,難道這不能被稱為'奇迹'?」
「啊!」今野輕聲輕氣地說道,他的臉色發青,說話也有些生硬。晚上,到鄰居家來,居然還穿著白色的西裝,系著領帶,整整齊齊。他說道,「稍微有些事情,想跟先生請教!特地拜訪。」
「請進請進。」這兒有扇小的邊門,通向玄關邊上的會客室。
「我對慶子實在不能忘懷!直到現在,也忘不了她!…… 我剛才已經把內人殺了。在憤怒之下,用這雙手把她掐死了。」
「沒那回事!」
「算計喲!謀殺同憤怒殺人是有區別的。不管什麼偵探小說作家設想出來的'手法',不管什麼安全犯罪的構思,都比不上內人想出來的使自己犯罪而不會被嚴懲的辦法。真可以說天衣無縫,偽裝得太巧妙了!這完全是鑽法律的空子…… 只要不被科以實際的刑罰。實質上,對內人來說,不是等於犯了罪沒被人發現嗎?」
「不必懷疑了,尊夫人之所以下手殺人,最終還不是出於對您的愛?只不過換了個形式而已。」
法庭的判決最後下來了,是服刑三年緩期五年執行。
田沼律師看好這塊土地,買了其中相當大的一片,蓋了幾所房子,這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過,當時私立電車好容易才通車,到了晚上,車輪碰撞鐵軌的隆隆聲響混雜著遠處傳來的狐狸的叫聲,這兒只不過是落荒的東京近郊而已。幾乎人人都笑話他是東施效顰,自討苦吃;可是用今天的眼光來看,這不失為一筆有先見之明的好投資。
今野夫妻搬到這兒附近來,已經是兩年前;記得那是臨近年關的時候的事情。據說,他們以前一直借住別人的房子,生活得更好,年輕的純子看上去顯得很幸福的樣子。
「相信,正因為相信,才到先生這兒來的。」他大聲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最初就感到奇怪,像慶子那樣不會料理生活的人,衣服脫線,自己也不會縫的人,怎麼會把一把嶄新的、剛剛買來的錐子放在裁縫工具箱里?」
「我不是了不起的人物,但在畫圖方面,人們都說我具有才能。一旦有機會,也許會出人頭地。」睛之隨隨便便地這麼自我介紹了;慶子很聽得過去。儘管將來會有什麼希望,現在不太清楚。但對自己選定的軍官丈夫,隱隱抱有一種優越感:他決不會淪為一貧如洗的插圖畫家;她為此而自豪。
大約二十年前左右,這兒發生過一起殺人事件。哥哥跟妹妹有了肉體關係,妹妹有了身孕,束手無策;於是,哥哥把懷孕四個月的妹妹殺死了,把屍體理九*九*藏*書在玄關的三合土下面。當時,田沼律師出於鄰居的關係,替那個倒霉的男人辯護,竭盡全力,可還是沒能把他從死刑里救出來。
案發前,由於生意日益興旺,今野晴之家進進出出的客人很多。其中有一個人每天要來,一來就在今野的畫室里逗留幾個小時,她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是的,因為這涉及'殺意'的問題。刀口向上刺殺,多數是流氓之流爭鬥的情況,存心殺人,也就是含有嚴重的'殺意',量刑也嚴重。」
「是這樣嗎?嫉妒是愛情的變形,人們都這麼說,可我總覺得她的嫉妒是憎恨的變形。」
「『晴之同我是在戀愛喲!就是死在一起也情願!他說了,你冷冰冰的,睡在一起多沒意思!像個瓷美人!現在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再說愛情的問題,沒必要讓別人指指點點。』她完全像個妻子,我倒反而成了小妾似的,不由怒火滿腔。正好手邊有隻裁縫箱,便拿起錐子刺了過去……
田沼坐在寫字檯前的轉椅上,一面點著了煙,一面特意用開玩笑的口氣跟今野說:「什麼事情啊?是不是雜誌社不付畫料的錢,準備打官司嗎?」
「股票同現在的案情有什麼關係?」
「聽說是個模特兒,每天來畫室幾個小時,讓畫家畫素描的。」田沼律師最初是聽妻子這麼說的,不過,後來說法好像不同了。
法律貴在簡潔;起訴書之類的文件,也不可能傳遞更多當事人的人心微妙之處。
作為律師,田沼長期以來同各類犯人打交道,從來沒有什麼驚惶失措的時候;可在一瞬間,卻確確實實感到一陣令人發寒的恐怖向自己襲來。
這個青年剛來時的那種不安的預感,又開始在胸口|活動了。律師按捺下緊張的情緒,用親切的口氣說,「明白了。您想同尊夫人順利地離婚。要我幫助尊夫人早點下決心同意離婚,對您也是個補償。好的,只要能辦到,我一定怒力,實現您的希望。」
田沼律師為純子夫人作辯護。關於這個案件的辯論非常熱鬧,雙方都很賣力,一輪一輪,最後總算達到了最寬大的處理:殺人者純子夫人被判服役三年,緩期五年執行。
「如果內人準備是短刀或氰酸鉀,立即會使人明白她是存心去殺人的,因此她特意準備了哪兒都見得到、使人意想不到的裁縫錐子作為兇器,這樣也就無法證明她的'殺意'了。連先生都不相信,可作為丈夫的我,卻清楚地知道:再也沒有比她更是雙重人格的人了。無論對誰,在什麼地方,她都露出可愛的笑容,完全像天使一樣惹人喜歡。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假面具下面隱藏的是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偷偷地窺視到了……算計,算計,一切都是算計,精確地算計到九分九厘九毫;把一切可能性都算計好,只剩下九牛一毛的東西交付給命運的安排。這不是最上乘的賭博嗎?內人特地選了一個生理日;殺了人後,也沒有忘記去自首;還做功十足地表現自己的悔改之情。」
「是這樣嗎?」
「女人一旦發了火,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這就叫做女人啊!想當年,你不也沒少吃過我的苦頭嗎?」確實,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好幾次這類經驗。如果有些什麼事情,不管怎樣東蓋西捂,總瞞不過妻子。只要發現些什麼,哪怕最微不足道的事情,當時還年輕的妻子,脾氣可大了,鬧起來可沒完沒了。律師不由想起當年往事。
「您是怎樣知道這一切的?」律師的聲音也有些發抖了。
「今晚,從內人自己的嘴裏所說的。」兩人沉默了,互相用審視九*九*藏*書的眼光對望著,似乎要看透對方心中的秘密。
「跟我說……是不是案件的事情?」案情反覆這樣的情況,是常有的。他就穿著浴衣,穿上一雙拖鞋,走到了玄關那兒。
為了殺人案件替鄰居辯護,這是第一次。過了二十年,最近又發生了第二次事件。
「這次搬來的今野先生的妻子,非常年輕,也非常漂亮。」
「先生難道現在還不明白嗎?內人一開始就打算殺人的,抱著'殺意'去慶子那裡的,而且用布裹著兇器。」
「有二必有三,怎麼搞的!這種事情已經夠討厭了。」已經二十年過去,當時的房間早就給拆掉了,一點痕迹都沒留下。這個有段因緣的房子才賣掉時,律師從夫人那兒聽到這話,不由感慨系之。
「我來不是想跟您下棋的,特地前來,是因為有事想說,有事拜託喲!」
「我沒有拜託先生辦這種事情。」
「先生以前說過這樣的話吧,日本的法律,就刑法而言,需要改正的地方很多。對殺人犯的刑罰,也是其中之一。」今野的話一點沒錯,田沼是說過這樣的話;不過為什麼今野現在突然提出這個問題,田沼律師不理解。
聽妻子說這話,田沼笑著說,「做生意的人,當然審美觀也是高水平的。畫畫人的妻子,如果像你這樣富態,只怕藝術的靈感都逃走了。」口裡這麼說,畢竟心裏也有所觸動,因此,當那對年輕夫婦常常過來小坐的時候,田沼總特別地瞧著那位年輕的妻子。
「今野君嗎?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人下棋呢。」田沼律師晚飯剛剛用完,心情舒暢,笑著說道,「請到這兒來吧。」
「是這個道理。當然,具體量刑則需根據:認罪的程度,有沒有前科,動機以及當時的情況,以確定各種不同的刑罰。就我們日本來說,以前的條文就非常簡練,比如'約法三章',向來有看重言外之意的思想。」田沼律師一面回答,一面猜測這個青年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些倒不用去管,這也是為了工作,大城市生活的特點就在於人人互相不干涉。」
「是啊!知道了真相以後,突然怒火陡起,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今野晴之靜靜地站起身來,臉上露出莫名其妙的微笑,「我打算現在就去自首,拜託先生再一次為我辯護——我是憤怒殺人。拜託了!」
「一事通,萬事通。對內人來說,金錢是僅次於生命的東西。對金錢會下賭注冒險的女人,也會用自己的命來跟命運賭一把。」
出獄以後,純子夫人回到家裡,畢竟感到羞恥,便從此足不出戶。此後,今野夫妻之間重歸於好,連田沼也清楚。
「 先生您這麼說也對,但我最了解慶子的性格,這種東西買了一把,不知可用多少年;她決不會買兩個同樣的錐子。」
稍稍沉默的晴之,又一次很艱辛地開了口:「先生,我聽說有這樣的事情,比如說,在用短刀殺人的情況下,刀口向上還是向下,對兇手量刑也有所不同,是那回事嗎?」
「哪怕是送的東西,也不容許這麼做的呀!比如一個孩子把點心送給別人,看見別人吃得香噴噴,想討回來,也許是同樣的心理。」無形之中,田沼律師還是承認了妻子的推斷。這些消息來源,出自純子本人。就如田沼以前推想的那樣,純子工於算計的頭腦非常靈巧;田沼的妻子曾和她一起做股票生意。
田沼律師認為應改訂刑法,把謀殺與憤怒殺人明確地區分開來,這是他這幾年來堅持的主張。隨著時間的推進,他對自己的立論越來越固執。
「不過,尊夫人確實是愛您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