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見老柳木訥的樣子，加重語氣說：「我看你還是那木！」說完便消失在長長的樓道里。

女友隨著電梯緩緩升起，嘴角泛起淺淺微笑。

老柳痴痴地望著女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兩個人身影落在乳白色的牆壁上，隨著電梯顫顫悠悠搖曳著。腳下鋪著橘黃色的地毯，織有「星期日」三個大紅字格外醒目。星期日？一種憂傷立即在老柳心中湧起。與她最後一次見面也是一個星期日。那是一個深秋的下午。金黃的葉子不時從樹上撒落下來。他們肩並肩，漫步在松花江畔，從東走到西，又從西走到東。沒有爭吵，沒有眼淚，只有蹭來蹭去的腳步聲。反反覆復不知走了多少來回，太陽漸漸九-九-藏-書沉下去了，只有餘輝泛著紅光。還是她最終停住了腳步，抬起頭望著老柳哽咽地說：「我們分手吧，再走下去也沒有結局。」

老柳面無表情，手裡緊緊握著女友那張名片，默默地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女友怔了怔身子，恢復了平靜，抬起悒鬱的眸子說：「請到房間坐一會兒，我自己包了個單間。」

老柳注意到，她說「請」字是那麼慢那麼親切。頓時，老柳心裏一陣騷動，真想撲上去緊緊地抱住她。可是這一步只是在腦門裡閃閃地跳了一下，那雙腳可怎麼也沒挪動，只是下意識地看了看表說：「太晚了。」

老柳忸怩地躲在電梯一角。昏暗而呈玫瑰色九九藏書的燈光下，使人感覺朦朦朧朧。此刻，這是兩個人的世界。

「啊？」女友感到詫異，接著說：「還不如我手下的小姐掙得多，她們少說也拿千兒八百的。」

「還畫畫嗎？」女友又問。

霎時，老柳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女友身著貂皮大衣，長長的頭髮披肩而下，手上提著款式別緻的真皮坤包，一派貴婦人的風度。著實說，她長得不算漂亮，可是她那白凈的肌膚，晶瑩光澤的眼睛，苗條的身材，裊裊娜娜的風姿，有著誘人的魄力。

鈴響了一下，打斷了老柳的思緒，電梯停在13層。

這是她最後一句話，也是最後的結局。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這一切已成了遙遠的九九藏書夢。

人哪，生活得真不容易，誰不想有個溫馨的家啊。

老柳從沉醉中猛醒過來，笑了笑「嗯」了一聲。

女友拉住老柳的手，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還是輕輕地走出電梯。沒走幾步，又轉過身來說：「多保重。」

女友的眼光在老柳身上掃來掃去，使得老柳更感到尷尬。女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帶名片了嗎？」

在賓館的電梯里，老柳與舊戀人不期而遇。

老柳搓著雙手，淡淡地說：「沒印過。」

老柳矜持地點了一下頭。

「夫人對你怎麼樣？」女友問完之後，溫柔地望著老柳。

「不，轉道敦煌。」老柳說。

「把電話留給我。」女友說。

「還是老樣子。」女友望著老柳九-九-藏-書脫口而出。

女友有些不耐煩地又從包里取出筆，邊記邊說：「回去后我給你印幾盒燙金的。」停了一會兒，女友用手輕輕拍了拍老柳的肩膀說：「生活上遇到困難來找我好了。」

老柳點點頭，隨著一聲嘆息：「別的本事沒有，還能幹啥呢。」

「我與他分手了。他總想管我，煩透了。其實我這人沒有什麼奢望，只求回到家裡能享受一下平靜。」女友說完長嘆一口氣，眼睛有些濕潤了，手也在冷冷地顫抖。

女友投來鼓勵的目光說：「這行多好呀，收入也不錯。」

「來京辦事？」女友輕輕地問。

老柳身永遠換不掉的黑羽絨服與刻在臉上縱橫交錯的深深淺淺皺紋交織在一起，就像剛從深山老九-九-藏-書林鑽出來的，一點時代氣息也沒有。

女友把胸脯挺得高高的，感到勝利的愉快。她終於兌現了自己的夢。她曾說過，她要干一番事業，那時老柳覺得僅僅是一句戲言而已。

老柳像沒有底氣，微微地吐出：「加稿費每月七百左右。」

老柳沉思一會兒，搖了搖頭說：「不，謝謝。」話音落下，一股暖流涌到老柳全身，老柳透著無限的愜意。

老柳心裏有些慌亂，躲開女友的視線，望著電梯上閃爍出的數字5、6、7……說道：「馬馬虎虎。」

「家裡沒裝。」老柳凄然地一笑。忙又補充說：「單位電話是687989」。

女友順手從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老柳接過來一看，「大環經貿公司總經理ⅹ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