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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腳印

門外的腳印

作者:燕壘生
那是一件直立著的衣服!
也許,走進門后,我從此會步入另一個世界,在那裡與現實將完全脫節。然而,我沒有再考慮什麼,走了進去。
我努力讓自己和藹地說:「你們是誰家的孩子?」
「好象,剛才是魘著了一樣。」
二十七層上只有兩戶人家。可是,明顯只住了一戶,另一戶可能至今沒能賣出去。這兩扇門相對著,二七零一在右邊,二七零二在左邊。我走到二七零一號房的門前,按了下門鈴。
她皺了皺眉頭,道:「是啊,我有點跑題了。今天給你打五折吧。」
窗帘一移開,外面熾熱的陽光一下直射進我的眼。這個季節,這是難得的晴天,和熙的陽光照在每一個地方,象給所有東西都鍍上了一層金。外面,人們有的在悠閑散步,有些匆忙走著,每一個人都顯得那麼健康快活,即使只是表象。可是,陽光照在我身上時,卻象刀子在割著我身上的皮肉,讓我疼痛不堪。我在做什麼?
第二天,上班時不知為什麼,我腦子裡總轉著那封信。說實話,我開始對這個有頭無尾的故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很想知道那有什麼。
「真的?」我不禁吃了一驚,抬起頭看著他。在他的臉上,仍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溫和,沒一點架子,一眼便看得出他受過良好的教育。
我離開了電腦桌,小心走到門口,聽著門外。
那司機道:「對了,這地方我剛去過,剛才我還送了個小姐去,剛才我想你怎麼也去那兒,一天里連著去兩趟,也是巧事。」
怪不得那些孩子會害怕吧。我想著,拿過毛巾,擦了把臉。
那正是她!
「所以你別來,如果你還有神智。」
回到家裡,我又打開了電腦,上線,然後,收信。
等她穿好衣服,她看了看我,道:「怎麼辦?要通知警察么?」
「不,我想看著。」他微笑著,彬彬有禮說,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我有點遲疑,要我在另一個人身上做這種性表演,實在沒法子做出來。我看了看她,她的眼裡已是驚恐萬狀,也羞慚無地,可更多的,是羞慚。那種樣子更讓我發熱。
「那時我只是覺得好笑,因為我沒有紋身過。可是那個按摩女用一面鏡子照出我的背時,我卻覺得渾身都涼了。我的背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蜘蛛圖案,樣子正和丟掉的那首飾一模一樣。」
一個男人光著上半身,不算什麼好看,也不算什麼難看。然而,我看見,在他的肋骨處,有一條條橫的紅印,就象在肋骨的地方用紅顏料畫出來一樣。她在他背後又發出一聲慘叫,我也不知道她的這一聲是為了什麼。他猛地向我撲來,我本來已撐起上半身,但卻好象被猛獸盯著的小食草獸一般,一動也動不了。
回過頭再去看那幾封信,突然,信箱里又多了一個主題為「腳步聲」的郵件。也許是我剛才點錯了?我選中那郵件,剛想拖到垃圾箱里,忽然,在收件箱里又出現了好幾個一模一樣的郵件。
他們的車開過我身邊,留下一縷惡臭的青煙,讓我咳嗽了一聲。看著那輛車開遠,我站住了。
這混蛋!
在設置里,明明白白的,是個「無」字。
那是只手!
我點開了信。信不長,一共只有不多的幾個字:「你是懷疑我吧?你猜對了。」
那不是人,是畜生!
她被綁得嚴嚴實實,身無寸縷,而我見到的她總是衣冠楚楚的,所以一時竟然沒有發現。她的眼裡露出一絲恐懼,也透露出一絲羞慚。畢竟,把身體裸|露在兩個男人面前,總不是件可誇耀的事。
我打了個寒戰,看了看她,她只是喃喃道:「他瘋了!你解開我,快點。」
我一下放開了她,向後退了一步,伸手看看自己的掌心。我的手掌一般都很紅,據說那在相書上叫「硃砂掌」,算是有福之人。可是現在我的手掌卻白得發青,毫無血色。
我幾乎被這種念頭嚇呆了,站在一盞路燈下,動也不動。
我的心一下跳了起來。我也聽說過,這地方有不少暗娼,每天晚上就外出接客,但我從來沒碰到過。也許她們閱人多矣,一眼便看穿我不是一擲千金的人物,懶得在我身上浪費吧。其實,我一直很想能召個妓來,只要別染上病就行。可是,開轎車的暗娼,未免太奢華了吧?
果然,收到了兩封信,其中一封的主題還是那個《腳步聲》
他只用這四個字,可是,我現在在讀時卻覺得毛骨悚然。我清楚地記得,剛才他按住我時那雪白的牙齒。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個吃法,但那一定不會舒服的。
看著地上他的屍體——那也不是屍體了,只是張人皮而已,我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們走吧。」
象是被迎面潑了一盆冰水,我渾身一激凜,腦中想到的卻是那兩個小孩。
送她回家后,我回了自己家裡,心裏也亂成一團。
「真是造孳啊。這麼小的小姑娘,死了還要被糟蹋。那個殺人的真要遭雷劈。」
我回這封信,只是一種惡作劇地嘲弄。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三分鐘后,我設置著的監視信箱的工具告訴我新收到了一封信。
「醫生的職責是治病救人,但不是無償的。」
可能,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擁有一套住宅吧。我不禁想到我住的地方,那是幢很老舊的房子,只有那些沒錢沒勢的人才會住到那兒去,住在這兒的不是一些做生意的就是一些官僚,也就是說,在這兒的,多半是有錢人,而那個人在那個變態故事中居然還說他沒錢。
「是么?」他笑道。他的樣子和聲音有點熟悉,可一時總想不起。他道:「來,坐吧,喝杯茶。」
才看了幾行,我就倒吸一口涼氣。
她也平靜下來,道:「我給你開瓶安定,你回去吃了睡一覺,明天還是去精神病院看看。」
我知道,今天一定會收到那封信的。
洗了洗睡下了。天已很晚,我做了很多惡夢,好象一直坐在電腦前等一封信,屏幕卻一直什麼也沒有。忽然,不知為什麼,明知是做夢,我還是象中邪一樣,直想往身後看。儘管知道這樣做實在太蠢了,可是,我還是稍稍偏過一點頭。
笑完了,他道:「當然不會有那個,不過,現在我房裡有一個女人。」
電腦的屏幕上,一張巨大的臉充斥了整個屏幕,幾乎要奪框而出。那是一張慘白的臉,臉上沒一點血色,嘴角卻帶著點趾高氣揚的冷笑。
電腦沒關,但因為顯示器的節電功能,已經是黑屏了。我坐到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按了下SPACE鍵。顯示器象是久死還魂,沾了陽氣一下活了過來,屋子裡也開發有點亮光。
不知為什麼,我感到一種極端的無助和憂鬱。
「你只要別帶我兜圈子就行了。」
她的臉上,還是甜甜的笑容,卻伸出手來,不屈不擾地對著我。
他的臉向我湊過來,從他眼裡滴落的血滴到我眼裡,讓我眼中一陣刺痛,有一些還滴入我嘴裏,是一種帶有腥味的甜味。他的臉上還帶有一點笑意,那張滿是血和碎玻璃的臉上的笑容更讓人覺得詭異之極。他把臉湊過來,露出了雪白的牙齒,那副情景,倒好象要吻我一樣。
我一把托住他的下巴,不讓他探下來。可是他的力量似乎一下大了許多,我只覺手臂發軟,似乎根本托不住,而心裏,好象根本不想反抗。只是一個男人用那種姿勢對我,本能的有種抗拒。
這時,傳來了警車的聲音。隨著車上警笛的響聲,那幾幢高樓里不時亮起燈來,這個小區象一下子活過來一般,發出了震顫,嗡嗡作響。
這條路以前是柏油的,後來城市改造,成了水泥路。也不知主管城建的官員是不是在建造這條路時忽然良心發現,中飽私囊得少了一點,這條路的質量幾乎可以上得形象工程的,建成有兩年了,中間只補過沒幾個坑,大多還很平整。我走在路上,腳步聲響著,象一隻不懷好意的貓跟在腳后,不時發出一聲飽食后心滿意足的呻|吟。
太陽已經下山了,最後幾縷陽光映在西邊,照得那裡的雲朵血一般紅,好象有一頭龐大無比的異獸正在掙扎,正四處飛濺著血液,那些雲也象是凝固的血塊,似乎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那根本不是色情圖!那是一張死人的臉。那張臉已經半腐了,臉上的皮肉象正在融化的蠟一樣,有種要流下來的樣子,眼睛向上翻著,以至於有種趾高氣揚的嘲諷神情。我極快地點了下關閉,可是,計算機發出『叮』的一聲,根本關不掉,我看著那張臉一點點顯露出來,已經爛掉了的鼻子,沒有嘴唇,露出了白色的牙。
那隻手的斷腕上還帶著牙印,大概神經沒有完全失去作用,五指仍在一伸一縮。我只覺胃中一股不舒服,只是想吐,可還沒等我吐出來,他已撲過床上的她,一把撲住了我。
我看到這裏,也覺得是猜到了那人寫這個故事的機關了。這是個分層次的故事,因為他是發在我的信箱里的,我當然也得在一堆信件中看到這個故事,他故意寫成這樣,可以讓人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也放到那故事里。不管怎麼說,這種寫法也只有在電腦上讀的時候才別有風趣,要是印在紙上,就不會有那種象照鏡子一樣有趣的聯想了。這個人雖然想象力很老土,不過這種寫法卻還新穎,我倒有點期望他這故事別編得太離譜了,讓人一下子就知道是編的。
信的開頭是這樣的。看到這句話,我象被蛇咬了一樣,差點跳起來。這個信是不是我自己寫的?有那麼準的么?我有點神經過敏地回頭看了看。身後,窗子開著,防盜窗把窗外的樓房分割成一條條的,好象那個世界都被關在牢籠里,或者是我自己被關了。
我走了進去。這小區里住的,大概都是比較有錢的人,門口有門衛,裏面還有保安。我走進門時,那門衛半躺在門房裡,喝著酒,啃著一隻雞爪子,也根本沒有在意我。小區里,偶爾有一輛小汽車開出,輕快無聲,又趾高氣揚,似乎是在向我示威。
她沒有看我,只是喃喃地說:「他待我很好的。」
說到她的事,他說得很簡略,看得出,他想迴避什麼。終於,他想做出一個了斷,於是找到了我。他是通過她聽到我的,並且也得到我的E-MAIL信箱。他一直想讓我變成那個鬼魂的宿主,可是,我總是沒能做出什麼嗜血的事,反而令他頻頻出擊。終於,今天下午,她哭著來他這兒,告訴了我的事,他決定把我叫來。
這幢樓有兩部電梯。一部大概是備用的,關著,另一部是開著的,我注意到上面顯示的數字正是二十七。
「你的話里。」我頓了頓,道,「是不是他老是想要你的身體?」
在這樣一個夜裡,我不回家睡覺,卻在外面亂逛,那算什麼事?
她看著我,驚恐地說:「你要做什麼?別亂來!」
屋裡有個什麼東西!
我走上一步,她已走到窗子前,沒辦法再退。她抓著一個塑料花瓶看著窗子,手足無措。她這窗子很大,但卻是用八毫米的鋼化玻璃做的,就算用鐵鎚來砸,可能也只能砸出一個白印,別說用這麼個塑料花瓶了。我走到她跟前,她用花瓶打了一下我的頭,但只是讓我覺得象被撣了一下,根本沒什麼用。我伸出手,抓住她的頭髮。
以前看過的一本書上說,睡眠象一床厚厚的被子,一開始並不覺如何,時間久了就會感到象有千鈞重量壓在身上一樣。我正是這樣子。天不太熱,我的被子也並不厚,在半夢半醒時,只覺腦子出奇地清楚,可身體偏偏一動也動不了,做了些什麼夢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個美夢,只覺一陣陣心悸。雖然已經從夢中掙脫出來,可自己卻還沒醒。
我抬起頭。這時,我已沒有剛才那種古怪的迷亂感覺了。
我躺在躺椅上,喃喃地說著,邊上,同樣是個躺著的美女。
門外有個人!
我走了幾步,不禁有點失笑。是她。如果她知道我把她當成是暗娼,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
「諮詢費每小時二十四元。你要刷卡還是現金?」
那一對過早談戀愛的初中生去哪兒了?白天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道已經空蕩蕩的,路燈在漠視著每個窗帘后的芸芸眾生。那些亮著燈的窗帘象一片片發亮的紙片貼在方方正正得呆板的樓上,更象是些玩具。誰知道,那些看上去溫馨得幾乎可以唱出來的燈光後面,也許也有著正在進行的謀殺和背叛。
「別裝了,」她拿出一瓶葯,放在桌上,「搞得那麼響。嘻嘻,她好不好?」
但那不是大衣。
洗完了臉,我關掉了衛生間的燈,走進卧室。
裏面的客廳很大,一個穿著白西裝的男人正在卧室門口穿拖鞋,頭還沒抬,read.99csw.com嘴裏道:「你真的來了,呵呵,敢到你的信時,我怕你因為害怕不敢來呢。」
我的心裏還為那個發現擔心,心不在焉地說:「現金吧。」
「我拉上窗,重又坐到椅子上。電腦上還是那封讀了一半的信,我不想再看了,幾乎沒有考慮,馬上把那刪掉。不管那人寫這信是什麼用意,反正已經把我嚇著了。
頓了頓,他又加上一句:「裸體的。」
我解開了最上面的衣扣,但畢竟不想面對一個男人脫衣服。我看了看鏡子,鏡子里,她只是以一種奇怪的形狀躺著,乳|房聳立在身上,長長的頭髮披散下來。看上去,也就是一頭長發上露出的兩隻乳|房而已。
我不知道當電梯到了以後會出現什麼,我告訴自己,就算出現一個渾身都是泥土、臉上的皮肉都腐爛了的殭屍,我也不再害怕。可是,那個數字在不停向上跳時,恐懼卻象一些無處不在的蛛絲,深深地纏住了我,無法擺脫。
「二十四塊?又漲價了?」
他的力量並不大,失去一隻手后,更沒我力氣大,可是,也許是我心中的恐懼,使得我根本沒辦法反抗。他撲在我身上,一手要抓住我的頭髮,可是我的頭髮不象女人那樣,加上最近理了個平頭,我根本抓不住,我狠狠地蹬了一腳,也不知蹬在他什麼地方,他被我一下踢出,撞上了那面穿衣鏡,「嘩」一聲,碎玻璃灑了一地,水一樣,他的人穿過了那面鏡子,跌進衣櫥里。
我苦笑道:「不敢,雖然也有非份之想,可我也知道我是窮小子,齊大非偶的含義我還是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只有在你身後默默祝福,深沉凝望的份。」
我向她逼近,嘴裏擠出幾聲乾笑。我有點驚愕地發現,我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種笑聲也好象並不是我的。我走上一步,她坐起來,張開嘴,似乎要發出尖叫,我猛地一個耳光打在她臉上。她踉蹌了幾步,人向後倒去,從躺椅上翻下去。在她的臉上,磕出了血來。她大聲喊著:「來人!來人啊!」可是她這病室隔音大概太好了,我記得外面那個秘書也總戴著隨身聽在聽,根本沒有人理睬她。
「那一定是你的錯覺。」她斬釘截鐵地說,「我給你開點安眠藥吧,晚上也和朋友一塊兒玩玩,別胡思亂想的。」
拐過一個拐角,仍然沒看到什麼。也許,那也是偶合吧,我也看過一些東西,象前些天那部講本世紀初海難的美國大片熱映時有人找到什麼資料來,說海難前有人寫過一部小說,居然與那次海難驚人的吻合。這些其實沒什麼希奇,邏輯學中說小概率事件不可能發生,但發生后倒過來看就顯得神奇了。至少,那封信里的主人公成了一個性變態,就和我不同,那麼有一半他沒有偶合上吧。看來,我這種胡思亂想,也真有杞人憂天。
回到家裡,我打開電腦後,看到的第一封信的主題是這樣的。一開始我以為只是一封無聊的廣告信,不少廣告都做得那麼聳人聽聞,然而發信人的信箱卻非常眼熟。
我重又打開了FOXMAIL。那裡,象有一個不懷好意的陌生人,一封主題為《腳步聲》的郵件正恬不知恥地等候在那裡,似乎正注視著我。我打開了那個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走在大街上,看著那些陌生人來來往往,不知忙些什麼。在樓上透過玻璃往下看時,所有人都健康得有點過份,但一旦自己也融入人流中,也就發現並不是每個人都帶著笑意,也有不少人苦著臉,心事重重。正是吃午飯的時間了,儘管我並不很餓,但還是找了個小飯館走了進去。這些年由於基建搞得厲害,民工多,這些小飯館也象雨後的春筍,一家家冒出來。我坐在一張油膩膩的桌前,叫了一個菜和一瓶酒,看著電視里那些可信程度很低的新聞。正放著午間新聞,一位高官在視察某個建設得很好的村莊,那裡,每個人都笑逐顏開。
我不知道這個地址是什麼地方。我看了看窗外,天還沒有黑下來,斜陽將幾縷金黃色的光芒照進來。我的間房子是朝西的,夏暖冬涼,只有那些好些年的舊房子才會造得那麼不顧一切。我把這個地址抄在紙上,走出了門。
我逃一樣逃到衛生間,只是默默地想著:「眼不見為凈,眼不見為凈。」
「好吧。」我咬了咬牙,道:「愛看不看。」
我怔住了。我不知他在想什麼,腕骨就算被我踢斷,也不至於會犯傻。我和他對視著,隔著當中一個赤身裸體的她,如果有人見了,肯定以為是什麼爭風吃醋的風月事情——只是我的心臟在狂跳著,幾乎要跳出喉頭。事實上讓我追上去殺了他,我怕我也辦不到。
燈一亮,看到了鑲在牆上的鏡子中的臉,我的心一下抽緊了。
這信是這樣開頭的,全篇別字連篇,語無倫次,但還能看清。他告訴我,在兩年前,他曾去南邊一個國家旅遊,在那裡他買了一個首飾,那是個紅色的蜘蛛。
剛把那些信刪光,忽然,我聽到門外有輕輕的聲音。
我到了二樓樓上。這些樓現在都裝著對講門鈴,一扇防盜門冷冰冰地關著。我看了看,這門鈴是組合式的,象是電話機的按鍵。這種門鈴比較高級了,需要單板機控制,不象那些低層建築,有幾戶人家就有幾個鍵。
儘管還沒看到是誰發來的,但我已經猜到,肯定是他。
「站起來,打開電燈。本來想讓自己覺得安全些,可是,燈一打開,我卻看到……」
「性|欲不僅僅是讓你只想那回事,弗洛伊德認為人的任何行為都是基於性|欲,正因為性|欲不滿足才會胡思亂想。」
我的心頭寒意凜凜,但也升起了怒火。
那個司機象聽到什麼怪事一樣,回過頭道:「風陵路十七號?」
「如果你真的去侮辱她,那我在那鬼魂附上你的身體時,就用桃木棒扎入你的身體。如果不是,那就是我的生命到頭了,希望你能殺掉我,不然,那鬼魂永遠也不會被消滅。」
說也好笑,門外果然傳來了腳步聲。當然,我住在二樓,而整幢樓有六層,二樓到六樓那十五戶人家人人都得從我門前走過,要是哪一天聽不到腳步聲,那才讓人恐懼呢。不過這頭一句話勾起了我的興趣,我接著看了下去。
我沖了上去,一把撥出了那木棒,正要向他扎去,他已經翻身向後滾下床去。我跳上床,正要追過去,忽然,他的臉上一下子變得很古怪,人動也不動。
「她不願意,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走下樓,天已經很晚上,起碼也有十點半。藍色的夜霧瀰漫在空中,應該是冰冷的,卻不知為什麼,有點暖熱的刺痛。我長長地吸了口煙,從鼻子里噴出來。
那人在等著我上去。
「我是一個平平常常的男人,有點好色卻沒錢,有點貪財卻又有點懶,有點懶卻又只能天天上班賺些工資度日,不喜歡打牌,不喜歡在卡拉OK唱歌,不喜歡跳舞,那麼唯一的興趣只能是上上網,在網上騙騙那些天知道是真是假的美眉了。反正我也見不到她們,她們也同樣見不到我,那麼就當她們全是真的吧,我想你也一樣,因為無聊才會來看我的信。」
「你好象對他有點不滿?」
「那封信的開頭,和你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不用懷疑,一開始我也覺得那只是個無聊的玩笑,幾乎立刻要把那扔到垃圾箱里了。可是,我馬上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開機后,我鬼使神差地又打開了FOXMAIL。現在還會有信么?那也未必是不可能的,可我卻好象已經可以肯定,一定會有信來的。果然,FOXMAIL里又有了一封信了,只是是封廣告。
「你是懷疑我吧?」
她大聲道:「一瓶安定。」她說定,便掩上門。在那一瞬間,我看見她拿著手機正在撥號。
半晌,他抬起頭,臉上還帶著笑意,道:「都是真的。」
第二天是個難得的好天。天氣晴朗,陽光燦爛,又是周末。我卻再也難以忍受那種內心的惶恐不安,一大早就去她那兒。
我當然不相信半夜三更有什麼賣身的女子來給我做免費服務,可這隻手正輕輕地搔著我的腿,動作很輕微,卻又很明顯。我只覺身上冷汗淋漓,卻一動也不能動。
可是,為什麼會有嗜血的愛好?
電視機里還在響著。儘管天不太熱,但也有敞開懷的民工坐在椅子上喝著酒,聊著天。周圍喧嘩不休,在我耳中卻同退潮后的海灘,什麼也沒有。
走到門邊,拉著門,她小心地問我:「喂,你怎麼了?」
那個司機把打表器關上,我摸出錢,付掉了,然後走下車。那司機接過錢,馬上就開走了,不知為什麼,我好象看見他臉上露出一絲驚恐。二十七塊,我想起那人給我地址,也是二十七層。這個偶爾的巧合倒也很有意思。
我不禁苦笑。那小男孩也許覺得,除了念好書,別的什麼都可以不管。現在的學校里,也許也不管這些事了吧,我還記得我上中學時,那時的老師象一群嗅覺過於靈敏、精力過於旺盛的獵犬,成天逡巡在校園裡,我懷疑他們那是其實時刻盼望著有人能讓他們抓住,沒人早戀反而讓他們不滿。我道:「就算學習成績好,也不能太早戀愛啊。你們有好感,一塊兒上學放學就成了,用不著摟摟抱抱吧。」
樓里,裝飾得很豪華,地面是暗紅色的花崗石,夾雜著白色的大理石。那大概是四川紅的,很昂貴,也只有這兒的人才會將公用部份布置得如此奢華。牆面都很厚,根本不象我住的地方,我那房間的牆薄得象用木板拼成的,有時我真怕會不小心一拳把牆都打破。
「不要過來,如果你還有神智。」
那種慾望。
「我扔下電腦,飛快地跑到門邊仔細地聽著門外的動靜。二十七層樓上,外面是一片死寂,不知哪裡有個水龍頭在漏水,滴答滴答的聲音單調而沉悶地響著。我大聲喊道:『有人么?』」
十個字,兩個標點符號。平常的一句話,可是卻好象嗅得到字裡行間帶著的濃重的血腥味。
也就是從這個角度,我看見了他背後的東西。
我的喉嚨口發出了一聲乾笑,坐了起來,道:「那還有別的服務么?」
這根木棒正好扎在他背心那隻紅蜘蛛上,他一下放開我,身體象把曲尺一樣倒著彎起來,這時我看見那隻紅蜘蛛的腿象是離開了他的身體,在空中亂舞。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信人的身體能彎成這樣子。
我抬起頭,他已跳上床來,猛撲過來。他的臉已完全沒有以前那種俊朗秀雅,只是一種扭屈的樣子。我退了一步,把那個木棒剛要舉起,他忽然猛地把什麼東西向我擲來。
我扔掉煙頭,在地上踩了踩,亮亮的煙頭在腳底被踩滅了,無聲無息。
鏡子里,只有一件象套在衣服架子上的內衣,卻看不見我的臉。
他雖然是男人,艷遇是不可能了,但如果是個風趣的男人,做個朋友倒也不壞。我換好拖鞋,走了過去,他也迎了過來,向我伸出手。
我是怎麼了?
也許,那裡住的只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吧。有不少人上網總愛扮演一下與生活中截然不同的樣子,那人在網上寫那麼變態的故事,而實際上他說不定非常溫和,平易近人。說不定,那是個寂寞的女白領,一個人住在外面,因為寂寞,想交個朋友。如果那樣的話,說不定我還會真的得到一個夢寐以求的女朋友,說不定……
好半天,我才吃吃地笑了起來,又笑得大聲,笑得那麼虛偽和狡詐。
那些人皮懸在櫥中的橫欄上,他衝進櫥中,使得本來排得整整齊齊的人皮都亂作一堆。那些人皮的臉剝製得非常完美,都看不出一點傷口,倒象是一些面具,只是這些面具都是連著身體,該有的,都有了。
門關著,外面有個秘書,不過屋子是隔音的……患者強|奸女醫生,那不算太離奇的新聞吧。是不是值得……
擦完了臉,在洗臉盆里積了些水,看著毛巾上那一團暗紅的印跡慢慢變淡,在水裡滲出一絲絲紅色,我一陣驚慌。
其實我也知道,電梯在外面不會有商標的,有也是在裏面。只是,我胡亂想著,那只是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是的,不安。
她披頭散髮地從地上爬起來,剛才那種雍容華貴已經一點也不剩,只是顯得象一個正在打架的農婦。我走上一步,她驚慌地想衝到辦公桌那邊,然而我已攔在她身前,她根本沒辦法走過我。
如果是她,也許我根本不會反抗吧。
我找著二幢。這小區里有十來幢樓,每幢樓的中間貼了一個標牌,二幢位於這個小區的裏面。這幢樓和別的樓九*九*藏*書一樣,嶄新,冷漠,趾高氣揚,正和住在這裏的人一樣。兩個保安正慢吞吞地走著,有一個在看著我,大概有點懷疑,因為我衣著普通,不象那些全部身著高級毛料西裝的成功人士。如果我不是態度很自然大方,可能他們馬上會來盤問我了。
我睜開了眼,只以為眼前會出現什麼怪物,可是,什麼也沒有。什麼東西還都好端端地在原來的地方。我不由失笑,也許,我真得了神經衰弱了吧。
窗外,風聲很大,小時候和外祖母住在一起時,點著油燈上樓,聽到那樣的風聲,她告訴我,那是老虎叫。那時的我很被這話嚇了一跳,彷彿看見了風中有一頭老虎,低沉而危險地吼叫著,四處奔突,以至於一個人都不敢出門。
我有點臉紅:「其實我並不老想那回事。」
他正從櫥中爬出來。那身西裝已經撕破了,臉上滿扎著碎玻璃,一張臉也全是血。可是,讓她叫的卻明顯不是這些,而是身後。在那櫥里,掛著一排長長的大衣一樣的東西。
地上,是兩個象撕碎了的洋娃娃一樣的孩子。男孩和女孩。男孩的頭歪在一邊,而女孩被蓋了一塊破布在身上。
被炸了!
看著這些,我也同樣有說不出的憂鬱。也許,近來我有點神經衰弱吧?老是疑神疑鬼。
離開她的診所,風有些大,可能要下雨了。這個季節這一帶雨水很多,家裡要是不關上門窗,總是濕漉漉的,會長霉。我從衣袋裡摸索著香煙,叼了一支在嘴裏。
我把臉擦乾了,走出衛生間。忽然,我身上象一下子結成了冰。
儘管這樣安慰自己,但我仍然有種不安。
有一隻已經腐爛了的手,正搭在我的椅背上,眼角,還看得到那件沾滿泥土的破舊的白色衣服。
當我的犬齒正要刺破她的皮膚時,她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叫聲,手無望地向上拚命抓著。
瘋了。
我有點惡毒地說。此時,我已根本沒有一點那種胡思亂想了,腦子裡也清涼一片,比什麼時候都清醒。他的臉上先出現了一陣愕然,忽然,他道:「好吧。」
她也笑了:「說句粗話,包做媒人,不能包養孩子吧。我開的方子是這樣,做不做當然是你的事。其實你的病根就在於想得太多,以至於草木皆兵。你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找點事做做,有什麼感興趣的事去做做,那就忘了,也不一定是和朋友玩。」
「你的工作壓力可能太大了。不用多想。」
風象是濃厚的酒液,直往我嘴裏灌。可能大熱過後又要下雨,風也帶著潮濕。灰塵卻還是很多,那些骯髒空氣進入我的喉嚨時有種痒痒的辣味。我看著遠處,燈火漸漸亮起,一片迷茫,而這兒如非人世。
這也可能是前些天留下來的一直沒擦去。我狠狠地搓了幾把臉,搓得幾乎要脫一層皮。擦乾了臉,我想看看臉上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迹。
「月亮很亮,照在地上,白白的一片。路燈雖然早壞了,但月亮足夠亮,倒也完全可以看清。而我就看見地上,映著一個人影,那人也許靠在電梯口吧,我在這兒看不到他的樣子,可是他的影子卻長長地投過來,一直映到我的門前。
我有點快意,他如此迫不及待的挑釁,那一定是因為失敗了一次。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目的,但他沒能讓我對她真做什麼事。我有點懷疑,一旦她沒有拉開窗帘,可能現在我就會收到一封描寫如何強|奸殺死一個女心理醫生的小說了。

我用的是FOXMAIL的收信軟體。平常上網,也只是收收信,看看新聞,偶爾在深夜沒人時訪問一下免費的色|情|網|站。當然,色|情|網|站由於廣告太多,圖片也太多,打開來十分麻煩,也只能偶一為之的。
回到家,打開門,我虛脫似地靠在門上。
儘管不知道他為什麼找上我,但這事一定是他乾的!
那種字正腔圓的倫敦腔幾乎讓我覺得我實在是個多餘的鄉下人,這一輩子算白活了。
這腳步聲很膽怯似的,不象是路過的人,在我門口響起后,忽然沒有了。如果不是我的神經高度緊張,恐怕就聽不到了。
我拉開門。
我懶得很,在家裡老是光著腳,大概什麼時候我自己踩上去的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天空中,濃雲密布,星月皆無。在那厚厚的雲層后,也許是光風霽月,可現在卻被那一層鉛蓋一樣的濃雲壓著,幾乎令人窒息。
我想著。一定是那個人。他想要逼瘋我。我記得以前看過一個資料,說催眠術大師可以遠程通過文字、圖像來催眠人。那個人,一定也有那種妖異的催眠術,他把嗜血植入我的內心深處。
象是噩夢中一樣,一個混雜的男聲和女聲的聲音尖叫起來。這讓我渾身都象起疹子似的發毛。
他也大笑起來。作為一個男人,我實在不想品評另一個男人的相貌,但他的樣子的確很好看,幾乎和一個模特差不多。
夜深了,我卻再也睡不著。我不知道警察要過多久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認為我和她是殺人犯——我起碼會是共犯吧。
而是食慾!
我想洗漱一下去睡了。走出門,昏昏沉沉地,一眼看見了卧室門外有兩個赤腳的腳印。
我和她雖然是同學,不過她從來看不上我這種沒錢的人,所以儘管我對她有點想入非非,她卻從來不拿正眼看我。只是有事沒事找她諮詢她倒是歡迎的。
她忽然招著手道:「來了來了。」
我有點厭倦他的喋喋不休,那個什麼小姐也不關我的事,我道:「那快點開吧。」
不知她是不是在報警。
「沒什麼的,你是病人。這回我也不算你診療費了,明天你去看啊。」
門外,有一種輕輕的,象是啜泣的聲音。斷斷續續,一會兒,又有一個人長長地嘆了口氣。這聲音嘆息得那麼心滿意足,讓我毛骨悚然。
他的臉上,還插著一些碎玻璃,一條長長的碎玻璃已扎進他的眼中,一條血痕劃過面頰,流到下巴上。他是把外套和襯衣一塊撕開的,一聲裂帛,他的上半身一下光了。
那是她最後的掙扎吧。儘管我和她都被罩在窗帘下了,我卻沒有一點驚慌,左手仍然用力攬住她的頭,右手一把撩開那張厚重的窗帘。
那個故事里的小女孩也那麼說。
只是,他的舌頭,是鮮紅色的。
正迷糊著,忽然,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下意識地關掉了顯示器。沒開燈,屋裡一下沉沒在暗中。在黑暗中,可能是我的幻覺,似乎有人的抽泣聲,這更讓我魂飛魄散。那顯示器里,那張死人的照片也許正慢慢地、卻又毫不遲疑地在打開。我再沒有勇氣去看那張惡作劇照片了,伸手關掉了電源。
走了沒多少,忽然聽得有個女人發出了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殺人了!」
她還在發抖,眼裡不停地流下淚水來,好象忘了,她的雙腳還被綁著,身上仍是一|絲|不|掛。我嘆了口氣,走過去,揀起搭在一邊的幾件衣服,披在她身上,道:「走吧。」
「那是個妖物。」在他信里,他這樣說著。他開始並不覺得如何,只是掛在脖子上當好玩的。有一天忽然找不到了,他也沒在意。那天他去洗桑拿,那按摩女突然告訴他,他背上的紋身很淡了。
我不禁苦笑。不知道這個噩夢將伴隨我多久。我迷迷糊糊地起床,走出門。忽然,我象是被鞭子狠抽了一記。
外面,依然是那種紅白相間的地面,一塵不染,光滑油潤,在燈光下十分柔和。可是,那種奢華里總是透著一股妖異。
他站了起來,推開門。我也再顧不得風度,有點急不可待地跟在他身後。
那個司機哼哼地笑了聲,道:「哪能呢。」
這根木棒如果扎中我的身體,我必然會被刺穿。儘管我已經有了防備,但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做法。我的手一推床架,人猛地向後一退,坐在了地上,這根木棒「嚓」一聲扎透了床墊。
大概我有點聽不懂她的話,她比劃了下臉上,道:「你臉上有髒東西。」
「門外只有風聲。也許是走廊里的窗子沒關好吧,我壯著膽,打開了門。在門拉開時,我真有點害怕門外會站著個口鼻流血的殭屍一類的東西,開門時都是心驚肉跳的。但門一拉開,卻什麼也沒有,只有風在吹動。
彷彿頭頂有一隻黑羽的鴟梟在不住地盤旋,發出刺耳而讓人心悸的叫聲,我的心也沉了下去。隱隱的,心頭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伸手解開她腳上的繩子。她的腿骨已經被踩斷了,我一碰時,她疼得叫出起來。但我們都沒有說話,象一個夢魘一樣,我們都是魘著了,不知究竟。
我幾乎立刻這麼想著。但馬上,我找到了這種錯覺的原因。
那個小胡摘下耳機,道:「什麼?」
在這時我居然還能這麼胡思亂想,即使明知自己的生死懸於一線,也只覺好笑。這時,我看見她已經坐了起來,我本已解開她的一隻手,想必她自己解開了另一隻。她坐起來時,上半身還是光著的。這副情景,以前我是夢寐以求想看見的,但這時我根本沒想別的,叫道:「快!幫幫我!」
我笑了:「接下去該說,你房裡有一個渾身都是泥巴的鬼了吧。」
貓早關了,FOXMAIL卻沒有關掉,仍然打開著,那封信也一下跳出在我眼前。那裡,正描述著那個小女孩被壓在那個變態者身下時恐懼的嗚咽,剛才我還沒有完全看完。剛才看只是覺得這個人有點變態,但此時,我卻覺得一種突如其來的憤怒。
「看著計算機的顯示屏,我只覺一陣陣涼意湧上來,說不出的憂鬱。」
我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從裏面照出的燈光把我的影子映在門上,使得我的腳尖也象沉在黑色的水中,看也看不清。好象,好種陰影也是冰冷的水,讓我渾身都充滿寒意。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理解這兩個字,走出了門,讓那個顯得性|欲旺盛的女子在那兒發獃。
耳邊嗡嗡地響著人們交頭接耳的聲音,而我卻象什麼也聽不到。地上,那兩個孩子,一個小時前,他們還正甜蜜地擁吻在一起,現在卻和那封詭異的信中所說的一樣,死了,碎了,成了一堆破碎的屍肉。
她有點慌亂地說:「本來和男朋友一起去吃夜點的,可剛才他說要上廁所,都半個小時了還不見人,我有點怕。」
車開得很快。但不知過了多久,我幾乎要睡著的時候,車停下了。我睜開眼,車停在一個我根本沒來過的住宅區。
門在身後「砰」一聲關上了,過道里,燈光昏暗得象是一場粘粘的雨,在這個季節,雨總是無休無止,好象要讓所有東西都霉爛下去,連自己也爛了。我大口吞咽著空氣,而空氣也好象是塊狀的,果凍一樣,從鼻子和嘴裏吞進后又從原地冒出。
可是,突然,我看見了鏡子里的另一個東西。
收了幾封不太重要的信,忽然,一封主題為「別來」的信收了進來。
他微笑道:「可是你不是喜歡她么?去吧,撫摸她的肌膚,讓她在你的身下發出痛快淋漓的呻|吟,那不是你很想做的么?白天,你不是也曾想對她那麼幹了?現在有機會了,沒有人會知道,沒有一個人。」
我一定在做夢了,把衛生間當成卧室。
我又咽了口唾沫,遲疑了半天。她的身體確實很美,好幾次在夢中,我曾經摟抱著這具身體,醒過來時卻只抱著床發著酸臭的棉被。
儘管出了那樣的事,卻覺得心裏平靜許多。也許,什麼都有了了斷,那也沒什麼可想了吧。我上了線,象以前那樣打開FOXMAIL,收信。
我打開了,心裏已經決定,如果有附件,我不看;如果頭一段沒勁,我也不看,馬上刪掉。這年頭,連黃色|小|說也看得膩了,那些什麼「他那彷彿是用橡膠做成的玩意兒始終都在駁起的狀態」的玩意兒我也沒什麼興趣,那個美女其實不如直接拍部寫|真集行世,可能比那本書更有看頭吧,至少照片上看那個手托香腮的半老徐娘要奶有奶要屁股有屁股的。
「也許吧。」
我嘆了口氣,道:「也就上網便宜。現在要上了寬頻,一個月才幾十塊,撥號也便宜的。」
下午一下班,我買了一盒方便麵,回家泡上了,一邊便打開電腦。一連上,我立刻就去收信。
我拚命地一掙。其實,那不過是身體稍稍動了動。不過這一動,卻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這時,我才感覺到,那原來是我自己的左手。
「幾乎象落入冰窖里一樣,我只覺渾身的血液都凝結起來了,頭髮根也一陣陣發麻,不由打了個寒戰。那個人一定不知道我已經看見了他,只是站著一動不動。風一陣陣吹過,他的衣服一定被吹了起來,影子象read.99csw•com是蝙蝠的翅膀一樣,不時展開一塊。他的衣服一定破得要命,不然不會被風吹成這樣子了。
吃過飯,我又上了網。一開FOXMAIL,我幾乎毫不意外就知道,今天一定能收到那封信。
當真正要上樓時,我不禁有點遲疑,回頭看了看。那兩個保安還在探頭探腦地看過來,如果我再不進去,他們馬上會過來盤問我。
濕淋淋的地拖過後有點發亮,看上去都是涼陰陰的。我找出一雙軟底拖鞋來穿上了,天還沒黑。窗外,看到到一層厚厚的陰雲堆在天空中,而我的家象沉在一口井裡一樣,四周全是冷冰冰的樓房,象一群不友好的陌生人。
她笑了:「那隻能是你自己踩上的,不過是忘了而已。你大概踩了好幾個,晚上沒看清,只擦掉了一些卻留下一些。你會懷疑有人來到你房裡,歸根到底可以用你那不滿足的性|欲來解釋。你很想找一個伴侶,但由於目前還找不到,所以想象成有人闖入你的生活。所謂的鬼怪,只是那種不滿足在你頭腦中一種變形了的反映。」
我還沒從地上爬起來,但聽得她在尖叫著,聲嘶力竭。我半撐起身子,向那櫥中看去。
我的手撐著地退了幾步。他已經離開了我,伏在地上。那根木棒象是刀子一樣鋒利,插在他背上,邊上倒噴泉似的噴出血來。隨著血液噴出,身體就如果泄氣的皮球,正不斷地縮下去。
「我重又打開電腦。儘管我知道那不會有什麼用,但有個圖象,總讓人心安一些。我看著電腦啟動,自檢,跳出開機畫面,心底也安心一些。
「點了下一張女上男下的縮略圖,看著那張大圖從上而下在一點點打開,我也覺得自己的心臟平靜了些。那些色情圖也實在沒什麼美感,只是用禽獸一樣的樣子讓人有種低俗的滿足。我等著那圖打開,先閉上了眼養養神。大約過了兩分鐘,我睜開了眼。可是,跳入眼瞼的那幅圖卻讓我倒吸一口涼氣。
門口,又是那兩隻腳印!
我摸出一根煙來,點燃了,走下樓去。下樓時,一對不知住幾層的情侶正有說有笑地走上來,走過我身邊時,我嗅到了那女子身上淡淡的汗味。住在這種公寓樓里的人,多半老死不相往來,我至今不知住在我邊上的幾戶人家是什麼樣子的人,他們可能也一樣,不知道隔壁住著一個每天都驚恐萬狀,害怕看到門口腳印的單身漢。
他一時爬不起來,我已經站起,猛地一腳踢去。他正在用力撥這木棒,以一種大無畏的姿態,根本不理我掃過來的腳。然而,人的腕骨絕對比不上腳踝的力量,「咳嚓」一聲,他大叫起來,人猛地倒下,正好壓住了被綁著的她。
那是他寄來的!
一定要打開。門外什麼也沒有。
那兩個孩子!
突然,象被蛇咬了一口,我一把推開鍵盤,跳了起來,衝出了門。
我正看著最近的一些八卦消息,什麼某個跳水的體育女星和那個收回沒幾年的殖民地一個老頭子高官戀愛啦,一個唱主旋律歌曲的半老徐娘自殺啦,一個唱情歌的被他的同性戀情人捅了一刀啦,某市發生數起瘋子襲擊晚歸的單身女子,一直未被抓獲啦。在這些半真半假的消息里,我也只當看電影一樣看看。
她打量著四周,大概想尋找一件防身的工具,但是她這兒連花瓶也是塑料的,本來就是怕出意外,所以筆都是很短的一次性原子筆。她以前也許根本不會想到會有病人攻擊她,所以這裏一點防備也沒有。
「還要錢?」
等信收完后,我毫不意外地看見了一封主題為「腳步聲」的信。不是很大。我沒有多想,只是很順手地把那封信扔進了垃圾箱。
他還是笑道:「你不是很喜歡她么?現在她是你的了。」
「我有點怕自己會瘋了。」
我道:「對不起,呵呵。你也別擔心,很快就會來了吧。」
在那個沒頭沒腦的故事里,那個明顯有點自我封閉的小說人物有一天晚上在門口聽到了一些彷彿哭泣的聲音。打開門后,他看到了兩個孩子,最多不過初中,正甜蜜地擁吻在一起。我彷彿重又聽到那個小女孩有點膽怯地說:「你該擦把臉了。」
「我不由失笑。鬼大概不會乘電梯吧,要爬上這種高層住宅也許太勉為其難了。我自嘲地想著,正想關上門,忽然,在眼角里,我看見電梯過道和門前走廊的交叉口,有一個影子。
「我打開一個色|情|網|站,開始看那些脫得精光的外國人表演各種性|技|巧。我不常訪問色|情|網|站,因為那實在太費時間了。但今天我卻覺恐懼,更想看看那些色情東西。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猜測著我這話里的意思:「沒有啊。你是從哪裡看出來的?」
「別去想。我給你開個心理處方吧,每天在家裡都要穿鞋,睡著用熱水燙燙腳,穿著寬鬆的內褲,少上上網,上網也別看色|情|網|站。最後找一個女朋友。」
我拉開那張抄著地址的紙,道:「是啊。」
走了沒幾步,聽得身後的發動機發出一聲低鳴,那輛豪華的凌志車開過我身邊時,她坐在副駕駛座里向我招了招手,道:「byebye。」

我看著周圍。這是個居住區,有十幾個小區聚在一起,一個小區有一個門牌號,十七號當中的一個小區。
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依然忙著他們自己的事。那些奔忙的人大多面無表情,目光獃滯。我叫了一輛計程車,鑽進車裡時,說:「去風陵路十七號。」
我對自己默默地說著。咬了咬牙,只覺虎口的肌肉一緊,門鎖被我扭動了。輕輕的「啪」一聲,簧舌跳出了鎖扣,門開了。我猛地拉開門。

「你想什麼呢?」
我站起身,走過去。她一下拉開門,跳開了。我看見外面那個正戴著耳機的女秘書有點詫異地向這兒張望。我道:「好吧,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她換了個姿勢,一頭長發被壓得有點亂,卻讓她顯得很是美麗,本色的美麗。我的心頭動了動,不過身體沒有動。
那是血跡么?我伸手擦了擦。的確,是血,還沒有干透,我的手擦在臉上時,把血塊搓成了一些細細的小長條,暗紅色的。
我伸手到她的身上,輕輕的撫上她的肩。她的皮膚象緞子一樣光滑,水一樣細膩,似乎手掌根本無法停留在她的身上。她正不住地喘息,高聳的胸脯也不停起伏。
我也笑了,在邊上的鞋架上拿下一雙拖鞋換上了,道:「怎麼會,我又不是小孩,會讓你嚇住。」
不過你不要想歪了,她是我的一個中學同學。她大學里讀的是心理學,畢業后開了家心理諮詢診所,那屬於頭口水,加上她長得不壞,所以很有色藝雙全的名聲,生意倒也不錯。
今天這信特別短,大約只有十幾行。我乍一看還以為是錯了,但先翻到結尾,卻並沒有錯。
我打開了。
我正要掩上門,聽到她的話,重又拉開門道:「什麼事?」
二十七。這幾個數字也是紅色的,象血。
她的話里沒什麼感情,好象和說「我的一個錢包,我的一張桌子」之類一樣的語氣。他們的話放低了,咭咭咕咕的,夾雜著低低的笑聲,也許在笑我,不過這也多半是我一廂情願的想象。那個資產階級是最看不起我這種無產階級的,我在初中的政治經濟學里就被誨人不倦的老師諄諄教導過。
他們走到樓道口,那小女孩忽然回過頭來道:「叔叔。」
我不由失笑。果然,他好象在說我。我也曾經想卻打野雞,可因為實在不捨得花上幾百塊錢讓自己身上的某一塊肉進入另一個人的某一塊肉,說句實話,我更喜歡那是塊煮熟的,加好了調料的肉進入我這塊肉里。我馬上對這個寫信的人產生了興趣。
「為什麼?」
裏面的按鈕也是組合式的,那種高層建築的電梯多半如此。隨著微微的一震,這電梯也開始上升。無聲無息,連軸承的聲音也聽不到了,好象一下子被封閉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
突然,我站住了。
「門一關上,馬上象安全了許多。我看看窗子,因為我住得太高,沒有保籠的,多少有點不安全的樣子,透過玻璃窗看出去,外面只是些稀稀疏疏的燈光,偶爾有架飛機飛過,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只是這些都沒讓我有安全感。
我走出樓,踏上了冰冷的街道。路面的寒氣透過鞋底,讓我的腳尖和腳跟都象踏入冰水中。我獨自走著,一種沒來由的憂鬱和不安也堆在胸口,讓我發悶。
那兩個孩子。
她的話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我身上一凜,有點尷尬地笑道:「有點想困了。」
她咬了咬牙,道:「他呀,一塊兒去吃夜宵,不早不晚,偏偏在那時肚子疼。那時本來就有點怕,現在想想更怕了。」
一個男人道:「你來了?請進吧。」
那隻手已被他咬斷,隔那麼近,這手狠狠地打在我臉上,把我打得暈頭轉向,那根木棒也被打落了。可比起那種疼痛來,我更覺得噁心。
那兩個小孩動也不敢動。也許,報紙上常有說什麼變態狂魔半夜裡出門吧。我嘆了口氣,道:「你們還小,別早戀了,得把精力放在學習上。老師沒和你們說過么?」
那個女人還在象一張壞了的密紋唱片一樣聲嘶力竭地叫著:「殺人了!殺人了!」聲音越來越低沉,好象隨著叫聲,連她的生命也一點點流走。我向那女人喊叫的聲音走去,走了幾步又開始跑動。剛跑了幾步,我久不鍛煉的身體也讓我理解了「力不從心」是什麼意思。等跑過一個拐角,來到一個路燈已經壞了地方時,我已氣喘吁吁。
「你這人……你這人怎麼這麼想。人家很正人君子的,連手都不太碰我,哪象你,滿腦子的髒東西。」
我才意識到她仍被綁著。我費力地要解開她手上的繩子,但她被綁得很緊,我解來解去,總算解開了一隻左手。正要解她的左腳時,忽然,她尖叫道:「小心!」
在他手上,出現了一根削得極尖利的木棒。
在卧室門口,有兩個赤腳的腳印。
「是真的,那絕不會是我錯覺。」
她大哭起來,猛地,一棒紮下。
「聽到腳步聲對於你來說也許並不是件奇怪的事,可是,我要告訴你,我是住在一幢二十七層樓的頂層,最上一層有四套房,但只有我一戶住人的。可想而知,當你聽到那聲音時我會如何恐懼。
我幾乎要叫出聲來,但馬上發現那是剛才傍晚我出門時他發過來的。那麼,那是他發給我的最後一封信了吧,這個有如警告的主題讓我覺得裏面該有些內容。
那不是性|欲,而是……
他似乎想了想,道:「好吧,那地方可有點遠。」
大白天我一個大男人這麼做的話,大概會引起轟動的吧,可現在沒有人會注意,還在街上的人們都屬於那種晚歸的人,正急急忙忙地往回趕,象一些污水一樣被一幢幢醜陋不堪的水泥大樓吞沒,那些稜角分明的樓就象饕餮的怪物,飽餐之後正發出心滿意足的呻|吟,我也恬不知恥地坐著,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們那副旁若無人的樣子實在讓我不舒服。我對她道:「我走了。」越過他們就走,耳邊還聽得那資產階級說:「他是誰?」
信是那麼結尾的。儘管說得很亂,我也大致理清了條理。直到此時,我還有點后怕,鬼使神差的我沒能及時收到這封信,如果不是那一刻我發現他沒有影子的話,恐怕死的是我而不是他了。
眼裡流出那麼多血來,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那難道是什麼病么?我是得了什麼絕症而自己卻不知道?
已經有一個星期沒上網了。我幾乎沒看畫面,手下熟極而流地點擊著。進入撥號,然後,聽到那隻老爺之極的33.6K貓發出象叫春一樣的聲音,再打開瀏覽器。
我有點瘋狂地點擊下去。後面卻與我大不相同,那個故事中的人物突然感到自己象一匹野獸一樣,將那兩個孩子抓住門來,象破壞一個布娃娃似的把小男孩的頸骨拗斷,然後,把那個小女孩慘無人道地強|暴了。那種細緻的殘忍描寫使得我在網上看到過的那個吃人肉的變態故事都彷彿象一個童話一樣天真。那個作者一定有相當好的文字功底,沒一個錯字,沒一句病句,好象,他在寫這個故事時還面帶微笑、平靜得象一杯冷茶。
我遲疑了一下,終於走出電梯。
她的臉上,有些血跡。那些血跡正散發出甘甜的腥味,正如誘惑。我把頭湊到她臉前,伸出左手的小指颳了刮她的臉,把她臉上的血跡沾了一些下來,放在嘴裏。
「我的一個老同學。」
我啜了一口,道:「你怎麼想出這麼個故事來的?」
一陣寒意浸透了我的全身。
剛才她九九藏書還對我有點小鳥依人的樣子,馬上我就好象不存在一樣。我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一個西裝革履的資產階級正施施然走過來。那是個英俊不凡得讓我自慚形穢的年輕人,年輕,英俊,有錢。這最後一條是我最想得到卻得不到的,這也是我最痛恨資產階級的根本原因。
門開了。
她的力量本來就與我相差得太遠,她的這些動作只是毫無用處的徒勞。我伸手一把抓住她的左手腕,左手攬住她的頭,正要咬下去的時候,「啪」一下,那張窗帘劈頭蓋臉地掉下來,罩在我頭上。
難道是幻聽么?我有點奇怪,扭頭看看。不遠處的路燈下,停了一輛轎車,車前有個女人正在向我招手。
他是在挑釁。
我只覺身上的躁熱已難以忍受,伸手到頸間,開始解著自己的扣子,但還是回頭對他道:「那麼,你先出去吧。」
我心頭登時一陣躁動。他大概是那種花|花|公|子,為了尋找刺|激,和女朋友一塊想搞點濫交什麼的。我當然是個正人君子,可偶爾有那麼一次也很不錯……
他大概沒料到我會說出這種話來,臉上的笑意一下褪去,道:「什麼?」
我有點垂頭喪氣地走到那秘書跟前。她正往葯架上拿葯,一邊小聲笑道:「你可真厲害。」
是流鶯?
我不知道黑客是不是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連我不看他的信都能知道。也許,在一個不知哪裡的地方,有一個傢伙正坐在電腦前,惡狠狠地注視著我的一切。如果真是這樣,我完全可以不去管他,可是……
目光剛一接觸到鏡面,我只覺得一股難以忍受的寒意。
我把手拂過她的面頰,她的身體也象一枝風中的蘆葦一般顫動,象是被捕獵的猛獸盯上了的小食草動物一般一動不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伸出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湊到了她的頸間。
我只覺得渾身還是涼颼颼的,儘管天並不很冷。我努力讓自己坐直了,接著看下去。
等我跑到那裡,幾乎已經找不到一個好位置可以看了。我擠了半天,在一幫人的抱怨聲中終於擠了進去。
車開動了。我坐在司機邊上,看著車前放著的一個裝飾品。那是個香水瓶,做成一個財神的形狀,車開動時,那個財神的頭開始擺動,做得不太精緻的臉上帶著過於誇張的笑意,嘻嘻哈哈的。甚至有點陰險,而陽光透進來,照在我的臉上。
他象瘋了一下,忽然咬住了那斷了的手腕,猛地一口咬下。手腕上,連肉帶皮地咬下一塊來,他發出了一聲慘叫,奇怪的是,他的嘴角卻抽|動了一下,似乎想笑,嘴卻叼住傷口,猛地吸著。
那輛警車停到邊上,幾個警察跑下了車,把兩具小小的身體裝入塑料袋。一個人在向那發現屍體的女人詢問,那個女人語無倫次地說她先前只聽到有聲叫,因為只有一聲,也沒有在意。後來出來扔垃圾時卻看見兩個小孩躺在地上,本還以為是別人扔掉的童裝店模特,想拿回去洗乾淨給小孩玩,一摸才發現還是熱的,死了沒多久。諸如此類。
那個衣櫥里掛著的人皮也已堆成一堆,倒不那麼恐怖,有點象一些鞣製得不太好的皮革。我扶著她走出門,在出門時,她黯然地回頭看了看地上那一堆。
「對不起,你是老同學,已經打折了。」
我仍有點不懂。關上門,我走進衛生間,抬開燈。
一定是這個變態!
「那是誰?如果我走過去看一眼,至少馬上會真相大白,但你別笑,這時我就象噩夢魘著了一樣,手腳冰涼,幾乎動也不能動。我退到屋裡,小心不發出一點聲音就關上了門。
我又按了下門鈴,那音樂又響了起來。我回頭看了看,柔和的路燈光下,紅白相間的地面確實很漂亮,到底一分價錢一分貨,我見過一些平常人家裝修的房間,用將軍紅冒充四川紅,燈光一照,根本沒有那種油潤的感覺,實在是差遠了。而那些白色的大理石,可能是漢白玉,也滑滑的極為細膩。
「可那腳印是明擺著的,不會有錯!」
這是部高速電梯。我想,比我以前讀書里那幢教育大樓里的電梯快得多了。大概,連這電梯也是進口的,比較高檔吧。我想看看那電梯的商標,可惜外面也看不出來。
門推開了。裏面有一張巨大的銅床,三個人睡都夠了,一個女人象一尾魚一樣呈大字形,被綁在床上,嘴上還綁了條布條。雪白修長的身體,即使演三|級|片也夠格了。
她也許有點慌亂,稍整了一下頭髮,小心地繞開我,走到門邊。每走一步,她都緊張地注視著我,也許怕我會暴起傷人,或者突然又把什麼扔過來。
我一個個看下去。不少是垃圾郵件,有個台灣人正在推銷一種重工業機械設備,另外有個門戶網站正在招收編輯,待遇從優。
他的手白凈細膩,一看便是養尊處優的人物,衣服也高檔得足以抵得上我半年工資。我有點自慚形穢,但努力讓自己不失了風度:「你寫的故事可真嚇人,我真被你嚇著了。」
「燈一打開,我卻看到門外有兩個腳印。」
「你,讀信的人,我也不再廢話了。我想跟你講一個故事,也許這故事會讓你覺得難以置信,那麼信不信也隨你,因為你並不知道電腦這一頭的是個什麼,你也猜不到我其實是個殭屍,穿了一件因為在泥土裡埋得太久變得腐爛了的白色衣服,用肌肉都已經爛得成了半流質的手笨拙地打著字,蛆蟲正不時從我身上掉下,爬滿了地。」
突然,象一個人走在夜裡,一下子掉進一個大坑一樣,我的心幾乎一下沉了下去。
這是那個人對我的警告么?
她坐了起來,緊緊的毛衣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我有點垂涎地想:想是她把自己也開到處方里,那該有多好。
那果然是他的回信。信里沒說什麼,只有一個地址:風陵路十七號二幢二七零一。
我嚇了一跳,幾乎是跳到桌前。如果再遲一秒,我想我可能會衝動得把電腦砸了。可是只是輕輕地一碰,那張恐怖的照片就沒了,一下子回復到Windows98的桌面狀態。
是那個人。
我正想回去,忽然聽到有個女人在叫我的名字。
她白了我一眼,道:「人家好心好意告訴你,你還胡說八道,不和你說了。」
我拿起葯,有點厭惡地說:「很甜。」
我這時才突然發現,我看見她時,產生的並不是性|欲,而是另一種奇怪的慾望。
那裡,那個人在描述了那種殘忍的惡行以後,忽然加了一句:「我不是人,是畜生!」
我咽了口唾沫,走到床邊。她呈大字形綁著,纖毫畢露,不可否認的讓人按捺不住的衝動。我只覺得渾身發熱,可是,在腦海中,卻依然留著一份清涼。
我不由笑了起來。那也是個變態的人。網上不少人很變態,我見過一個天字第一號的變態傻瓜寫過的一個故事,說一個人被埋在墳里,靠吃他妻子的屍體撐到爬出墳來。那種噁心故事倒適合節食用,不過寫這個故事的人一定還不夠變態,還不及那個變態狂。他怎麼不說說他這個殭屍是如何弄到這台電腦的?
我走了進去。
儘管陽光很好,從窗外照進來,我和她並排躺著,也感覺懶洋洋地,可是,我卻還是有種恐懼。那種恐懼象是沙漠中旅人頭頂的兀鷹,盤旋不去,等候著人倒下就準備把尖而利的喙插|進人的屍體。我在說時,連自己也沒法掩飾那種慌亂。
門鈴聲是很動聽的音樂聲,幾句《致愛麗絲》的曲調。聽到這種門鈴時,我也鬆了一口氣,好象剛才那種妖異氣氛一下沖淡了許多。
「我只覺得身上象爬滿了毛茸茸的小蟲子,有種說不出過的慌亂。我從不赤腳,那兩個腳印卻是光著腳的。而我一個人住,絕對不會有人來的。也許小偷來過了?但不知為什麼,我明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轉過頭,看著那台電腦。現在,電腦關著,黑黝黝的屏幕象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大洞,會有什麼東西爬出來么?我突然想起看過的那個《午夜凶鈴》了。這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她坐在床上,身體正不住地發抖。他已是癱在地上,這時,忽然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我的錯覺的話,在他眼裡流出了一行淚水。
「你看看鏡子里。」
風陵路十七號。
伴隨著一聲尖叫,我醒了過來。床還是那床,窗子也是那窗子,什麼都一樣,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他背上,有一個奇怪的花紋,那象一隻蜘蛛,但又不太象。這隻蜘蛛在他的背心正中,那些長腳正合抱圍著他,那就是我看到的他胸前的紅色條紋。這隻蜘蛛隱隱有點凸起,眼睛是黃色的,正閃閃發光,不象是皮膚上的花紋,倒象是吸進他的身體里一隻奇怪的動物。
她也許發現了我的異樣,道:「怎麼了?想什麼了?別對我有什麼非份之想吧。」
那個小姑娘臉一紅。畢竟,小女孩還是臉嫩。那小男孩卻老氣橫秋地說:「叔叔,你都什麼年代的思想了,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
我在那鍵盤上按下了「二七零一」四個數字,每按一次都發出「滴」的一聲,彷彿呻|吟,幾乎讓我沒勇氣再按下去。當按了下「確認」后,我才如釋重負。
「沒什麼,開你的車吧。」
我苦笑了一下,扭頭回去。
卧室門外,有兩個赤腳的腳印!
那隻手摸到了我的右手時,我一把抓住了那隻手。那隻手冰冷,骨節粗大,現在兩隻手好象久違的朋友一樣握在一處,可是,我心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慌亂。那到底是什麼?我想喊,可是身上真的象被壓了什麼重重的東西一樣,一動也動不了,而眼皮也象被膠水粘住了,根本張不開。
我點了點頭,她等我出去,在門裡探出頭對那秘書道:「小胡,給他拿一瓶安定。」
一陣困意襲來,我只覺得頭痛欲裂,不禁扶住頭,閉上了眼。眼光好象出現許多發亮的火花,不住地伸縮,時起時滅。那個司機道:「怎麼了?」
有髒東西?
正按序看下去,忽然,我看到了一個很古怪的主題:《腳步聲》
門外,是兩個明顯還沒有發育成熟的初中生,摟抱在一起。他們驚恐萬狀地看著我,似乎我是個什麼吃人妖魔。
我把手按在門鎖上,半天,仍然不敢開門。明明知道一開門,馬上可以知道外面有什麼,可偏偏象墮入一個惡夢中,渾身都象是成了固體,動也動不了。
我按了下那個向上的箭頭,那個數字亮了下,慢慢地開始跳動。二十六、二十五……
打開那封信,頭一句是這樣的:「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一定也帶著恐懼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了。」
而這個男人,正是那天晚上我看見過的她的那個男友!
那電梯正慢慢地下落。慢慢的,也聽到了裏面傳來的軸承轉動的聲音。終於,隨著「叮」的一聲,那電梯停了下來,門慢慢地打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電梯里的風扇正呼呼作響,燈火通明。
我向前走了一步。
我苦笑了一下:「我哪來的朋友?年紀也一把了,一事無成,別人都成家立業了,總不能讓我混在一幫小年輕里又蹦又唱吧。」
那是一種何等甘美的味道啊!好象早晨初開的雛菊瓣上正在滾動的露珠,象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有了第一次無望的愛情后落下的淚水,象枝頭爛熟的葡萄中滴落的如淡紫水晶一般的汁液。那一絲淡淡的腥味有種野性和瘋狂,從我的舌尖閃電一般滾落,幾乎瞬間融入我的全身,讓我每個骨節都開始發熱。
如果做一次,也不至有什麼大不了的後果吧?
看到這裏,已經是一頁了,我用滑鼠把活動條向下拉了拉,接著看下去。
「我覺得自己好象畢竟要靠血來維持生命。我開始查找資料,終於,有一天在圖書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找到一部東南亞的翻譯小說,那裡講到東南亞一帶的一個傳說,一個附在人身體上的鬼魂。漸漸的,人的靈魂也被這鬼魂吞吃掉,直到影子也消失。當我看到鏡子里的我影子一點點淡下去時,我只覺得寒冷。這樣的寒冷一直伴隨著我——直到遇到她。」
她在床上嗯嗯地叫著,我伸手過去,撕開了她嘴上綁著的布。這時,他忽然發出了一陣吼叫,野獸似的,我嚇了一跳,正要解開她手上的繩子,也不敢解了,一下後退一步,抓著那根木棒,盯著他。
他走出櫥門,踩過她的腳,「喀」一聲,也計將她的小腿也踩斷了,她又發出一聲慘叫,可他象什麼也沒聽到,雙手拉著衣服,猛地撕開。
腳步聲。
「這兩個小孩也不知是誰家的,家裡人要哭死了。」
他坐了下來,也喝了口茶,微笑道,不作聲。我沒有說話,知道他一九_九_藏_書定會說的。
她的臉一下紅了。我說得那麼赤|裸裸的,她也有點不好意思吧。
信又戛然而止。我伸了個懶腰,關掉電腦,也去拉亮了電燈。雖然在看這個破故事時背後一陣陣涼意,但我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絕對不會信那些鬼怪之類的事的。打開燈,也果然,房裡還是亂糟糟的樣子,沒什麼不同。
煙點著后,心口踏實了一些,可是,走走停停地,我總覺得內心深處有些不安。為什麼會有不安,我卻說不上來。
是電腦的屏保被人惡意改了。我馬上想到了這個。肯定是,有些耍無賴的網站總是在我的瀏覽器後面加上一段色情文字,當然,是我訪問了色|情|網|站以後。肯定也有哪個無聊的人把我的屏保也改成了這種恐怖圖片。
也許錢這東西和人的慾望一樣,永遠都不會嫌多的吧。
我坐下來。他家裡擺放的也是比較高檔的實木傢具,原色清漆,既樸素又顯得華貴。我坐下來,他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道:「喝吧。」
樓頂是一個曬台。白天,這裏時常飄揚著床單、被子、各種各樣的衣物,象是升起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旗幟。現在大多收了,只有幾件零星的男女衣服還掛在一根鐵絲上。今天天氣很好,曬台被曬得發燙,走在上面,熱氣透過鞋底升上來,讓我的腳也有點癢。我跨過邊上的欄杆,坐了上去。
這時,門鈴里傳來「啪」的一聲。我大聲道:「喂,請問是風陵路十七號二幢二七零一么?」
從床上起身,打開窗,天已經蒙蒙亮了。早晨的空氣是一種冰涼而清新的味道,讓我的頭腦也清醒多了。穿好衣服,打開卧室的門,突然,我又站住了。
他的身體象一隻蝙蝠一樣撲到我身上,我抓起了那根木棒,但他只是手一揮,我只覺手腕象斧子砍過一樣,疼得鑽心,那木棒又掉到了床上。儘管他的體重沒我重,但我卻覺得有如泰山壓頂,被他壓得一動不能動。他的一隻手抓住了我,這一次,他用手臂攬住我的脖子,以一種很親熱的樣子把我摟住。我只覺象落入鼠夾中一般,幾乎一動也動不了。
她有點慌亂地舉起了我剛才掉在床上的那根木棒,比劃著,我叫道:「快點,紮下去!」
她有男朋友了?我心口有點酸溜溜的,臉上卻笑道:「別讓什麼美女拐走了吧。」
信到這裏戛然而止。說也奇怪,這個要女人沒女人,要金錢沒金錢,說情節也平淡得象白開水一樣有頭沒尾的破故事,卻有種妖異的吸引人的力量。我看東西很少有那麼認真的,可這些字卻讓我足足看了十幾分鐘,浪費了我好幾毛錢的網費。我翻了下去,可已經沒有了,另外就是些廣告。
儘管這樣安慰自己,可不知不覺的,心裏總有一點不安。
我心頭一松,象是本來吊在半空中,以為下面是萬丈深淵,卻沒想到只是離地不過微不足道的一段距離。那種反差反而讓人受不了。
剛看過那個故事,乍一見這兩個腳印,讓人不禁有點毛骨悚然。可馬上,我也釋然了。
這根木棒大約一支藏在他袖中,他一拿在手上,人猛地跳起,踏上了床的靠背,向我扎了過來。
今天只有一封信。果然,主題還是那個《腳步聲》。我打開了,把方便麵擱在腿上,小口小口地吃著,慢慢地看下去。
打開電腦,隨著內置揚聲器發出的一聲低低的叫聲,我帶著點興奮看著WIN98的啟動,跳出那幅熟悉的藍天白雲的畫面。
有你嫩相么?我心裏說著,嘴上卻沒說出來。大概,我是喜歡她了?每一次見到她,我都產生很強的慾望,有點衝動。
我在桌面上點了下滑鼠的右鍵,進入屬性,然後進入屏幕保護程序。可是,剛進入設置畫面,我操作滑鼠的手一下停住了。
洗著臉,聽著揚聲器里傳來的一個男人在痛苦萬分地用娘娘腔唱著一支歌,絮絮叨叨著被女人甩了的快樂。我擰開水龍頭,水很急地衝出來,在洗臉池裡很快積起了一些水。我把手伸進水裡,一陣冰涼,略帶些刺痛,象一些細小的針頭。我把水潑上臉,享受著那一瞬清冷,這時,我忽然聽到有個人輕輕地,但是很清楚地說:「你在這兒么?」
他忽然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道:「來吧,別浪費了。」
二十一世紀了么?我仍是一陣苦笑。記得小時看過的那些純粹浪費錢的破電影里,那些後進青年總是對團支書說:「現在都八十年代了。」一轉眼,那些後進青年今天都可以算是守舊派了吧。我道:「行了行了,你們回家吧,天也晚了。你們不回家,你們父母也要擔心。」
回到家裡,我按她說的,先拖了個地。那二十四塊錢,總得物有所值吧,不然還不如去看看草台班子的青春少女健美舞。
這是個平常的夜。但這個平常的夜裡卻有種說不出的妖異。
是嚇呆了么?
那張銅床做工精緻,一些阿拉伯風格的花紋線條流暢,象是泉水濺出的波沫。一頭是一排衣櫃,上面有一面一人多高的穿衣鏡。好在她的頭是對著穿衣鏡的,如果是她的下體對著那鏡子,我一定早已按捺不住了。
正是那個人!
我走到她邊上,笑道:「怎麼了?這麼晚還沒回去?」
喝下一口酒後,我忽然想。我不相信自己有什麼不正常,但我也知道,我剛才對她的所作所為絕對是不正常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把我的慾望放大了成千上萬倍。
我打開Winamp,開始放一首歌,自己走到衛生間,開始洗漱。
路燈光把我的影子照得奇形怪狀,濃得象墨,有點象一種妖異的怪獸。我長長地吁了口氣,一道白色的煙氣從鼻孔里噴了出來,讓眼前一切都模糊成一片。
「你該擦把臉了。」
那一天我出門有一個小時,但自己卻一直沒有發現有那麼久。那麼是不是在做了那殘忍的事以後,又突然忘掉了?
那是一些人皮!
鐵門發出「呀」的一聲,又重重地關上了,象一個冷漠的陌生人。
這時,FOXMAIL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叩擊。那是收信完畢的訊號。我打開了,一個星期沒來,居然已經積了一堆的信件。
我的左手大概被壓在身上,壓住麻木了,因此好象不是我身上的東西。這些事也很平常,有時你也會感到身上某一部份並不屬於自己了一樣。我不禁有點好笑。
「什麼?」我有點聽不懂。
周圍的人正發現怪叫。那些民工多半精力過剩,所以到哪裡都象來了一大群青蛙。可是,我的身體從裡到外,都冷了。
也幾乎是一瞬間,神智一下回到自己身上。我驚慌失措,蹲了下來。陽光毫不留情地沖刷著我的身體,象有一萬把小小的刀子同時刺入皮肉。那種鑽心的疼痛里也帶著一種狂喜,同樣也帶著深不可測的憂鬱。我抱住頭,按捺不住地抽泣著,喃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可是那個腳印……」
他在吸自己的血!
有隻手正摸索著我的腿!
我馬上想到了這點。我一下點了取消,但只是頓了這麼一頓,信箱里已經有了十來個一模一樣的郵件。
我把地上拖了拖,但睡下了。只是睡下后,一直睡不著,不敢閉上眼,而閉上眼又很害怕睜開眼,因為總迷迷糊糊地覺得象有個人俯下身正看著躺在床上的我。等十二點多了才算閉上眼。
門鈴里沒有聲音,那扇鐵門卻因為鎖開了,露出一條縫,象是一隻怪獸的嘴。
想到這裏,我深身都開始發抖。
「叮」的一聲,象是把我從夢魘中驚醒,電梯門開了。我吃了一驚,看著外面。
那小男孩還想還嘴,被那小女孩拉拉衣服,也乖乖地走了。我道:「你們當心點。天晚了。」
「門外只有風聲。」今天的郵件是這樣開頭的。
那人大概也猜到了我會笑,象是跟我說話一樣,接下去就寫道:「不要笑,那是真的。我本來並不是這樣的,事情得從幾天前說起。那天,我象往常一樣,打開電腦,登錄上網路后收了些信件。在一堆垃圾信件中,我看見了一個很古怪的名字:《腳步聲》。」
那是一個高樓下的死角,大概要開發成住宅了,已經打好地基,紅磚牆也已砌了半人高。本來有個路燈,也許被那些精力過剩的建築工人砸了,這兒黑漆漆一片,現在卻已聚了一批人,有人正在用手電筒晃來晃去,遠遠看過去,倒象那些人手中握著根白花花的棍棒。那些手電筒因為照地面,所以人的臉一概看不清,看過去也只見一些下半身,大腿和屁股,不過多半是些毫無美感的男人的大腿和屁股。這些大腿和屁股在黑暗中胡亂組合成一隻巨大的昆蟲,隨著手電筒光的穿插,又不停地分離組合,沒有靜的時候。
我給他回復了一句,說:「而且你沒能讓我成為一個強|奸殺人者。」
她笑了。我的話大概也有點拍馬的味道吧,只是她不知道,我心裏更多的,是不安和恐懼。她笑道:「對了,就是這樣子,時常開開玩笑,別一本正經的。好女人多著呢,去找找吧。你付現金還是刷卡?」
「二十七塊。」
「不可能吧?」
硬碟在轉動,發出「嗡嗡」的聲音。雖然不太快,但幾封信還是收得很快。
當她看到我時,有點一怔,但馬上捋了捋頭髮,笑道:「你來了。」
那也許是那歌里的一個獨白吧,我沒有在意。閉著臉,摸索著一邊的毛巾。可是,突然,我聞到了一種腐爛的臭味。
那小女孩很乖巧地點了點頭,拉了拉那小男孩,道:「我們走吧。」
我有點想笑。現在倒有點象是我在給她做心理康復了。我道:「你也不用怕什麼,你有男朋友啊。」
我幾乎罵出聲來。那些自封的網路作家多半有點變態,正因為在現實中什麼都得不到,所以才會在網上寫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吧。那傢伙為什麼盯上我了?難道他那個狗屁不通的破小說非讓我看不可嗎?我把那些郵件一個個點中,刪除,心裏還是有點惱怒。
「你想做什麼?你放過我吧,別人都知道你進來的,我不告訴別人就是了。」
我打開了那封信。從今天開始,我絕不害怕他。
我把手握成了拳頭,半晌,慢慢道:「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在我的臉上,兩道血紅的痕迹從眼裡伸出來,劃過面頰。
我坐上躺椅,把全身放鬆,道:「昨天,你們走後,我看見了那個小區里的一起殺人案。」

我等了一會,仍然沒聲音。
她道:「你別嚇我,我也見新聞了。現在想想,我還在害怕,那時我也是一個人啊,又那麼近,萬一……」
那是件白西裝。這衣服直立著,下面是一條西褲,以一個人的樣子直立著,從領子里看進去,還可以看見那西裝的裡子是黑色的緞子。好象,那衣服里是一個隱身人,而這隱身人正站在我背後。
我舔了舔發乾的上齶,不覺「吃吃」地笑出聲來,又解開了一顆扣子。
在這張臉的兩個黑得發出紫紅光澤的眼珠里,流出了兩道紅色的血跡,拖過整張臉,長長的。
喝完了酒,我的周身都開始有一種燥熱。回到家,我沒有進門,走上了樓頂。
那小男孩倒平靜下來,道:「沒關係,我們不耽誤學習的。」
他到了她身邊,一把攬住她的腰,笑道:「等急了吧?」
我真的是得了精神分裂症了?
可是沒有人迎出來。我有點狐疑地道:「喂,有人在么?」
我只覺渾身一涼,冷汗也直冒出來,綺念也一下消失。我回過頭,他正站在床的那一頭,我的背後,溫和地笑著,兩手背著,道:「快一點,別擔心。」
我的心頭象被掩上了一隻冰冷的手,那種不祥之感卻又如同濃霧一樣遮住我的思想。
是她!
是男人?我不禁有點失望。但那個男人的口氣很溫和,讓人一聽油然而生好感。我推開門走了進去,順手把門關上了。
我默默地想著,把下拉滑塊拉下來。當看到最後兩個字時,我的心頭象被刺了一下。
下面他很簡單地描述了他下面乾的事:把那按摩女帶回家,帶上床,正在欲|仙|欲|死時,「我吃了她。」
她很同情地看著我,道:「要不,我幫你介紹個女朋友?是一個機關里的打字員,還是團委書記,年紀雖然三十了,看上去嫩相。」
那幾乎象是個故事。我有點失笑。這些年網路上寫東西的越來越多,也有不少人在這片天地里闖出萬兒來了,居然也出了書,人模狗樣的算是個屁也不值的「網路作家」,用一些狗屁不通的句子寫著一些對女人的妄想什麼的。那大概也是個想出名想瘋了個寫手寫的東西吧,為了出名,就到處亂髮。
我搖搖頭,決定不去想這些。坐到桌前,打開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