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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漢刀

好漢刀

作者:菩提
「誰說我沒有帶刀?」但見青光一閃,梁直已從綁有木板的左臂中抽出一口又薄又利的青鋼刀來,站立而起。
「我們一起去看看幽靈殺手的真正面目。」梁直與楊一碟帶著吳中天重返回大廳之中,進門一看,發現裏面的屍首已經全部不翼而飛,甚至連血跡都沒了一點,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梁直與楊一碟感到自己的骨縫裡都已滲出絲絲寒意。若不是自己身上還有一襲血衣,梁直都快相信這不是真的了,吳中天有沒有理由相信?
梁直迎著孔世風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夜深專尋花蕊眠』丁一鶴。」說著一指周圍正在吹拉彈唱的幾位才貌雙全的佳人道:「而她們就是那些失蹤被擄的無辜紅顏。」
「你怎麼會在這裏?」

四、圓滿的結局

吳中天皺了皺眉頭,道:「請問這可是梁直梁好漢的家?」那人一動未動,道:「正是。」
「什麼事?」
然而,今天早晨吳中天起床不久,就發現上官若菱的房間里空無一人,只剩梳妝台上的一張白紙,紙上寫著七個朱紅小字:夜深專尋花蕊眠!
梁直的左臂被木板紗布直直地綁著,難以動彈,一連在床上躺了七天七夜,才感覺傷勢有所好轉。楊一碟一直在身邊照應。然而關心梁直的卻不只楊一碟一個,當然還有常請梁直喝酒的「衛聖侯」孔世風。
梁直道:「我剛自創了一招好漢刀法,還請指教。」吳中天臉上現出驚疑不定的神情,看向梁直的刀,想要奪下。
「我當然只能在這裏,否則只怕早就被好漢刀給殺了;也只有在這美人成堆的地方,才難被別人發現,才有機會不讓孔世風生出防範之心。」
虯髯大漢一笑道:「倒也不差!能逼得我出手了。」雙手一撈,竟將兩根鐵鐧牢牢握在了手中,任吳中天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掙脫不開。
孔世風在府中夜夜笙歌,風流無盡,但無論多晚睡下,他都會練上一個時辰的功,以保持體內元氣充盈,在第二天在辰時以前能夠起來。
「於是她四處籌措了一萬兩銀子,用一張公門中當作證物的『夜深專尋花蕊眠』的七字紙條引那個少年出來。那個少年果然如她想像中一般神奇、勇敢、機智,最終將這案子破了。」梁直一臉疑惑地道:「你難道真的是當年送我出門的一個表妹?」柳章台道:「不是。我只是你那些表妹的一個玩伴,當時小得毫不起眼,你自是不會有一點印象。」梁直聽了好像在做夢一樣,這麼傳奇的事情竟然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一座殘破的草棚將寒夜襯得越發蕭索凄涼。有兩個人圍著一隻火爐,背風而坐,小案上擺著一碟豬頭肉,一壺濁酒。這二人年歲相當,都只有二十五六歲。一人腰插一口青鋼刀,面目方正,生機勃勃,眼中熱情似火,似乎能將沉沉黑夜都點燃。一人少了一隻左臂,袖子被街口的風吹得東飄西盪,就像是隨時將要墜落的秋葉。但他神情從容淡漠,不慍不躁,像超然物外的隱士。
吳中天是京城泰安鏢局的總鏢頭,擅使一對鑌鐵鐧,自出道以來即橫掃南六北七十三省的綠林大盜,為他自己和泰安鏢局闖下了赫赫威名。
柳章台被梁直這一看,竟有幾分羞怯,將頭扭開,過了好一會才正色道:「聽說你一個表妹最近被丁一鶴劫走了?」梁直苦笑道:「如果有一天有人突然告訴你,你多出一個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表妹,並給了你一萬兩銀子,你是信還是不信?」柳章台驚訝得「哦」了一聲。梁直續道:「所以我現在想破了頭都沒想清是怎麼回事?」柳章台道:「給我看看那張丁一鶴留下的白紙。」
吳中天恨恨道:「虧你也算一方成名英雄,竟讓一個如花似玉的表妹獨自一人下江南。」虯髯大漢嘆了口氣道:「我雖然也很恨丁一鶴,但是不會相信他如此沒有眼光。我總共只有兩個表妹,都過了三十,孩子都一大堆了,現在只怕長得比我還難看。莫不是普天下的男人都已變成了瞎子?」這回輪到吳中天瞠目結舌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你是不是梁直梁好漢?」
梁直嘆了口氣,喝下一杯殘酒,道:「吳總鏢頭若不嫌棄,便來喝杯薄酒如何?」
侯府座落在京城繁華地帶,佔地千頃,院牆連綿,氣勢恢宏。吳中天自忖自己走南闖北,見多識廣,此時此地也不禁有些惴惴然。朱門之外的迎賓見到吳中天的模樣,愈發趾高氣揚,喝道:「幹什麼的?」
第二天,「鐵面靈官」朱猛之死已傳遍京城,前來弔唁者絡繹不絕,都是江湖中的名人。「壯志凌雲」吳中天當然會來,他覺得自己不但是朱猛和梁直的朋友,也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女捕頭進得門來,仔細地端詳了梁直一會,好像在把這個大名鼎鼎的人與誰做著比較,眼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意味。梁直時常被先聞其名再見其人的人盯看,本來早就習慣了,但被一個女捕頭用怪怪的眼神這樣看著,突然有些不自在起來,坐起身道:「請坐。」女捕頭收回眼神,道:「我是南城的捕頭『菊花劍』柳章台。」這兩年來京城最有名的捕快不是「鷹爪」袁克禮,也不是「火刺」艾風,而是「菊花劍」柳章台。「菊花劍」柳章台是個女子,中看又中用的女子,六扇門中不世出的女捕頭。梁直站起來拱手道:「久仰!」仔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英武中又帶著嫵媚,若是除去制服,換上一身女兒裝,定是個會讓任何男人心動的絕色美人。
「一,讓我七天來第一次喝酒,並能痛飲一番。」
「不敢打擾,只是有急事要見梁直梁好漢一面,還請侯爺擔待。」
梁直介面道:「然後她就失蹤了,房間里只剩下這張字條?」吳中天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梁直看著吳中天,一字一字地道:「那你也應該去找丁一鶴,找我幹嘛?而且——我自十六歲那年離家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任何一個表妹,更何況,我也從來沒有叫上官若菱的表妹!」吳中天的口中頓時像被塞了一個大雞蛋,張大著嘴說不出話來。好半晌,他才道:「那位上官小姐在敝鏢局留的記錄中說是梁大俠你的表妹,所以不管你承不承認,從現在起你可以獲得賠退的一萬兩銀子。」梁直突然向楊一碟笑道:「今天一早上,我的左眼就跳個不停,原來真的會有橫財掉到我腰包里來呢!」獨臂人也笑道:「我怎麼就沒有一個這樣的表妹?」梁直呵呵笑道:「你真的相信我會是她的表哥?」他這句話在問楊一碟,也在問吳中天。
孔世風笑了,道:「對,我還一直沒讓你見識過我的武功。看清了——」話一說完,人就不見了,梁直只覺背後有人用一根小指點了一下自己的要穴,孔世風的武功竟然已經到了這種出神入化的地步。梁直手腕一翻,青鋼刀反撩向身後孔世風的下腹。孔世風再出一指,點了下樑直的肘部,梁直知道,這一刀又勢必無功。
大廳的門半開著,為首那人顯然是從這裏逃走的。兩人推門而出,天已微亮,看見門外是塊大操場。兩邊擺滿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還停有一些無馬的車——鏢車。每輛車上都插著一面正迎風招展的旗幟,上面寫著四個字:泰安鏢局。梁直與楊一碟一呆之下,便向對面最氣派的那間廂房掠去,總鏢頭住的當然是最氣派的房間。
酒至半酣,梁直道:「侯爺,我要敬你三杯。」孔世風道:「有什麼理由?」
梁直與朱猛入客房不久,孔世風即迎了進來,殷勤招待,視如上賓。孔世風忽道:「朱大俠武功蓋世,名震天下,我想介紹介紹幾位朋友給你認識,都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說著帶二人到了另一間廂房,但見那廂房裡正坐著兩個中年漢子。
吳中天喃喃道:「丁一鶴呀丁一鶴,你這個臭淫賊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出來與我交手,唉,只怪我昨晚興奮過度,多喝了幾杯,否則我自會聽到一些動靜。」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失誤找到理由辯解,要不然人早就活不下去了。
梁直強吸了一口氣,正待揮刀再上,吳中天卻是兩手一擲,雙鐧脫手飛出,疾向梁直面門飛來。梁直未料此招,不及閃避,連環兩刀,將其磕開。定眼看時,對面已沒了吳中天的蹤影,正覺不妙,左手處已是一緊,被人擰到了背上,不由自主便彎下了腰去,動彈不九九藏書得。原來吳中天孤注一擲,趁梁直手忙腳亂招架雙鐧之際,快速繞到了他的背後,出其不意地制住了他的肩關節。
梁直道:「但你劫擄她們根本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用來引誘拉攏別人。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就是幽靈殺手的幕後主腦!」
「咱們出去決一死戰。」梁直從床頭抽出青鋼刀,一躍出門。梁直房裡房外早就圍滿了武林高手,吳中天已經無處可逃,他脫下身上的長袍,露出一身勁裝,腰間插著兩支短鐧,早就是有備而來。吳中天隨梁直出了門外,兩人相對而立,一股肅殺之氣在秋風中流轉散開,所有人的呼吸皆為之奪,霎時鴉雀無聲。
「在下吳中天,是『泰安鏢局』的總鏢頭,有事求見衛聖侯。」迎賓馬上換上了另一副臉面,笑道:「你等著,我馬上去通報。」俄頃,一人從門內迎了出來,藍寶袍,玉樹臨風,風流倜儻,正值中年,後面還跟著一群隨從,自是「衛聖侯」孔世風無疑。
孔世風傲然道:「正是。江山本無主,當年狗皇帝遇險其實也是我一手安排的,好接近於他,得到權勢。現在萬事俱備,只待我一聲令下,即可獲朝野響應,坐上龍椅不在話下。」
孔世風起床後由兩個最溫柔手巧的丫鬟梳洗過後,就會有人送上根據大內秘方燉好的十全大補參湯,和京城最大酒堂「玉樓東」的餘妙手親手做的精美早點供他享用。
「那個小姑娘於是通過師門關係考入了六扇門,成為了京城三大名捕之一。她通過調查發現,幽靈殺手的事泰安鏢局的吳中天和一個被封侯的人都很可疑,可是她是公門中人,有很多規矩讓她不可以放手調查。
「壯志凌雲」吳中天睡意惺忪之中猛地打了個激靈,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床前站著兩個人。一個獨臂,一個渾身是血,都拿著一口鋼刀。吳中天駭然躍起,半蹲在床上擺好架勢準備出招迎敵,仔細看了一眼才長吐了一口氣道:「原來是梁兄和楊兄,幹嘛無緣無故地大清早來嚇兄弟?」梁直和楊一碟都滿臉狐疑地看著吳中天,沒有說話。吳中天剛擠出的一點笑容僵在臉上,道:「二位不是真的準備來殺人打劫的吧,這可不能開玩笑。」梁直道:「我也不想來的,可是我被你的幽靈殺手抓來的,我也沒辦法。」吳中天一怔道:「幽靈殺手?你認為我是幽靈殺手的首腦?哼,我雖然不是很聰明,但我若是幽靈殺手的頭目,也不會笨得將你帶回泰安鏢局來。」梁直冷笑道:「可惜當時你以為楊一碟為了一萬兩銀子真的出賣了我,已經萬無一失。」吳中天毫不示弱:「我雖然不是很講義氣,但為了一萬兩銀子出賣朋友卻是不會做的,更何況——誰會笨得去賭你們二人的友情只值一萬兩銀子?」梁直與楊一碟都說不出話來了,難道這次反上了幽靈殺手的當?
「衛聖侯」孔世風本身更是住在這裏面,風流多金,妻妾成群,他若是丁一鶴,只怕天底下沒有人會信。就是因為沒有人會信,所以才會做得更加肆無忌憚。人心裏的各種隱私慾望本就是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事情,也是最可怕的事情。梁直想到這裏,心都忍不住要抽搐起來,他不敢也不願相信這會是事實。
「我領功了。干!」
「不敢,吳某來找梁大俠是有要事。」吳中天說著,自懷中掏出寫有「夜深專尋花蕊眠」的那張白紙遞給梁直,續道:「昨天梁大俠的表妹上官若菱到敝鏢局來,要求在下護送她到江南去,並付給在下一萬兩銀子的酬勞。可是……」說到這裏,吳中天不由得頓了頓,畢竟這件事太令他丟臉了,他說出來到底有幾分羞愧。
「不如你幫我收拾一次房子,我可能就會想出一些有用的消息告訴你。」柳章台笑了,道:「原來你也住得快受不了了。」
那人一揮手,道:「去把梁直綁好,然後弄醒他。這人也綁了,免得羅嗦。」兩名佩刀的幽靈殺手如風般一晃,就分別到了兩人身前,各從身上取出一根牛筋繩,綁向兩人。幽幽燭光之下,突見兩道光芒一閃,那兩名幽靈殺手就一起無聲無息地倒下,再也站不起來。一人笑道:「不用你們弄了,我自己醒來。」說話間從地下一躍而起,是梁直,手裡拿著一柄青鋼刀——先前幽靈殺手身上的青鋼刀。另一幽靈殺手是被楊一碟所殺,楊一碟望著手中奪過來的單刀喃喃道:「想不到練了幾年的獨臂刀法第一次出手就建功了,倒也沒有白辛苦。」幽靈殺手為首那人一見情形突變,眼中現出駭然之意,指著梁直道:「你竟沒有中『酥魂散』?」梁直道:「沒有,我一吃那塊很淡的豬頭肉就知道有問題。若不是楊一碟有意提醒我『吃什麼都不會有味,除了喝酒』,我只怕還真要著了你們的道兒了!」梁直說完與楊一碟相視一笑,就像寒霜之中綻放的菊花,將這鬼氣森森的地方點染得生機勃勃。
孔世風這種人世上本就太少,如果連他都是令人髮指的小人,那這個世界就太灰暗了。梁直與朱猛決定天大亮後去拜訪孔世風,一探究竟。
「後來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那個小姑娘想見那個少年的念頭也一天天地強烈起來。她怕那個少年來不及等她長大就娶了別的女子為妻,於是就拜得名師苦練武功,略有所成后就親自出門前去找他。
「衛聖侯」孔世風據說是孔子後裔,文武雙全,有一次因救駕有功,而被封為「衛聖侯」,名揚京城。
梁直雙目死盯著吳中天,大聲道:「其實你早知道朱大哥和我都在和你們作對,可惜朱大哥武功太高,你們一直無可奈何。上次在我家你們二人突然碰上,你便心生一計,施出一招『橫掃六合』讓朱大哥片刻破解,從此讓他輕視你。昨天清晨我和楊兄弟分頭行事時,你一面通知別的幽靈殺手刺殺袁克禮和艾風,讓我死無對證,一面搶先楊兄弟一步來到我家。」吳中天道:「我只怕還沒有這份本事一面通知其他人殺袁克禮和艾風,一面又趕到你楊兄弟之前殺死朱大俠。」梁直冷冷地道:「幽靈殺手的暗語多種多樣,或是雞鳴狗叫,或是蟲吟鳥啼,旁人聽見了都會不以為意。即便是天底下輕功最好的人也不能和聲音比快,因而有人可以在我到達之前先殺了他們。你趕在楊兄弟之前見到了朱大哥,朱大哥不曾防備之下,你突地又用雙鐧襲出一招『橫掃六合』。朱大哥不明你意,便又用上次破解這招的方法想用雙手撈住,哪知你的功力其實與他相當,朱大哥徒手豈能與你的成名兵刃相拼,當時雙手肯定被震得痛入骨髓,麻木得不能動彈。你則趁機扔下雙鐧,一掌擊在朱大哥胸口,將他殺了。所以朱大哥死時雙手外伸,神情詫異。」吳中天憤然嘲諷道:「梁好漢。你不去做捕快真是太可惜了,分析得就算是我自己都要懷疑自己了。但是我好好的一個總鏢頭,有什麼理由要去做幽靈殺手的首領?」梁直冷笑:「有。天底下只有鏢局中數不清的銀兩進進出出才不會讓人生疑,尤其是一個從不失鏢的鏢局。很多被幽靈殺手所殺的王公巨賈死後都有不計其數的財富不知所蹤,卻都是進了泰安鏢局。而以你所表現出來的武功來看,要想從不失手實在是太難了,除非早就有幽靈殺手將準備打你主意的各路強人除去。」吳中天嘆了口氣:「你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心思竟然不比你的刀法差,我一直以為我的作為是絕無破綻可尋的。」
少年果真如想像中一樣神奇、勇敢、機智,搗毀了邪惡的組織,譜就了燦爛的傳奇。
梁直睡在狗窩一樣的床上,想起各種貶損丁一鶴的流言滿天飛,就忍不住想笑,只要丁一鶴還不是下三濫的小賊,就根本不能忍受,非找上門來不可。
「你到底是什麼人?」
吳中天道:「此事還想請朱大俠協助。」朱猛一笑道:「你如果能請得動梁直,我自不會袖手旁觀。」
楊一碟點了點頭,道:「好!不過剩下的五千兩銀子幾時給我?」那人幽幽發光的眼睛一閃一閃地看著楊一碟,道:「錯了,是五兩,五兩銀子正好可以買一口最便宜的柳木棺材給你。」楊一碟額上現出了冷汗,道:「你們想反悔?」那人眼中現出譏誚之意,道:「我們經常反悔,反悔並不是很難做到的事情,至少要比出賣朋友容易得多。」楊一碟抹了抹汗水,道:「你九_九_藏_書們放我走,我一兩銀子都不要了。」那人冷笑道:「你活著對我們已經沒有價值了,但讓你死就可能有。」楊一碟澀聲道:「為什麼?」那人道:「如果梁直願意加入我們,只要他想,我們就會讓他親自殺了你。」報複原本就是人的一種天性,有些人為了能報復傷害自己的人,往往會變成另一個人。有誰不恨出賣自己的朋友呢?有恨就有衝動,有衝動就會改變自己。楊一碟現在終於發現若是一個人連朋友都沒有,也就等於是一無所有了。
梁直雖然知道孔世風所圖非淺,聞言也不禁大吃一驚:「你想謀朝篡位當皇帝?」
「他現在到哪裡去了?」
心比天高的「壯志凌雲」吳中天手裡拿著一張白紙在怔怔發獃。
「嚓嚓」兩聲,有人擦著火石點亮了燭火,大廳內已屍橫遍地,只剩兩個人還活著,是梁直和楊一碟。梁直渾身是血,也不知是幽靈殺手的還是自己的。楊一碟則完整無損地站在桌子旁,是他點燃的燭火。
「因為我說了一個故事給他聽。」
「我這幾天有了銀子后就常喝醉酒,早不知扔到哪裡去了。」
「今後有任何情況就來衙門通知我。」
孔世風道:「天底下沒有人可以拒絕我的,你看那些絕色美人從前哪一個不是三從四德的貞婦烈女,到最後還不是被我治得服服帖帖,要她們幹什麼就幹什麼,連逃都不敢逃。我現在不會殺你,最多只要半年就能將你折磨得像狗一樣地趴在地下求我。」梁直道:「你以為貼在我身後就萬無一失了嗎?可惜你忘了我的一個綽號。難道你忘了我的綽號叫『敢斷頭』嗎?見識見識我剛創出的一招『好漢刀法』——『刎頸之交』!」青光一閃,又薄又利的青鋼刀竟向自己的頸項削去,只待人頭一落,身後的孔世風就會跟著遭殃。孔世風看著迅疾而來的刀鋒,眼中突然現出了絕望的光芒。
孔世風臉上風流蘊藉的笑容突然僵住,盯著梁直良久,才木然道:「為什麼?」
梁直剛來到「鷹爪」袁克禮家中,便聽得有人悶哼一聲,再無響動,像是遭人暗算倒斃。梁直立時循聲而入,看見袁克禮倒在地上,后心鮮血汩汩流出,顯見是被利刃插入致死。梁直一呆之下,突地凌空躥出,向「火刺」艾風家中疾奔而去。幽靈殺手既然殺了袁克禮,自然也不會放過艾風。
吳中天沿著狹窄曲折的麻子衚衕走到了最盡頭,就看到了梁直的家。門上朱漆脫落,斑剝陸離,此時正半掩著,有人在家。吳中天推門而入,就看見了一片狼藉的景象,床、桌、椅、凳全部雜亂無章地擺放著,凌亂不堪。床上卻有一人斜躺著,正安安靜靜地看著他。那人滿面虯髯,一身風塵,身上一柄大砍刀,如同一位遊歷方回的豪傑之士。
「我今天設宴是請了他來,可是他卻有約在先,到貓耳衚衕的街角去吃楊一碟的豬頭肉了。」
梁直道:「我來介紹一位朋友給你認識,這位是『鐵面靈官』朱猛朱大哥。」柳章台抱拳道:「朱大哥,久仰。」然後又問梁直道:「梁大哥可打探出了丁一鶴的消息?」梁直黯然一嘆,道:「沒有。」柳章台道:「其實我今天到你家去過,看見牆上有個大洞,應是有什麼事情發生過。」梁直「哦」了一聲,若有所思低下頭去,彷彿在想該不該說。
所有的黑衣人都被梁直的這一刀鎮住了。吳一天抽出腰中雙鐧,道:「你們是誰?何以鬼鬼祟祟,不以真面目示人?」梁直道:「是這幾年最囂張的『幽靈』殺手,你護住楊一碟,我來對付他們。」青鋼刀一揮,遂沖入蒙面人群中,揮刀大砍,勇猛無敵。
「你和梁直的武功誰更高?」
柳章台道:「梁大哥有話但說無妨,我或許能夠對你有所幫助。」梁直點頭道:「我現在在懷疑一個人。」柳章台道:「誰?」皓腕又揚,替二人倒酒。梁直道:「你。」一手閃電般地抓出,扣住了柳章台倒酒的那隻手的脈門,讓她一動也不敢亂動。
誰說世上沒有比夢更美的傳奇呢?
西風。孤燈。街角。
梁直一入艾風的家中,就知道來晚了。艾風家中悄無聲息,一片死寂,一股血腥之氣撲鼻而來。艾風后心中劍死於案幾之後,身上壓著一疊公文,想必死前還在閱讀公文,那麼昨夜想來沒有醉酒,只是在裝醉說謊了。
「幽靈」殺手組織是四年前自京城突然出現的一股黑道力量,其組織之嚴密,手段之殘忍,駭人聽聞。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頭百姓,莫不深受其害。只是他們背後的主使是誰,老窩在哪兒,卻是誰也不知道。偶爾有人好不容易得到一點線索,卻絕對活不過十二個時辰。
柳章台清亮的眼睛漸漸現出了霧一樣的愁緒,道:「為什麼?」梁直道:「我不相信我們昨晚追的那個人不但有絕世的輕功,還有那麼駭人聽聞的內功掌法。要在青磚房內破牆而出,連朱大哥只怕也沒有此能。」朱猛點頭。梁直又道:「這兩天內只有你去過我的房內,還幫我整理了房間,因而有機會在牆上做手腳,而你昨天又恰好佩了一口劍。」柳章台看著梁直,平靜地道:「我是一個女人,不可能是『夜深專尋花蕊眠』的丁一鶴。」梁直哂道:「我有說過你是丁一鶴嗎?你是幽靈殺手組織中的人,從泰安鏢局的那個表妹到夜訪我家的蒙面人,都是你一人扮的。目的就是引我出來,然後讓我懷疑孔侯爺,與他火併。最後不是他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他,你們才好坐收漁利。」柳章台眼中現出了恐懼的光芒,良久方道:「你實在是太聰明了,竟將我的行動計劃說得八九不離十。不過,我真的不是幽靈殺手組織的人,而是京城名捕『菊花劍』,我之所以這樣做,是想借你之力替我們查出幽靈殺手組織和丁一鶴。」梁直冷笑道:「可惜我今天早上得知柳章台半月前去大同府辦案去了,今天就算飛也飛不回來!而且,當時袁克禮和艾風均在場,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現在——你還敢說自己是柳章台嗎?」柳章台定定地看著梁直,嘆了口氣,道:「不說了,因為我都快相信自己不是柳章台了。」梁直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幽靈殺手組織的頭目是誰?」柳章台道:「我也一直很想知道。」梁直深深地望向柳章台的眸子,好半天,才嘆了口氣道:「朱大哥,你先帶她回家去慢慢問她,我還想喝幾杯酒。」
(圖:見識見識我剛創出的一招「好漢刀法」——「刎頸之交」)
左首那人看來五十多歲,兩鬢已白,但是老當益壯,精神矍鑠,一雙手掌指長繭厚,筋如虯龍,天底下只怕沒有什麼東西能禁得住他的一抓。右首那人年輕稍輕,面容削瘦,腰懸一根細長鋒利的鋼刺。孔世風哈哈笑道:「朱兄,這兩位便是京城三大名捕中的『鷹瓜』袁克禮與『火刺』艾風。呵呵,可惜『菊花劍』柳章台柳姑娘半月前到大同府辦案去了,否則京城三大名捕齊聚,正好和朱大俠結交結交!」梁直聽孔世風說「柳章台半月前到大同府辦案去了」,不由得心頭一怔。既然柳章台去大同府辦案去了,那昨天去他家拜訪的柳章台又是誰?心中正盤算間,突聽得那白髮的袁克禮哼了一聲,聲音中儘是不屑之意。想必是不喜歡朱猛的名頭。艾風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拱手向孔世風道:「侯爺,我兄弟二人今早喝了點酒,現下有些不勝酒力了,失陪!」說罷便和袁克禮一起告辭離去。
孔世風還沒吃完,就有下人來報:「梁直梁好漢與『鐵面靈官』朱猛在外求見。」孔世風一聽,立時站了起來,道:「客房請。」自己也不再用早點,徑向客房而去。
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孔世風甚感尷尬,梁直突向朱猛笑道:「呵呵,老朱,看來你的名聲在這兩位爺的眼中不是太好哦。」朱猛「嗯」了一聲,卻也不說話。
吳中天斷斷續續道:「好……漢……刀……法,果……然……了……得。」梁直也痛得直抽涼氣道:「多……謝!上……官……若……菱……到……底……是……什……么……人?」吳中天望著梁直,血流滿面的臉上笑了,卻不回答,終於頭一偏死去。梁直也再也支持不住,暈倒過去。
吳中天點香鞠躬祭拜完畢,又安慰梁直道:「節哀順變。」梁直瞧著吳中天,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殺了我的朋友,又叫我https://read•99csw.com節哀,我可要多謝你了。你實在是個很仔細很慎重的人,否則怎麼會當上幽靈殺手的首領,而一直不露破綻呢!」所有人聞言都是一怔,全都看向梁直。
楊一碟獃獃地看了梁直半晌,才道:「看來你的功夫又進步了!」吳中天也覺自愧不如。這時,一人自街牆躍下,大笑道:「賢弟好功夫,我正想出手,卻被你一招就打發了。」來的是個佩刀的虯髯大漢,正是「鐵面靈官」朱猛,「嗯,你剛才那一刀叫什麼名字?」梁直道:「我也是臨陣自創的一招,就叫『管他媽,刀砍六七八』吧。」說完與朱猛一起哈哈大笑。
一個小小的女孩愛上了一個遠遊行俠的少年,為了他,她苦練武功,千里奔波,身入公門。
「直到後來我把吳中天和你聯繫在一起才可以解釋得通,泰安鏢局每年進進出出數以百萬計的銀兩多半都是為你保送的,而吳中天也是直接聽命於你。
孔世風終於喟然一嘆道:「想不到你比我想像中的還了不起,居然分析得八九不離十。和我聯手如何,只待事成,我可以封你為一字並肩王。」
「久仰。」話雖這麼說,但卻沒有一點久仰的意思,身子仍然一動未動。吳中天忍住心頭不快,冷冷道:「我特來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表妹昨晚被採花大盜『夜深專尋花蕊眠』丁一鶴擄走了。」虯髯大漢頓時闊嘴大張,驚愕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按道理是我比他高上一些,可是我就是沒有勝過他。和他比武,我居然膽寒。」
所有人都驚呆了。
梁直二人也在看蒙面人,只見他身形修長,手持一柄摺扇,頭上戴著一個蒙面套,只留下一對眼睛,清亮之極。梁直嘆了口氣道:「閣下風流蘊藉,原非俗流,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就是『夜深專尋花蕊眠』的丁一鶴。」蒙面人澀聲道:「我當然不是。」梁直笑了,走上一步,道:「我喜歡這個答案,何不取下頭套,大家交個朋友?」蒙面人道:「好。」手腕一翻,摺扇打開,扇起一道風將梁直手中的燭火撲滅,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梁直與朱猛分自守住了窗門,同時眼睛緊盯房頂,蒙面人能逃到哪裡去?
孔世風突然得意地笑了起來:「你有傷在身,孤身一人,甚至連刀都沒有帶,為什麼敢把這樣重要的事情跟我挑明了說?」
梁直推開門一看,不禁呆了。裏面朱猛仰躺在地,嘴角沁出一絲血跡,臉上露出詫異至極的神色,雙臂微張,似要抓住什麼,是被人一掌擊在胸口而歿,一雙眼睛還睜得老大。楊一碟獃獃地站在一旁,好似木雞。沒人想得到朱猛會死,他的武功之高,經驗之豐富,就算梁直也有所不及。天底下根本沒有人能夠讓他沒有還手之力,除非暗算。梁直又想起了柳章台,柳眉鳳目,櫻桃小嘴,天使一樣的面孔,讓人憐愛。只有她能讓人不會生出防範之心,也只有她在朱猛身邊,才有機會下手,現在她已蹤影全無。
為首那人雙手一揮,道:「上。」兩旁的幽靈殺手立刻紛紛撲上,攻向梁直與楊一碟。風動影晃之中,那一點幽暗的燭火突然無聲無息地滅了,整個大廳中頓時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只聽得一陣疾如暴雨的金鐵交鳴之聲響過,之後就沒了聲息。
酒至半酣,梁直盯著身邊的麗人笑道:「最近聽說『夜深專尋花蕊眠』丁一鶴劫了一個又丑又胖的婦人,卻不敢向侯爺府中的美人下手,也不知是本事差了還是興趣變了?」孔世風笑道:「我府中這麼多人難道只會吃飯嗎?他若敢來,豈不是自投羅網?我只是不相信他會去劫一個那麼不堪的婦人,多半是有人想故意弄糟他的名聲,激他出來。更何況——寫有『夜深專尋花蕊眠』的紙條,每一個人拿到之後都可以冒充他作案!」梁直笑道:「侯爺應答如流,分析得如此詳細,莫非最近常在想著此事?」孔世風微微一怔,像是不明白梁直此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很快便一笑道:「當然,我一直想將丁一鶴抓捕歸案的。」
吳中天突地鬆手,道:「我一定要找到梁直,這次只有他能幫我泰安鏢局了。」虯髯大漢將雙鐧還給吳中天道:「我雖然不知道梁直到哪裡去了,但是我知道他與有孟嘗之風的『衛聖侯』孔世風交好,多半是到他府邸去了。」吳中天道:「孔世風我聽說過。還要請教大俠名號?」虯髯大漢道:「在下朱猛。」吳中天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就是『鐵面靈官』朱猛!」靈官原是道教中的護法之神,專察人之為善為惡,法力無邊。「鐵面靈官,善惡分明。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朱猛武功卓絕,與梁直脾性相投,最是知己。
「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在騙我。」
楊一碟的話才落音,為首一名黑衣人已掩至梁直的身後,劍如靈蛇般刺向他的后心。梁直突地側身、拔刀,反削而出。只見青光一閃,蒙面人那一劍落空,面門立時中刀,一聲悶哼,仰天倒下,鮮血長流,再也看不清本來面目。
吳中天沉默了良久,終於緩緩道:「我相信你們,幽靈殺手的手段太過可怕,往往能做出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梁直只覺得口中發苦,道:「多謝!」吳中天道:「這事一開始就可能是個圈套,那個自稱你表妹的上官若菱就很可疑,她通過我把你引出來,又布下種種陷阱讓你我之間產生誤會。隨後你可能就會出刀將我殺了,幽靈殺手就可以趁機栽贓於你,你只怕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梁直驚出了一身冷汗,萬一柳章台也是被冤枉的呢?幽靈殺手行事之周密,手段之毒辣,實非常理可以度之。只有認證了柳章台的真實身份,此事的各種疑雲迷霧才能澄清一些,當務之急就是去找袁克禮和艾風當面求證。想到這裏,梁直道:「一碟,你去我家告訴朱大哥,叫他先不要難為柳姑娘。我去袁捕頭和艾捕頭家再去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回家與你們會合。」楊一碟道:「好。」兩人告辭吳中天離去。
「為什麼不是你來找我,這本是你的職責。」
看著朱猛與柳章台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衚衕盡頭,楊一碟嘆了口氣,道:「梁好漢啊梁好漢,現在你是否頭都大了?」梁直苦笑一聲,挾了一塊豬頭肉放在口中,很快又吐了出來,道:「怎麼今晚的豬頭肉這麼淡?」楊一碟笑道:「或許是你的心情太差了。若一個人的心情很差,胃口通常就不會好,吃什麼都不會有味,除了喝酒。」梁直往杯中倒酒,一杯一杯地喝,突然間手一顫,手中的杯子竟拿捏不住,「咣啷」墜地,摔得粉碎。梁直一怔,伸手想去換個杯子,卻發現手軟綿綿的沒了一點氣力,想動都動不了。梁直笑道:「我不是就醉了吧?」楊一碟道:「絕對沒有。只不過我在你喝的酒中下了一點『酥魂散』而已。——我厭倦了天天對著單調的長街煮豬頭肉的日子,我很想突然有一萬兩銀子,可是我又沒有你那樣一個表妹,所以我只好去找幽靈殺手組織了,正好他們答應給我一萬兩銀子,這一萬兩銀子足夠讓我這輩子都生活得很好了。」梁直的頭「砰」的一聲磕在桌上,昏睡過去。梁直才昏睡過去,四周就無聲無息地現出十數個黑衣蒙面人,一擁而上,取出兩個黑布頭套罩在楊一碟和梁直的腦袋上,抬起兩人,很快又消失在黑暗之中。
梁直那一刀正要切入自己的頸項,突聽「叮」的一聲,青鋼刀竟被一柄長劍架開。梁直一怔,只聽得聲后一人柔柔說道:「好啦,大英雄,和這樣的一個人用不著如此講道義吧?」赫然是柳章台的聲音。
「還想問一件事?」
「上官若菱有如此表哥,為什麼還要來找我護送下江南?」吳中天越發糊塗了,看來絕對有必要去拜訪一下這位「敢斷頭」梁好漢梁直了!
「第一,你是打劫的,我是保鏢的,從來水火不相容;第二,我想知道梁直值不值得我去請。」吳中天說完便取出鑌鐵雙鐧,一招「橫掃六合」向虯髯大漢攔腰襲去,氣勢如虹,這正是他的成名絕技,不知有多少綠林豪客敗在了這一招之下。
「不是。」吳中天盯著虯髯大漢,有些憤怒地道:「你為什麼不早說?」虯髯大漢露出了一些笑意,道:「你為什麼不早問?」吳中天一呆道:「你是梁直的什麼人?」虯髯大漢道:「朋友,不打不成交的朋友。」
https://read•99csw•com「打劫為生。你是不是問得太多了?」
「十年之前,有一個人的表哥出門遠遊去行俠仗義。那個少年當年只有十六歲,可是武功高強,志向遠大,驕傲得就像自己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不將任何瑣事放在心上,真是神氣。讓一個小姑娘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好男兒,從此天天念在心裏。
雷嫂的丈夫一早起來就尋不見她,找了好半天只在床頭找到了一張寫有紅字的白紙。等到他問明白了上面是幾個什麼字時,就立即報官了。丁一鶴的名頭實在太響,一個平頭百姓能想到的最好法子就是報官,報官后就會有捕頭去代勞搜查找人。只是就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傳說中風流好色的丁一鶴會劫走自己的老婆。
「三,就要絕交,無以為報。干!」
「那好,我想和你比試比試。」

一、失鏢

梁直與朱猛的輕功都不及蒙面人,但是勝在內功深厚,蒙面人竟擺脫不了。三人一前兩后,在星光下追風逐電,一炷香的工夫後來到了一座佔地千頃的高牆大院侯府——「衛聖侯」孔世風的侯府。蒙面人一入侯府中,就再也看不見了。侯門一入深似海,一個人要躲在裏面不被人發現實在是很容易。可見這人一定對裏面很熟。「衛聖侯」孔世風有孟嘗之風,喜歡結交江湖上的奇人異士,裏面龍蛇混雜,丁一鶴躲在了裏面也並不奇怪。這幾年來他在京城作案數十起,若把老巢安在這裏面,實在是最保險的地方。
「不知道,我剛從塞外回來。」
孔世風見了吳中天,微微一笑道:「『壯志凌雲』吳中天吳總鏢頭光臨寒舍,真是榮幸。吳鏢頭裡面請。」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一碟終於被人放下。扯下頭套,就看見一間大廳,大廳的正上方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點著一支幽暗的蠟燭,後面坐著一個人,頭上也罩著一個蒙面套,只露出一雙幽幽生光的眼睛。那些幽靈殺手立於他的身後,像是一群無常小鬼。
「京城三大名捕之一的『菊花劍』柳章台。」
「那個小姑娘不可能明目張胆地去找那個神氣的少年,也不可能天天無所事事地在外面遊盪。正好她得知那個少年這幾年留駐京城,而京城中又正好出現了一批幽靈殺手,以少年的俠義情懷根本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吳中天定定地盯著梁直看了好一會,才道:「我現在也不信了。但是這事過於離奇古怪,只有找你才是我最好的辦法。而且此事更像針對你而來,只怕也根本不容你袖手旁觀,置身事外。」梁直又仔細打量了吳中天一眼,發現傳說中狂妄自大的泰安鏢局總鏢頭其實要比想像中精明得多。
獨臂人看著同伴,道:「你真的覺得我的豬頭肉比孔侯爺家的山珍海味更好吃?」同伴笑了,道:「當然不會。我只不過是喜歡和你在一起時,那種無拘無束的自在。當然——楊一碟你的豬頭肉也算是不錯的!」獨臂人一笑,拍了拍同伴的肩,嘆道:「梁好漢啊梁好漢……」話未說完,突聽見街頭傳來一個的聲音:「梁直梁好漢在么?在下泰安鏢局吳中天有急事求教!」聲落,一條人影已出現在二人眼前。來人身粗腰壯,腰插兩根鑌鐵鐧,正是吳中天。
梁直冷冷地道:「梁某一介江湖浪子,只懂快意恩仇,絕不幹此不齒勾當。」
水榭樓台,麗人善歌;美酒佳肴,以待豪傑。孔世風道:「梁兄弟武功高強,膽氣過人,為天下除去幽靈殺手頭領,孔某深感佩服,干。」梁直來者不拒,一飲而盡。
當昨天上官若菱拿著一萬兩銀子來鏢局托鏢時,吳中天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拒絕。因為上官若菱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溫柔、嫻雅、楚楚動人。如果讓她一個人回到千里之外的江南,相信沒有人敢保證會不出事。吳中天也不相信,所以他雖然對上官若菱的來歷感到突兀,但還是一口應諾了。上官若菱當晚就住進了鏢局的客房,正式受泰安鏢局的保護。
袁克禮與艾風死了,梁直卻長長舒了一口氣。幽靈殺手為什麼要殺袁克禮與艾風?顯而易見是為了防止二人泄露口風,這亦證明,袁艾二人可能也是幽靈殺手組織的人。梁直又回想起昨天在「衛聖府」與袁艾二人相見的過程,孔世風當時說「柳章台半月前到大同府辦案去了」,而袁克禮與艾風並未提出異議。如果這一切以孔世風有意誣陷柳章台為前提的話,那即可證明:孔世風、袁克禮、艾風都是幽靈殺手組織的人!他們布置下這一切,無非是想讓自己與柳章台產生誤會,從而達到借自己的手除掉柳章台的目的!而孔世風極有可能就是幽靈殺手組織的首腦!
雖然袁克禮與艾風不歡而別,但既然來到了衛聖侯府,酒還是要喝的。醇酒是杏花村的百年陳釀,佳肴是京城第一勺餘妙手花兩個時辰整治出來的迎賓宴。美人雙雙,容貌卓絕,活色生香,更兼琴棋書畫、吹拉彈唱無所不精,也不知孔世風一下從哪裡找來這麼多人間尤|物,只要你點一下頭,她們就會是你的人。
吳中天突道:「幽靈殺手組織為何要與梁兄為難?」梁直道:「因為我們兄弟一直在追查他們?」吳中天眼中現出敬意,指著楊一碟道:「也包括他嗎?」梁直突地變得神色黯然,搖頭道:「他從前也曾是一位有名的武林高手,精於雙刀,可惜在一次行俠仗義中寡不敵眾,被砍去一條手臂,武功從此就全廢了,只能在此賣豬頭肉,安貧樂道。」吳中天眼中敬意更濃。
「在下泰安鏢局的吳中天。」
不出一天,梁直勇拼幽靈殺手頭領吳中天的事情立時傳遍京城,梁直梁好漢愈發聲名遠揚。
夜寒。星冷。風長。
眾蒙面人身上各中一刀,或死或傷,看著梁直,眼中都有驚懼的光芒。一人吹響口哨,他們便像幽靈般地全都在黑夜中消失不見,包括地上的屍首,就好像他們根本沒有來過。
「砰砰砰」,門外突然有人敲門。梁直躺在床上一動未動道:「請進。」一人推門而入,是個皂衣按劍的捕快,柳眉鳳目,巧鼻細嘴,雖然頗有一股英武之氣,但一眼仍能看出是個年輕女子。
心念一定,梁直便向家中趕去,一路上想著的都是柳章台的柳眉鳳目,櫻桃小嘴,頭一次發現挂念一個人竟是如此地幸福。回到家門,立時發覺不對,裏面聲息全無,寂靜得可怕,這種感覺就像是進袁克禮與艾風家中之前一樣。莫非裏面也出了什麼事?
黑暗中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一片星光瀉入,臨街的牆角出現了一個大洞。洞外面一條人影自冷冷星光中踏檐越脊而去,輕盈飄忽若一隻蝴蝶,正是那個蒙面人。蒙面人竟然還有一身如此高明的內家功力,將青磚砌成的厚牆都能撞出洞來?梁直與朱猛一呆之下,先後也自那個洞中穿過,提氣疾追蒙面人。
「夜深專尋花蕊眠」丁一鶴是當今江湖中最有名的採花大盜,據說集所有同道的優點於一身,武功高,輕功佳,英俊風流,心計過人,每得手便留下一張寫有這七個字的便箋。丁一鶴這幾年滯留京城,作案數十起,一直安然無事,令京城大大小小的捕頭和武林中的正派人士義憤填膺,卻又無可奈何!
吳中天向梁直道:「怎麼樣?若不是我敢與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梁直梁好漢放手一搏,只怕現在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梁直苦笑道:「雖然成名兵刃脫手,有損名聲,但能夠將我制住,卻也很了不起了。」吳中天哈哈一笑道:「你果然是條好漢,無論勝敗都拿得起放得下。」梁直道:「我又沒說我這次敗了。」吳中天不由得「哦」了一聲。
(圖:楊一碟道:「只不過我在你喝的酒中下了一點『酥魂散』而已。」)
想著想著,不自覺間又走到了楊一碟的豬頭肉攤。但今晚的攤上竟多出了一個女人,一個柳眉鳳目、盈盈動人的女人,正是昨天到訪的柳章台!柳章台一見到梁直,清亮的眼睛中就有了濃濃的笑意:「我等你很久了。」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見面第一句話就這麼說,梁直覺得四周的空氣都像百年的陳釀,一聞就快醉了。
京城中這兩天最熱鬧的話題莫過於「夜深專尋花蕊眠」的丁一鶴了。丁一鶴又採花了,採到花后又照例留下一張「夜深專尋花蕊眠」的紅字白紙。只不過他這次劫走的不是名門閨秀,也不是小家碧玉,甚至連頗有姿色的風塵女子都不九_九_藏_書是,而是住在貓耳衚衕的雷嫂——那個胖得像豬、丑得像夜叉的雷嫂。
眾殺手早就知道梁直是當世最難惹的主,將他圍在中間,一起環攻。他們腳下快速交錯,移形換位,飄忽詭異,且妖氣森森,只待被圍之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定力不支,露出破綻,就會立即被格殺。吳中天看出情勢不對,道:「梁好漢,千萬不要被他們的陣形困在中間,快突圍出來。」梁直爽朗的笑聲從殺陣中傳了出來:「多謝吳兄關心!」聲落,但見殺陣中一道青色的電芒突地一閃,緊接著一陣紅霧散開,圍攻的黑衣人便四下散開了。只剩下一人立在中間,威風凜凜,渾身被鮮血染紅,傷處無數,卻依舊面不改色,神情自若,正是梁直梁好漢。
屋內,梁直坐在臨窗的桌上,道:「恭候多時了,今天這間屋子正好收拾過,請隨便坐。」蒙面人又向身後一看,一名虯髯大漢守在門口,手裡提著一口刀,許進不許出,正是「鐵面靈官」朱猛。門窗都被二人堵住,蒙面人今晚看來已是插翅難飛。
「你是幹什麼的?」
一名鏢師上來稟報:「總鏢頭,我剛查了上官若菱要求護鏢的紀錄,說是有個表哥住麻子衚衕南街最裡面。」吳中天一怔,喃喃道:「麻子衚衕南街最裡面,不正是『敢斷頭』梁直梁好漢的家么?」江湖上很少有人不知道「敢斷頭」梁直的,這位梁好漢會一套不知來路的「好漢刀法」,俠肝義膽,愛打抱不平,勇猛絕倫,渾不畏死。平生決戰三百余次,百戰百勝,次次浴血而還,神情自若。
楊一碟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打起來會不要命,乾脆躲遠一點,免得在你刀下礙手礙腳。」梁直笑道:「我就知道你會很了解我,因而敢放手一搏。反倒是他們難辨敵友,死得更快。」楊一碟道:「這一次創出來的招數是什麼名稱?」梁直道:「『磨刀霍霍向豬羊』。」燭光自幽靈殺手身上照過,梁直道:「還少了一個人。」楊一碟道:「領頭的那個。」梁直道:「追。」
梁直喝道:「接招。」人如下山猛虎,青鋼刀向吳中天狂砍而出。吳中天知道只有拚死一搏,方有機會勝出。於是雙鐧揮動,與一柄青鋼刀纏鬥一起。但見「叮叮噹噹」一陣密集如雨的兵刃交鳴聲中,火星四濺。兩人以硬斗硬,一口氣交手數十招,才突地停下了身形。只見二人均臉色發紫,青筋暴露,隱隱作跳,單刀雙鐧都缺口累累,兩人棋鼓相當。
「為什麼?」
孔世風眼中頓時現出刀鋒般的光芒。但聽得梁直又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大的野心,我先前只是懷疑你一擲千金,衣食住行莫不奢侈至極,還要養上一批食客,皇庫每年撥給你的俸祿和田地收租的錢怎麼夠用?
「你家實在太亂了,就像個狗窩,我甚至不好意思進來。」

三、鏢局的秘密

「我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朱大哥那天晚上為什麼會放你走?」
「什麼故事,說給我聽聽行不行?」
楊一碟突然嘻笑道:「恭喜梁兄,一下子有了一萬兩銀子,梁兄打算怎麼花呀?」梁直搔了搔頭,看了看吳中天,又看了看楊一碟,才道:「不如我們現在去京城最好的『玉樓東』吃上一頓,然後再去『蘇記布坊』一人做上一套最好的衣服,最後再把『弄玉樓』包下來,叫上最紅的姑娘來陪酒如何?」吳中天愕然,良久才回過神來,皺眉道:「我之所以毫不猶豫地把銀子賠給你,是希望你能用它們儘快找出丁一鶴。」梁直笑道:「此人神出鬼沒,來去無蹤,你要我到哪去找他?我想不如等他來找我吧。所以我們大可不用急的……」楊一碟喃喃道:「找丁一鶴的確不該急的,不過,現在我們好像遇到麻煩了!」不知何時,在三人後面的長街里現出了一群黑衣黑褲的蒙面人,就像突然自黑暗中現出的鬼魅,悄無聲息地靠近三人,手中握著寒光閃閃的刀劍,殺氣凌人。
「二,感謝侯爺一向看重。」
梁直突地暴喝一聲:「浪子回頭。」即聽得喀嚓一聲之中,梁直好似怒目金剛回過了身來,一刀正砍在吳中天的面門之上。吳中天頓時仰天倒下,臉上鮮血長流,卻睜大著眼睛想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看見梁直此時額上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地滴下,左臂下垂,一盪一盪,竟然是硬生生地忍著肩關節碎骨脫臼之痛反過身來,擺脫自己的控制,砍倒自己。
楊一碟只覺背脊生寒,調息半晌才使自己平靜了下來,向坐著的那人道:「這裏就是幽靈殺手組織的總部?」那人道:「不該問的事你最好不要問?」聲音若斷若續,有氣無力,如同從殭屍遊魂口中發出。
吳中天哈哈大笑道:「請大家讓一下路,否則梁直梁好漢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了。」梁直梁好漢硬氣講道義,江湖中人都佩服敬仰之極,自是不忍見他死在吳中天手下,一起讓出一條路來。
梁直施展輕功自衚衕的房頂上疾馳而行,清晨的寒風吹在臉上絲毫也不覺得冷,心裏在盤算自己的推斷到底有幾分道理?難道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希望能替柳章台洗清嫌疑,自己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這是為什麼?想到這裏,梁直的心有些亂了。
孔世風突然笑道:「我早就已經妻妾成群,自顧不暇,況且姿色都不在她們之下,你想我有可能去做丁一鶴嗎?」
梁直跪下,道:「朱大哥你安心去吧!做兄弟的一定為你報仇雪恨。」楊一碟也跪下,替朱猛闔上眼睛,道:「朱大哥身體還熱,我到的時候才死不久。」梁直道:「我去外面打聽打聽,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線索。」梁直不顧一天一夜未眠未歇,直奔公門,打聽柳章台的消息。此時六扇門正在為以身殉職的袁克禮和艾風舉辦葬禮,各路人馬齊聚,但梁直問遍了大小人物,都沒有柳章台的消息,無功而返。梁直疲倦至極地回到家中,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將最近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仔細回憶,靜靜地思索一遍。楊一碟已將朱猛的屍首用棺材盛好,只等擇日安葬。當下也不打擾梁直,找個地方胡亂睡了。
從侯府出來,梁直深深地吸了一口秋夜中的空氣,竟覺得是如此的清涼。然而事態發展到現在,卻是越發複雜了。他冒丁一鶴的名頭劫雷嫂,本意不過是想引丁一鶴出來,然而現在卻又出現了真假兩個柳章台,真是教人頭痛。昨天那個柳章台到底是什麼人呢?她還會不會來找他?
想到這一層,梁直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全身如入冰窖。當然這一切的推理結果,全是建立在他相信柳章台的基礎上的。他為什麼如此相信柳章台?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不管如何,現在首當其衝的是去找柳章台,只有從她的口中才能證實他所有的推理!
「梁兄弟乃是真正的豪傑之士,由不得我不敬重。干!」
「我為什麼要騙你,那張紙又不是銀票,我拿著有什麼好處?」
梁直幾疑身在夢中,緩緩轉過了身來,只見身後站著一個風情款款的絕世女子,柳眉鳳目,櫻桃小嘴,手持一柄長劍,正是柳章台。孔世風已經倒在了地下,不知是死是活。
「除非你是幽靈殺手的幕後主腦,否則你不可能花銷如此之大而不出現虧空。你以殺人為名然後搶劫他們的錢財,又用這些錢財女色收買拉攏各類人才為你效命,比如袁克禮和艾風。『衛聖侯』原本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一個蒙面人自冷冷星光中踏檐越脊而來,輕盈飄忽若一隻蝴蝶,轉眼就到了梁直的門外。他將耳朵貼在門上傾聽,想要知道梁直睡著了沒有。哪知耳朵才貼在門上,門就開了,裏面一人點亮了燭火笑道:「閣下深夜來訪,梁直深感榮幸,裏面請。」蒙面人大驚,轉身要走,卻聽身後有人道:「梁直梁好漢的家不是隨便可以進的,你還是恭敬不如從命吧!」一道掌風緊隨而至,蒙面人無從招架,只能一躥入房。
梁直從前一直怕的就是在「衛聖府」呆多了就再也不想離開,如此醉生夢死的地方,天底下有幾個人捨得離開?梁直擔心自己的熱血會在這裏慢慢地冷卻,所以他經常強忍著誘惑,寧願去貓耳衚衕的楊一碟那裡吃豬頭肉,喝劣酒。去得多了,旁人還以為名動京城的梁直梁好漢認為楊一碟的豬頭肉堪比衛聖侯府中的美食,原本味道就不錯的楊一碟豬頭肉由此就成了京城名吃。

二、真假女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