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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血傷痕

熱血傷痕

作者:獨孤殘
他曾憑著一把小刀、七根金針,救活了被金絲綿掌震傷血脈,內出血不止的中原大俠楊宏遠;也曾成功地給武林盟主鍾濤的獨生子接上了被砍斷的左手;還曾在一盞茶時間內用一根縫衣針和一團藥線,縫住了一個身受重傷的人的二十七處傷口……
沈太清慢慢地從他的卧室里踱出來,穿過院子向前面的一間小屋子走去。那裡是他工作的地方,前來求醫的人無論身份高低都一律在那裡按次序等待他的醫治,一天十二個時辰,沈太清至少有十個時辰以上的時間都呆在那裡。
沈太清詫異地看著他:「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能回來。」少年苦笑:「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沈太清還想再問問詳細情況,卻又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屋子朝街的石牆竟突然倒了下去,漫天砂塵中,隱隱約約地出現了八個人。
心情一旦好了起來,工作效率也馬上有所提高。不到兩個時辰,他已經處理了十四個病人的傷口,正當他在用金針吸出第十五個傷者體內的淤血時,「啪」的一聲門響,那個少年沖了進來。
二十年的心結何日得解
清晨,有霧。
朋友豈非也是一帖良藥,他能治愈你心中的創傷。
一塊心頭的大石
——江湖上任何一個無名小卒受了一點皮外傷,只要到沈太清這裏來,他都認真負責地止血包紮;但是武林盟主座下八大龍王之首的天龍的老婆得了肺癆病,派人拿了五千兩黃金請沈太清去醫治,他卻把黃金扔到了茅廁里;魔教左護法蓋世雄為了新婚妻子的怪病,跪在沈太清的大門外三天三夜,求他醫治,但沈太清無動於衷……
當沈太清推開小屋的門走進去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個低著頭鎮定地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沈太清在另一張椅子上緩緩坐下,兩道銳利的目光投射在那個少年的臉上:「治傷?」少年連頭都沒有抬一下:「是。」沈太清沒有再說話,只是在少年的身上反覆打量著,然後冷笑了一聲:「如果閣下來此別有目的,還是及早離開的好。」少年終於抬起頭來看了沈太清一眼:「我是來治傷的。」沈太九_九_藏_書清厲聲道:「你身上根本就沒有傷!」他肅殺的聲音在淡淡的晨霧中飄蕩著:「凡是受傷之人,神態舉止必定有一點與健康人不同,但是閣下的舉止和神態,根本就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在下行醫二十多年,這一點總還能看得出來!」少年竟然淡淡一笑:「是嗎?」他慢慢地挽起左袖,左胳膊上現出一條長長的傷口。筆直而平滑的傷口裡,不時溢出幾滴未完全凝固的鮮血,傷口處的肌肉整齊地向外翻出,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慄。沈太清看著這條傷口,嘴角邊的冷笑漸漸地凍結在了臉上。
在送走了無名少年之後,沈太清的心裏忽然輕鬆了不少。雖然只是送出了一粒小小的藥丸,但沈太清卻感覺彷彿丟掉了一塊二十年來時刻壓在他心上的大石頭。他頭一次感覺到外面的天是那麼藍,空氣是那麼清新,人們的笑臉也那麼可愛。
一顆小小的藥丸
沈太清就是這樣一個怪人,一個怪得讓人無法理解的人。
江湖中的人往往很怪,本事越大的人,怪毛病往往也越多。沈太清也不例外。自從他被稱作神醫的那一天起,他就訂下了一個非常奇怪的規矩:到他這裏來的人,他只負責治傷,不看病。
少年看著沈太清的臉,淡淡地道:「聽說沈神醫是有傷必治的。」沈太清什麼都沒說,轉身從柜子里取出金針和藥線,縫合了他的傷口:「七天之內不可妄動,七天後藥線自行脫落,十四天就可康復。」少年慢慢地把衣袖放了下來,向沈太清微微一笑:「多謝,再見。」沈太清看著他背影,嘆了口氣:「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再見的好。」
就在此時,聚集全身力量刺出的天龍忽然感覺手上一輕,然後他聚在臂上準備發出的內力就突然反彈了回來,使得他的半身在一瞬間幾乎麻木。他落到地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裡的游龍索居然已經在不見了,回頭看看另外幾個兄弟,他們也是一臉迷惑的表情,剛才握在手裡的游龍索同樣已經不在手上。
沈太清暗暗嘆了口氣:「治傷?」少年平靜地道:「是。」說完便九-九-藏-書伸出右胳膊,慢慢地捲起了袖子,胳膊上赫然又是一道長長的傷口。沈太清盯著他看了足足有一刻鐘,才轉身從柜子里取出了金針和藥線,幾針縫合了傷口,冷冷地道:「七天之內不可妄動,七天後藥線自行脫落,十四天就可康復。」少年放下衣袖,輕輕一笑:「多謝,再見。」
屋子裡剎那間一片寂靜,靜得連天龍的汗從毛孔中鑽出來的聲音都聽得見。天龍擦了一把頭上的汗,連聲音都已開始發顫:「無極控鶴手?」沈太清點點頭,隨手把游龍索甩在一邊,淡淡地道:「他的飛天舞影劍,加上我的無極控鶴手,你們有多大的勝算?」天龍的臉已經漲成了暗紅的豬肝色,一句話也說不出。沈太清看著他的表情,冷冷地道:「我知道你們的意思,八大龍王聯手出戰,若取不回一些東西,不但難以向總盟主交差,面子上也不會太好看。」沈太清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紙,扔在天龍的腳下:「這是金丹的配方,信與不信,全在於你。」他再也沒有看天龍一眼,回身拉住了少年的手,穿過呆立在那裡的八大龍王,揚長而去。

第三天,沈太清三更天就來到那間屋子裡坐下,靜靜地等待著。當第一縷陽光從敞開著的門中照進屋子來的時候,那個少年終於又邁了進來。
沈太清居然很難得地朝他笑了笑,沒等他開口就搶先道:「我猜這次傷口一定在腿上。」少年看著他,臉上慢慢也展露出笑容:「你猜對了。」他捲起褲腿,腿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沈太清嘆道:「對不起,你的傷我治不好——因為我已經知道了給你留下這傷口的人究竟是誰。」他低沉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著:「你的冷靜和忍耐力,天下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得上;你身上的三道傷口都非常嚴重,但是每次都能自動止血,由此可知你的武功也絕非泛泛。就憑著這兩點,我不相信江湖上有誰能連傷你三次。所以——」沈太清盯著少年,果斷地道:「我敢肯定,傷你的人是你自己。」少年笑道:「我為什麼要在自己的身上弄出三道九-九-藏-書傷口?」沈太清炯炯的雙目盯在少年的身上:「因為你心中有傷——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你傷心到了如此程度,是因為女人還是因為朋友?」少年沉聲道:「既是因為女人,也是因為朋友。」他的聲音變得不再冰冷:「我的一個好朋友的新婚妻子得了怪病,到處求醫也無濟於事,現在只能躺在家裡等死。我的那位朋友因此而日漸頹廢,大有絕不獨生之意。所以……」他苦笑了一下,不再說下去。
少年仰頭飲盡一杯酒,臉上也展露著微笑:「酒是難喝了一點,但只要有朋友在,再苦的酒也會變得甜一些。這正如不管你的心裏有多深的傷痕,只要有朋友在,就會感覺舒服一些。」沈太清微笑著看著少年:「說得好。你是我的朋友,我們喝酒。」少年笑道:「不光我,本教所有弟子現在都是你的朋友!」沈太清笑道:「聽你的口氣,似乎你是魔教教主?」少年點了點頭。沈太清有點詫異地看著他:「你是教主,但你卻為了下屬而不惜自己的鮮血?」少年笑道:「本教中不論是教主,還是普通弟子,都是隨時能為朋友付出一切的血性漢子。」沈太清暢快地笑了:「那我們為什麼不找他們喝酒去?」少年笑道:「好,我們走!」
——離他們足足有一丈遠的沈太清站在那裡,手裡抓著幾條游龍索!
沈太清的確不想再和那個少年見面,但是世事卻似乎總和人的意願相左。第二天的清晨,沈太清像往常一樣走進那間屋子時,那個少年又低著頭平靜地坐在了椅子上。
沈太清皺了皺眉頭,上前一步:「八大龍王?」砂塵中有人冷冷地笑了:「姓沈的,你的眼睛總還算沒瞎,還認得我們弟兄。」沈太清也冷笑著回應:「八大龍王,你們今天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明天受了傷來找我的時候我若沒心情理你們,可怨不得我。」那人的聲音仍然是冷冰冰:「你現在已經自身難保,還想用這種話威脅我們?你已經犯了江湖令中最嚴重的一條:勾結魔教,蓄謀不軌。」因牆壁倒塌而濺起的砂塵已慢慢散去,八個人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九-九-藏-書楚。為首的天龍踏上一步,手指著那少年,眼睛卻看著沈太清:「你剛才是不是把一顆藥丸交給了他。」沈太清點點頭:「憑一顆藥丸就想誣陷我勾結魔教?」天龍冷笑道:「但你可知,他把藥丸交給了魔教左護法蓋世雄!我正道中人與魔教從來勢不兩立,你卻給他們提供治病的丹藥,定你個勾結魔教之罪難道冤枉你?」沈太清的眉頭皺了起來。轉過身來看著少年:「你的那個朋友就是蓋世雄?」少年苦笑了一下:「不錯。現在你是不是已經感到後悔了。」沈太清側頭想了想,輕輕地嘆了口氣:「的確是有一點!」然後他盯著少年,「但我若把丹藥給了八大龍王,也許我會更後悔——他們只會用金子來買我的葯,而你卻是用你的血來換。」少年釋然地笑了,八大龍王的臉色卻都立刻變得相當難看。天龍再次踏前一步,厲聲喝道:「姓沈的,你可知道,今天這件事我們若想把你拉進去,那絕對容易得很,用不著你在這裏逞英雄。念在大家同為正道中人的份上,只要你聲明與這個少年無關,並且獻出你的金丹秘方,我們或可考慮不追究你的責任。」沈太清冷笑不語,一旁的少年苦澀地笑了一下,朝八大龍王緩緩地走了過去。沈太清皺眉道:「你要幹什麼?」少年沒有回頭:「此事本就與你無干,我自己惹來的麻煩,只能我自己解決。」然後他朝八大龍王微微一笑:「對不住八位了,唉,在下天生是個讓人費事的人。」天龍的雙目光暴起一陣精芒,「呼」的一聲,空中一片掌影閃過,天龍的「天龍九式」已經施出。面對漫天的掌影,少年腳步連動,疾退幾步,冷哼一聲,轉身拔劍。一劍揮出,立時便有幾聲沉悶的吼聲在劍影中響起,天龍踉蹌後退,臉色也白得嚇人,沉聲喝道:「飛天舞影劍?」少年淡淡地道:「魔教功夫,不提也罷。」天龍的臉色更加可怕,忽然退後一步,大聲道:「用游龍索!」一連串風聲在空中響過,八條像毒蛇一般的長索飛了出來,從不同的方向纏向站在中間的少年。少年狂嘯一聲,身子陡然拔起,read.99csw.com在空中連出八劍,八條游龍索被劍氣盪開。天龍怒極,大吼一聲,他手中軟綿綿的游龍索突然竟被崩得筆直,像一桿槍一樣直刺少年的心臟!
惟有朋友如良藥
沈太清冷笑著接了下去:「所以你想到了找我,但又知道我有個治傷不治病的怪癖,於是你就不惜犧牲自己的身體,換取我的同情,好讓我出手救你的朋友的妻子?」少年搖頭道:「並非是換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提醒你,心傷也是一種傷。既然你承諾有傷必治,那心傷當然也包含在你的治療範圍之內。」沈太清笑道:「說得好。」他的手裡突然多出一顆紅色的藥丸,沈太清盯著藥丸,嘆了口氣:「二十年來,我頭一次把這丹藥送給別人。」少年接過藥丸,放在手心凝視著:「說實話,我真的想不通你為什麼要對這些小藥丸如此珍惜。它們再珍貴也畢竟只是一顆藥丸而已,若不能治病,便沒有了任何價值。」沈太清苦笑:「在我看來這東西本來就不能治病——當年我喜歡的一個女人得了病,我不惜把一葫蘆的丹藥全給她吃下去,但終是未能救得了她。我連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還有什麼資格再繼續治病?」少年看著他:「原來你心裏也有傷。」沈太清苦笑:「這傷口已經在我心裏埋藏了二十多年,我為了讓它愈合,定下了治傷不治病的規矩,但是……」他嘆了口氣,「二十年過去了,它卻還是在我的心裏隱隱作痛。」少年道:「這種傷我能治好。只要你有一個朋友陪你盡情一醉,痛快一哭,你的傷縱然不能痊癒,也會減輕不少。」沈太清嘆道:「像我這樣一個怪人,會有這種朋友?」少年的笑容燦爛得如同五月天的陽光:「難道我就不算你的朋友?」他看著眼睛逐漸亮起來的沈太清,站了起來:「等我把葯送到我的朋友的手裡之後,我一定會回來陪你一醉。」
他能治愈你心中的傷
一家簡陋的小酒攤上,沈太清和少年面對面坐著,桌上擺著一壺又酸又苦的酒。「這酒真的很難喝。」皺著眉頭喝下一杯酒,沈太清笑著看著對面的少年說。
——沈太清是江湖中人公認的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