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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嵐石語

天嵐石語

作者:楊叛
「那麼,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你真正的夢想是什麼?」公主突然問。
「……而是,此情不渝……」
「你沒事吧?」涯問。
「你知道這是什麼石頭么?」她突然問涯。
「穆帥和陛下急得不得了,四處派人找你們,想不到被我們找到了!」騎隊長高興地道。「是啊!現在正好,回去還可以趕上三天後的婚禮。」一個騎兵插嘴道。
「怎麼?不敢要了?」公主用嘲弄的眼神望著涯。
火紅的劍氣巨龍般地在穆帥的劍氣中撕開一條口子,直指他的胸前!穆帥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他的橫天劍微抬、晃動,頓時將涯的劍氣絞得粉碎。
次日清晨,二人繞過伏青山腳。
「啊!這是星宿海啊……」公主輕聲嘆息著,深深地被眼前的景色陶醉了。對她來說,即使是天堂,恐怕也沒有這一大片的石頭可愛。
「算啦,一看你就知道是個老實的傢伙……」公主撇了撇嘴,又仔細地欣賞起手中的石頭來。
「火炙荒原!」涯的梵天劍劃過丈許的空間,向穆帥的脖頸劈去。
「難道那真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不成?」涯不禁好奇起來。
他們歡呼著迎接兩人。
「給你!」公主突然將一塊石頭塞進涯的手心。
公主美麗的臉龐上閃過一絲驚訝:「你是劍士?」涯點了點頭。「好久沒見到這麼年輕的劍士了……」公主微笑道。她和涯想像中的並不一樣,沒有王族的嬌弱纖秀,反倒顯得開朗健康。而且,不知為什麼,看著她的眼神,涯感到很親切。
車隊七天後到達煙眸河。騎兵們在河畔紮營休息。
「聽說看到流星雨的人,許下的願望就一定能夠實現。」公主輕聲道,「真希望能夠看到啊……流星雨……」涯猛地站起身來,走到十幾丈外的地方。在公主驚訝的目光中,涯拔出了梵天劍,將它插到地上。
「公主呢?」涯抬起頭張望著。
「石語?」涯驚奇地道。
可是涯雖然能掩住劍的破空聲,卻無法掩住自己的腳步聲。就在梵天劍接觸到穆帥脖頸的一剎那,穆帥的橫天劍搶先刺在了涯的胸口……
「好了,既然煩勞你護送我,這顆纏心石就送給你做答謝吧,我們是有緣相見……」,公主大方地將石頭遞過去。
森林中的路並不好走。何況這位稀奇古怪的公主大小姐還經常停下來揀石頭。不僅她要撿,涯也要幫著撿。
天嵐州的劍士們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在涯七歲那年,按照天嵐的傳統,當他剛剛有力氣抱起自己的母親時,他擁有了自己的劍。接下來的修鍊是痛苦的,他要學會在一瞬間將三百片明桑葉剖成均勻的兩片,站在溪流中用劍氣迫開方圓一丈內的流水,一劍洞穿三個人身那麼厚的巨石……
「心心相印。」她爽快地道。
涯搖了搖頭。
涯所率領的騎兵隊經過一個多月的跋涉,抵達了天嵐州的都城石峨。城內處處張燈結綵,充滿了喜慶的氣氛。從人們洋溢的笑臉上,涯看出他們對公主和穆帥的愛戴。歡送公主出閣的儀式莊嚴而盛大,人們歡呼著公主和穆帥的名字。
穆帥抬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簡單地道:「好吧!」
「是啊,每一種石頭都有自己的含意和傳說……你看,這是北藏石,它的石語是意外驚喜;這是瀚溟石,它的石語是美好的開端;還有,這是孔雀石,它的石語……它的石語倒挺適合你的……」公主突然抿嘴一笑,「它的石語是惜語如金……」的確,七天來涯和公主見了面也只是行個禮而已,一共也只說了剛才的幾句話。不過和公主說話並不是涯的職責所在。
穆帥和公主在最後一階前被涯的嘯聲驚動,雙雙轉過身來。天嵐州的戰士們對涯並不陌生,所以只是驚異地看著涯飛奔而來,卻沒有阻擋。涯在離穆百步遠的地方停住,拚命地調勻狂亂的內息。
列陣后,西望平原成了刀劍與旗幟的海洋。
涯攔住一個侍女問道:「公主呢?」
涯沒有動。箭掠過涯的耳際,飛了過去。
涯有點尷尬,訥訥地說不出話。
「這是纏心石呀,它的石語就是有緣相見。」
騎兵們護送著水姬遠去了。那隊長招呼了涯一聲,見涯沒動,也就跟了去。留下涯木然地站在那裡。站在瑟瑟的風中。
公主眨了眨大眼睛,愣住了。
「咚」的一聲,湖水中泛起金色的漪漣。
豪鬼的刀法終於開始散亂了。
十八年的歲月並沒有在穆帥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迹,他還是那樣的英偉,沉鬱。在他的目光中,沒有涯,也沒有任何人。涯望著穆帥的眼,不由得想:「他是不是太寂寞了——因為他的無敵?」
「呀……」,涯大吼,梵天劍的劍身發出逼人的紅色光芒,灼|熱的劍氣將方圓十丈內的石頭燒得一片彤紅。涯將梵天劍猛地拔出,斜指天際,「火炙荒原!」千萬塊被燒得通透的石頭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芒颶風般地飛起,向茫茫夜空飛去。它們一顆顆地飛得很高很高,又一顆顆地劃過天際九_九_藏_書,就像一陣美麗的流星雨。
因為怕再遭到蝎虎的襲擊,涯決定避開蝎虎出沒的煙眸河東岸,沿著森林前行至伏青山脈下,再轉道向穆帥的駐地——日落原。
「聽說……」公主仰望著夜空點點的繁星道,「當初大地之主從安和他的心上人風晴就是由這裏進入這片古大陸的。」
涯拔出梵天劍,莊嚴地施以劍禮。
最美麗的公主將嫁給最偉大的英雄這本是一個完美的故事當星宿海的夜空劃過漫天的流星雨無名的小劍士舉起了手中的劍原來,絕世的愛情童話有著更完美的結局。
這個答案涯很快就知道了。
涯無力地跪了下來,大聲喘息著。雖然只是兩招,可他已經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涯拾起身邊的梵天劍,嘆了口氣:「對不起啦,老夥計,今天就麻煩你做一下烤叉吧……」串在劍上的兩條魚很快就被炙熱的劍氣烤得噴香。涯和公主津津有味地分享鮮美的魚肉。
「嗯……」公主翹了翹鼻子,擦了把臉上的淚水,又懷疑地道:「你沒事么?我明明看到你中了穆帥一劍……」涯伸出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將裏面的東西倒出來。
涯在營中巡視著,看著人們不停地忙碌,直至一股股的炊煙裊裊升起。涯來到公主的帳邊,想詢問一下有什麼需要,卻發現帳里沒有人。
「像你這樣的公主也很少見……」涯忍不住道,「而且,我根本不想做什麼劍士。」公主的眼中露出疑問的神色。
穆帥的身子微微頓了頓,背對著涯揮了揮手,繼續向遠方走去。
所有的戰士不約而同地單膝跪倒,恭送他們的英雄。
「是的,我知道我欠你一條命,可是……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那樣的東西,我不可以讓給你!」涯堅定地道。
——最美麗的公主嫁給最偉大的英雄,不是一個最完美的結局么?
巫女將剛出生的涯輕輕浸泡在愛迷河的河水中,讓他哭出這人世間的第一聲。當那個中年的巫女為了紀念這次勝利替他取名為「涯」時,大概就已經註定了他和穆帥之間必然的命運。
公主在一邊看著涯,深深地看著涯,然後低下頭好半天不出聲,突然抬起頭抹去眼中的淚水:「謝謝你,涯謝謝……」涯只能向她無力地微笑著。兩人就這樣對望了一陣。
「你輸了。」涯沉聲道。
鳳凰血、鼎寶石、含香墜、苦玉、琢蘭鑲翠、碧蟲條、西晚石、一邊星、無憂雪……這是一片石的海洋。不,在公主的心裏,也許真的是星的海洋。一顆顆石子被她用歡快的笑聲串成一串長長的五彩的項鏈,照亮了兩人的旅程。
突然,公主歡喜得叫了一聲,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當她舉起手中的東西,涯才發現那是一顆半透明的鵝卵石。她將石頭貼緊了眼睛,對著太陽瞧。涯對這孩子氣的舉動有些好笑——身為公主,應該見過無數的奇珍異寶吧,卻為一顆石頭高興成這樣?
穆帥看了看涯,又看了看公主,臉上的沉鬱更濃了:「你真想和我決鬥?」
涯的手在離她掌心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遠遠地,涯就看見公主正挽起裙子,赤著腳彎著腰在河水中撈著什麼。涯沒有驚動她,抱著劍在一邊坐了下來。他只需要保證她的安全就得了,至於她想做什麼,那是她的自由。
「火呢?」涯故意問。
磅礴大雨勢不可當地充斥在天地之間。
涯被戰士們歌頌著,被將軍們誇獎著。可涯卻無法高興起來——因為他知道自己欠了穆帥一條命,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公主搖了搖頭。涯拽住一隻空鞍的戰馬翻身上馬,向她伸出手:「走,我們衝出去!」公主嫣然一笑,抓著涯的手上了馬背。梵天劍不斷飛舞著,灼|熱的劍氣逼得蝎虎們紛紛退開。涯護著公主殺開一條血路向外衝去。
三年以後,涯作為天嵐州新征的騎兵,終於見到了天嵐人心中的偶像、天嵐州的無敵英雄——穆帥。他仍然是天嵐州的統帥,也是天下第一劍士。
有一次,涯採到了一朵冰宛花。那花開在很高的懸崖上,涯從崖上順著繩子攀下,採到了它。它輕而小,潔白的花瓣散發著淡淡的有些令人傷感的幽香。在涯張開手,將它托在掌心仔細地欣賞時,一陣大風吹過,將它從涯的手中帶走,飄向懸崖外,飄向白雲深處。那天晚上,小小的涯獨自一個人抱著膝哭了一夜。
「呀!」隨著涯大聲的怒吼,梵天劍憤怒地咆哮著,無法逼視的光芒照亮了整個空間。豪鬼的眼睛在瞬間失明了,他大聲號叫著,瘋狂地舞動大環刀。梵天劍無聲無息地穿透他的刀網,刺入了他的胸口。
「說什麼?」
五天後,終於出了森林,延綿巍峨的伏青山脈在兩人眼前展現開來。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中一片開闊。因為只有一匹馬,兩人只能坐在一起。微風拂起公主的長發,將發梢掃過涯的眼睛,痒痒地。
「那為什麼還要拉我下水?」涯裝了一肚子問號。
也許是https://read•99csw.com上天對涯的特別「眷顧」,剛入伍不到三個月,涯便遭遇到平生第一場戰役:在天嵐州的極西方,天地的交匯處裂了一個缺口,一萬七千多名來自地獄的鬼徒衝進了天嵐州。天嵐州長老院派出三萬大軍進行圍剿。
處處是鮮血,處處是哀嚎,處處是死亡。
「是啊,我也聽過這傳說。」
敵方的將軍豪鬼發出了邀戰的請求。穆帥沒有出戰,出戰的是另一名將軍——阿琅。阿琅在第十五回合時被豪鬼的大環刀劈成了兩半。在鬼徒們的歡呼聲中,豪鬼舉起大刀,仰首向天,瘋狂地嚎叫著。
「看什麼?在這裏呢!」公主拎著兩尾活蹦亂跳的魚興高采烈地走了過來。「我們的食物全沒了,幸好我是宮裡的第一釣魚好手!」她得意地道。
涯開始驅動梵天劍的劍氣。灼|熱的劍氣形成沸騰的火焰帶著死亡的呼嘯射向豪鬼的胸膛——這是涯的絕招之一「火炙荒原」。豪鬼不愧為高手,在千鈞一髮之際用大環刀將對方的劍氣彈開。不過,他也就到此為止了。
「什麼都行,比如,你是怎麼當上劍士的……」於是涯給她講了自己和那條石龍的故事。
所有的人,甚至包括穆帥,眼中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除了公主。
天嵐劍士們取得了完全勝利。
「也許……」涯猶豫了一下,「是個花匠吧?」
兩人默默地前進著。間或,公主會回頭向涯一笑。
「你不忍心讓他失望?」公主若有所思地問。
「這麼說,你沒有殺它?你為什麼不殺它呢?」
第二天,在星宿海邊緣的草原上,兩人遇到了巡邏的騎隊。
涯出生的那年,正是穆帥率領大軍掃平天嵐州西北的「亂涯之叛」勝利歸師的時候。在涯呱呱墜地的那一刻,外面人們在街上載歌載舞,歡迎他們無敵的英雄。
豪鬼的笑聲頓止,望向面前的挑戰者。雙眸中射出青碧色的光芒,使豪鬼看起來像頭狼一樣可怕。然而,更可怕的是他的刀法。他的刀法沒有路數,狂亂無章下隱藏了無數詭異玄奧的攻勢。涯根本無法騰手還招,只能拋開學到的一切劍術,憑本能招架著。
涯緩緩勒轉馬頭,望向穆帥。穆帥的面孔仍舊是一片沉鬱,彷彿世界上沒有什麼值得他流露感情的人或事。不過他的手卻動了,涯沒有看到他是怎樣張弓搭箭,只看到箭在離弦時那一瞬間的停頓。
大地在涯眼前飛速地倒退著,青草在視線中化成一條條線。涯夾緊雙腿,伏低身子,拚命鞭策著胯|下的駿馬。「來得及!還來得及!我一定要趕上!」終於,他聽到了喧騰的樂聲。
「這又是什麼?」涯看著手中這塊橢圓形的黑色石頭,上面纏滿了金色的絲紋。
「唉,看來千萬不能在半昏迷的時候說話呀……」
第十合、二十合、五十合……一百合、三百合……五百合……連涯都詫異自己竟然有這樣強韌的耐力。
「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伴侶,最可怕的是,他沒有敵人。」公主的聲音在黃昏中緩緩地蕩漾,像湖水的微波,「當時我就想,這怎麼行呢?於是我開始試著接近他,和他說話,給他唱歌,對他搞惡作劇……」她的唇邊出現了一絲微笑,顯然是想起了穆帥被捉弄的樣子。
涯不敢多說,怎麼說她也是個公主,更何況還是穆帥的未婚妻。
餘下的兩天里,涯就那樣徘徊在那片大草原上,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愣愣地望著那顆楓樅之心發獃。他想起當年小小的自己採到的那朵冰宛花,它就是這樣在涯的手中被風帶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看到涯,公主的眼中露出淡淡的喜色。
「輸了,也好……」穆帥突然笑了,「以後,天嵐州就交給你了,而我……終於可以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了……」說完,竟然就這麼的離開。
「我早知道這裡是沒有銀姬石的……」她漫不經心地道。
穆帥率領著他的劍士們與地獄鬼徒在西望平原展開決戰。
穆帥終於拔劍了,森森的劍氣暴風般撲面而來,幾乎讓涯睜不開雙眼。塵沙被劍氣驅動著,龍捲風一樣在四周形成龐大的氣漩。戰馬悲鳴,戰士紛紛踉蹌著後退。整個大地似乎都在震顫。涯還是第一次看到穆出劍,沒想到威力竟然會這麼大!
「喂,和我說話吧!」公主說起話來就是這麼直來直往的。
那一戰之後,涯被升為騎兵隊長。他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天嵐州的都城迎接穆帥的新娘,天嵐州的公主——水姬。雖然涯沒有見過她,可也知道水姬不僅是天嵐州最美的公主,也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涯與公主的跋涉在繼續著。
「當時風晴已經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在這裏給她的愛人奏了生命中最後的一曲。」
她將一塊石頭塞到涯的手中,道:「可能會很痛,你忍著點,這是荊麻石,它的石語就是忍耐。」涯有點好笑:「好歹我也是個劍士,又上過戰場,一點痛怕什麼……」正九*九*藏*書這麼想著的時候,「啊……」一陣劇痛由肩頭處蔓延往全身,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好吧,花匠先生,為了獎勵你對本公主的誠實,同時,為了紀念我們同被自己父親制定的悲慘命運,我決定再送你一顆月尾紫。」她伸出手,掌心是一顆玫瑰色的石頭。
公主吐了下舌頭,提著半濕的裙子向營寨跑去。
公主收集的石頭也越來越多。
「與劍同在!」涯緩緩道。
天嵐劍士們一片靜寂,所有的目光都向穆帥投去。穆帥的唇邊卻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劍士們的心中都變得惶惶不安——難道連穆帥也感到害怕與畏懼了?連穆帥都懼怕的敵人,他們又有什麼資格去挑戰?
不知什麼時候,公主竟開始唱起歌來,低低的、細細的歌聲在涯的耳邊迴響,讓涯感到輕鬆了許多。
數千隻的蝎虎不知為何離開了棲身的山澗,向車隊瘋狂地攻擊。比戰馬還要高大的蝎虎搖著丈余長的黑色尾椎將騎兵們一個個紮下馬來。
沒有了梵天劍,涯費了好大勁才趕到了公主的身邊。
「還有……」她突然湊過身來。
「花匠?」公主瞪大了眼睛看涯,隨即開心地笑了起來,笑完了看看涯,又笑。涯被她笑得心煩意亂,唉,果然是不應該告訴她的。
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天騎兵們竟遭到了蝎虎群的攻擊。
千萬大軍在草原上排成兩隊,穆帥正牽著公主的手走向禮台。當他們的腳步踏上禮台的一剎那,他們將成為神賜的夫妻。涯長嘯一聲,身子騰空而起,將身法展到極限,向禮台飛掠而去。
「走吧,我們出發吧!」公主拍了一下馬頭,搶先去了。
「是啊,《風逝雲棲》……好悲傷的一曲。」公主喃喃道,「聽說,當時天際劃過了千年難遇的流星雨……」涯望著蔚藍的夜空,沒有一顆流星劃過。
「真難為她,那麼多種的石語是怎樣一一記住的。」涯有時忍不住想。
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由五顏六色的石子鋪成的瑰麗無比的大地。
「它的石語又是什麼?」涯一邊伸手一邊問道。
有象徵友情的琉璃,象徵悲傷的雨漣石,象徵流逝時光的雙綰石,象徵重新開始的飛洹蛋,象徵永遠守護的天青碧雨……
一股鮮血從涯的口中狂噴而出。但是涯並沒有倒下,在穆帥驚異的眼神中,涯將梵天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準備生吃么?」涯忍著笑,又道。
第三天的清晨,一個牧羊的女童趕著羊兒從涯身邊經過,對涯投來好奇的目光。當她看到涯手中的楓樅之心,頓時驚呼起來:「楓樅之心!」涯疲倦地抬起頭來:「你也知道它?」女童認真地點了點頭,「這麼珍貴的寶石,我怎麼會不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它的石語!」涯望著她的小臉,向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是離別吧……」女童睜大了眼睛,詫異地望著涯:「誰說它的石語是離別?……」……
公主將血淋淋的尾椎隨手扔在一邊,看了看傷口,又皺著眉對涯道:「毒已經侵入肩胛了,可能要刮骨療毒。」涯無力地呻|吟一聲,差點又昏了過去:「天!刮……骨……?她到底是哪門子的公主?這麼下得了手……」涯緊緊地握著手中的荊麻石,抵受著一陣陣椎心的劇痛。豆大的冷汗不住地從他的頭上流下,將眼睛都打濕了。轉過頭去看看公主,卻發現她的汗竟然比自己流得還要多。她緊緊地咬著下唇,竟然咬出血來了。
一天下午路過一個小湖時,公主突然大發奇想,說根據這個湖的湖水判斷,裏面肯定有珍貴的銀姬石。於是涯只好停下來陪她在水裡撈。結果銀姬石沒撈上來,倒撈上不少銀須蝦來,讓兩人美美地飽餐了一頓。吃完飯後,涯懶洋洋地坐在湖邊,用嘲笑的眼光望著公主。
當涯再次醒來時,感覺已經好了許多,傷口也已經包紮好了。張開手一看,那塊荊麻石竟然被握得粉碎。
當晚,二人在山腳下露宿。這裡是煙眸河的下遊了,青山碧水,景色十分秀麗。可惜天公不作美,當夜就下起瓢潑大雨來。兩人無心欣賞迷人的風光,只能坐在一棵苦楝樹下避雨。
「我只是……想走得慢點,就是這樣……」公主望著夕陽下的湖水,喃喃地道。
「看來,這塊荊麻石應該由她拿著才對。」涯不禁想。
忽然,公主的目光落在涯的腳邊。「那是什麼?」她驚喜地叫道。「是……是……楓樅之心啊!」她奔了過來,揀起那顆被踩入地面的石頭。那是一顆淺紅色的透明晶石,有點像一顆心,又有點像一顆淚。看著公主無限歡喜的樣子,涯知道這定是一顆珍貴的石頭,卻不知道它的石語是什麼?
「這是絲丹晚,它的石語是無限感激。謝謝你救了我。」公主認真地道。涯有點不好意思,剛想張口說些什麼。卻被公主搶了話頭:「不要說這是你應該做的或者劍士責任什麼的,我最討厭聽這個……」她皺著眉道。涯一下子啞了。
公主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望向九*九*藏*書涯。「你笑什麼?」她不客氣地問。
「然後父王就宣布了穆帥和我的婚事。在父王想來,嫁給穆帥一定是很幸福的吧。不只父王這麼想,我身邊所有的人也都這麼想。為什麼?嫁給一個英雄就一定是幸福的嗎?我只想嫁給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哪怕他是個最平凡的人也好……」涯沒有說話,將身邊的一顆石子用力投了出去。
背後傳來一聲呻|吟。涯轉過身去,發現自己背後近在咫尺的地方,豪鬼緩緩鬆開手中的環刀,詫異地看了胸前的箭羽一眼,重重地倒在地上。
「我……輸了?」穆帥緩緩地重複。他的目光讓涯想起了當年的那條石龍,失落而疲倦。
「公主去河邊了,還叫你們不要打攪她。」涯皺了皺眉,向河邊趕去——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全,他卻不能。
「看什麼看?以為我是笨蛋是不是?」她沖涯瞪眼睛。
「什麼?」涯愣愣地問。還沒等涯回過神來,公主已經重重地在他的頭上敲了一下。看著涯齜牙咧嘴地揉著腦袋,公主笑彎了腰,揚了揚藏在手中的一塊綠色石頭:「這是神曼石,它的石語就是復讎。哼!竟然敢說我的音咬得不準!」
那天,二人在星宿海的中心夜宿。
公主憤憤地將兩尾魚扔在地上。
在涯十一歲的時候,他的劍有了靈。他至今還記得那晚的情形——睡夢中的他彷彿被什麼召喚著醒了過來,半睜著睡眼來到劍室,他看到他的劍正隨著自己的呼吸,閃爍著興奮的紅芒。他將這把劍命名為「梵天」。十五歲時,涯被送到海眼去殺龍——只有殺了龍,涯才可以成為一名真正的劍士。
「為什麼要殺它呢?它並沒有想來傷害我。倒是我,為了一個劍士的名稱就去傷了它。要知道,它本來是在那裡無憂無慮地生活著的。」公主驚訝地看著涯,搖了搖頭:「像你這樣的劍士可真少見。」
「呀!」紅色的光芒在梵天劍的劍體上膨脹開,照亮了整個空間。即使是穆帥,也只能在這樣的強光下閉上雙眼,以免雙目遭到傷害。與豪鬼不同的是,他的劍勢沒有絲毫的混亂。不過即使是這樣也足夠了,涯的身體猛地前沖,梵天劍在手中劃出玄奧的曲線,完全消除了劍刃的破空聲。
馬兒仍在揚蹄長嘶,長長的鬃毛在西望平原的朔風中獵獵飄揚,更襯得馬上的騎士如同巍巍天神般。那騎士正是涯!
「不!」那是公主的悲鳴聲。
「你看,這些都是你送給我的。纏心石,它的石語是有緣相見;絲丹晚,它的石語是無限感激;月尾紫,它的石語是心心相印;它們都被穆帥的劍氣粉碎了,可他卻無法粉碎這最後的一顆石頭。楓樅之心傳說是大地之主從安在為他的心上人風晴哭泣時所流的眼淚化成的,奇怪的是,脆弱的眼淚卻結成了大地上最堅硬的寶石。還有,它的石語不是離別……」涯深深地凝望著公主,公主也深深地凝望著他,兩人彷彿要永生永世地望下去一樣。
涯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車隊已經保不住了,不過無論如何也要將公主救出去。劈翻了兩隻蝎虎,涯縱身向公主的坐騎方向奔去。一片混亂中,涯看到一隻蝎虎正把幾個護衛公主的騎兵一一紮下馬去。緊接著巨大的尾椎高高舉起,對準公主的頭頂扎了下去。在那一瞬間,涯發現公主的臉上竟沒有任何的恐懼,一片安然。他無暇細想,梵天劍脫手而出,將那隻蝎虎的尾椎釘在地上。
望著穆帥緩緩地向涯接近,士兵們紛紛退開,他們最清楚穆帥「橫天劍」的威力有多大。
「那不過是我父親的夢想,他一直想做劍士,卻沒有成功,於是將全部希望寄託到我的身上……」
「回去吧,該吃晚飯了。」涯想說點什麼,卻只說出這笨拙的話來。
涯接過石頭時碰到了她被河水浸得冰涼的小手。
涯率領著騎兵們在城門列隊,迎接公主的鑾駕。出乎意料,與那盛大的儀式相反,來的只有寥寥近百騎和十余輛大車。而且公主也沒有坐輦轎,而是騎馬。她催馬來到騎兵隊前時,所有的騎士都下馬行跪禮。涯身為劍士則不必如此,只是將劍柄單手抬至眉心,向她行劍禮。
可涯還是捕捉了到她那在眼角閃爍的淚光。
涯和公主深深地對視了一眼。千百個念頭從涯腦中閃過:「我該怎麼辦?我……我能夠阻止他們的婚禮么?穆帥是天嵐州的英雄,而我……只是一個無名的劍士,更重要的是,我……我還欠著穆帥一條命……」公主的眼中閃過一絲令他心痛的凄然,她緩步來到他的身邊:「這些天來,謝謝你的照顧了。這顆楓樅之心就作為我最後的報答吧……」她淡淡地笑著,那眼神卻哀傷得令人心碎,「正好,它的石語就是……分……離……」涯獃獃地站著,一動不動。公主抓起涯的手,將那顆楓樅之心塞進他的手裡,愣愣地看了涯一陣,突然道:「原來即使看到流星雨,也未必能夠實現一個人的願望……」然後便飛快地轉身離去九-九-藏-書
「穆帥!……」涯忍不住大聲喚道。
這是劍士間決鬥時的最高致意!
成為劍士是所有天嵐青年的夢想,也是父親對涯的期待。所以涯拚命地努力著,無休止地練劍。可是涯的內心深處並不對劍士有著多大的期望。偶有閑暇的時候,他會爬上大山,采上一大捧鮮花,再帶回來分給小夥伴們。看著他們雀躍的樣子,涯就會感到很快樂。
豪鬼倒下了!
「涯!……」公主不顧眾人的眼光,撲到涯的懷裡。
在穆帥給涯下達這個命令時,涯在穆帥的臉上看到了欣喜與溫柔的神情——那是從未有過的。穆帥在外連續征戰已經三年了,雖然他取得了無數的勝利,可天嵐州的西北始終不能完全平定。他已經三年沒有見過他的新娘,可涯還是看出她在穆帥的心目中有多重要——比劍士們重要,比戰爭重要,也許,比他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儘管如此,涯還是要去戰勝他——因為有一樣東西在涯的身體內不停的沸騰著,那就是無畏!不過涯清楚地知道,面對著這樣強大的力量,抵抗和逃避都是沒有用的,惟一的辦法就是進攻!
當涯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森林中的一片草地上,公主正在自己的身邊忙碌著什麼。見涯醒來,她急促地道:「我要馬上為你拔出尾椎,替你拔毒,否則就太晚了。」涯吃力地點了點頭。
涯看得出她眼中的狂喜和驚慌。她剛想說什麼,涯便一揮手阻止了她:「不要說,千萬別說什麼不要為我犧牲這樣的話,我最討厭聽這個!」公主沒有說話,嘴唇卻在微微地顫抖著。
「想不到,她竟有這樣一副好喉嚨……哦,就是音咬得不大准……」
「我知道穆帥喜歡我,我看得出來。可是……」她的眼光幽幽的,彷彿千年的嘆息,「無論我怎麼接近他,還是感覺和他好遠好遠,永遠無法拉近的樣子。最後我終於明白了,穆帥是絕代的英雄,而我,雖然貴為公主,可實際上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而已。」一時間,涯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對於穆帥的感覺,涯和水姬是完全相同的——穆帥那樣的人,永遠也不會真正有人理解他。
「是《風逝雲棲》吧?」
就在衝出蝎虎群的一剎那,一隻長長的尾椎穿透了梵天劍的防禦,向涯扎來。涯是可以躲開的,可他的身後還有水姬。就在尾椎戳入了涯的肩頭時,梵天劍也將蝎虎的尾椎斬為兩截。淡青色的黏液噴了涯一頭一臉。涯只感肩頭一陣巨痛,險些栽下馬去,幸虧一雙柔軟的手及時伸了過來,抓住了他。然後,涯就在馬背上昏了過去。
正當穆帥的手摸向劍柄,準備縱馬而出的一剎那,一聲異常響亮的馬嘶聲響起,一個銀色的身影如同來自九天的閃電,從劍士的隊列中閃現出來,瞬間便到了狂笑不已的豪鬼面前。
彷彿聽到了涯心中的話,公主繼續喃喃自語著:「穆帥啊,他真是了不起!我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是聞名天下的大英雄了,沒有人不知道他,沒有人不以見過他為榮。我第一次見他是在宮廷舞會,他一進場的時候,大家就都停了下來,遠遠地望著他。當時我想,這是什麼人呢?為什麼大家這麼怕他?後來才知道,那不是怕,是敬畏。不光是大家,甚至連父王也一樣。可是,從來沒有人敢親近他。從來沒有……」涯突然想到穆帥那孤獨的背影——是的,即使是身邊圍繞著千軍萬馬,穆帥也彷彿永遠是一個人的樣子。
箭在離弦后化做一道銀芒向涯射來。
「穆帥,我們決鬥吧!」涯喘息著道。
「與劍同在。」穆帥回答。
涯點了點頭,沒有回答。
「離……別么?」涯緊緊地握著那顆楓樅之心,握得手都發痛了。
毫無疑問,二人的行程又慢了許多,行李也更重了。
「看來,流星雨還是可以實現一個人的願望的。」涯微笑道。
鬼徒們挑釁的嘲笑聲如同鐵鎚般重重地錘在每一名劍士的心中,也錘在穆帥的心中。穆帥暗嘆:「你們啊,是否每一次都要靠我來取得勝利呢?」無敵的穆帥並不是畏懼,他只是想把煅煉的機會留給屬下的每一名劍士,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劍士們沒有一個能明白他的心意!
海眼不是海,是一大片淡藍色的沙漠。沒有水,沒有植物,有的只是無邊無際的絕望和兇猛的石龍。涯在第七天遇到了那條龍,他開始與龍激戰。那是一條很勇猛的龍,而涯已經三天沒有飲水了,所以他戰得很苦。到了最後,「梵天」已經沒有了劍氣,在他的掌中痛苦地呻|吟著。涯則連站穩都成了問題。而龍終於躺在血泊中,無力再戰,用疲倦而哀傷的眼神望著涯。涯沒有殺它,只是割了它的一隻角就回到了部落——他終於完成了父親的夢想,成了一名劍士。
一道閃電從天際劃過。涯的手猛地縮回。閃電照亮了公主空空的手心,也照亮了公主欣慰的眼睛。雷聲轟轟,彷彿在掩飾著涯劇烈的心跳聲。
「為什麼?她不想早點見到穆么?」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