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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香

一段香

作者:小林寒風
酈沉魚冷道:「好,你就等著快樂王為你報仇吧。」
烏鴉道人身形快得如鬼魅一般,不但閃過酈沉魚的攻勢,還趁勢扳住酈沉魚的右肩,稍一用力,酈沉魚已是半身麻木,動彈不得。烏鴉道人陰陰笑道:「夫人最好回答老子的問話,否則,老子保證你會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生下來。」
快樂王劉擎宇成家很遲,四十歲之前他和他的十一個結拜兄弟一直在江湖上馳騁創業,直到創下了快樂城這片基業,他才想到自己需要子嗣。而那時,他們十二個兄弟也就只剩下了他和馮旭。
劉擎宇黯然道:「你不是要證據嗎?這算不算證據?如果這還算不上證據,那麼,你又能作何解釋?」
老者突然嘿嘿一笑,道:「如果那柄刀是夫人的,為什麼白天不找,偏偏這個時候黑燈瞎火地忙活?而且據我所知,那柄刀遺落在這裏已經有五六年了,夫人為什麼到今夜才來尋找呢?」
酈沉魚心中有氣,淡淡道:「我自己的刀,我喜歡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難道一定要有理由嗎?」
幸好扁紅燈出現了,酈沉魚也知道了扁紅燈的能耐。如果酈沉魚能夠用鄧若雪的「紅唇刀」殺死梅梅,誰會懷疑是平日弱不禁風的酈沉魚所為?最好是殺了梅梅之後就把「紅唇刀」扔掉,扁紅燈一定可以查出兇器是「紅唇刀」,劉擎宇這樣聰明的男人,也應該不難聯想到鄧若雪身上,而且令鄧若雪根本沒法子辯說。
老者冷笑道:「夫人果然知道老子的字型大小,這也正是老子殺你的第四條理由,我怎麼能讓你活著離開呢?如果江湖上知道老子還沒死,老子豈不是將無處藏身?」
酈沉魚忽然想,事情已經過去六年了,那隻倒霉的烏鴉恐怕早就爛透了,那柄「紅唇刀」恐怕也已經銹跡斑斑。如果她不留心,即使見到了刀,也難以分辨。故而,她不敢分散注意力,幾乎是臉貼著地面搜尋。枯枝樹葉積了一地,不知已經堆積了幾千幾百年,要找一件東西談何容易?
酈沉魚被擊得眼冒金星,幾乎暈厥,但她知道危在眉睫,不敢有絲毫鬆懈,反手一劍,正是她姑媽所傳的崆峒派絕技「西風八劍」中的「翰海雄風」。烏鴉道人咦了一聲,退了三步,喝道:「西風八劍,你是什麼人?」酈沉魚不敢答話,不容烏鴉道人喘息,一招「大漠孤煙」,直取烏鴉道人胸腹。
酈沉魚暗自嘆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本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卻因為烏鴉道人的出現、梅梅的深藏不露、鄧若雪的筋脈俱損和一枚該死的「一段香」而變得漏洞百出。她沒有解釋,她忽地想起大雄寶殿外那個和尚所誦的《空空歌》:
鄧若雪不禁問道:「烏鴉道人不是已經死了十多年嗎?」
劉擎宇道:「那麼,現在梅梅為紅唇刀所殺,你又作何解釋?」
工蜂採得百花蜜,一世辛苦一世空……

四、情殤

劉擎宇看在眼中,道:「你還不服氣嗎?你師父在你身上花費的心血,算是枉費了。」
劉擎宇道:「你懂的,烏鴉道人當年為了如影道姑身敗名裂,你總不會否認如影不是你的姑媽吧。」
酈沉魚終於證實了昔年那位道童所說,烏鴉道人被逐出崆峒派,與姑媽有牽連。烏鴉道人暗戀如影,求愛不成,差點做出禽獸不如的事情,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容於山門。可以想像,被趕出山門的烏鴉道人依舊對如影如醉如痴,終至性情大變,落了個悲慘的下場。
她猛地咬了咬牙,把手中的短劍刺向烏鴉道人胸口。
老者道:「夫人還不算太笨,你可知老子為什麼要殺你嗎?」
劉擎宇道:「我可以作證,若雪所有的刀子都在六年前銷毀了。」鄧若雪看了他一眼,道:「可是,我很有可能偷偷藏起了一柄。」劉擎宇道:「就算你有一柄紅唇刀,又有什麼用?你殺得了梅梅嗎?」鄧若雪彷彿有些奇怪,道:「為什麼殺不了?我可是出自川北鄧家的呀。」劉擎宇淡淡道:「你知道不知道梅梅也會武功,而且絕對比你高明。」鄧若雪忍不住睜大了眼晴。劉擎宇道:「梅梅技出峨嵋派,只是她不願展示自己的武功而已。」酈沉魚暗稱僥倖,峨嵋派以劍術和輕功馳名武林,難怪梅梅的身法快若閃電。如果梅梅對她早有提防,恐怕死在危崖的就是她酈沉魚了。
無論何時,梅梅看上去都是那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女人,她顯得很有修養,矜持地道:「不知大師說的是哪一樣好處?」
劉擎宇道:「你當然是為了殺人滅口,因為你不希望在崖底尋找紅唇刀的事情被旁人知道。烏鴉道人雖然已經殘廢,但武功必然還是遠勝常人,別人想殺他,也沒有那麼容易。」
正在此時,女兒芸芸進來了,抽泣著說道:「媽媽,芸芸的小手手痛痛。」
梅梅花容失色,顫聲道:「就是因為快樂王娶了我,你才要殺我嗎?」
劉擎宇道:「我當然有證據,我在娶你到快樂城的時候就已了解到,你小時候常常到崆峒山避暑,如影對你疼愛有加,傳授你一些武功是很正常的事,故而,實際上,你也和梅梅一樣,是深藏不露的武功好手。」
劉擎宇的面色格外沉痛,顯出一種說不盡的寂寞和憂傷,那模樣就像他原本是一個國王,卻突然失去了他的王國。失去梅梅,對於他來說,也許算不得什麼,他是快樂城的城主,他可以繼續娶第四房、第五房夫人,他卻無法容忍酈沉魚對他的欺騙。
酈沉魚的冷汗刷地一下就流了出來,她終於知道眼前是什麼人了。鄧子毅正是鄧若雪之父,十九年前,跟其他七位高手圍殺烏鴉道人,雖然最後把烏鴉道人打下了懸崖,但也傷三死一。敢情那處懸崖指的就是這處危崖。她驚道:「你是烏鴉道人!」
梅梅道:「奪走了你的丈夫?快樂王不也是你的丈夫嗎?」
就在昨天,逍遙閣中的一幕,猛然激活了她的靈感,她感到,機會終於來了。
酈沉魚沒有太擔憂,即使自己的計劃已經失敗了一半,快樂王又憑什麼理由懷疑到她頭上,「紅唇刀」又不是她酈沉魚的?
酈沉魚心知事情已經敗露,暗嘆:「人算不如天算,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卻還是毀在了烏鴉道人的身上。」可是,她豈肯輕易承認,淡淡地道:「老爺,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鄧若雪露出神秘的一笑,道:「實際上,六年前,我就已經把我的刀全部銷毀了。」
梅梅道:「那是我沒有防備,如果我知道你要殺我,你未必勝得了我。」
「沒有。」
其實,自從鄧若雪下嫁到快樂城之後,酈沉魚的心中就一直極不高興,她覺得這個世界很不公平,為什麼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只能從一而終。酈沉魚剛來快樂城的時候,覺得生活很有情趣,劉擎宇對她千依百順,以至於她感到一年四季都美滿如春。鄧若雪一來,周圍的一切都漸漸變得冷酷起來,劉擎宇不再經常在她的房中過夜,對她的溫存根本達不到以前的一半。
酈沉魚記了起來,芸芸所說的「小偶偶」,是刁雲曾經給她做的一個木偶玩具,於是道:「現在小偶偶到哪兒去了?」
扁紅燈怔了怔,羞愧地垂下頭去。
酈沉魚冷笑:「他武功還在,我又如何能夠殺他?」
於是,那本性純良的女子,遞出了手中的屠刀,策劃了一場一石二鳥的陰謀。
老者道:「紅唇刀?是不是那柄七寸長的短刀?」
烏鴉道人沉聲道:「『翰海雄風』,『大漠孤煙』,不是西風八劍又是什麼劍法?」
烏鴉道人的背脊倚住玉像,竟然露出奇異的一笑,那一笑有著說不盡的溫柔、欣慰、幸福,他雙目緊緊地盯著酈沉魚,沙啞的嗓門發出無比輕柔的聲音:「如影,能死在你的手中,我感到很幸福,很幸福……」然後,他慢慢地循著玉像萎然倒地。直到死,烏鴉道人還認為眼前的人是他眷戀了半生的如影。
日也空,月也空,東升西沉為誰功。
老者陰森森地道:「第三,十九年前,前來圍殺老子的八大高手之中,有一個名叫鄧子毅的人,不知是夫人的什麼人?」
酈沉魚還未答話,鄧若雪卻已經接上口:「其實這樣的傷口,用不著紅燈,只要是見過紅唇刀的人都可以看出來。」
酈沉魚心道:「我必須立刻趕回去,否則讓鄧若雪和梅梅知道我不在房中,一定會起疑心的。」她頓時忘記了疲憊,很快攀著繩索到了崖頂。
鄧若雪道:「紅燈,你可以給二嬸答案了嗎?」扁紅燈自豪地道:「當然可以,這道傷口太簡單了,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鄧若雪道:「你三嬸是被什麼兇器所傷?」扁紅燈突然轉頭望著劉擎宇,很有點為難。劉擎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梅梅的身體上,這時忽地起身,read•99csw.com把梅梅的衣服蓋上,然後道:「傻小子,你師父怎麼會調|教出你這樣吞吞吐吐的弟子來,有什麼話就說,不要有任何顧慮。」扁紅燈道:「殺三嬸的兇器是……紅唇刀。」酈沉魚雖然早就知道扁紅燈會說出「紅唇刀」三個字來,但直到扁紅燈真的說了出來,她才輕鬆地吁出一口氣。
劉擎宇轉頭對扁紅燈道:「你二嬸說身子骨不行並不是推託之辭,她確實沒有法子到危崖那裡觀看日出去。」他頓了頓,又道,「因此,你二嬸是絕對沒有能力殺你三嬸的。」既然鄧若雪殺不了梅梅,那麼又是誰呢?
酈沉魚凝視著那尊玉像,暗想,就憑烏鴉道人的這份痴情,姑媽也應該覺得幸福了,最不濟,他也比快樂王要專一得多。
劉擎宇道:「若雪,你的娘家有沒有人在這大悲寺附近?」
上次鄧若雪射落烏鴉的時候,酈沉魚雖然沒有太在意,卻也估摸得出烏鴉所墜的位置。因此,她立即點燃火摺子,在崖底細細尋找。可是,崖底黑乎乎一片,月光也無法透射下來。火摺子的光芒實在有限得很,照不到多遠。
烏鴉道人夢囈般道:「如影,你終於知道我的心意了,我就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到這裏來看看的。」
梅梅露出感動之色,拉住酈沉魚的手,道:「大姐,你對我真是太好了,為了幫我摘一剪梅花,竟爬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去,如果有什麼不測,梅梅還怎麼有臉活呀。」酈沉魚見她眼中有盈盈淚光,知道她是動了真情,暗道:「如果你知道我就是要送你去黃泉的無常鬼,你就不會這麼想了。」她微嘆一聲,道:「可惜,我試了好幾次,還是攀不到那裡去。」梅梅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大姐既然有這份心,就算沒有摘到,小妹也一樣感激。」她身上裹著厚厚的貂皮大衣,手上暖烘烘的。她又柔聲道:「大姐,天氣這麼冷,你怎麼不把大衣穿上?」快樂王給三位夫人各送了一件貂皮大衣,是以梅梅有此一問。
見到女兒,酈沉魚眼睛一亮,丈夫已不再屬於自己,女兒總歸還是她的。她把芸芸抱了起來,看到她的手背上有一道抓痕,心疼地道:「你的小手手是叫誰抓的?」
那玉像雕刻得纖毫分明,栩栩如生。也正是那玉像如此生動,酈沉魚才覺得驚奇和恐懼。因為那玉像所刻的居然就是酈沉魚。
劉擎宇還是在微微地頷首。
酈沉魚一怔,沒想到這老者也熟知武林中事,就道:「我是鄧若雪,那柄刀就是我的。」
酈沉魚見了此人,差點作嘔。
烏鴉道人正沉迷於舊日情懷,根本沒有閃避,短劍從心口透入,直至沒柄。
酈沉魚心頭大震,立刻明白此人絕不是表哥。她腦筋轉得快,一下子滅掉火摺子,掏出一塊手絹,把面孔蒙了起來。
原來那女人只不過是一尊玉雕,用上好的黃玉雕成。黃玉是玉石中的上品,是誰有這麼大的手筆把這麼大的一塊黃玉雕刻成像?
「好,好。」劉擎宇臉上的表情哀痛之極,道:「這麼說,我的直覺沒有欺騙我,確確實實是自家人害了梅梅。」師默然和扁紅燈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麼。
劉擎宇苦笑道:「你可以回頭看看你裙子的下擺。」
住持對梅梅說道:「三夫人是第一次光臨敝寺吧?敝寺地處高山,食宿或有不周到之處,卻也有一樣好處。」
酈沉魚準備得比較充分,她取出一捆長長的繩索,細細的,卻很結實。她舒了一口氣,找一棵松樹把繩索一頭系住,然後攀援而下。她畢竟技出名門名派,身手矯健,不一會已經攀下六十余丈。
只可惜,那美麗的一段香呀,卻妄自詮釋——人間自有公道。
酈沉魚道:「紅唇刀。」
忽然,酈沉魚想到了一個嚴峻的問題:紅唇刀?她從哪裡去弄紅唇刀?如果去向鄧若雪借,那麼全盤計劃還沒有實施就已經失敗。去偷嗎?她哪裡知道鄧若雪把刀藏在什麼角落?怎麼辦,難道就讓這完美的計劃白白地夭折?
扁紅燈道:「絕不會,紅唇刀刀身奇薄,一刀刺入,血都不會噴射出來。如果連這種傷口我都驗不明白,我扁紅燈就不配在快樂城混了。」
酈沉魚露出奇詭的一笑,道:「老爺,到這時候,你還沒有拿出確切的證據呀,你怎麼叫我心服?」
酈沉魚一怔,只聽那老者又道:「你不要覺得奇怪,首先,你冒犯了老子,要知道,以前在江湖上,就算別人白了老子一眼,老子也不會放過他。」他嘿嘿笑了數聲,「其次,六年前,你射殺了老子的一隻烏鴉。」
她泄氣了,抬起頭來,藉著火摺子的微光,猛然發現前方竟立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一驚之下,慢慢接近,原來是一個小木屋。這個發現比她找不到「紅唇刀」更令人驚訝,有房子,是不是就意味著崖底有人居住?在這不見天日的危崖下面,有什麼人敢居住呢?既然崖底有人,那麼那柄「紅唇刀」會不會被那人取走了?
芸芸淚流滿面道:「她要小偶偶,芸芸不給,她就抓芸芸。」
劉擎宇道:「當然是。我很佩服你的心機,絞盡腦汁地用紅唇刀殺掉梅梅,再嫁禍於若雪,這一石二鳥之計,不可謂不毒。」他微微一頓,看著扁紅燈道:「可惜紅燈這傻小子畢竟還是及不上馮二弟,如果馮二弟在此,他一定還能看出一些破綻。」
酈沉魚道:「老丈說有四條理由,那麼還有兩條呢?」
鏡中的女人還是那麼年輕漂亮。多年的壓抑,原本使酈沉魚自己都不再覺得自己「沉魚」,並且眼角也生出了几絲細紋,然而這一刻,她幾乎沒有看出自己有任何的衰老,她相信,除去那兩個可惡的女人之後,自己必將重新煥發青春。
鄧若雪道:「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樣的利器能夠造成這樣的傷口。」
扁紅燈驚疑地看著鄧若雪,道:「難道除了川北鄧家,江湖上還有另外的紅唇刀嗎?」
酈沉魚又冷笑一聲:「就算是我殺了人,老爺也要讓我心服口服才是,請老爺拿出確切的證據來。」
芸芸道:「叫芬芬搶去了。」
劉擎宇又追問道:「有沒有可能是其它的利器?」
再說,鄧若雪也是女人,酈沉魚就不相信她願意接受梅梅,不相信她願意和別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酈沉魚敢肯定,自從梅梅霸佔了劉擎宇之後,鄧若雪也同她一樣地嫉恨。因此,鄧若雪也有充分的理由想拔去這枚「眼中釘」。這時,酈沉魚的心情變得舒暢多了,她坐在鏡前,給自己梳妝起來。
一世辛苦一世空……
天也空,地也空……
鄧若雪從容地道:「沒有。」
酈沉魚有些心驚肉跳,因為她偷偷出來找刀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如果小木屋中的人知道了這件事,難保不會日後泄露出去。
酈沉魚一愣,道:「見到了。」
酈沉魚道:「隨便你懷疑誰,那是你的自由,我如何能夠知道?」
大概因為酈沉魚是個女人,那老者說話不再像先前那麼兇惡,雖然聲調有些嘶啞,卻已順耳許多:「夫人要找的是什麼東西?」
酈沉魚登時憶及自己在點中梅梅的穴道之前,梅梅那向自己疾抖了抖的右手,她猛如大夢初醒。原來,梅梅就是在那時將左耳的一段香給射在了自己的裙角上,而不是在逃逸中遺失。梅梅的話又響起在耳畔:「你殺吧,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總要叫你陰謀敗露,丈夫也定會為我報仇。」
酈沉魚馬上覺出了自己這種想法的幼稚可笑,快樂王是絕對不會到這種鬼地方來居住的,如果真的是快樂王,酈沉魚反倒釋然,既然快樂王如此眷念她,她又何必再去爭風吃醋呢?
酈沉魚輕嘆一聲,把紅唇刀拋進夢幻一般的霞光里。
劉擎宇凝視著酈沉魚,道:「沉魚,如果我沒有猜錯,那玉像並不是你,而是你的姑媽如影道姑,是不是?」

六、若雪

廂房內死寂,其他的人都不敢說話。師默然雖然平時話多,但素來敬畏師父,何況此刻的局面牽連到三位師娘,他哪敢出聲?劉擎宇眉宇間的寂寥之色更濃,彷彿晨曦里浮著的一顆殘星,他傷神地盯著酈沉魚道:「你沒有看出我一進門就很痛心嗎?」
酈沉魚淡淡道:「你的武功也不差,還不是一樣逃不出我的手心。」
酈沉魚的情緒激動起來,「你們還不該死嗎?」
酈沉魚驚道:「你的烏鴉?那些烏鴉是你養的么?」老者道:「別人可以養狗養貓,老子為什麼不可以養烏鴉?最起碼,烏鴉比人忠實多了,人會欺騙人,烏鴉即便報的是喪,也不至於欺騙人。」
鄧若雪奇道:「大姐?烏鴉道人雕刻大姐的玉像做什麼?」
梅梅驚懼萬分,道:「大姐,這是九-九-藏-書為什麼?」
幾人沉默了好一會,又是劉擎宇開口打破寂靜:「若雪沒法解釋,我卻可以解釋。沉魚,若雪,你們想不想聽聽?」酈沉魚點點頭。
當她攀上危崖的時候,又是大吃一驚。危崖上面居然有一道人影,並且看見了她,詫異地道:「大姐,你上哪裡去了,難怪你的房中沒有人。」酈沉魚驚得魂魄離位,那人竟然就是梅梅。幸好她腦子轉得快,急中生智,道:「原來三妹也這麼早就來了,我只不過比你早了一些。」梅梅顯然不相信,道:「大姐也真是的,走時怎不喚一下小妹,弄得我這一路行來提心弔膽的。」酈沉魚心知梅梅不會輕信,就道:「我也是的,大概是把四更聽作了五更。我叫過三妹,叫了三聲,三妹沒有迴音,以為三妹也像二妹一樣,身子骨禁不住寒冷,不來了呢。」梅梅驚疑地望著她,發現酈沉魚雲鬢有些亂,道:「大姐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臉面上,梅梅一直與酈沉魚相處得不錯,遂輕移蓮步過來,想幫酈沉魚理一理鬢角。
「因為我殺了那隻烏鴉,以至於冒犯了神靈。」
酈沉魚的胃終於承受不住了,嘔吐的感覺無法抑制,急忙跑到窗檯邊,吐了幾口。劉擎宇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正忙乎著的扁紅燈。
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
三女同事一夫,快樂城裡不快樂。
那年冬日的一個傍晚,快樂城逍遙閣中的四個人一齊凝視著刁雲胸口上的傷口。
劉擎宇冷冰冰地道:「紅燈,你二嬸的話你聽見了沒有?」扁紅燈有些誠惶誠恐,道:「可,這是三嬸呀……」劉擎宇道:「男子漢大丈夫還忌諱什麼?如果你想繼續在快樂城做事,就不要再婆婆媽媽。」扁紅燈面上一紅,只得掏出了那個小木盒。
烏鴉道人雖在那一役中斷了一條腿,但身手依舊十分敏捷,不知怎的就躲開了酈沉魚的劍刃,轉到酈沉魚身後,反手一掌,擊中酈沉魚后心。
酈沉魚憶起烏鴉道人當年慘絕人寰的惡跡,不禁心如死灰,道:「惡魔,你殺了我吧。」
梅梅道:「二姐是川北鄧家的人,你不一定斗得過她。」
酈沉魚知道烏鴉道人技出崆峒,必然瞞不住他,只好道:「是一個遊方道士傳給我的。」
烏鴉道人頓時手一松,驚道:「如影!」酈沉魚聽了「如影」二字也困惑之極,因為如影正是她姑媽的道號。
老者哈哈狂笑起來,道:「你知不知道,剛才老子還想放你走的,現在,可別怪老子不客氣了。」
酈沉魚道:「我的丈夫?快樂王還算是我的丈夫嗎?我怎麼允許我的丈夫有其他女人呢?」
被烏鴉道人這麼一折騰,天色已經有些蒙蒙亮了,山霧卻反而更濃了。
劉擎宇沉痛地盯住酈沉魚,連聲音都有點凄然:「沉魚,烏鴉道人就是你殺的吧?」
然而,這種可能性實在很小。酈沉魚黯然一想:「表哥如果活著,既然對我朝思暮想,又為什麼不親自來看看我呢?」既不是快樂王,又不是表哥,又有誰會雕刻她的玉像?
酈沉魚冷笑道:「為什麼?你奪走了我的丈夫,這時候居然還問我為什麼?」
烏鴉道人道:「夫人放心,老子一定會殺死你的。如果你想死得痛快,就老老實實地回答。」
這一瞬間,酈沉魚彷彿痴獃了,是誰為她雕刻的?目的何在?難道在小木屋中所住的不是別人,而是快樂王劉擎宇?

二、靈感

酈沉魚魂魄顫動,心下大駭。烏鴉道人的事情她不止聽說過一次,第一次聽聞此事是在崆峒山的時候。這個烏鴉道人本來是崆峒派的高手,後來不知因為什麼事情被逐出崆峒,聽一位道童說,烏鴉道人被逐好像跟酈沉魚的姑媽有關。烏鴉道人被逐后,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風,最後崆峒派的掌門人邀約了江湖上七位高手圍捕他,雖然把烏鴉道人打落懸崖,但是那掌門人也死於這一役之中。酈沉魚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惡魔居然沒有死。她心知烏鴉道人絕對不會放過她,於是迅速抽出暗藏的短劍,一劍疾刺烏鴉道人心窩。
終於,劉攀宇開了口,他所問的對象居然是師默然:「默然,你師弟刁雲是不是山西董家的『一葦渡江』董偉所殺?」師默然早已把此事彙報過了,見劉擎宇再次問起,不免有些奇怪,道:「不錯,我這麼問他的時候,他承認了。」劉擎宇的面龐除了悲痛,沒有其它表情,繼續道:「你有沒有問他,他是不是用鐵杖刺殺了你師弟,而且是那一招『平地一聲雷』?」師默然捉摸不透師父的心意,道:「我問了董偉,他當時很驚訝,還反問我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劉擎宇道:「然後你就把他殺了?」師默然點頭道:「是的,我趁他分神之際驟然出招。因為我知道,董偉是個勁敵,如果交起手來,我不一定殺得了他。」劉擎宇把目光移向扁紅燈,道:「我之所以把此事又問一遍,只是要告訴你們,紅燈所作的判斷沒有出差錯,他的確已經像他師父一樣,能夠從傷口中探索出許多蛛絲馬跡。」他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掠過,因為梅梅的死,連他的目光也變得非常悲哀和蒼涼。
劉擎宇見酈沉魚死不承認,面色慢慢變得鐵青,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無法抵賴的。」
一屋人默默無語,廂房內一片沉寂。
劉擎宇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痛心嗎?」
劉擎宇道:「正是。我還在崖底發現了一具用黃玉雕刻而成的人像,雕刻得惟妙惟肖,我一見之下,還以為是沉魚。」
酈沉魚不禁心裏一涼,她費盡心思謀划,卻沒有算到鄧若雪已經沒有了「紅唇刀」。
屋內的人已經點亮一盞燈,走了出來。
七日之後的黃昏,一行九人進了大悲寺。除了酈、鄧、梅三位夫人,還有扁紅燈及幾個奴僕。她們進入寺門的時候,正值日薄西山,門外又有一群烏鴉臨空亂舞。酈沉魚不免覺得奇怪:「大悲寺周圍烏鴉怎麼特別多?」大雄寶殿外面,有一個瘋瘋癲癲的和尚正敲著木魚,低聲吟誦:天也空,地也空,一切虛渺在其中。
梅梅的胴體很快陳列在眾人面前,雖然芳魂已逝,卻依舊冰肌玉骨。扁紅燈費了很大的努力,才敢下手檢驗。鐵刺鐵鉤在梅梅的肉體上只划動了一會兒,扁紅燈就把零零碎碎的工具收了起來。酈沉魚見扁紅燈這麼快就結束了檢查,覺得有些意外。
劉擎宇道:「那麼你也認為這是紅唇刀的刀口?」
酈沉魚道:「那麼你就指認是我。」

七、耳墜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鄧若雪剛到快樂城不久,劉擎宇帶著酈沉魚和鄧若雪到大悲寺許願求子。那天黃昏,大悲寺門外,一群烏鴉總在那兒怪叫盤旋,酈沉魚嫌它們聒噪,鄧若雪忽然取出一柄七寸長的小刀,笑著對酈沉魚道:「大姐莫要心煩,看我把它們趕走。」她的手隨隨便便一甩,小刀命中一隻烏鴉,跌落崖下,其餘的烏鴉轟然散去。
酈沉魚心中嘆服,旋又在心中嘆息:「如果你快樂王用情有烏鴉道人一半之深,我又何必鋌而走險呢?」但口中仍幽怨地道:「欲加之罪,老爺何患無辭?」
劉擎宇苦笑道:「梅梅會武功。而且,若雪,你在生下芬芬芳芳的時候,內氣震蕩,經脈已經受到嚴重創傷,可以說,你的一身武功早已毀了。」酈沉魚這時才真的吃驚萬狀,她怎麼可能想得到平時看上去好端端的一個鄧若雪竟然武功全廢。
住持道:「三夫人來時不是經過了一處危崖嗎?那裡雖然地勢險惡,卻是觀看日出的好去處。『大悲日出』這一勝景,也正是敝寺之所以能夠香火旺盛的原因之一。許多香客都是為了觀看日出,才順便來敝寺施捨的。據說一百多年前,蘇州四大才子之首唐伯虎也到敝寺來觀賞過『大悲日出』,還寫了好幾首詩。」
「烏鴉道人」四個字一出口,鄧若雪、師默然和扁紅燈都驚呆了。
劉擎宇在與每個夫人成婚之時,都送給她們一件極其精緻的飾品。大夫人酈沉魚的是一副「逍遙遊」金鐲;二夫人鄧若雪的是一個玉鎖,也即她日夜佩在脖子上的「夏日雪」;三夫人梅梅一到快樂城,劉擎宇便送了她一副耳墜,取名為「一段香」,其意分明取自「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為了「一段香」,酈沉魚難過了好一陣子。雖說從送的首飾來看,劉擎宇並沒有偏向哪一方,可酈沉魚一想起「一段香」這個名字的含義,便會止不住地憤慨,不管是「雪白」還是「梅香」,裏面都只是暗喻了鄧若雪和梅梅的美,可她酈沉魚呢,快樂王根本都沒有想到她。望著鏡中的自己,酈沉魚的一聲嘆息便發了出來,除去鄧若雪和梅梅的心也更加地堅定起來,她暗九九藏書想,鄧若雪和梅梅一死,那「夏日雪」和「一段香」還不全都是她的?
師默然是快樂王的大弟子,他恭恭敬敬地對劉擎宇道:「師父,刁師弟的屍體是在金風谷發現的,您看,會是什麼人殺了刁師弟?」劉擎宇約摸五十來歲,看上去依舊精力充沛,特別是那雙眼睛,不怒自威,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可以瞞得過他。劉擎宇沉默不語,把目光轉向扁紅燈。
烏鴉道人突然變得痴迷起來,喃喃道:「如影,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我知道……」
鄧若雪忽然插口道:「老爺,我可以證明,大姐確實是和三妹約好去看日出的。」酈沉魚暗自偷笑,在她心裏,正愁鄧若雪不會出來替她說話。因為鄧若雪如果也想著要除去她,她簡直沒有辦法替自己辯白。
結果並沒有什麼暗器打在她的身上,酈沉魚暗笑自己過於小心,長出了一口氣。
酈沉魚道:「這理由難道還不夠嗎?自從你們兩個來了,我過的是什麼日子?那簡直是守活寡你知不知道,」
名也空,利也空,爾虞我詐不輕鬆。
(電光火石之間,右手疾伸,手指直直地點在了梅梅胸口的「璇璣穴」上)
刁雲是快樂王劉擎宇的二弟子,也是快樂城裡前五名的武功高手,有人甚至認為,刁雲的武功比劉擎宇當年還要高明得多。此刻,他卻冰冷僵硬地陳列在眾人面前,只有那道傷口觸目驚心。
酈沉魚自知瞞不過快樂王,道:「就算我會武功,你又憑什麼斷言是我殺了什麼烏鴉道人?」
劉擎宇黯然道:「沉魚,若雪,你們相信紅燈的判斷嗎?」
酈沉魚道:「芬芬為什麼要抓你?」
酈沉魚還沒有徹底絕望,道:「難道就不會是烏鴉道人所為,聽說他也是師出崆峒?」
烏鴉道人道:「那道士叫什麼?」
芸芸一下子大哭起來:「媽媽媽媽,芬芬和芳芳兩個人打芸芸一個,芸芸……」
梅梅道:「那你用什麼?」
劉擎宇冷冷道:「烏鴉道人比梅梅早死了一個時辰,你敢說是一個死人跳到懸崖上來殺梅梅的嗎?」
一個時辰過去了,酈沉魚差不多找遍了崖底的每一寸土地,烏鴉的骨骸倒有不少,卻獨獨不見那柄「紅唇刀」。崖底的地方並不大,如果在白天,可以一目了然,但在黑夜,要找一件東西確實非常辛苦。酈沉魚自認不會找錯地方,自己的搜索也不可謂不細緻,所以,她幾乎懷疑那隻被鄧若雪射殺的烏鴉又復活飛走了。
酈沉魚還沒有回答,一陣勁風吹來,把她那蒙在臉上的絹帕拂動。剛才動手時,絲絹已有所鬆動,因此,風一拂過,絲絹也掉落於地。
此時,朝陽正從厚厚的霧靄中浮將出來,像剛剛誕下的嬰兒,渾身浴血,清靈,空曠,深邃,古樸。酈沉魚仰望著它,心中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舒暢。一夜之間連傷兩條人命,酈沉魚不再覺得有什麼不安。不管怎麼說,雖然事情頗多轉折,但畢竟未脫出她的算計。她俯下身,輕輕地把紅唇刀抽了出來,由於刀身太薄,血並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噴濺得滿地都是。
晚膳之後,梅梅與酈沉魚約定,明天一早就去觀日出。而鄧若雪卻說自己身子骨不行,不想摸黑去這麼危險的地方看日出。她說,太陽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何必非要到那裡去看。當然,鄧若雪與酈、梅二人相比,確實缺乏了風雅和情趣。

五、日出

梅梅正在脫大衣,根本沒法空出手來反抗,眼看將一指命中,梅梅卻忽然向前直躥。沒想到,平日里看上去溫柔文靜的她,這一刻竟退得比狡兔還要快三分。
酈沉魚有種想吐的感覺,她從來沒有看見過死人,她的一生中幾乎跟暴力和血腥毫無瓜葛。可是,她是快樂王的大夫人,她不能在眾人面前失態,她強迫自己表現出一種熟視無睹的神情。本來,她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可是,刁雲的屍體被師默然馱到逍遙閣的時候,她正倚在閣上獃獃地看風景。
老者道:「你是川北鄧家的什麼人?」
傷口並不大,也不是很深,但出現在胸膛這個部位,足以致命。
這一瞬間,酈沉魚忽然覺得無比的惆悵,快樂王對她,只要有烏鴉道人對如影的一半就足夠了。如果能夠交換,她寧願自己就是如影,她甚至覺得烏鴉道人是個可憐的人,他所犯的種種惡行也變得情有可原,她反而認為是姑媽害了他,如果姑媽能夠欣賞他,烏鴉道人還會變得窮凶極惡嗎?一個感情受到創傷的人,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可是,酈沉魚又不得不殺掉他,她既然要實施她的計劃,就絕不能留下烏鴉道人這個活口。
不幸的是,劉擎宇的第一位夫人酈沉魚只給他生下了一個女兒,接著第二位夫人鄧若雪也有喜了,而且是雙胞胎,可惜又是一對千金。於是,他又娶了三夫人梅梅。
在漸漸亮起來的天光下,梅梅更顯楚楚動人,這副神情,連酈沉魚見了也不禁心動。如果不是奪去了快樂王對酈沉魚的寵愛,酈沉魚實在狠不下心來殺她。她眼睛直直地盯著梅梅耳尖的「一段香」,終於一咬牙,道:「那不是嗎?」梅梅循著她的手指望去,透過山霧,居然真的看見了幾點紅梅。
酈沉魚早早就歇下了。子夜剛過,她忽然一骨碌爬了起來,悄無聲息地越牆出了大悲寺,向危崖處摸去。暮冬的夜風凜冽刺骨,酈沉魚被子夜的山風一吹,機伶伶地打了個寒戰。為了行動方便,她穿得並不多,有意把那件貂皮大衣留在了房間,更覺出氣候的惡劣。她獨自一人來到危崖,當然不是為了等待日出,而是想下去找那把「紅唇刀」。危崖周圍有些薄薄的霧,在朦朧的月色下,山巒顯得虛無飄渺,彷彿不在人間。
劉擎宇道:「到這時候,你還矢口否認,太教我失望了。」
酈沉魚心中一驚,道:「老丈想殺我?」
酈沉魚嫁給快樂王已經八年了,卻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場面。她不知道扁紅燈將要做什麼,瞪大了眼睛非常好奇地看著。
酈沉魚有些怒其不爭地道:「你比芬芬大兩歲,還打不過她,你有什麼用呀?」
劉擎宇是大悲寺的大香客,寺院內的住持對這三位夫人自然不敢怠慢,給每一位夫人都安排了一間乾淨敞亮的廂房。
劉擎宇道:「當然不是,我痛心的是你,因為我一進門就肯定了殺害梅梅、嫁禍若雪的人是你,你知道我為什麼能夠肯定?」
酈沉魚道:「為什麼?」
依舊是快樂王打破寂靜,他蒼涼的臉上閃過一絲悒色,徐徐道:「你們心裏一定在想,既然若雪的刀已經全部銷毀,那麼兇手的紅唇刀又是從何處得來的?」鄧若雪見劉擎宇已經為自己洗脫了嫌疑,心中有些感激,眼圈紅紅地望著他。
酈沉魚惡狠狠地道:「她同樣該死,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她儘快來陪你。」
酈沉魚幾乎被她的真誠打動,她心中不斷呼喊:「不能,我不能放過她,她奪了我之所愛,我豈能輕言放棄?」她咬咬牙,頓時化掌為指,直戳梅梅后心。
酈沉魚道:「三妹難道不是為紅唇刀所殺?」
酈沉魚覺得這段說詞很有意思,心裏暗思:「是呀,人生原本就是一場夢。但是,即使是夢,我也要努力讓自己的這場夢變得精彩一些,起碼,我要爭取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丈夫。」
果然,劉擎宇不再追問酈沉魚,而是把凄愴的目光轉向鄧若雪,緩緩道:「那麼你為什麼不跟她們一道去?」自從那次射下烏鴉之後,鄧若雪漸漸變得深沉了許多,道:「我經不起風寒露涼。」劉擎宇道:「但是,你卻知道梅梅要去。」鄧若雪道:「是的,我知道。」劉擎宇猛然蹦出一句:「平日里,你與梅梅很少能說上幾句話,你的心底是不是很恨她?」鄧若雪不假思索地道:「是的,我恨她,她搶走了我的丈夫,搶走了芬芬和芳芳的父親。」鄧若雪這樣回答,酈沉魚幾乎想拍案叫絕。她怎麼也想不到鄧若雪除了跟自己一樣嫉恨梅梅,還敢公開承認。
那柄短刀就是「紅唇刀」。不料這一個無心的舉動卻給劉擎宇帶來了不快,他認為在佛寺附近殺生,是不祥的兆頭。後來鄧若雪產下一對女嬰,劉擎宇總覺得是那次殺生所種的「因」。也就是那次之後,酈沉魚再也沒有見過鄧若雪亮刀。
酈沉魚看著他那痴獃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自己,驚疑不定,難道眼前這個醜惡的烏鴉道人與她的姑媽有什麼牽連?她瞟見烏鴉道人身旁的那尊玉像,驟然明白了。那尊玉像所雕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姑媽如影,她的面目與如影非常相像,難怪她一開始竟誤以為那玉像就是自己。
酈沉魚緩緩取出那柄「紅唇刀」,笑道:「你見過這把刀嗎?」
酈沉魚在小木屋中找到了那柄「紅唇刀」,果然是被烏鴉道人收藏九-九-藏-書起來了,沒有生鏽,依舊寒光四射。
扁紅燈走到刁雲的屍體旁邊,突然把刁雲胸口上的衣服撕開。然後,他取過鐵刺,把那傷口刺破,見到一些淤血。
扁紅燈是劉擎宇的結拜兄弟也即快樂城二城主馮旭的徒弟,平日里總是一聲不吭,酈沉魚剛嫁到快樂城的時候,還以為馮旭這個嫡傳弟子是個啞巴。酈沉魚不知道快樂王看向扁紅燈做什麼。馮旭在快樂城裡素以機智多謀聞名,每當遇到棘手的事情快樂王總喜歡聽聽他的意見,雖說眼下他出了遠門,可是也不用指望這個木頭人扁紅燈吧。
師默然和扁紅燈都有點不自然,師默然起身道:「師父,我和紅燈去看看法事布置得怎麼樣了?」劉擎宇不緊不慢地道:「你們用不著迴避,都給我好好坐著。」鄧若雪也道:「是呀,紅燈更不能走,既然你有這麼大的本事,就替二嬸看看三嬸的傷口。否則,你二嬸恐怕難以做人了。」酈沉魚覺得鄧若雪很笨,心中暗笑:「像她這麼笨的人,我若還整不死她,那才見了鬼了。」扁紅燈望望劉擎宇,梅梅畢竟不是刁雲,沒有快樂王的首肯,他豈敢動手驗屍。
木梳跟她腕上的金鐲碰擊了一下,發出輕輕的一聲脆響。她放下木梳,把這件被劉擎宇命名為「逍遙遊」的金飾摘了下來。金鐲的顏色跟八年前沒有任何改變,雕飾的兩條帶翅膀的怪魚依舊顯得逍遙。她不禁想起了鄧若雪和梅梅的兩件飾物,心情又黯淡下來。
正在酈沉魚擔心繩索不夠長的時候,雙腳已然踩實平地。
——一段香!
劉擎宇道:「當然有,你三嬸是被人先點中的璇璣穴,然後用紅唇刀刺殺的。」
扁紅燈當然不服氣,道:「難道除了這道刀口,還有什麼可疑之處?」
那是一個腰身有點佝僂的老者,頭髮花白,本來比較清癯的一張臉上卻有一條很深的刀疤,紅白相間的皮肉翻卷著,還斷了一條腿。
芬芬和芳芳就是鄧若雪所生的孿生姐妹。酈沉魚暗嘆一聲,把芸芸摟在懷裡,哄著道:「芸芸不哭,媽媽幫芸芸把小偶偶要回來。」
屋內傳出一個狼嚎般的聲音:「誰敢打擾老子的清夢?」
扁紅燈也沒有說什麼,利索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木盒,打開一看,裏面卻是許多小巧的鐵刺、鐵鉤、鐵環什麼的。

三、烏鴉

這個住持顯然是個健談之人,繼續道:「如果三夫人有興緻,明晨不妨和大夫人、二夫人也去看看。」
劉擎宇道:「我剛才替梅梅蓋上衣飾,就是想看看她的死因。雖然我不像馮二弟那麼明察秋毫,但還是看得出梅梅身上被點了穴,而且正是崆峒派的手法。」
既然不可能向鄧若雪要「紅唇刀」,她只有一條路可走——再上大悲寺,到那危崖下面去尋那支射殺烏鴉的「紅唇刀」。酈沉魚決定去見劉擎宇,一來問鄧若雪要回芸芸的木偶玩具,二來慫恿劉擎宇帶她和鄧、梅三人往大悲寺許願。
鄧若雪輕嘆道:「我沒法解釋。」
酈沉魚不禁心驚膽戰,千算萬算,她竟是沒有算到梅梅一也會武功,而且好像比自己還要高明。此時此刻,不容她細想,只有向前緊逼。酈沉魚技出崆峒,輕功原本是她的長項,雖然梅梅逃逸得十分迅捷,但雙手畢竟為貂皮大衣的雙袖所縛,影響了速度。酈沉魚已漸漸迫近,梅梅邊逃邊從貂皮大衣中脫出雙手。也是梅梅命當該絕,由於山上的濃霧影響了視線,再加上慌不擇路,她的前方竟是岩壁。她只得轉回身來,重新選擇方向。也就是這麼一耽擱,酈沉魚已然襲到身前。梅梅登時臉如死灰,她自忖無幸,右手摹然間朝著酈沉魚疾抖了抖。酈沉魚一愣,不知梅梅發出的是什麼暗器,她一狠心,就是拼著受梅梅一下暗器,也要先拿下她,電光火石之間,右手疾伸,手指直直地點在了梅梅胸口的「璇璣穴」上。梅梅登時動彈不得。
酈沉魚已經後悔了,如果她不想殺鄧若雪、梅梅,就不會來尋刀,也就不會落在這個惡魔手中。她暗嘆一聲,道:「你想問什麼?」
酈沉魚心頭有氣,一旦丈夫有了其他女人,不但自己備受冷落,連女兒都跟著受氣。她想,如果梅梅真給劉擎宇生下個兒子,她們娘倆兒怕更難在快樂城立足了。
紅唇刀在晨曦中中閃著寒光,其薄如紙,被這樣的刀刺一下,是不是會像情人吻過一般,不會有痛苦?
冰冷的山風,迷離的濃霧,慘紅的朝陽。
酈沉魚故作不懂,道:「什麼西風東風,我不懂。」
冬日黃昏的大悲寺,顯得十分清靜,寺院上空掠過的烏鴉啼叫得格外清脆、驚心。
扁紅燈紅了紅臉,欲言又止。
而今的確是什麼都空了。
如果鄧若雪和梅梅都死了,劉擎宇或許就會像從前一樣對她呵護有加了罷。酈沉魚想到這裏,心咚咚狂跳起來。殺人,在昨日之前,她幾乎連想都不敢想,刁雲的死,似乎使她的膽量突然大了不少,而扁紅燈的存在,更使她覺得有了機會。
老者道:「你找你的刀也許不需要理由,但是老子殺你,起碼有四條理由。」
酈沉魚沒有想到這麼容易得手,鬆開短劍,一時呆了。畢竟,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酈沉魚知道劉擎宇必然會從梅梅的傷口來搜尋兇手的線索,心裏更踏實了一些。
說完,紅唇刀一送,刺進了梅梅的心房,梅梅緩緩地往下倒去。
「那麼,你的紅唇刀有沒有遺失過?」
酈沉魚遲疑了一下,把外裙一撩,驚駭地發現外裙下擺上竟鉤著一枚精緻的耳墜,耳墜上鏤刻有一朵漂亮的梅花。
梅梅驚道:「你也想對付二姐?」
她想起了自己的一個遠房表哥,那位表哥不但玉樹臨風,而且擅長琴棋書畫。從小,她就非常崇拜他。她差一點點就嫁給了那位表哥。她和表哥門當戶對,雙方父母早就訂了娃娃親。然而,那年表哥上京趕考,一去不回。據說是渡河時遇上風浪,翻了船,無人生還。莫非表哥並沒有死,而是隱居於此?是不是抑制不住對酈沉魚的想念,才弄來這塊碩大的玉石,雕刻出酈沉魚的模樣?小木屋中住的難道真是表哥嗎?
酈沉魚心口難受,所幸她生性好強,加之她還要等待這件事情的答案,豈肯就此回房?她取出手絹,擦了擦嘴角。待她回身過來,扁紅燈已經把那個小木盒收拾起來,重新放入了懷中。像他的師父一樣,他的動作也是慢吞吞的,好久才說道:「殺害刁二哥的兇器不是劍。」酈沉魚大失所望,弄了半天,原來扁紅燈只不過是在推測兇手使用的武器,暗道:「不是劍,是劍又怎麼樣?江湖上使劍的人物多如牛毛,難道他還能知道是誰用劍殺了小刁?」師默然插嘴道:「不是劍?難道是槍、刺、矛?」扁紅燈凝重地道:「也不是,是鐵杖,兇手是用鐵杖杖尖刺殺了刁二哥。」師默然一呆,道:「你敢確信你不會弄錯?」扁紅燈望望劉擎宇,毫無特徵的臉上露出自豪的一笑,道:「我如果連什麼樣的兵器也查不出來,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師父十年時光嗎?」劉擎宇微微頷首,道:「還有嗎?」扁紅燈好像受到了鼓勵,說話的聲音也變得響亮了些:「從傷口的深淺和光滑度可以看出,這一杖是平平刺出,如果不是山西董家的『平地一聲雷』就應該是杭州田家的『平湖秋月』。」酈沉魚這時才吃了一驚,把這個貌不驚人的扁紅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竟然能夠從中分析出這麼多頭頭道道,不但能夠指出兇手所用的武器,而且能夠分析出兇手所用的招數,這是一門什麼樣的學問?要知天下武學以杖成名的儘管不像刀劍那麼普遍,卻還是有十余家之多,光從傷口來推斷是何門何派的招數,談何容易?
劉擎宇道:「你會不會看錯?」
酈沉魚念頭電轉,想:「我這副模樣,必然瞞不過這個秀外慧中的梅梅。好在眼下沒有人,我何不趁機害了她性命?」她殺機一動,眉目反而輕鬆起來,反正她剛剛殺了烏鴉道人,再殺梅梅,也是順便的事情,何況她想殺梅梅蓄謀已久。她壓制住心頭的狂跳,平靜地道:「三妹,我衣飾和頭髮有些亂是不是,唉,這還不是讓那枝梅花搞的。」梅梅姓梅名梅,自然對梅花情有獨鍾,登時眼睛一亮,道:「梅花?在哪裡?」
劉擎宇誰也不看,只低著頭不住發話:「你為什麼回答得這麼肯定?」
酈沉魚不想跟他多說話,也不詳問那玉像的事情,直截了當地道:「我是來找一件東西的,不知老丈見過沒有?」
酈沉魚這才知曉劉擎宇早就把她的親屬查得清清楚楚,同時更證實了烏鴉道人確實對自己的姑媽一往情深。她在可憐烏鴉道人的同時,也替她的姑媽感到悲哀,姑媽這樣一心修道https://read.99csw.com,不解人間風情,實在是枉費了烏鴉道人的一片痴情。但她又怎麼會承認是自己殺了烏鴉道人?她抬起頭來,冷冷地望著這個在用情方面遠不及烏鴉道人之萬一的丈夫,說道:「如影的確是我的姑媽,但你又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取了紅唇刀?你堂堂一個快樂城城主,總不能血口噴人呀。」
三個月前,渴望雨露的隊伍當中又增加了一個梅梅。梅梅的加入,使酈沉魚幾乎對生活失望。這三個月之中,劉擎宇一次都沒走進過她的房間,酈沉魚差不多每晚都是徹夜難眠。她還年輕呀,還不到三十歲呢,她需要男人的愛撫和恩愛。她是個生理正常的女人,不甘於獨守空房。
金也空,銀也空,死到臨頭抱不動。

一、傷口

她接近小木屋,嚇了一跳。原來屋前一動不動地站了個人,酈沉魚感覺到那是一個女人,並且風姿綽約。酈沉魚暗道:「這女人是誰?又是在為誰風露立中宵?」那女人也沒有說話,一直到酈沉魚走到跟前,都沒有吭聲。酈沉魚仔細一看,幾乎啞然失笑——啞然之後卻是驚奇和恐懼。
然而,酈沉魚感到,鄧若雪射烏鴉的手法並不是很高明,如果換作她,必定能一下子射穿兩隻烏鴉的脖子。她有個姑媽,是崆峒山上的道姑,武功十分了得。小時候,一到夏天,酈沉魚就到崆峒山避暑,姑媽暗地裡傳了她許多功夫——點穴、劍法、暗器,酈沉魚都學得不錯。當然,這是她的秘密,連她的父母也不知情。因此,假如酈沉魚真的想殺死鄧若雪和梅梅這兩個奪去了她快樂的情敵,實際上並不太困難,只是要怎樣才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頗傷腦筋。
梅梅眼晴里閃過一絲訝色,旋即有些明白,道:「難道這就是川北鄧家的紅唇刀?這是二姐的武器,你怎麼會有?」
奇怪的是,鄧若雪居然絲毫沒有動容,連一點驚異的表情也沒有,似乎她早就知道是這麼一個結果。她說:「是不是川北鄧家的『紅唇刀』?」
鄧若雪道:「難道他就在崖底?」
劉擎宇徐徐地道:「屍身是誰先發現的?」酈沉魚馬上介面道:「是我。」劉擎宇臉上的痛心之色更濃,道:「什麼時候?」酈沉魚道:「天剛亮的時候,我才行到那處懸崖,就發現三妹她已經遇害了。」劉擎宇淡淡地道:「你這麼早去那裡幹什麼?」酈沉魚道:「昨夜我與三妹約好,今天一早就去看日出。」劉擎宇的聲音還是那麼平緩,但卻更顯悲涼:「既然約好去看日出,你們為什麼不一道去?」酈沉魚怔了怔,道:「我也不知道三妹她為什麼會獨自一人先去?老爺,如果你認為是我害了三妹,我也沒有法子證明自己的清白。」她之所以在後面加上這麼一句,是想以攻為守,故意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
酈沉魚得意地笑笑,道:「這正是我聰明的地方,如果我用此刀殺了你,你說快樂王——不,那個時候他又是我的丈夫了,他會怎麼想?」
劉攀宇道:「你當然不是光明正大地殺他的,看他的死狀,並不痛苦,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迹,似乎是心甘情願被人刺殺的。你的容貌與如影道姑酷似,因此,烏鴉道人一定誤以為你就是當年的如影道姑,才在痴迷之中死在你的劍下。沉魚,不知我有沒有說錯?」
劉擎宇道:「我當然有,雖說烏鴉道人是甘心受死,那一道的劍口令我看不出是何門何派的招數,但梅梅的身上卻有證據。」
劉擎宇道:「若雪,其實你也錯了,你的刀並沒有完全銷毀。」鄧若雪一愣:「這不可能。」劉擎宇道:「起碼還剩下一柄,就是你射殺烏鴉的那一柄。」鄧若雪恍然大悟道:「難道兇手找到了那柄紅唇刀?」劉擎宇點了點頭,道:「不錯,兇手顯然蓄謀已久,在崖底找到了那柄紅唇刀。」說著,他從袖中摸出了一柄刀子,其薄如紙,長僅七寸,正是「紅唇刀」。酈沉魚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劉擎宇之所以能夠創下快樂城這片基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心細如髮,卻哪裡想得到他已經到過崖底。
也就在此時,酈沉魚忽然發覺了一件事,梅梅左耳上的「一段香」竟然不知到哪兒去了,只剩下右耳的一隻在閃著幽幽的光芒。酈沉魚猜想可能是在梅梅逃遁的過程中掉落了,由於天色大明,她已無心去尋找那「一段香」。儘管她想得到它由來已久,可無論如何,只要把梅梅和鄧若雪除去了,什麼「一段香」、「六月雪」就都變得無足輕重。她最想要的,只是快樂王這個丈夫。
酈沉魚心道,果然是叫此人拾了去,遂道:「不錯,老丈見過?」
扁紅燈好像覺得自己成了絕對權威,語調變高,道:「江湖上把鐵杖當作武器的也不過十余家,只有董、田二家才能刺出這樣的一杖。然而,杭州田家自田大少爺暴斃后,已經青黃不接,近期內絕不會有人能對刁二哥構成威脅;而且田家的鐵杖杖尖應該還要粗出一分,所以,弟子敢斷定是山西董家的人殺了刁二哥。」師默然見扁紅燈又住口不語了,不禁有些著急,道:「還有沒有,你一口氣說完呀?」酈沉魚的心中不由暗樂了一下,劉擎宇的這個弟子,平素最喜快人快語,且又喜著紅衣,他的名字倒真該和扁紅燈的調換一下子。
出神之際,小木屋的門打開了,撲啦啦飛出一大群怪叫著的烏鴉,有幾隻差不多是擦著酈沉魚的臉皮掠過,把她嚇了一大跳。她實在無法想像,會有人把一大群烏鴉養在屋子裡。
劉擎宇和師默然是接到扁紅燈的飛鴿傳書之後才快馬趕來的,快樂城到大悲寺足有一百余里,他卻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了。
梅梅的屍身靜靜地躺卧在她的廂房中,此外還有快樂王劉擎宇、扁紅燈、師默然、鄧若雪和酈沉魚五個人,每個人都很沉默,而劉擎宇非但沉默,並且沉痛。畢竟,最近幾個月來,他最難以忘懷的就是梅梅。他本指望梅梅能給他劉家續上香火,是以才讓梅梅來到大悲寺,孰料梅梅留給他的只是一縷香魂。
因此,酈沉魚每時每刻都在思索著如何反擊,如何能讓劉擎宇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扁紅燈道:「山西董家的人雖然身手不錯,但能夠勝過刁二哥的除了董老爺子,也就只有三年前被董老爺子逐出家門的『一葦渡江』董偉。」師默然道:「你認定是董偉?」扁紅燈道:「是的。」劉擎宇忽然吐出長長的一口氣,把臉轉向師默然,說道:「默然,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記住,務必小心。那董偉不但杖法很棘手,輕功也是卓爾不群。」這一瞬間,酈沉魚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心跳不覺加速,以至於刁雲的屍體是什麼時候搬走的也沒有在意。
那株梅花紮根在危崖邊上,虯曲無狀,在霧靄中若隱若現。酈沉魚本是隨手一指,只要梅梅舉目望去,她立即在背後下手。她沒有想到那裡真的有一株老梅,剎那間,也怔住了。
梅梅恨聲道:「好,好,酈沉魚,算你毒。」她自知必死,又恢復了平日的風采,毅然道:「你殺吧,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總要叫你陰謀敗露,丈夫也定會為我報仇。」
劉擎宇道:「不,十九年之前,你爹和其他七位高手只是把他逼落了深崖,其實他倖存了下來。」
扁紅燈自信地道:「絕對沒有可能,江湖上的短刀雖然不少,什麼赤練刀、眉月刀……但只有紅唇刀才會留下這樣的傷口。」
碰巧的是,劉擎宇也正好有事要同酈沉魚和鄧若雪、梅梅商量,他要說的也恰恰是酈沉魚急於想做的——過些日子,讓酈沉魚和鄧若雪陪著梅梅上大悲寺。雖然劉擎宇沒說到大悲寺去幹什麼,但其意顯而易見,無非像上次一樣,求上蒼給劉家留根香火。
烏鴉道人道:「西風八劍是誰傳給你的?」
酈沉魚的面容變得猙獰起來,道:「不錯,你的武功確實不錯,我也沒有料到你居然會武功。然而,我斗鄧若雪,何必要用武功呢?」
劉擎宇道:「你為什麼要銷毀紅唇刀?」
芸芸止不住哭出聲來:「是芬芬……」
酈沉魚道:「難道不是因為三妹之死。」
事情彷彿已經很明顯了,鄧若雪銷毀「紅唇刀」又沒有人能夠作證,即使真的已經銷毀,誰又敢肯定她沒有留下一柄?面對血淋淋的證據,鄧若雪的的確確是有口難辯。
二夫人鄧若雪也長得沉魚落雁,出身於武學世家。鄧若雪的隨身武器是「紅唇刀」,酈沉魚曾經見過。
那老者見門外是個女人,顯然也有些意外,道:「你是誰?半夜三更地來做什麼?」
酈沉魚的眼睛依然看著那一對耳墜,笑道:「我來得太匆忙,忘了穿。」梅梅道:「山風奇寒侵骨,大姐凍壞了怎麼辦?瞧你手這般涼,還是把我這件穿起來再說。」說著,她開始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