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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的前妻談戀愛

跟我的前妻談戀愛

作者:李唯
張琪極其懷疑地說:「馬勇你非把你老婆塞給我,你到底有什麼企圖啊?你把鑰匙給我!」
俞曉紅說:「張琪,你先走吧,我跟馬勇說句話。」
馬勇是一離婚之人。馬勇離異后又找了一個對象談著,叫趙慧。趙慧漂亮又能幹,而且是檢察院的幹部。如果說社會各階層的分佈是一棵從上到下的樹,檢察院在一般民眾心目中是長在高處的枝杈,馬勇能把檢察院的趙慧拿下,把她給辦了,有一種得意的自豪。這一天,太陽紅得很好,國家和人民也都很好,馬勇的心情也很好,於是就自豪和幸福地跟趙慧挽著手去逛街。走到街角的時候,馬勇幸福的心情發生了一點變化:他看到了他的前妻俞曉紅。
四周赤|裸裸的大人們全都像布谷鳥一樣地笑起來。
馬勇說:「張琪你又賭氣說話!到底是一般還是比較突出,你認真說!」
馬勇一陣心顫,他剛想說什麼又猛然剎住了口,他看見張琪失魂落魄地衝進門來。
馬勇傻眼了,傻傻地愣著,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該說什麼好。
張琪開車把俞曉紅送到了市中心的黃河大酒店門前。張琪還遞給俞曉紅一把雨傘,傘也是馬勇在加油站旁邊的商店裡買的,馬勇強調地告訴張琪俞曉紅喜歡這些小小的細膩的體貼,讓張琪一定要注意這些細節。張琪把雨傘放到俞曉紅手裡,充滿關切地叮囑俞曉紅:看這天可能要下雨,回來的時候打著傘,別淋濕了。然後張琪再什麼都不說,開車要走。
張琪打斷馬勇的話道:「誰?說名字。」
馬勇硬著心腸說:「不行。咱倆現在要是心一軟,一切教育都前功盡棄!」
馬勇勸說完了張琪,又搖晃著他魁梧的身軀趕緊走進商場里去,他還要去勸說俞曉紅。馬勇走進商場大門的時候,有點發笑,覺得自己就像個媒婆,來回奔忙,兩頭說合,只是他這個媒婆每月不來例假罷了。
馬勇就走了。

十二

馬勇沒有理會張琪寬慰他的玩笑,而且馬勇也不再掩飾痛苦,馬勇就把他的痛苦袒露彰顯出來,馬勇痛苦地說:「我是有過教訓的,所以我跟你說啊張琪,對女人要珍惜啊,尤其對優秀的女人更要珍惜!女人有外遇一般是經過比較的,女人是把咱們比較下去了才跟別人跑的,不像咱男人,男人有時候小肚子那塊兒來勁了都能上外頭去找人。都是談情說愛,女人是用上半身投入的,而男人有時候是用下半身,所以咱們必須要做得優秀咱的女人才不會跑!做男人,有一種角色,女人永遠也不會離開你,那就是父親對於女兒!因為父親對女兒的愛就兩個字:包容!只有父親能愛到能包容女兒的一切。對於女人,現在社會感情競爭再激烈,再有那麼多的男人在外頭晃,對女人再有那麼多的誘惑和勾引,但女人永遠都不會離開父親這個男人!所以我跟你說張琪,咱們愛|女|人要像父親愛女兒一樣!對俞曉紅,我是沒戲了,你跟她是新的開始,你得好好把握啊哥們兒!」
俞曉紅叫起來:「我還要給他道歉啊?我還給他買煙?那不行!我要是服了軟,寵壞了他,以後他要給我登鼻子上臉怎麼辦?我不道歉!我更不給他買煙!我討厭死你們男人抽煙了!你忘了咱倆是怎麼離婚的?其中一條就是你整天抽,抽,抽,抽得一屋子都是煙!」
輪到馬勇激烈地叫起來,說:「張琪啊,哥們兒啊,現在哪有那麼堅貞不屈的人啊!我早跟你說過,現在就是堅貞不屈的祝英台,在城市裡待的時間長了,都有可能變化的!現在的女人,你以為還像舊社會都是養在深閨的嗎?現在每一個活在城裡的人,包括女人和男人,你想想接觸異性的概率有多高多密集啊!不像祝英台,她那個時候才有機會接觸幾個男人啊?而現在,就以你張琪為例,你能知道你明天又會接觸和認識哪個新的女人嗎?現在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明天又會認識誰。一年下來能認識一大幫!那十年呢?二十年呢?在那麼多接觸認識異性的機會裡,你總會有覺得比較出色比較順眼比較投緣的吧?都是凡胎俗人,只要有幾分鐘的時間稍稍一不堅定,祝英台就有可能背叛梁山伯跟別人好了。那漫長的婚姻里又有多少個幾分鐘啊!張琪,哥們兒啊,過去都說婚姻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兒,不對!現在每一家的婚姻都是全社會的事兒!現在每一家的老公和老婆,都要每時每刻跟一堆的男人和女人作戰,來保衛家庭保衛婚姻!張琪你除非一輩子不結婚,你要結婚你就得面對這個問題!」
馬勇不想走的,他本來已經計劃好飯後和趙慧繼續甜蜜的,但他的自尊心把他帶走了。
馬勇不笑了。馬勇這時候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馬勇把手裡的筷子一放說:「趙慧,你要這麼說,這飯我可吃不下去了。」
馬勇很掃興,嘆了口氣說:「那我就先走吧。」
張琪嚴肅地說:「馬勇,戲過了啊,老婆你也拿來亂開玩笑!」
張琪吊著臉說:「屁,蛤蟆似的!」
陳勇剛說:「媽媽要和爸爸睡覺!」
張琪殷勤地把螃蟹的蟹黃剝好端到馬勇面前,說:「哥,你吃。」
張琪笑著說:「馬勇你提這個問題你是罵我呀!我能是處|男嗎?我就那麼不招婦女們待見啊?我告訴你馬勇,我都能教你怎麼避孕!」然後張琪認真嚴肅地望著馬勇說:「馬勇你看我像那麼輕浮隨便的人嗎?我也就是嘴上的勁兒。你別往歪里邪里想我啊!」
張琪有些信了,問馬勇:「有多猛?」
馬勇先罵張琪道:「張琪你王八蛋,這都是你逼我說的!」然後馬勇警告張琪道:「你別幸災樂禍也別想入非非啊!」然後馬勇開始敘說:「俞曉紅曾經有一個男人——」
馬勇流著眼淚說:「我偶爾也說點豪言壯語書面語言的。」
俞曉紅說:「不是。」
俞曉紅又說:「我腰也不錯啊,我腰也很漂亮的!」
馬勇抱歉地說:「對對對,牛叉也不能說,小孩子要講文明。」
馬勇流落在街頭又想起了俞曉紅的發卡來了。俞曉紅有一個像小梳子一樣插在頭上的發卡,是象牙的,那是有一年馬勇送給俞曉紅的生日禮物。馬勇和俞曉紅鬧離婚的時候,俞曉紅用一把榔頭把發卡砸了,砸得粉碎,象徵倆人情斷義絕。馬勇當時望著碎了一地的象牙渣子,冷笑著說:「俞曉紅你還別不信,我只要跟你離了,我立馬就能找個比你好得多的,我立馬就會幸福無邊,沒事我偷著樂!」俞曉紅也冷笑地說:「那就離了!看誰離了能偷著樂!」於是倆人就離了。所有離婚的人其實都是對自己充滿了自信,都是覺得一旦脫離了甲方就有無數美妙的乙方在前面等候,自己要做的就是去挑一個更妙的罷了,只有對自己不自信的人才會死乞白賴拖著不離,就像米蘭·昆德拉說的:生活在別處!所有離婚的人都是相信美好的生活永遠是在別處的。馬勇孤獨難受地走在深夜的大街上,想到:看來並不完全是這樣。
俞曉紅立刻熱情洋溢地向趙慧伸出手去,像看見了久別的親人,說:「哦,您好,您好!」弄得趙慧反倒像偷了人家男人的第三者一樣頓時面紅耳赤,同時不由敬佩俞曉紅如此地瀟洒大度,趙慧有些自慚形穢地向俞曉紅伸過手去,怯生生地說:「您好。」俞曉紅握住趙慧的手親切地撫摸著,真像自家姐妹久別重逢親熱不夠,看得站在旁邊的馬勇瞪著俞曉紅一陣一陣地彆扭和難受,心想:我×,戲太過了!
馬勇像犯了罪似的說:「我買單,我買單!張琪你隨便點菜!」
張琪再次冷笑地說:「要麼就是梁山伯給祝英台戴綠帽子,你能跟我說什麼正經的?得了馬勇你放手!我告訴你我可感冒了啊,你要不放手我就傳染給你!」張琪掙脫不開馬勇,便湊過去張大嘴朝馬勇臉上使勁哈氣,一串尿素的味道噴到馬勇臉上。
俞曉紅來了。俞曉紅提著一大網兜她自己掏錢買的豆角茄子羊肉蝦仁還有兩條虹鱒魚,虹鱒魚她是準備做砂鍋魚頭的。但俞曉紅卻板著臉說:「馬勇你真好意思啊!你老婆將來要生第二胎,你是不是還要讓我來幫忙給你洗尿布啊?」
張琪說:「×!」
馬勇說:「張琪你脾氣不是挺好的嗎,怎麼你也說翻就翻啊?」
馬勇耐心地進一步啟發張琪道:「既然有那麼多的男人喜歡她,人總是會受到一點點的誘惑吧?或者說,人總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虛榮心和獵奇心的吧?比如說你張琪,如果有一幫的女人成天圍著你轉,你偶然出去到別人那裡串個門兒又溜達回來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馬勇依舊笑眯眯地拍著張琪的肩膀道:「別緊張別緊張,這很正常,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是經常看著別人的老婆好。但我知道你想歸想,絕對是堅守朋友妻不可欺,挺有做人原則的,所以我這麼多年一直都拿你當哥們兒,我一點都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
馬勇於是像長輩一樣地說:「得改。俞曉紅,這個毛病咱一定得改。一會兒你跟張琪道個歉,就說你錯了,以後再不這樣了,好不好?張琪不就是想出去抽棵煙嘛,一會兒你索性買條好煙送給他,道歉得要有具體行動,這樣才顯得你溫柔細緻體貼,可愛!」
馬勇擦著鞋,看到俞曉紅把左腳的襪子脫了下來在摳小腳趾頭上的癢處,她有給自己摳痒痒的愛好。馬勇知道此刻是俞曉紅最為放鬆心情最好的時候,便乘機把問題提了出來,但馬勇並沒有直截了當地說,而是按照俞曉紅喜歡的方式去迂迴地說。再沒有比馬勇更懂得應該怎樣跟俞曉紅談話才能取得好的效果了,只是他以前在倆人做夫妻的時候沒這個耐心和俞曉紅這麼說話罷了,男人結了婚一般都再沒有耐心和老婆細膩地談話。馬勇說:「俞曉紅,你看,我把你的鞋擦得多亮,前兩天我打車,那出租司機說了一句話把我笑噴了,他說:皮鞋擦得亮,愛情有方向!我估摸著,你新的愛情馬上就要來到了!」
馬勇便趕緊過來了。馬勇並非有意拖延不過來,他正在看直播的謝菲爾德聯隊和水晶宮隊的比賽,因為郝海東目前正在謝聯效力,馬勇便對這個英國的足球隊很是多了一些關注。由於天熱,馬勇在家裡看電視就光著膀子,他朝生氣的俞曉紅奔過去的時候,在果盤裡捏了一粒蜜餞橄欖沾在自己男人的乳|頭上,使其凸長出來了一塊,嬉笑地讓俞曉紅看,說:「當哩個當,俞曉紅你看:乳腺增生!」馬勇不再往肚皮上畫小人,因為那一招已經用過了,他要想其他新鮮的招兒來時時逗俞曉紅高興,他知道家庭的吵架和裂變都是從生氣開始的。
此時已是黃昏,正是大家談情說愛的好時光。
馬勇心裏也酸溜溜的,但他開導張琪說:「不可能,飯店裡那麼多吃飯的怎麼辦事?」
張琪讓馬勇訓斥得越發像呆狗般地說:「是,是,曉紅,我不對,我道歉。」
俞曉紅說:「想起過去我就來氣!馬勇你把我當牛當馬一樣地使喚!家裡什麼活兒你都不幹!」
馬勇說:「祝英台有可能給梁山伯戴綠帽子的問題。」
趙慧說:「講什麼道理了?說給媽媽聽聽。」
馬勇笑嘻嘻地說:「說不說它都是天然作物,都要自然生長嘛。」
馬勇再次予以否認:「不可能!你聽岔了。那也是人家張琪說的,張琪在開導我哩!我哪有那覺悟啊,我要有那覺悟我早進婦聯當幹部了。」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被俞曉紅形容為貓叫的馬勇的召喚喚了出來,他餓了。陳勇剛看著一桌子比炒方便麵要豐富得多的琳琅滿目的菜肴,由衷地笑了,表揚馬勇和俞曉紅道:「哇,牛×!」接著又補充地表揚了一句:「特別牛×!」陳勇剛的表揚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陳勇剛表揚完馬勇和俞曉紅后,便迫不及待地撲向一盤蝦仁水蛋開吃,把雞蛋撥拉到一邊把蝦仁挑出來吃,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喜歡吃蝦仁而不喜歡吃雞蛋,他毫不顧忌地展現他的愛好。
馬勇心中暗喜。馬勇心中暗自欣喜但臉上卻表現得愁苦不堪和焦慮不堪。馬勇一臉愁苦和焦慮地說:「啊喲,我還真不了解張琪還有這一面。俞曉紅,你別這麼說吹就吹行嗎?你和張琪,你們再好好談談再溝通溝通行嗎?」
馬勇於是覺得問題有一點嚴重了,他剛和趙慧接觸的時候,初次見到陳勇剛,就覺得這孩子似乎有點女性化。比如陳勇剛都是蹲著小便,像小女孩似的,這是他平時看到媽媽或者是姥姥這樣而本能地模仿的,包括他連這樣的男人身體形狀常識都不知道,都要大驚小怪,這是單親家庭,一個全部被女性包圍而缺乏男性陰陽調和的單親家庭而導致的孩子發育畸形。這孩子發育有些不正常了,馬勇覺得自己有責任幫助這孩子糾正過來,有必要給這孩子上一堂人體構造生理衛生課。於是馬勇便像校長一樣對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認真地說:「剛剛,你聽叔叔給你說,這不叫頭髮,這是人的體毛,科學的名稱叫陰|毛,你長大后也會有的,這是一個男人正常發育長大成人後的自然現象,就像你平時看到叔叔啊伯伯啊會長鬍子一樣,很正常,你不用大驚小怪的。另外,剛剛,以後小便你要站著!你是男孩,再長大你就是男人,男人就要站著尿,這很雄偉!你要雄偉起來。你都記住了嗎?」
馬勇叫起來:「我老婆有什麼問題?我老婆那人多好啊!形象好,氣質好,你看她那身材,張琪你不止一次當面見過俞曉紅,走在大街上,我不敢說她是鶴立雞群,起碼也是一模特的樣兒,條兒多好啊!我老婆智商也好,能看法文原著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咱們總編都看不了!我老婆還會做飯,一般白領知識婦女現在誰還給男人天天做飯,可我老婆的干煸豆角做得好著哩!我老婆還有很多的優點!張琪,你要真娶了她,你小子福氣大了!你偷著樂去吧你!」
張琪撲哧一聲笑了,說:「馬勇,你大爺的,你丫真能扯!」
俞曉紅心軟了,悄聲說:「馬勇,咱倆是不是戲過了?要不別讓孩子洗了我去洗?」
馬勇補充道:「而且你不能說『牛×』,小孩子不能說。如果你特別想說,你可以說牛叉。」
俞曉紅滿意地哼了一聲:「你承認就好。還有呢?我還有什麼優點?」
馬勇心裏一顫,望著俞曉紅嬌嗔的樣子,他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俞曉紅觸碰到了,像羽毛在眼瞼上輕拂。馬勇的聲音也輕柔了起來,說:「好好,你是小狗,我讓著你。」
張琪說:「我看也就一般人兒。」
馬勇慈祥地笑了,他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有必要笑得慈祥一些,馬勇慈祥地笑著更進一步地啟發陳勇剛:「剛剛,我愛你的媽媽,以後我會和你的媽媽結婚的,那樣我也就是你的爸爸了。你說得對,爸爸和媽媽是要在一起睡覺的,所以我就和你的媽媽今晚在一起了。」
俞曉紅撲哧一聲笑了,罵馬勇:「馬勇你不要臉!這種話你也想得出來!」
張琪對馬勇諂媚地笑著說:「沒事,沒事,我就是想哥了,想跟哥坐坐。」
這一日是星期日,太陽紅得不好了,陰著,但國家和人民還是挺好的。趙慧家裡有些涼了,趙慧本來是想趁著星期天在家裡給兒子好好洗個澡的,因為涼,怕兒子感冒,便對馬勇說:「馬勇,你帶剛剛到澡堂去洗個澡吧,好多年都沒大人帶他到澡堂洗澡了。洗完快回來,我在家給你們爺兒倆做飯。」
張琪便走了。張琪臨走還讓馬勇心顫地把俞曉紅連衣裙背部的拉鏈拉緊了一下,親昵隨意得如同多年夫妻。俞曉紅十分鐘愛經常穿的這件連衣裙,背後的拉鏈有些鬆了,時常就會自動鬆開一小截,需要時常有人幫她拉上,這是馬勇過去經常做的。
馬勇掏出家門鑰匙交給俞曉紅,說:「俞曉紅你能不能一次把東西都搬走?咱別像老鼠搬大米似的,一次搬一點兒,你要怕費事我幫你搬,哥們兒你哪怕說讓我給你搬到美國去我也絕對聽你話照辦,只要美國政府能允許讓咱開車過去,行嗎?」馬勇說得盡量和藹可親還帶著幽默,將要求裹在了一團輕鬆活潑中小心翼翼地提出,唯恐激怒了俞曉紅。
但俞曉紅也不再摸馬勇的耳垂,畢竟她和馬勇現在已經各有歸屬,但倆人都感覺似乎有一股暖洋洋熱烘烘的氣息在不大的空間里吹拂飄蕩著,都感覺蠻溫馨的。
張琪疑疑惑惑地吃起了螃蟹,吃得不十分踏實,邊吃還邊審視地瞧著馬勇的臉,唯恐一不小心就讓馬勇涮了。馬勇一臉笑眯眯地看著張琪,像丈母娘看女婿,說:「張琪,最近婚姻方面,是不是還閑著?」
俞曉紅橫眉瞪眼地說:「馬勇你真無賴!」
張琪大喊一聲:「對!」但張琪沒有過來抽馬勇,張琪恨恨地一屁股坐在餐桌旁,說:「馬勇你給我介紹的破對象!你把我害慘了!今晚你丫買單!」
俞曉紅驕傲地糾正馬勇:「我不是聰明我是智慧,智慧和聰明是兩個檔次。」
張琪和俞曉紅吹了。
馬勇懵懂地:「這怎麼了?」
馬勇腦子直發矇,趙慧的思維和理解跟俞曉紅不一樣,馬勇不知道怎麼和趙慧溝通。這叫馬勇如何不急火攻心。馬勇著急地說:「趙慧,慧慧,好慧慧,教育和培養孩子是長期和複雜的事情,咱們以後再慢慢談慢慢溝通,你現在先笑一笑,你笑一笑!」
馬勇急了,躲避著,面紅耳赤地喊起來:「是俞曉紅曾經給我戴綠帽子的問題!」
馬勇也氣得摔了一個碗。
俞曉紅的嬌聲更濃烈了些,說:「我就是小嘛,我就是比你小嘛,你就不能讓著我一點!」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考慮了一會兒,同意用勞動來交換。陳勇剛不耐煩地說:「那我吃完了飯,親你們兩個人一下就行了!」他的媽媽趙慧每次做好了飯喊兒子來吃,總是說:「兒子,別白吃,來,親媽一下!」陳勇剛便去親趙慧一下。這便是陳勇剛的勞動。陳勇剛經過考慮同意賜予地分別對馬勇和俞曉紅這樣勞動一下。
俞曉紅沒有笑。俞曉紅突然傷感起來,而且很是傷感,以至於眼眶都有些酸紅。俞曉紅酸紅著眼眶看著陳勇剛說:「馬勇,要不是結婚以後咱倆一直別彆扭扭的我不敢要孩子,我兒子現在也有這麼大了,我兒子現在也能給他爸他媽拿拖鞋了!」
馬勇說:「比如就是現在,俞曉紅不是要跟另一個男人去約會吃飯嗎?你就大度一點,你索性開車送她去,送到地方,你立馬就回來,不帶一點跟梢的。完了你絕對不要去問她跟那個男的怎麼了幹什麼了?用內蒙古人民的話說:你放開她的馬跑!」
馬勇被俞曉紅說得一愣,看著地上簸箕里擇削去的豆角筋絲兒和土豆皮兒,也笑了。過去他的確是很少幫俞曉紅做這類家務事的,馬勇笑著說:「也真是的啊,一不留神我今天成模範丈夫了。」
俞曉紅被馬勇說得一愣,想起過去確實跟馬勇沒這麼客氣溫軟地說過話,也笑了。
馬勇有些急了,臉也有些漲紅,大聲地說:「張琪我不跟你開玩笑,我真是要把俞曉紅介紹給你!」張琪愣愣地看著馬勇紅頭漲臉的樣子,他有些相信了,然後他越發疑惑起來,更深刻地審視著馬勇,說:「那要這樣的話,馬勇,你老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你要塞給我?」
俞曉紅和張琪在第二天上午知道馬勇被趙慧甩了。馬勇裏面穿的一條秋褲昨晚因為匆忙和心緒紊亂忘了穿走了而遺忘在趙慧家裡,趙慧不願意打電話讓馬勇來取,她不願和馬勇再有任何藕斷絲連的聯繫,趙慧把馬勇的內褲送到俞曉紅的單位,讓俞曉紅轉交馬勇。俞曉紅和張琪拿著馬勇的褲子在中午來看望馬勇,馬勇正在家門口街頭的理髮攤上理髮,馬勇讓理髮的給他剃成光頭,有點兒心灰意懶斬去青絲斷絕紅塵的意思。俞曉紅一看到馬勇原本一頭漂亮的青絲捲髮變成了地球儀,便知道馬勇心裏真是難過了,再沒有比俞曉紅更能細緻洞察地了解馬勇的了。張琪也察覺到了馬勇的難過,張琪也很了解馬勇。
張琪看到了那粒痣。張琪看到了俞曉紅的那粒痣心裏像刀割般地抖顫著,立刻聯想到這粒可愛的痣等一會兒不知會被哪個男人的手撫摸和把玩。張琪心裏顫抖臉上卻在陽光燦爛地微笑,說:「俞曉紅你罵我。我有那麼狹隘嗎?我既然愛你我就要充分尊重你的自由空間。你快進去吧。」然後張琪再不多說一句,堅決地開車走了,他堅決地按照馬勇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做的那樣去做:此時沉默是金。
馬勇請張琪去日報對面的「牛車水酒家」吃海鮮。
陳勇剛響亮地說:「我拿涼水潑流氓,我讓他感冒!」
張琪急了,忙拉住馬勇說:「有事,有事!哥你再坐會兒,坐會兒!」
馬勇也禮貌地說:「不用謝,別客氣。」
俞曉紅撲哧一聲笑了,笑著,也有一些異樣地說:「馬勇你今天怎麼這麼乖呀?過去我要這樣說你,你早跟我翻了!你今天怎麼不跟我翻啊?」
馬勇說:「包廂里也不可能,服務員還進來上菜哩。」
馬勇說:「你怎麼能對人家張琪發脾氣呢,你太不禮貌了吧?」
馬勇先把眼帘垂了下來,無聲地輕嘆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望著俞曉紅,眼裡露出一種受傷了的無奈與苦澀。馬勇知道這是讓俞曉紅認為他感情最真切的一種表情,過去他一做出這種表情俞曉紅就會相信他是來真的了,馬勇便先對俞曉紅做了這個表情,然後說:「俞曉紅,你要這麼想我那我也沒辦法。說實話,我是可憐你,我可憐你是你太不可憐你自己了!你看看自從單身了以後你都成什麼樣兒了,你飯也不好好吃,你都沒心思再做飯,一根黃瓜你就能對付一天,你現在都不是瘦的問題,你是枯萎!男人對於女人有時候是什麼?不一定這個男人就得整天做飯洗衣服伺候女人她才高興,有個男人在屋子裡晃著,對於女人就有了一種生活的興趣和動力,就像家裡養條狗,你說這狗又能給人解決什麼生活實際困難呢?但你就有了興趣和動力,你就得把自己發動起來,忙活起來,這個家對於你就有了內容。再就像炊事員整天給人做飯,同時把自己也吃胖了,好多廚子都是胖子。所以我就覺得你應該再找個讓你生活重新充滿興趣和動力的伴兒。你找男人當然不需要人介紹,要說你沒男人要,得像現在什麼豐乳霜保暖內衣似的滿世界去推銷自己,那我還不樂意哩!這不說我馬勇當初不開眼找了個殘次品嗎?這還傷我自尊哪!我是想給你提供多一些選擇的範圍,就像老百姓說的,有棗沒棗你都打三竿嘛。你不是喜歡智慧型的男人嗎,萬一這顆最後掉下來的棗兒是個愛因斯坦呢?我是一番好意,可你認為我是狼子野心,那我還有什麼可說的!」馬勇說著把眼帘更深地低垂了下來,做出更真切的受傷的表情,同時把自己湊向床邊的檯燈,讓俞曉紅看得更加清楚。
那一日,俞曉紅來還房門鑰匙同時再取東西,進得門來,馬勇正脫了衣服躺在床上抽煙(馬勇還有一把備用鑰匙),穿著一條緊身的三角褲衩,有內容從裏面若隱若現地浮現出來。俞曉紅皺起眉頭說:「屋裡弄得像個豬圈似的!你又躺在床上抽煙!馬勇,真是豬都比你強啊,至少豬不抽煙!另外,馬勇,請你把褲子穿起來好嗎?咱們現在不是夫妻了,你這樣就是猥褻婦女!」這是俞曉紅一貫的腔調,咄咄逼人。過去,俞曉紅一回家看到家裡亂和馬勇又在屋裡抽煙,就會這樣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沒了,說得馬勇最後一般就會跟俞曉紅吵起來。但馬勇這次沒有跟俞曉紅吵,他正琢磨著要對俞曉紅提出張琪的事兒,那需要一種和諧融洽的氣氛,馬勇笑眯眯地掐滅了煙並且穿上了長褲。但俞曉紅依舊不依不饒,她去鞋櫃想拿一雙皮涼鞋,一看鞋櫃被馬勇翻亂了便火冒三丈。俞曉紅所有的鞋子都劃分了春夏秋冬的不同區域分別裝入鞋盒裡碼放著,整齊有序,便於查找拿取。現在中國婦女集體的特徵之一就是鞋多,除了截肢的,每人即使沒有百八十雙鞋也起碼有十幾雙鞋,中國富了的象徵之一就是體現在華夏女兒的腳丫子上,所以俞曉紅的鞋櫃里就是波瀾壯闊的一大堆中國富了的證明。但馬勇沒有這個習慣,馬勇一是鞋少,二是亂放,他過去經常就是為了找鞋而把鞋櫃翻得亂七八糟,跟俞曉紅離婚以後更是無所顧忌,完了也不收拾。俞曉紅一看她本應該夏天穿的涼鞋卻被馬勇胡亂和一雙冬天穿的矮皮靴塞在一隻鞋盒子里,便嚷起來:「馬勇,你把房子弄得像個豬窩,但現在是你在住,我管不著,可這鞋是我的!你尊重一點別人的勞動好不好?馬勇你就是個農民!你就不配穿鞋,你就應該一輩子光腳踩在牛糞里!你說你就是個農民你還要假充斯文跑到城裡來當的什麼記者,就像人家說你們村子里的人,穿的是西裝,背的是糞筐,拿的是手機,養的是母雞……」俞曉紅一邊憤憤然地重新收拾她的鞋子,一邊尖利地數落著馬勇,且像黃河之水滔滔不絕。馬勇的火氣噌地一下躥了上來,要在過去這個時候馬勇鐵定就會和俞曉紅吵起來,過去這個時候馬勇就會說:「俞曉紅,不就一雙鞋嘛,你扯上我們村裡人幹什麼?你說你事兒不事兒啊?」而俞曉紅會說:「我就這麼事兒!哦,你糟蹋我的勞動你還不讓我說話啊?」接著馬勇會說:「真他媽是個事兒媽!」然後俞曉紅會說:「馬勇你嘴巴放乾淨一https://read.99csw.com點啊!你嫌我事兒媽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你當初為什麼不找你們村裡的什麼張桂蘭劉桂花去?」然後馬勇會冷笑地說:「那是當初我感冒卻吃了避孕藥,我糊塗了!我吃錯藥了!」然後俞曉紅會痛恨地說:「馬勇你說這話真無恥!你什麼德行!」然後馬勇會說:「你看誰德行好你跟誰過去!臨走別忘了帶上你的太太口服液,你內分泌不太好。」然後俞曉紅會無比痛恨地說:「馬勇你真是無恥之極!!……」再然後便是倆人之間又一輪吵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若干日內倆人不再同床過性生活,俞曉紅也不再給馬勇做干煸豆角,倆人也不說話。但馬勇這次強按下火氣依然沒有和俞曉紅爭吵,他堅持笑眯眯的,並且像個兔子似的趕緊躥過去給俞曉紅整理鞋子,說:「俞曉紅,我錯了!你歇著,我來給你整理!」俞曉紅沒好氣地撥拉開馬勇,說:「我稀罕你給我整理!你少給我來這一套假惺惺的!你走開!」馬勇堅持要給俞曉紅整理,並且把鞋油和刷子都找了出來,同時無比誠懇地說:「俞曉紅,我真的錯了,你就給我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吧!我不光給你整理好,我還把你所有的鞋子都打一遍油,絕對都給你保養得好好的!另外,俞曉紅,你扇我一個耳光!」俞曉紅愕然地說:「我扇你一個耳光幹什麼?」馬勇說:「你罵我罵得對,我骨子裡就是個農民,沒教養,毛主席說,嚴重的問題在於教育農民,我這個人一般的教育手段不管用,你得扇我,你不打我我沒記性!」俞曉紅當然沒有抽馬勇,「撲哧」一聲笑了,說:「馬勇你今天態度怎麼這麼好啊?過去我一說你,你就跟我吵,你今天怎麼不跟我吵了?」馬勇笑眯眯地說:「現在咱倆關係不同了,現在咱倆是革命同志的關係了,我在街上碰到另一位咱們共和國的同志,我能動不動就跟人家吵架嗎?咱得要克制要有禮貌是不是?你在單位里也不能跟同事說翻臉就翻臉說罵人就罵人吧?」馬勇這麼一說,俞曉紅態度也冷靜了下來,想到現在和馬勇確實是一般同志的關係了,再這麼蠻橫地對他說話使氣未免顯得自己挺沒教養的,而且自己還一個勁兒地說馬勇沒教養,這就有點一個禿子說另一個禿子沒長頭髮了。俞曉紅也是個有知識的人,思維的立場角度一改變,自然就曉得了跟人相處應該如何拿捏分寸,態度便和藹了許多,俞曉紅和藹地說:「馬勇,我剛才跟你急,我不對,但你也太不注意小節,也不懂得尊重別人,你是一貫的,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馬勇雞啄米似的連連沖俞曉紅點頭,態度誠懇得能讓薩達姆都無比感動,同時手底下精心地給俞曉紅擦著鞋子,把俞曉紅的鞋當做文物一般去保養擦拭,讓俞曉紅看了賞心悅目,這樣馬勇就成功地把談話的氛圍控制在了一團融洽中。
馬勇說:「是,你有時候確實挺讓人討厭的。」
馬勇還是用他一貫的調侃來轉移沖淡倆人間那種微妙的尷尬,說:「俞曉紅,那我們倆這豬啊狗啊的就來糟蹋糧食吧,我們來開吃吧?」
張琪說:「前妻也是老婆,難道你能喊她大嫂嗎?」
俞曉紅果然讓馬勇逗得哈哈大笑,也跟馬勇開逗說:「是嗎?那你說我的新愛情又在什麼方向呢?是不是有個費翔之類的現在就在外面巷子口等著我哪?」
馬勇說:「俞曉紅氣質也好,不像有的美女漂亮但俗不可耐,這你也承認吧?」
俞曉紅先看了馬勇一眼,而後揚揚那把傘對張琪道:「就因為你來給我送了這把傘。你雖然沒跟我說一句話但你讓我覺得你跟我說了許許多多。我想我如果一邊拿著這把傘一邊還跟別人去吃飯去幹什麼,我一點都不顧你的感受,我還只顧自己想怎麼就怎麼,我還像話嗎?我還是個好人嗎?我如果這樣我自己都覺得我太自私了,覺得我不是個好女人!」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說:「記住了。」
馬勇和趙慧的幽會進行到了夜晚十點,其間包括吃飯,飯後的咖啡,情意綿綿地聊天,到了十點鐘的時候,倆人都有些濃烈得掰不開了。十點鐘是一個人容易想干點兒什麼壞事的鐘點,許多孩子都是在十點鐘的時候被播下種子的,於是倆人都覺得必須要再做點兒什麼才能把今晚的愛情進行到底。倆人繼續行動打車去了趙慧的家。進得門來,馬勇和趙慧都已經有些缺氧似的呼吸困難,眼前一片迷濛,看什麼都像眼睛近視了,於是倆人顧不上停頓和小心,直接去了趙慧的卧室。進得卧室來,卧室燈光幽暗,愈加在鼓勵倆人,馬勇一把抱住趙慧進行了熱吻,同時試圖去解開趙慧的衣扣,急切地說:「趙慧我愛你。我×,你這扣子怎麼解不開呀?」趙慧承接著馬勇的吻和馬勇對她的寬衣解帶,說:「馬勇我也愛你。你慢慢解,別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衣扣終於被幸福地解開,馬勇和趙慧擁抱著雙雙倒在床上,像兩塊熱豆腐似的纏繞。這時候意外發生了,一小桶涼水倏地如天外流星一樣地潑澆過來,馬勇驚嚇地躍然而起,頂著頭上的流水看過去,頓時有些犯傻:趙慧的兒子,七歲了,剛上小學一年級,小小人兒卻有個偉岸的名字叫陳勇剛,陳勇剛正提著一隻家裡用來澆花的小塑料桶,桶里還有些水沒有潑凈,憤怒地瞪著他。
馬勇這時候把他的核心內容適時地插入了進來:「但是,俞曉紅,你不可愛。」
趙慧再次傷心痛切地喝斷馬勇:「你得了吧!敢情就因為這孩子不是你親生的,你就趁我不在虐待他啊!人家都說后爹心狠,我算是領教了!我這才出差幾天呀,孩子就成這樣了,我要是走幾個月走半年走一年呢?我都不敢想!我都懷疑我再回來見到的是不是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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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曉紅愈加幽傷地說:「馬勇,其實那天晚上我跟王俊民什麼也沒做,我在王俊民的辦公室里坐了一夜哭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後來我跟王俊民也沒有什麼。第一他有家,第二我讓他看見我的臉成那樣了,你知道我是個一切都要唯美的人,尤其在男人面前我更加註意,我不願意他以後一見我就想起我那個慘樣兒,就像那句歌詞唱的:看見一張破碎的臉。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想要向你證明什麼,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無所謂了。」
馬勇再次態度極好地說:「是,是,我讓人可氣,我是痔瘡,我是內痔外痔加混合痔,我『痔(志)』在四方,誰見了我都恨不得把我剜了解氣。」
張琪依舊說:「那不行!要那樣我不是太掉價了嗎!」
俞曉紅訕訕地說:「馬勇,我朝你嚷嚷你是不是挺煩我的?我有時候是不是挺讓人煩的?」
俞曉紅不笑了,充滿警惕地說:「馬勇,你什麼意思?你可憐我啊?我自己找不到男人嗎?我找男人還需要別人介紹?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東西放在你這兒,你煩了,你想趕緊給我找個主兒把我打發走?你要是這麼算計的話,我還告訴你,我的這些鞋子這些衣服,起碼等到2008年奧運會開了以後我再拿走!你就等著吧。我說了這房子也有我的份兒。」
趙慧卻越發痛切傷感地說:「我笑個鬼啊!」
馬勇也覺得這樣挺好,至少比倆人吵架好,馬勇說:「俞曉紅你說得沒錯,我以後注意。但俞曉紅你別再摸我的耳朵了,你再摸,保不准我就有想法了。」
馬勇問:「俞曉紅呢?」
俞曉紅切著肉絲,忽然有一些傷感,繼而眼眶竟然也有一點潮潤起來,說:「真是恍若隔世啊!我覺得好像又回到了過去,我在廚房裡做飯,而你等著吃,你看我連圍裙都還是原來的那件沒變!」
張琪長了一雙有一點點女氣的丹鳳眼。張琪眨巴著他的丹鳳眼聽著馬勇侃侃而談,他終於相信了馬勇所言不虛,然後張琪有一點匪夷所思地笑了起來。他怎麼想都覺得這事兒有點太文學化了,像是假的一樣,這事兒好像不是生活的正常邏輯所能發生的,怎麼就攤到他身上了呢?但對俞曉紅,張琪確實是一直十分嚮往的,俞曉紅確實如馬勇所說:形象好,氣質好,條兒也好!馬勇還有一點沒有說:俞曉紅的手也長得好。張琪和俞曉紅握過一次手,是在馬勇家裡,那真是一雙纖纖細手,握在男人的大手掌心裏柔弱無骨,張琪當時想這雙手的愛撫會是怎樣的風情萬千啊!張琪對俞曉紅的印象相當的好,並且做過春夢。張琪曾經對馬勇咬牙切齒地說:「馬勇,這塊肥肉怎麼讓你這個狗給吃了!」說得馬勇當時得意地哈哈大笑。但張琪過去雖然對俞曉紅有過念想但並沒有想過要幹什麼,那是朋友之妻,並且正跟朋友過得好好的,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怎麼著兒的事。可現在,突然,一下子,特像文學作品似的,俞曉紅就要輕揚著那雙風情萬千的手朝他飄飄地過來了,所以張琪就覺得是有一點匪夷所思。
然後倆人都感到了一種暖意的彆扭,因為倆人以前從來沒有這麼說過話。
馬勇成功地讓俞曉紅喜笑顏開心甘情願地走進廚房去幫他這個繼父開始做飯。俞曉紅本來就是要來給馬勇幫忙的,因為這段日子馬勇總在幫她,俞曉紅只是感到有一點彆扭,而馬勇把俞曉紅這一點點彆扭的皺褶像熨衣服一樣地熨平了,熨燙得俞曉紅很舒服。俞曉紅愉快地開始在案板上剖魚切肉,而馬勇也很愉快,愉快地搬個小板凳兒坐在俞曉紅旁邊為她打下手擇豆角削土豆皮兒。
俞曉紅感覺到了馬勇聲音的異樣,臉一紅,不再說了。馬勇也不再說了。畢竟倆人現在都已經是各有歸屬。但倆人都再次感覺到有那種暖洋洋熱烘烘的氣息在不大的空間里吹拂蕩漾著,都感覺蠻溫馨的,也有一點不大自然。
馬勇對陳勇剛瞪起眼說:「陳勇剛,我不是你媽,我不吃你這一套!你現在去拿碗給阿姨和叔叔盛飯。你要是不幹,我就不讓你吃飯,而且,我還要打你!我很厲害的,我能把你們老師都打一溜兒跟頭!」
馬勇望著那煙心裏顫了一下:我×,軟中華,六百五一條哪!馬勇記得結婚七年只有一次他和俞曉紅過性生活讓俞曉紅覺得特別滿足和甜美,俞曉紅在床上癱軟如泥,俞曉紅才給他買過這麼一條中華煙抽。馬勇想起張琪給他說過的那句話來了,心說:媽的,現在這塊肥肉讓張琪這個狗給吃了!
陳勇剛果然就沒有任何關於他的陳健一爸爸帶他來澡堂洗過澡的記憶,爸爸和媽媽已經離婚很多年了。陳勇剛說:「我都是在家裡媽媽給我洗澡的!」陳勇剛想想,又補充道:「姥姥也給我洗澡!」
張琪又像只小狗似的飛竄出去買酒了。
俞曉紅流著眼淚說:「你說。只要你說得對我就改正。」
馬勇假惺惺地說:「是啊,俞曉紅,你就再給張琪一次機會吧!」
張琪很是失魂落魄,頭髮和衣衫都蓬亂不堪,他衝動地拉住俞曉紅說:「曉紅,我一晚上都在到處找你,也不知你去哪裡了,我估計你一早會上馬勇這兒來。曉紅,我到底哪裡做錯了怎麼傷了你的感情?你跟我說嘛,我可以改!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他又扭頭向馬勇焦急地哀懇道:「馬勇,你快幫我勸勸曉紅!」
馬勇不會炒方便麵。馬勇估計他要炒方便麵只會把方便麵炒成棉紗線。馬勇一點轍兒都沒有了,他如果不能讓陳勇剛吃上飯而餓著肚子去上學是沒有辦法給趙慧交代的!馬勇無奈和情急之下,便給俞曉紅打了電話,厚著臉皮請求她過來給他這個繼父幫忙做幾天飯。馬勇不知道俞曉紅會不會炒方便麵,但馬勇知道俞曉紅至少會做干煸豆角,俞曉紅還會做清炒蝦仁砂鍋魚頭上湯娃娃菜等等許多。馬勇本來不想求俞曉紅的,這種事兒讓俞曉紅來做畢竟有些尷尬,但馬勇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還有第二個女人可以去求,這種事兒是要關係相當熟絡感情上也親昵的女性來幫忙的,馬勇也奇怪他一想到能幫忙的女人唯一只有俞曉紅。
俞曉紅於是有一點感動了,說:「馬勇,你能這麼說,算你還有良心和眼光!」
這一日,太陽紅得又不十分好了,紅得很勉強掛在天上。天色灰淡著,國家也出了點兒事情,各地陸續都發現了禽流感,都開始宰殺家禽,共和國的雞死了一些又一些。但張琪的心情卻很好,張琪和俞曉紅的愛情進展順利,輪到張琪感到自豪和幸福了。但張琪在幸福之餘也很焦急,他想和俞曉紅的關係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再進最關鍵的一步,於是張琪請馬勇在「牛車水」大酒樓吃海鮮,有事相求馬勇。
馬勇這時候什麼都承認,說:「對,我瞎了眼了,我是色盲。」
張琪說:「那我可吃你的螃蟹了。」
張琪震愕。張琪震愕地看著馬勇像看見了一個基地組織分子。
馬勇首先糾正張琪:「什麼叫『我們家俞曉紅』?俞曉紅現在是大家的,就像太太口服液屬於全體消費者!」然後馬勇驚訝地詢問張琪:「怎麼了?怎麼才談了幾天就不談了?」
馬勇嚴肅地說:「趙慧,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談談,你太溺愛孩子了,你的培養方式有問題。我這是在教育孩子,教育孩子不能心慈手軟——」
馬勇此時還不無得意地笑著,期待能得到趙慧的誇獎。馬勇不無得意地笑著朝趙慧扭過臉去,一望之下,怔住了:趙慧的臉陰沉了下來,像幹部一樣地瞪著他。
張琪笑著說:「馬勇你怎麼那麼了解俞曉紅啊?」
馬勇有一點無賴地捏著張琪的車鑰匙,鍥而不捨地說:「哥們兒,談談談談,再談談!」
俞曉紅不光帶來了菜蔬魚肉還帶來了她做飯的圍裙,是一件白地碎花的小肚|兜,馬勇過去搗蛋寫的幾個字還留在上面:老婆大人之御用龍袍。」
張琪有一點震動。張琪相信這是真的了。王俊民是俞曉紅她們晚報的老總,剛步入中年,英挺且很儒雅,手底下文筆很好,他不屑於寫小說、電影、電視劇這些他認為是粗淺的文字。他寫散文,散文被公認為最考究最精美也最難工的,王俊民出版的四本散文集被圈內公認最有才氣也最尖刻的著名畫家兼散文名家×××認為是「還能看」,×××要說誰的文章「還能看」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王俊民對於俞曉紅這樣三十齣頭追求唯美的知識女性來說具有禽流感一樣的感染力,無可救藥,何況還有同一個單位上下級這種關係。張琪於是相信這是確有其事了。張琪小心翼翼地問:「那俞曉紅是不是讓王俊民給……給辦了?」
俞曉紅沒有戳穿馬勇,她又說:「我剛才好像聽你說,男人愛|女|人要像父親愛女兒一樣?」
馬勇糾正說:「是前妻!」
張琪堅決要走,吊著臉嚴厲地說:「馬勇,你把鑰匙給我!你給我!」
馬勇笑了,微笑地拍著張琪的瘦肩說:「這就對了哥們兒!要不那麼多的男人,千頃良田,萬畝莊稼,我怎麼就單挑了你這棵蔥呢?還不是你這棵蔥好啊!」
馬勇說:「下面還有台詞哩!中國足球隊說:球場上的門我是射不進去的,我找了半天只能來射你這個門了!肚臍眼,我愛你,今後我會奮力拚搏,讓我們來生個中國足球二隊吧!」
馬勇不耐煩地說:「假的!我誑你哪!我給你下套哪!」
俞曉紅酸溜溜地說:「馬勇你知道你喊兒子的聲音像什麼嗎?像貓叫,特諂媚!」
俞曉紅笑著說:「馬勇你想想,你剛才那些話是誰曾經說過的?」
馬勇說:「那好,我正在辦公室趕稿子哩,沒工夫吃飯,我把你這螃蟹打包帶走吧。」他果真就喊服務員過來把所有的螃蟹都打包,還把張琪要的老醋蜇頭和白斬雞也打包帶走。
趙慧卻絲毫不知情地依偎著馬勇,而且更加柔情蜜意。俞曉紅剛才給了趙慧一種分量,使趙慧覺得今後要對馬勇更加地好,否則就要被俞曉紅比下去了。趙慧的親昵讓馬勇重新又感覺到了幸福,同時也加重了他心底里的一份不安。他覺得自己現在是這樣的幸福快樂,而俞曉紅卻孤獨凄涼,這樣未免不好,畢竟是夫妻一場,馬勇不想看到俞曉紅過得挺慘的。馬勇想到應該幫助俞曉紅一下,應該給俞曉紅也找個男朋友,有句老話說,你想讓女人幸福嗎?那麼就給她愛情吧!只有愛情才能讓女人雨露滋潤起來。另外趕緊給俞曉紅找個伴兒讓她嫁出去,俞曉紅也好趕緊把東西都搬走,免得他跟女友在家幽會時老是提心弔膽不知俞曉紅什麼時候就會突然來敲門,俞曉紅經常是想起明天要穿一條什麼裙子就會半夜三更來取。於是馬勇就一邊摟著趙慧向前走,一邊想著應該找個誰來給俞曉紅做男朋友,來滋潤她一下。
俞曉紅卻說:「我渴了。」
馬勇沉默了之後開口道:「好吧,我告訴你:俞曉紅喜歡猛|男。」
馬勇微笑著把談話引入了主題:「張琪你想,俞曉紅這樣一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女人,如果沒有一幫的男人喜歡她,是正常的嗎?你客觀地說!」
俞曉紅流著眼淚說:「馬勇,你為什麼現在才跟我說你愛我,說你只要還有口氣你都不能再失去我?你為什麼現在才跟我說?我以為你這輩子根本就不會說這種話的!」

馬勇委屈地叫起來:「這怎麼是下流呢?這是人體生理衛生知識,應該讓孩子知道!給孩子講生理衛生知識這是現代科學教育!你的孩子心理髮育已經有些不正常了,他應該真正像個男孩一樣地生活,他應該知道一個男人從小到大是怎麼回事,這怎麼能說是下流呢!」
張琪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得像日本鬼子那樣?」
馬勇笑著說:「那咱們談吧?」
俞曉紅氣得摔了兩個碗。
趙慧生氣地說:「馬勇,這麼小的孩子,你怎麼給他講這個?」
馬勇便開始說:「俞曉紅,首先,你確實很漂亮,五官尤其漂亮。」這是馬勇的伎倆。馬勇明白要讓女人先高興起來,讓談話氣氛輕鬆,你首先就要去誇她們,而最有效果的誇獎就是讚美她們漂亮,即使是一個醜陋粗壯的女人,你都要盡量說她身材不錯,一個女人,你只要想誇她,她身上總是有什麼地方生長得對得起國家和民族,是能讓你誇的。
俞曉紅不滿地說:「這有什麼區別嗎?」
俞曉紅笑著說:「去!沒個正經!」
俞曉紅哭笑不得地說:「馬勇,這孩子得管教啊!這孩子給慣壞了!」
馬勇說:「對,手也挺漂亮。」
張琪憤憤地叫起來:「馬勇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會算計俞曉紅的錢?跟你說實話吧馬勇,我開始還擔心俞曉紅會算計我的錢哩!現在的女人都特功利,沒多少真情實感,要不我遲遲不結婚我為什麼呀?我要愛一個女人,我一切都能給她!」
馬勇笑了,說:「我看你才是螃蟹,不使勁掰你你不露黃兒。」
馬勇說:「這是中國足球隊在向肚臍眼求婚。肚臍眼嬌媚地說:我早知道你會來的,因為只有咱倆合適,都臭!」
張琪說:「馬勇,我現在知道你老婆為什麼你自己不要硬要塞給我了,你老婆確實有毛病啊!對不起,哥們兒,你不要的我也不要,我就是來給你說一聲,謝謝你請我吃了兩頓海鮮,再見。」張琪說著坐進他的二手捷達車,開車要走。
張琪叫起來:「我還開車送她去?我怎麼那麼下賤啊!」
馬勇無比誠懇地說:「張琪,我確實不是跟你開玩笑,我真是想撮合你和俞曉紅。我跟她不合適,所以我們倆離了。我認為你跟她比較合適,再優秀的人他得合適了才行!張琪,咱倆是哥們兒,我才把俞曉紅這麼好的人介紹給你的,當然,我也得給俞曉紅介紹個好的,我認為你也不錯,畢竟我和俞曉紅夫妻一場,我得對她負責。」
俞曉紅笑著說:「過去,就像你剛才說的,老公和老婆,我跟你有啥客氣的。今天我是作為朋友來你這兒作客和幫忙,這客氣和禮貌的話自然就出來了。」
俞曉紅笑嘻嘻地說:「兩口子這是出來逛街哪?」
俞曉紅實在憋不住大笑起來,說:「馬勇你傻不傻呀!你忘了當初介紹人介紹咱倆認識的時候,他就是這麼對咱倆說的,什麼要互敬互諒互相幫助的,你把那些話又都端到這裏來了!」俞曉紅笑個不止,突然她看到了坐在對面的張琪,便不笑了,意識到自己說這番話的不合時宜,臉也紅起來,低頭囁嚅地說:「馬勇真傻。」
馬勇最後又低嘆了一聲說:「都已經過去了,咱倆還是各自好好地向前走吧。」
馬勇神秘兮兮地說:「俞曉紅,我給你看樣好東西你就不生氣了。」
俞曉紅斷然說:「不可能!除非現在伊拉克攻佔了美國!」
馬勇進一步明確地說:「對。她就是跟別人親嘴了,咱還要對她好,甚至更好!」
俞曉紅流著眼淚說:「是有點酸,但酸得特別美麗,像雪萊和拜倫的詩!」
馬勇趕緊說:「沒有沒有沒有!絕對是真情告白!張琪,過去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現在想起來,我整個是一傻×嘛!張琪你可絕對不能跟我學。一個好男人,那就應該是女人腳上的鞋,女人走到哪裡我們就應該緊跟到哪裡,男人活著的任務就是要讓女人幸福。張琪你還不好好陪俞曉紅去逛,趕緊的呀!」
趙慧說:「怎麼個好啊?」
張琪從大街上給馬勇打來電話說:「馬勇,我不想跟你們家俞曉紅談了!」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義憤填膺地說明著他的行為。馬勇正睡在他的爸爸以前睡過的床上,並且還用一隻手摟著媽媽(儘管現在已經把手拿下去了),就像他的爸爸以前經常做的那樣,這讓陳勇剛十分生氣。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生氣了。
馬勇流著眼淚說:「俞曉紅,我給你提點意見行嗎?」
張琪喜不自禁一迭聲地說:「我去買!我去買!我們家的菜地當然是我去澆水!」
馬勇便說:「對,你很智慧。」
馬勇背對著俞曉紅哈哈大笑的臉上在洶湧地流淌著眼淚。
馬勇一看俞曉紅真氣了,忙諂笑著說:「是,我無賴,我無賴!」
趙慧喝斷馬勇:「還解釋什麼!都在那兒明擺著的!那麼小的孩子你就那麼虐待他!」
張琪說跟俞曉紅很難相處,俞曉紅太矯情。張琪說比如就在今天,就是現在,今天俞曉紅約張琪陪她去逛商場,張琪開始挺高興的,便在腋下和衣襟上噴了許多的男用古龍香水,香噴噴地去了。但俞曉紅逛起商場來是沒完沒了,從下午兩點一直到天色漸黑依然沒有休止,這使張琪身上的古龍香水和他最初的興緻勃勃一點點地在商場的空氣中消失殆盡了。張琪是抽煙的人,但商場里是不許抽煙的,張琪實在憋不住,便對俞曉紅提議說能否讓他到外面去抽棵煙讓俞曉紅自己先逛著?俞曉紅不高興了,說:「你怎麼也跟馬勇一樣啊?而且咱們剛開始交往,你就這樣沒耐心了,連這一點點犧牲都不肯嗎?」張琪便忍著,以最大的耐心繼續陪俞曉紅在商場里像兩條魚似的游著。俞曉紅不光要張琪陪她而且要讓張琪以積極的態度參与進來,譬如俞曉紅挑了一件水紅色的女內衣問張琪:「張琪你看我買這件水紅色的怎麼樣?」張琪說:「好。」俞曉紅又挑了一件青綠色的問張琪:「張琪你看這件綠的怎麼樣?」張琪又說:「好。」俞曉紅又挑了一件粉色的問張琪:「張琪你看這件粉的呢?」張琪再次說:「好。真好。」俞曉紅徹底不高興了,說:「張琪你幹嗎呀?你敷衍我呀?你要不願意陪我你可以走啊!」說得張琪一陣陣地眨巴著他的丹鳳眼,在心裏暗暗咬牙,恨不得想抽俞曉紅。張琪氣惱地在電話里對馬勇說:「馬勇,你老婆怎麼這麼難伺候啊!整個一慈禧太后!」
馬勇糾正說:「我是新聞界!」
馬勇心裏一樂,知道這便是把俞曉紅牽進來了,女人一般來說是比較好哄的,只要你把話說到位了,所以說做男人的技巧就是得會說話。但馬勇表面上絕不敢露出一絲得意,同時也不再開一句玩笑,馬勇知道這個關鍵時候一點玩笑就可能穿幫而前功盡棄。所以馬勇無比誠懇無比實在地說:「愛因斯坦那是說笑話,但這個人素質也是不錯的。這個人你認識,就是我們日報記者部的張琪。張琪那人不錯,我覺得你可以跟他交往。」
俞曉紅心裏很舒服。俞曉紅心裏舒服便去摸馬勇的耳垂,這是她過去的一個習慣,過去她覺得馬勇什麼事做得挺好便獎勵性質地去摸他的耳垂,透著點兒親昵。俞曉紅摸著馬勇的耳垂對馬勇說:「馬勇,你今天表現不錯。馬勇,我也不是故意要說你,你說這樣倆人一塊做家務不挺好的嘛,活兒也幹了,倆人還能說說話,你說你擇個豆角削個土豆就能把你累死啊?」
俞曉紅沒有理會馬勇的調侃,過去馬勇覺得俞曉紅某件事情做得不錯,想誇誇她,但又不願意讚美她,覺得酸,便都是用這種半真半假調侃的話來表達謝意的。俞曉紅太了解馬勇了,老百姓說你一撅腚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而用俞曉紅比較文明的話說:馬勇只要一進衛生間,一看他那表情,她就知道他這回是站著方便還是蹲下方便的。俞曉紅將那把雨傘直接擎到馬勇面前,說:「馬勇,這傘是你買的讓張琪給我送去的吧?過去咱們家前前後後有好幾把這樣的傘,那都是你買的,你特愛買這種把手是牛角質地的傘。」
張琪紅著臉說:「沒關係。不過,馬勇,我也覺得你那些話說得噁心了點,你怎麼說得像個科長似read.99csw.com的?你平時不這麼說話呀!」
馬勇不滿地說:「你知道是一個男的就行了,你問那麼細幹什麼!」
俞曉紅禮貌地說:「馬勇,要這樣的話,那我謝謝你了。」
馬勇於是又急了,他深深知道俞曉紅的再婚其實是有很大難度的,俞曉紅面容姣好氣質高雅風情萬千,男人們初見俞曉紅都趨之若鶩像狼直奔肉而去。俞曉紅要挑選再婚的伴侶似乎就像在千頃麥地里揪一顆麥穗兒那樣的輕易,但深入接觸下去,許多男人就會退縮和躲避,尤其是想娶個正經老婆過正經日子的男人們。馬勇認為張琪是俞曉紅下半輩子最合適的婚姻日用品,張琪這一逃跑,俞曉紅就是過了這個村很難再有這個店兒了。馬勇於是果斷地坐進張琪的破捷達車,拔下車鑰匙捏在自己的掌心裏不給張琪,說:「別介哥兒們,別走啊,咱們再談談。」
張琪說:「真沒什麼貓膩?」
馬勇在街頭的冷飲攤上一連吃了三份刨冰,才把火燒火燎的難受壓了下去。
馬勇堅持地說:「你就是個狗嘛!你說我是豬我還不能說你是狗啊?你說你過去像不像個狗?」
俞曉紅撲哧一聲笑了,笑得臉上桃花燦爛,說:「好啊,那你就給我錢吧。」
馬勇想起往事,也不禁憤憤地說:「過去,你一喊我吃飯我就胃疼!你做好了飯,你辛苦,你委屈,你有功,你就像只狗似的朝我嚷嚷,汪汪叫,你要讓我知道幸福不會從天降,櫻桃好吃樹難栽,你要讓我明白你的付出,你要讓我記住你的恩情!俞曉紅,你是很辛苦,你菜也燒得不錯,可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我想,去他媽的,我還不如上外面吃去哩!我上外麵館子里花個二三十塊錢吃得也不比這差。服務員跟我吊臉子,敢!我是吃飯又不是吃氣!」
馬勇流著眼淚說:「那我們說點通俗的,俞曉紅,我們現在來幹壞事吧?」
馬勇不明白:「誰?」
張琪斜視著馬勇,然後冷笑地從兜里掏出錢來要自己結賬,說:「行了,這頓飯還是我來結賬吧,我不會再沾你的小恩小惠把自個兒栽到更深的溝里去了。馬勇,你就跟我說台詞吧,你就忽悠我吧,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嗎?你以為到現在我還看不透你是千方百計要把俞曉紅塞給我好去了你自己的一塊心病嗎?你把哥們兒這兒當廢品收購站了!得,咱現在就打住!」然後張琪堅決地站起來要走,把桌上沒吃完的腰果雞丁和半瓶啤酒都打了包,他認為是他付了錢所以他就要全部帶走,用他常說的一句話道:他這是不給鬼子留下一粒糧食!張琪是個過日子精細的人。再然後張琪又從隨身背的採訪包里拿出一個數碼相機來,放在馬勇面前,說:「馬勇,你不是一直讓我給你踅摸一個數碼相機嗎?我這個相機給你了。這些日子,不管怎麼說,你為了我的事兒,自個兒貼錢貼精力,再不管怎麼說,也是我願意找人家俞曉紅的。這相機你拿著,你要不拿,我真跟你丫急!」這相機值四千多塊錢,是張琪新買的,張琪也是堅決地要送給馬勇。張琪過日子精細卻也心地良善知恩圖報,並且絕不算計朋友沾人家的便宜,所謂處處小氣卻也處處大度,極為節儉也極為豁達,這都是馬勇看重張琪要把俞曉紅託付給他的地方。
張琪的丹鳳眼驟然雪亮,說:「哇,俞曉紅有27萬哪!馬勇你可以啊!」
張琪瞄一眼桌上的菜單又惡狠狠地說:「隨便點菜才能花你多少錢!這裏最貴的菜是腰果雞丁,才十八塊五!」
俞曉紅傷楚地說:「理解到位又有什麼用,都晚了!」

張琪說:「好,就算是比較突出吧。」
張琪則激動得要死,說:「她都跟別人親嘴了還沒什麼?」
張琪說:「哥們兒,你沒事吧?」俞曉紅也說:「馬勇,要不要我們倆中午陪你到哪兒吃個飯?」俞曉紅和張琪完全像兩口子在關心一個他倆共同的朋友。
趙慧要出差一個星期,臨走把兒子陳勇剛託付給馬勇看管。清晨,在馬勇和俞曉紅原來的家裡,趙慧從馬勇暖烘烘的被窩裡鑽出來,一邊往腿上套著長筒絲|襪一邊對馬勇說:「馬勇,這個星期你就住到我家去吧。你就當是先實習做爸爸,好好跟我兒子溝通溝通,將來那也是你兒子,你快點做好進入咱們這個家庭的準備吧!不然弄得每回我到你這兒來,都是匆匆忙忙偷偷摸摸的,要提防著你前妻不定什麼時候就闖進來。」馬勇寬慰趙慧說:「俞曉紅的問題很快就能解決,張琪很快就能把她搞定。」趙慧說:「那也不如在咱們自己家裡從從容容的好啊,反正以後咱們三個人也是要在一起過日子的。」馬勇說:「好吧,那我先去實習實習。趙慧,還有時間,咱們再來一回吧?據說清晨做相當於跑步鍛煉身體。」趙慧看了一下手錶,說:「你不是說俞曉紅八點就要來取她的東西嗎,還有不到半個小時了,人家把襪子都已經穿好了!」馬勇笑嘻嘻地說:「只要八分鐘就夠了,包括一分鐘你脫襪子的時間,現在神舟六號也只要四分鐘就飛向外太空了。我代表政府請求你把襪子脫了。」趙慧卻不笑,趙慧不是一個喜歡和能品味幽默的人,趙慧是國家政府幹部,有些板正,這一點和俞曉紅不一樣,趙慧對馬勇說:「馬勇你把這種事情和政府聯繫起來你不嚴肅,以後你別這麼說好嗎?再說我現在也沒有那個心情了,我一想到你和我兒子別彆扭扭的我就沒那個心情。馬勇你這次一定要和剛剛好好地溝通,培養起感情來!」趙慧堅決地離去了,弄得興緻勃勃的馬勇又一次很掃興。但馬勇覺得還是不能離開趙慧,趙慧是有些板正但其他地方都是好的,趙慧做人板正同時也說明她質樸和認真。趙慧除了上班其餘時間全部都花在了家庭里,洗衣做飯清掃衛生伺候大的照顧小的,趙慧能一天把家裡的電視機擦三遍,儘管她平時看完了《新聞聯播》就要去督促兒子寫作業然後就睡覺了,電視機對於她基本每天也就是半小時左右的功能,而且你絕不用擔心趙慧會有外遇。趙慧的內衣褲都是十塊錢能買三件的那種批發品,她要求勤儉,一個不講究內衣褲穿著的女人一般來講說明她沒有心思去花哨,女人的內衣是穿給男人們看的,趙慧平時就穿著那種三塊五毛錢一條的大褲衩子在家裡爬高上低地忙活,勤勞又勇敢。馬勇經常誇獎趙慧道:「還是咱們政府教育得好啊!」馬勇受夠了俞曉紅的浪漫,返璞歸真,一心要找個能過日子的,而趙慧就是那種能居家過日子的女人,所以馬勇儘管覺得和趙慧相處不夠舒暢但理智地認為還是應該和趙慧繼續下去。於是在趙慧離去后,馬勇便住到了趙慧家裡去,買了一箱的方便麵和火腿腸鹹鴨蛋涪陵榨菜這些東西,因為趙慧叮囑馬勇不要帶著兒子上街去吃飯,除了要節約錢以外,趙慧說一個家老上街去吃飯這哪還像個家啊!馬勇不會做飯,便帶著這些半成品去實習給陳勇剛做爸爸。
張琪警惕地說:「馬勇,哥們兒,青天白日太陽紅,一切陰謀在陽光下可都是藏不住的,冷不丁地你請我吃什麼海鮮?你別是有什麼貓膩吧?」
馬勇隨後又說動了俞曉紅同意和張琪交往,他說動她的過程遠比說動張琪的過程複雜。
俞曉紅的反應是瞠目結舌,腦子一片空白,在意識的空白中眼眶有液體不自覺地滲出來。
張琪掙脫地要走,喊道:「不聊!馬勇,有你這麼耍賴硬要把老婆塞給別人的嗎?」
張琪充滿狐疑地望著馬勇說:「那馬勇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呀?」
馬勇說:「沒什麼貓膩。」
馬勇說:「對!中國的孔融三歲會讓梨,你說孔融他爹又是怎麼教育的呢?」
趙慧笑了起來,耐心地對兒子說:「剛剛,他不是流氓他是馬勇。你知道的,媽媽和爸爸離婚了,媽媽還年輕,媽媽還要建立新的家庭,所以馬勇叔叔就是媽媽的男朋友,朋友總是很要好的嘛,就像媽媽現在和馬勇叔叔這樣。」趙慧還示範地向馬勇身上靠了靠。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暫時饒過了豬排,努力回憶且整理歸納了一下學習收穫,說:「以後,我長大,我會發育,然後,我小雞雞這裡會長毛,這是馬勇叔叔說的。」
馬勇再次展現出來的溫善讓俞曉紅的劍拔弩張戛然而止,俞曉紅不習慣地愣了一下,繃緊的后脊樑隨即也慢慢鬆懈下來,同時不習慣地說:「馬勇,你最近態度怎麼這麼好啊?」
張琪也趕緊地說:「是是是,曉紅,我陪你去吧!」
俞曉紅說:「我根本沒跟他吃飯,我餓著就趕回來了。」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眨巴著小眼睛望著凶神惡煞般的馬勇,他害怕了,他想哭,但不敢哭,憋著哭泣怯怕地去拿碗給馬勇和俞曉紅盛了飯端來。馬勇又教導陳勇剛說:「陳勇剛,你還要說:叔叔阿姨辛苦了,叔叔阿姨請吃飯。」陳勇剛哭兮兮地複述道:「叔叔阿姨辛苦了,叔叔阿姨請吃飯吧。」吃完了飯,馬勇又讓陳勇剛去洗碗。陳勇剛從來沒有洗過碗,一雙小手忙忙亂亂,打碎了一把湯勺,同時讓湯勺的瓷碴把手割破了一點皮,有血滴從小口子里滲透出來。陳勇剛看著流血的手哭出了聲。馬勇找塊創可貼給陳勇剛貼好,然後讓陳勇剛繼續洗碗。陳勇剛放聲大哭,哭泣著,無限心酸無限委屈無限痛苦地把洗潔精像瀑布似的往洗碗池裡倒,因為馬勇對陳勇剛強調必須要用洗潔精把碗洗乾淨。
俞曉紅流著眼淚說:「馬勇我喜歡你這麼對我說!我要你永遠對我這麼說!」
馬勇拍著張琪的瘦肩說:「哥們兒,抓緊行動吧!」
俞曉紅相信了之後眼圈便紅了,說:「你還知道關心我啊……」話語中開始有了一些幽幽酸酸的意思。馬勇趕緊說:「夫妻一場,夫妻一場,我關心你是應該的。」馬勇這麼一說俞曉紅的眼圈越發地紅濕,眼淚開始慢慢地滲出。馬勇知道接下來俞曉紅就會從小包里掏出一些紙巾來,作好在較長時間里擦拭眼淚的準備,然後會說:「你以前怎麼不這樣——」往下便又開始了陳年往事的數落。馬勇過去每次和俞曉紅吵架,事後想補歉地對她好一些,俞曉紅便都是這樣一套程序的輪迴。果然俞曉紅就從小包里掏出紙巾來了,果然俞曉紅就幽怨地說:「你以前怎麼不這樣……」馬勇原本晴好的臉漸漸就拉了下來,接下來按照以往的慣例馬勇會煩,原本想補歉的心情會一下蕩然無存,會很煩地曲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敲擊桌子叫俞曉紅別說了,會說:「你老說這些你煩不煩哪你!」然後俞曉紅會反擊,然後馬勇會接著反擊,再然後便是爭吵升級,又一輪家庭大戰上演。但這次馬勇沒有煩,馬勇很耐煩,他拉下來的臉又慢慢拉回了原狀,並且馬勇又浮起了微笑來,堅決準備不和俞曉紅計較,堅決準備很耐煩地聽俞曉紅對他痛說革命家史。馬勇這樣,俞曉紅卻不說了,俞曉紅說完「你以前怎麼不這樣」后發現馬勇並沒有慣常地敲桌子,便有些不習慣的異樣,說:「馬勇,你如今真是不一樣了,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紳士了呀?」馬勇微笑地說:「我說了咱倆現在是朋友關係了,朋友之間相處,至少我得有禮貌得有點包容吧,我想你也應該是這樣的對不對?」馬勇這麼一說俞曉紅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到馬勇現在是作為一個朋友在給她幫忙,自己再要那樣小肚雞腸沒完沒了地絮絮叨叨,一是沒有道理,二是也顯得低俗了。俞曉紅歷來認為自己在與朋友和同事的交往中不是一個低俗的人,而是一個大氣的人,她換位思考的角度一改變,立刻就又有了分寸,把控住自己,也跟馬勇禮貌了起來。她略作考慮后,便接受馬勇的遊說答應和張琪交往。況且她本來就對張琪有好感,她想馬勇能這樣心胸寬闊地來幫自己也怪不容易的,畢竟給曾經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來介紹男友是要有一些開闊心胸的,自己別辜負了馬勇的這一番好意。
一絲酸酸溜溜的滋味也在馬勇心頭泛起掠過,像一根針在肉上刺痛地劃了一道。馬勇小心翼翼地迴避這個話題,這是他和俞曉紅共同的傷,馬勇說:「都是過去的事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咱倆現在各自的情況不都……不都挺好的嘛。你就當過去的我是個痔瘡,你英明地把我割了,現在走上了健康之路!」
馬勇笑眯眯地說:「哪能呢,我是領你走上陽關道,哥們兒,快行動吧!」
馬勇說:「盡量地猛。」
張琪委屈地嘟囔道:「滾你媽的你少來!馬勇你還是不相信我!」
馬勇又笑著說:「過去咱是夫妻,我跟你客氣啥呀。現在咱是朋友,你是客人,你來幫我的忙,我還蹺個二郎腿在那兒當大爺,我像話嗎!」
馬勇乘機說:「俞曉紅,說真的,我覺得你也應該找一個了。我給你介紹個實實在在的好男人,真的俞曉紅,我真的想給你介紹個朋友。」
馬勇繼續說:「你五官啊,臉形啊,腿啊,都挺漂亮的。」
馬勇於是開始進行說服張琪的工作,道:「張琪,你承認不承認俞曉紅長得很漂亮?」
馬勇想想,說:「還有,你不小氣,你不像一般的女人,為了錢啊,人之間的交往啊,在那摳啊,算計啊,相互間翻老婆舌頭傳閑話啊,你從來不,你挺大氣的。」
張琪感激地說:「哥,謝謝了啊!」
張琪說:「那不行,不能慣她這個毛病!馬勇,我不跟你老婆談了,你把她領回去吧!」
馬勇撩起他的汗衫,露出他圓滾滾的肚皮,在肚皮上,他又畫了一個小人跪在肚臍眼旁邊,手裡拿著一朵玫瑰花,馬勇說:「當哩個當,趙慧你看!」
趙慧生氣了,說:「你還管著媽媽了!為什麼不行?」
張琪也臉紅了,想想,也覺得好玩地笑起來,同時也有了一點點彆扭。
俞曉紅和張琪終於坐在了「牛車水」大酒樓里一張餐桌的兩端,中間相隔著螃蟹、王八和馬勇。馬勇覺得自己應該先說點什麼,介紹人在這種場合似乎都是要先說點什麼的。於是馬勇便說:「張琪,俞曉紅,你們兩個也都認識,我也不用多作介紹了,反正就是毛主席說過的那句話:你們從五湖四海走到一起來了。我要說的是,希望你們倆人好好相處,互相幫助,互敬互諒,增進了解,培養感情,發展——」馬勇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他覺得自己說這些話就像個幹部,同時他看見俞曉紅在笑。
於是馬勇便想到了張琪。
張琪和馬勇同在日報記者部做記者。馬勇覺得張琪挺合適的。張琪和馬勇同歲,也就是說,他也跟俞曉紅歲數相當。張琪未婚,從理論上來講還是處|男,但馬勇估計張琪在漫漫的革命人生征途上早就破了身了。現在的人沒有那麼老實的,現在即便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在城市裡待的時間長了,都會相互有外遇和別人上床的,何況張琪這一俗人。但馬勇認為一個已經破了身的未婚男人反而更好,他既沒有老處|男的那種各色怪異難以相處,同時又因為未婚而在投入戀愛時就避免了很多的麻煩,譬如張琪就絕沒有前妻和孩子的拖累與攪和,那樣都是很麻煩的。最重要的一點是張琪的性格好,張琪比較柔順隨和,不像馬勇和俞曉紅,倆人都強硬得要命,於是就互相掐,掐到了離婚散夥,而張琪會順著俞曉紅,張琪是一貼膏藥,會把家庭里特別容易磕碰撕裂的日子柔軟地貼合起來。另外張琪還自己有輛車,是一輛二手的「捷達」,別看是二手車,張琪畢竟也算是城市有車階級了。馬勇不想給俞曉紅找個經濟貧寒的男人,現在是市場經濟,連去火車站的公共廁所撒泡尿都要先交五角錢的暴露費,馬勇認為在愛情的經濟基礎上也要對得起俞曉紅。因此馬勇覺得張琪對俞曉紅在各方面都挺合適的。
張琪對此不予認同了,激烈地說:「鳥屁!她為什麼就不能冰清玉潔呢?她為什麼不能堅定地只愛一個人呢?她為什麼就不能對旁的男人目不斜視呢?」
俞曉紅有些異樣地看著張琪,說:「張琪,你就不問問我跟誰吃飯,吃完飯我和他又要幹什麼嗎?」俞曉紅今天穿了一件露背的太陽裙,腋窩處有一粒小小的痣,天然地綴在細白的皮膚上,顯得極其嫵媚。
馬勇於是便牽著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到澡堂去,跟牽一條小狗似的。進得澡堂來,馬勇和陳勇剛除去了身上的每一根布絲,均袒露出剛出生時的模樣。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驚訝地盯著光溜溜的馬勇看,他看出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叫起來:「馬勇叔叔,你真不講衛生,你小雞雞這裏長這麼多頭髮,你臟死了!」陳勇剛這麼批評是有道理的,因為他的小雞雞那裡是光溜溜的,像白玉一樣的潔凈,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完全有理由指責馬勇的齷齪。
馬勇苦口婆心地啟發張琪的覺悟,像張琪在大學里的思想品德課老師。馬勇說:「這是愛情競爭。即使結了婚,夫妻之間也依然存在一個愛情競爭問題。你越大度,越能夠包容,越顯得你胸懷寬闊,她就越覺得你好,你的愛情與婚姻就越穩固。就像養狗,那狗要是跑出去到別處去野了,你要照樣對它好,照樣照顧它吃,照顧它喝,給它洗澡。它要是睡眠不好,你還給它買腦白金,那它不管跑出去多遠最後還得回家來。相反,它要跑出去野了,它回來你踢它,踹它,那就有可能把它打跑了,它再也不回來了。對待狗和對待愛情是一個道理。張琪我不是早跟你說過嗎,你就只當我們男人是養狗的,你就大度一點,啊。」馬勇邊說邊不時撫摸著張琪的頭,一副親切慈愛循循善誘的樣子,真如同導師一般,希望張琪能夠覺悟。
馬勇說:「放屁!我就能頭上頂點綠啊?」
俞曉紅說:「那怎麼辦呢,我就這麼個性格,我就這樣了。」
俞曉紅流著眼淚說:「當然!現在不幹壞事還什麼時候幹壞事!」
馬勇聽從了俞曉紅而改口道:「我能把警察打好幾溜兒跟頭!」
馬勇一臉英明地告訴他:「你要大度。」
俞曉紅還是一下就瞪起了眼,這是她的本來面目,她跟馬勇一生氣就瞪眼睛。俞曉紅瞪著眼對馬勇說:「你煩我了?我大姐家沒地方放,我樂意放在那兒!那房子也有我的份兒,房改的時候我也掏了錢的!」她一轉眼看見趙慧正看著她,立刻又親切地笑起來,說:「趙慧你看,馬勇有時候就是不太講理,他以後要跟你不講理你千萬別跟他服軟,別讓他養成了習慣老欺負你,但馬勇同志總的來說還是蠻不錯的,我們倆就是性格不合,你們繼續,我走了,再見。」她拿著鑰匙輕快愉悅地邁著步子向對面的一家商場走去,活潑得像一頭小鹿。
趙慧重又親昵地挽起馬勇的胳膊向前走,說:「你前妻挺好的呀,氣質好,心胸開闊,你看她心胸多開闊呀,一般女人很難做到這樣,是吧馬勇?」
張琪一上車便惡狠狠地破口大罵,罵馬路的堵車,罵行人的擁擠,罵警察長相險惡,一路上見什麼罵什麼,發泄著心中的痛苦。原本好脾氣的張琪自從和俞曉紅談戀愛之後經常就會這樣暴躁起來,俞曉紅太折磨人了。張琪開車直奔馬勇住處的樓下,走進樓邊的一家小飯館里去,馬勇正在小館里坐著等他。張琪走進來惡狠狠地瞪著馬勇說:「馬勇你知道我現在想幹什麼嗎?」
俞曉紅說:「那你承認你過去是瞎了眼了,是吧?」
馬勇就走了。
張琪不禁表示懷疑,說:「真的?」
馬勇說:「那行,那你就買吧,反正這條小狗現在是歸你養了。對了,一會兒你買了衣服別這麼直不楞登就給她,你買個草編的籃子,商場工藝品櫃檯都有賣的,籃子里你再放點花兒。你可千萬別買玫瑰花什麼的,俞曉紅認為那太常規,俗了,你就買一捧向日葵放在草籃子里,俞曉紅喜歡那種自然的田園的味道,然後你把水紅色的襯衣放在金黃金黃的花上,送給她,她一準兒就得樂。俞曉紅不是一個貪小的人,她絕不在乎一件衣服,她要的是男人把她喜歡的那種情調捧給她,她就是那麼個品種。」
俞曉紅望著馬勇說:「馬勇,都是我連累了你,我不該讓你去管教那孩子。你需要我為你做點什麼?我為你做什麼都願意!」俞曉紅凝望著馬勇的眼神透著為他的焦慮,她的焦慮是深深而又真切的,且去了平日所有的矜持完全袒露著,焦慮中包含著所有的情愫:心疼,憐愛,難過,以及真的想做點什麼的急切。馬勇熟悉俞曉紅的這種眼神,那是過去有一次馬勇下鄉採訪被驢踢了,踢得很重,踢到了睾丸,馬勇被拉到醫院來時氣若遊絲。俞曉紅以為馬勇要死了,便是以這種眼神望著馬勇號啕大哭。俞曉紅剛跟馬勇吵完架發誓要再理馬勇就是本·拉登的孫子,但在那天那個時刻卻像個市井婦女似的悲聲大放,人在某個時刻會去了一切遮掩和偽飾暴露出心跡來,俞曉紅此刻便是這樣毫不掩飾地對馬勇袒露著她的心跡。馬勇的心被俞曉紅的眼神狠狠地割裂了,割裂得很疼,疼極了,疼得他陣陣心悸,陣陣悸動抽搐著,馬勇差點受不了又要哭了。
馬勇舀起一勺湯送到嘴邊,突然自嘲地笑了,接著俞曉紅也笑了起來,倆人共同想起了陳勇剛,倆人都完全把今天的主角忘記了,都習慣地以為還是過去二人的世界,有點沉浸於其中而遺忘了其他。俞曉紅幽幽地說:「馬勇,我忘了你如今是有兒子的人了,你如今還得照顧你兒子。」馬勇臉紅了,神情不大自然,接著又用調侃來沖淡尷尬:「啥兒子,那是別人製造的產品,我如今不過是幫著保養和維修一下。」
俞曉紅說:「馬勇你過去就像個好吃懶做的豬!你自己說你是不是?」
馬勇看著勤勞的陳勇剛,看著自己和俞曉紅的教育成果,也是滿心歡暢,嬉笑著說:「那是!咱倆配合,天衣無縫。咱倆搭檔,你是西瓜我是皮,你是糖醋我是魚,你是肯德我是雞。」
馬勇說:「還有,你很聰明。」
俞曉紅翻了馬勇一眼,說:「討厭!」
張琪吊著的臉稍稍晴朗了一些:「好,我承認俞曉紅漂亮。」
這時候張琪拎著一草籃子的向日葵過來了,金黃的向日葵上放著那件水紅色的女內衣,商場里頓時像走過來一塊田野,似有風在草尖上吹過,氣息淡淡的,青澀著,是青草的味道。張琪把籃子遞給俞曉紅,囁嚅地說:「曉紅,剛才是我態度不好,對不起了。」俞曉紅意外地接過張琪遞給她的金黃與嫣紅,心情頓時清爽,黯然一掃而光。俞曉紅一看就知道這是馬勇的點撥和建議,只有馬勇才知道她喜歡這些小小的別緻的風情,心裏不禁很湧起一些暖意的感動,但俞曉紅並不說破。俞曉紅把煙遞給張琪,說:「謝謝你。剛才首先是我態度不好。這個給你。張琪你悠著點兒抽,煙抽多了不好。」張琪拿著那條煙,萬沒想到,一時不知說什麼好,瞠目結舌著,表情就像一隻巴伐利亞呆狗。
趙慧則在低頭思考。這時候的趙慧已是周身嚴整,她不光扣好了被馬勇解開的衣扣,連襪子都穿上了,把不該袒露的肌膚都在馬勇面前嚴正地遮蓋起來,讓馬勇看得陣陣地透心涼且陣陣地焦急,想著怎麼再給她解開。趙慧經過思考後,嬌柔已徹底不再,恢復了檢察院幹部平日的嚴肅,嚴肅而有禮貌,是那種冰涼的禮貌,是平日跟工作調查對象談話接觸時慣常的神態,禮貌得讓你感到寒冷。趙慧便以這種禮貌對馬勇說:「馬勇同志,介紹人介紹我們認識,我覺得你是一個記者,文化素養社會閱歷都還不錯,覺得我們倆如果能結合,將來在工作和生活中能取長補短相互幫助。但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我們之間有比較多的分歧和比較大的距離。馬勇同志,我們還是結束這種關係吧,請你現在走吧。」趙慧說著把衣領處最後一粒扣子也扣嚴實了,堅決不再讓馬勇同志看到不該讓他看到的每一厘米春光。
俞曉紅笑噴了,連連罵馬勇道:「馬勇你不要臉!你還把肚臍眼都露出來!你真不要臉!」
趙慧也驚嚇地瞪起眼說:「陳勇剛你幹什麼呀?」
俞曉紅想起往事,不禁恨恨地說:「過去我在廚房裡做飯,煙熏火燎汗流浹背的,你在那看電視等著吃,像個大爺似的!你今天怎麼不當大爺了?」
俞曉紅有些憔悴,這是馬勇自己感覺出來的。俞曉紅表面上看上去絕不憔悴,她化了妝,眉眼和嘴唇都精心地描繪過,這使她在一街的行人中顯得很鮮亮。而且她還春風得意地微笑著,於是馬勇知道俞曉紅這就是憔悴了。俞曉紅過去從來不這麼精益求精地化妝,而且她也從來不隨便對人微笑,她總是素麵朝天帶著她一貫的冷傲行來走去,那是她對自己充滿了自信,不屑於用化妝和微笑來修飾自己。現在俞曉紅化妝並且對人微笑了,於是馬勇便知道俞曉紅獨自一人過得不好,她在精心修飾和遮掩她的凄涼。
馬勇心裏說:過去咱倆天天一起睡著,我天天誇你漂亮,我有病啊?有天天誇枕頭漂亮的嗎?但馬勇不能這麼說,馬勇嬉笑地說:「過去,我不是當局者迷嘛。」
馬勇是個魁梧的人。馬勇搖晃著他魁梧的身子走出酒樓去。馬勇走出酒樓卻沒有離去,馬勇很魁梧但心卻很細,他靠在酒樓門前的暗影里偷偷觀察裏面的張琪和俞曉紅,果然就看到了讓他不放心的一幕。馬勇事先就估計到張琪和俞曉紅可能會彼此拘謹,無法順利發展九-九-藏-書,可看到的比估計的還要糟糕一些:張琪和俞曉紅都僵硬地低頭坐著,誰也不先開口說話,倆人身後不遠有個酒樓請來的演奏小姐正在用二胡演奏《江河水》,聲調凄婉,烘托得倆人愈發不像是來相親的倒像是來泣別的,這讓馬勇又是一陣暗自咬牙。於是馬勇掏出手機來給張琪打電話,待看到那頭張琪被驟然而響的鈴聲所驚動也拿出手機來接聽的時候,馬勇趕緊說:「張琪,別出聲,是我,馬勇,你聽著就行。」然後便開始訓導張琪:「哥們兒,你行動啊!你對她說點什麼呀,哪怕你說今天天氣不錯,或者你說中東的局勢,你不是專管國際新聞的嗎?要不你說你們家有蟑螂,總之無論你說點什麼也比兩個人呆坐在那兒強啊,像兩個兵馬俑似的!哥們兒你別滲著了快行動吧!」馬勇的訓導起了作用,馬勇看到張琪放下手機后把一隻螃蟹夾起來放到了俞曉紅面前的小碟里,像憋著尿一樣哆嗦地說:「俞曉紅你吃螃蟹吧。最近中東的局勢你知道嗎?」俞曉紅嫣然一笑,說:「好的,謝謝。中東的局勢我是知道的,本·拉登還沒被抓住。」馬勇也笑了,心想:行,戰鬥打響了。
馬勇說:「真沒有!」
張琪冷笑地:「什麼事兒?又是祝英台給梁山伯戴綠帽子的問題?我不聽你瞎扯!」
馬勇想了想,起身去了一趟衛生間。從衛生間回來,馬勇神秘兮兮地對趙慧笑著說:「趙慧你別生氣了,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馬勇臉變得蒼白,說:「兄弟,你聽我解釋——」
馬勇乘機說:「張琪,你看人家俞曉紅,多大度,多細膩,多體貼,你再看看你!俞曉紅讓你陪著逛商場你還不耐煩,你還跑出去抽煙,你那破煙一會兒不抽你會死呀?你慚愧不慚愧呀?還不好好再給俞曉紅道歉!」
馬勇是微笑著說的。馬勇竭力微笑著想說明他很輕鬆散淡並不十分在乎。但張琪還是感覺到了馬勇的痛苦。張琪感覺到馬勇微笑著攥著他的手臂像打擺子似的在瑟瑟顫抖。於是張琪本來想窺聽別人隱私想玩味于其中的想法就有所改變,開始為好朋友的痛苦而有一些心情酸澀。張琪想安慰一下馬勇,努力想把沉重搞得輕鬆起來,嬉笑地說:「哥們兒,別痛苦,別痛苦,都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我來咱們報社以前的單位是商標局,局長的老婆就跟別人有染,局長很生氣,還跟司機一起去捉過老婆的奸。馬勇,你想,連局長的媳婦兒都讓人辦了,你連科長都不是,你就想開一點,啊,想開一點!」
馬勇耐心地給陳勇剛做工作說:「陳勇剛,方便麵都是泡著吃的。」
張琪真想抽馬勇了。張琪說:「馬勇,俞曉紅現在要還是你老婆,你還會這麼跟沒事似的嗎?你老婆都跟別人親嘴了你還會對你老婆好嗎?」張琪瞪著馬勇,讓他回答這個問題。

俞曉紅沉浸在她的感傷中,說:「我就這樣兒。他受不了他去找別人!」
馬勇這麼一說俞曉紅相信了,她當然知道張琪,而且她對張琪印象也不錯,湊巧的是她對張琪的好印象也是來自張琪的那雙手。那次張琪隨馬勇來家作客,她和張琪握手的時候,發現張琪的手十分清潔,指甲修得整整齊齊,還用小銼子把指甲邊緣的毛刺也打磨得光光滑滑,俞曉紅便對張琪有好印象了。俞曉紅一直偏執地對清潔的男人有著良好印象,喜歡男人經常注意修剪指甲和衣領里永遠散發出肥皂的淡淡清香。俞曉紅後來幾次對馬勇說過:「你們日報的張琪素養挺好的。」所以馬勇一對她提張琪,俞曉紅就相信馬勇是認真的,真是當回事地來給她操辦這樁事,並沒有敷衍她。
張琪看見了俞曉紅的眼淚。張琪看見了俞曉紅的眼淚便知道自己完了,一個女人能為另一個男人流淚說明什麼?就像腳氣膏能治腳氣一樣地清楚。張琪凄楚地長嘆一聲,他想說點兒什麼,又覺得說什麼也說不清楚,張琪便什麼都沒說地走了。
趙慧在兒子走後關上了卧室的門,傷心地並痛切地說:「馬勇,你真可以啊!」
俞曉紅說:「我不喝水,我就想看看你。」
馬勇也笑了。馬勇笑著說:「說偽軍是有點跟你開玩笑,但意思相近。你看過電影《紅高粱》吧?那裡面,姜文演的那個轎夫一把就把鞏俐演的那個新娘子扛起來,扛起來就往高粱地里走,走到高粱地里就啪地往地上一放,然後那女的就棒打都打不走雷劈都劈不走地跟那轎夫過了一輩子,這就叫男人的豪放和陽剛!男人的陽剛男人的那個勁兒把女人征服了。你就那個勁兒,那樣就成,明白了嗎?」
馬勇哈哈大笑起來,隨即也鬆弛了,說:「是,是,是,那我就別裝幹部了,我說句人話吧:我是把你們倆拉扯到一塊兒了,你們就好好地處吧。我呢,也別在這滲著了,我現在就去買單走人,你們倆往下發展。」馬勇說著站起來,張琪卻一把拉住他,堅持說這頓飯必須由他結賬,馬勇瞪起眼說:「哥們兒你這是罵我啊!」又說:「俞曉紅給我做了七年的飯,我請她一頓還不應該嗎?」馬勇這麼一說,俞曉紅的眼圈又有些要紅濕的跡象,馬勇懊悔得心裏一陣一陣地咬牙,心想自己真他媽不會說話!於是馬勇趕緊到前台買了單,走了。
馬勇說:「你幹嗎?剛才我不是給你買過水了嗎?」
馬勇卻沉重地望著俞曉紅的背影,他知道俞曉紅這就是快要哭了。
張琪便沒有阻攔地揍馬勇。張琪痛苦得瘋了,但瘋得還尚存一些理智,張琪指著馬勇的一個部位說:「馬勇,我不打你的這個設備,你還沒有生孩子,我不想讓你這輩子當不了爹。」對馬勇身體的其他部位張琪毫不手軟,瘋打狠打。張琪打著打著,把自己都打哭了,張琪流著眼淚痛罵馬勇是飼養場的雞,早晚也要得禽流感而去世。張琪此刻太恨馬勇了,覺得馬勇是個十足的反革命,一輩子都打擊不夠。俞曉紅驚愕地看著人高馬大的馬勇被瘦小的張琪打得滿地亂滾卻堅決地不還手,真像個沙袋似的任張琪捶打。她焦灼之中百思不解,在她的記憶中,馬勇何曾是這樣的啊!馬勇是個受了一丁點委屈都要立刻反擊都立刻要找補回來的主兒。馬勇有一次在家破天荒地做了一鍋麵條等著俞曉紅回來吃,俞曉紅回來沒有看見麵條,她先看見都十二點多了馬勇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便沒好氣地罵馬勇天天懶得都像個豬。馬勇頓時覺得委屈了,馬勇認為自己天天懶但今天並沒有懶,馬勇把俞曉紅拉到麵條鍋跟前讓她看同時讓她道歉,俞曉紅看見了麵條但耍賴地不道歉,俞曉紅說我是你老婆你就不能讓讓我啊。馬勇說我憑什麼要讓你呀?你比我多長了一條十二指腸還是怎麼著啊?馬勇過去拿了俞曉紅一管挺貴的口紅就往痰盂上畫,把痰盂畫得五眉六道的,聲言俞曉紅如果不道歉就用俞曉紅的口紅把家裡的痰盂描畫成俞曉紅,馬勇跟他犀利的嘴一樣絕不饒人也絕不吃虧。俞曉紅不明白馬勇今天這是怎麼了。張琪在瘋狂之中也漸漸地感覺到了馬勇的反常,他停住了手,說:「馬勇你為什麼不還手?你藐視我啊?」張琪豪邁地叫馬勇站起來跟他打。張琪儘管瘦小但還想在俞曉紅面前表現得很男人。

十四

馬勇諂媚地說:「那你點兩份腰果雞丁。」
馬勇說:「喲喲喲,小狗!你犯了錯,一轉眼你又把自己弄可愛了!什麼東西一帶小都變可愛,小蒼蠅比蒼蠅都聽著要順耳一點,俞曉紅你可真會說!」
陳勇剛很成熟地勸告媽媽道:「媽,這個人不行,你快讓他下崗歇菜去吧!」

俞曉紅伸出手來:「還有手哪,我手也挺漂亮的!」
張琪說:「對,這我不否認。」
馬勇心裏一酸麻,他想再說點輕鬆散淡的話把這種酸麻遮掩分散出去,但他努力了幾次說不出來,馬勇的調侃被堵塞了。
張琪說:「那他們不會在包廂里嗎?」
馬勇小心地賠著笑說:「知道,現在你想抽我。」
俞曉紅看著馬勇罩在燈光里垂眉低目委屈的樣兒,也柔軟了起來,輕聲地說:「那你想給我介紹誰啊?你說的這個愛因斯坦,我認識嗎?」
馬勇便深入地說:「俞曉紅,不是我說你,你有時候確實不可愛。就因為你漂亮也聰明,所以你就認為男人找了你都應該高興地拉屎都唱著歌兒,男人就該處處寵著你,一旦寵得你認為不到位,你就不高興,就要耍脾氣,只顧自己不顧別人,時間長了,你的漂亮也看夠了,你說哪個男人能待見你?你找八十個男人最後也得跟你離!愛是互動的,你要讓男人愛你,你自己就得可愛。今天我是作為朋友真心地跟你說這番話的,過去我一說你就跟我吵,今天我希望你能認真想想。」
俞曉紅愈發地笑了,嘴角翹起了一道小彎,馬勇知道俞曉紅這是真笑了,過去她和馬勇在家裡吵架佔了便宜就是這麼笑的,笑得嘴角翹成彎彎的月亮。俞曉紅翹著她的彎月亮笑著說道:「好,不打攪你們了,馬勇你把鑰匙給我。」
張琪臉刷地一下紅了,氣急敗壞地叫道:「馬勇你胡說八道什麼呀!」
俞曉紅悄聲提醒和糾正馬勇:「別說打老師。別破壞老師在孩子心目中的威信。」
馬勇於是急了。馬勇一心想讓俞曉紅的婚姻有個著落,作為男人,他深深知道一個漂亮的女人獨自在社會上長期耍著單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多少已婚和未婚的男人都會惦著她,像狼惦記著肉。漂亮的女人與狼共舞,一不小心就會被哪只狼給撕裂了,所謂紅顏薄命就是打這來的,馬勇一想到俞曉紅最後要落得凄凄慘慘心裏就有些發澀。馬勇於是便趕緊勸張琪道:「別別別,哥們兒,你別這樣。誰叫咱們是男人呢?咱們男人就大度一點,就包容一點,就讓著女人一點不行嗎?你身上的肉該長哪還長哪又少不了什麼!」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響亮地說:「長大了我會長毛!」
馬勇笑眯眯地說:「你別不承認,我知道你心裏一直都對俞曉紅有好感。過去我沒離婚的時候你來我家,好幾次你一個人都拿著俞曉紅的照片簿翻來覆去地看,有一次我還說你,我說你看過了不就完了嘛,怎麼還沒完沒了?你說這照片照得好,構圖和用光好,你得學習學習。狗屁!那照片是我照的,有的連焦距都沒對準,你是攝影記者,你稀罕跟我學這個?我只是不揭穿你就是了。」
馬勇說:「比日本鬼子溫柔點兒,你就照偽軍那樣處理吧。」
馬勇提醒張琪:「你別真把俞曉紅往高粱地里拽啊!」
張琪說:「我脾氣再好我也受不了她那麼矯情啊!我覺得我就像跟一手榴彈在談戀愛,誰知道哪點不對她就炸了。」
俞曉紅沒有再次戳穿馬勇,她的表情更幽深了些,透著傷感。俞曉紅幽傷地說:「馬勇你還記得嗎,你打我的那次,那天晚上也是在下雨,如果你那次不是打我而是趕過去給我送一把傘,我不會去見王俊民的,我會跟你回家的。」
張琪笑了,是苦笑。張琪苦笑地說:「哥,我都急得要死了,你還跟我打鑔!」
趙慧卻厲聲對馬勇喝道:「馬勇同志請你自愛一點你快走吧!你把你的那個東西也拿走!」趙慧指的是刀郎的音樂帶,那是馬勇帶來的。趙慧不再給馬勇一點伸展和迴旋的機會。趙慧一旦決定了什麼,就如同檢察院一旦決定拘捕案犯便不容更改需立即執行。
俞曉紅是來找馬勇要家門鑰匙的,她要回家取她夏天穿的衣服。馬勇和俞曉紅離婚的時候,倆人商議好的,家裡的存款給俞曉紅,而房子給了馬勇。俞曉紅搬出去暫時住在她大姐家裡,但俞曉紅的東西都還放在現在已經是屬於馬勇的房子里。俞曉紅時不時就要過來取一點,這讓馬勇很煩。俞曉紅在看見馬勇的同時也看見了馬勇身邊的趙慧,趙慧正一隻手親昵地插|進馬勇的褲兜里,同時身子像怕冷似的依偎著馬勇。俞曉紅春風得意的微笑更加在臉上洋溢了起來,笑著招呼馬勇和趙慧道:「嘿,你們好!」這笑眯眯的招呼使馬勇心裏顫了一下,他知道俞曉紅這就是受刺|激了,她用誇張的笑想說明她毫不在乎,這就說明她在乎了。俞曉紅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她在過於使用她的聰明時往往就顯出笨來,比如她此刻在竭力掩飾自己的心境就不免要露出機巧的痕迹,讓馬勇一眼就能看穿。再沒有比馬勇更能洞徹地理解俞曉紅了。
俞曉紅走到馬勇面前望著他,表情又幽幽的,又是那種經歷了情感起伏之後深遠的注視。

十三

馬勇急了。馬勇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而且把自己充分調動起來了,而且馬勇已經好久沒有做|愛了,而且馬勇已經向所有的人宣布了他和趙慧的關係,包括向他的父母。馬勇不願意讓親朋好友和世人看到他在個人情感生活上是個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者,是個十足的倒霉蛋,馬勇實在不願意這樣失敗地離開。馬勇嬉笑著哀懇趙慧道:「慧慧,慧慧,好慧慧,有分歧我們可以慢慢談慢慢溝通嘛,而且現在都晚上一點了,我們小區的大門都鎖了,你這個時候讓我上哪兒去呢?你至少讓我再過一夜嘛。我是有毛病有缺點,你們檢察院和法院不都講要幫助和挽救有社會污點的人嗎?你就當我是失足青年,你就幫助和挽救我一把行不行?你就當是對我扶貧了行不行?你就對我扶個貧!」馬勇說著笑著去拉趙慧,想以幽默和親昵來化解趙慧的冰冷,和她再度親熱。馬勇知道只要和女同志有了肌膚之親,把活兒做漂亮了,一夜春風化雨,到天亮她們的態度都會轉變的。
馬勇說:「我不跟你開玩笑,我知道你對俞曉紅,就是我前妻,一直都有想法,對吧?」
馬勇說:「俞曉紅就是想拿這個勁兒。女人嘛,你就照瓊瑤那戲里的女主角去想象,都是那麼神經兮兮的,你就理解了,你就讓讓她,啊。」
馬勇搖晃著他魁梧的身軀出得門來孤單地走在大街上,他覺得很不好受。馬勇已經解開了趙慧的扣子卻不能把愛進行到底,所以馬勇覺得不好受了,周身如火焰焚燒。馬勇苦笑地想到要是以後他和趙慧結了婚,難道還要在卧室的大床上撐起一塊塑料布來嗎?就像塑料蔬菜大棚似的,他和趙慧像兩棵白菜躲在裏面,以防止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一桶涼水劈頭蓋臉地澆下來?那種日子可怎麼過啊!由此馬勇便想起俞曉紅的好來了,起碼俞曉紅沒有一個會朝他潑水的兒子,即使有兒子,那也沒關係,那也是他馬勇自己的產品,他完全可以把小傢伙捉過來,揍他的屁股,然後讓他乖乖地回去睡覺。但趙慧的兒子他卻是不能打的,那是別人的產品,打不得的,他只有耐心地和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商量,如果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不同意,他只有乖乖地從床上下來穿上衣服走出門去,夜半三更流落街頭。
馬勇還是用調侃來抹淡酸澀。俞曉紅淺淺地笑了笑,神情幽幽地,也不再說了,繼續做飯。俞曉紅切著肉,突然發現了什麼,有點驚異地叫起來:「啊喲,馬勇,我才發現噢,今天太陽真是從東南西北一起升起來了,你今天居然也進廚房幫我擇豆角削土豆皮兒了!」

十一

張琪有一點觸動。張琪說:「馬勇你今天說話挺深刻啊!我發現你今天有點像個科長了。」
馬勇只好帶著他的刀郎訕訕地走了。
張琪更驚詫了:「那你——?」
馬勇說:「你琢磨去吧,區別大了。」
馬勇只好痛苦地說:「是……王俊民。」
俞曉紅氣得摔了一個碗。
俞曉紅余怒未消地說:「你說你是痔瘡,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說的啊,我也覺得你確實有時候賴了吧唧的特讓人可氣,恨不得拿刀把你割了去!你說你是不是特讓人可氣?」
馬勇流著眼淚說:「你以後說話別這麼特文化行不行?什麼美麗得像詩一樣,人家會說你太矯情太做作。再說現在哪還有人看雪萊和拜倫的詩,現在連青蛙都改聽二人轉了,你以後說話常人化一些通俗一些行嗎?」
馬勇說:「就是還沒瞄上什麼主兒?」
馬勇便在大床上等待著。馬勇在床上並不閑著,開始作一些準備。馬勇把一卷衛生紙拿來放在床頭柜上,準備完了好擦。馬勇又把一塊毛巾鋪在床單上,免得污了被單。馬勇再把水壺和杯子也拿來放在床頭柜上,準備完了倆人口渴了好喝水。馬勇作好了物質方面的準備又開始作精神方面的準備,馬勇把《2002年的第一場雪》的音樂帶放進錄音機里,讓刀郎在卧室里唱響著:「2002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以往稍晚一些……」馬勇認為這首歌很催情,很適合在這種時刻唱。然後馬勇看著自己這些精心的準備,笑眯眯地,他笑眯眯地在床上等待著。
馬勇在驚愕中忘記了再次糾正張琪,驚愕地問:「哥們兒,怎麼又不談了?」
俞曉紅卻沒有接錢,刮目相看地望著馬勇,眼裡的神情怪怪的,說:「馬勇,我發現你現在變得真是不錯啊,你以前怎麼不這樣呢?你以為我會要你的錢嗎?像你說的,不就是寵條小狗嗎?只要說得我心甘情願了,不就是喂狗嗎?」俞曉紅起身就去煙酒櫃檯買了一條軟中華煙,拿給馬勇看,說:「這狗食夠檔次了吧?」
張琪聞言一愣,不朝馬勇哈氣了,驚詫地望著馬勇,然後壞壞地笑了,人類猛然窺見別人這樣的隱私一般都會饒有興趣地壞壞地發笑,滿足了人類特有的窺陰癖好,還有點玩味,還有點嚮往,還有點放大的幻想。張琪就是這樣望著馬勇曖昧地笑著。張琪笑著說:「那你說說。」然後張琪又強調地說:「你別給我編啊!」張琪要聽真實的,這才過癮。
馬勇走過去挨著俞曉紅坐下,說:「又提前來更年期了?」
馬勇又恢復了他不無真言的調侃:「據說,盧梭是干過一百零四件壞事和錯事才寫出《懺悔錄》那部曠世之作的,我壞事沒幹到那種波瀾壯闊的程度,我感悟還沒那麼深,我這也就一篇檢查稿吧,也就一治雞眼的廣告。我犯的是最低級的錯誤,其水平在腳層面以下,供你做個參考藥方吧。」張琪說:「去!我跟你說正經的。你說的話有點道理,我琢磨琢磨吧。但俞曉紅老這麼紅杏出牆我還是受不了!」馬勇著急地勸解張琪道:「要包容,要包容!哥們兒,你得這麼想:那杏子有時候讓人摘一個兩個去,那樹不是還在你們家院子里長著嘛!就像老百姓說的:蘿蔔拔了那坑還在嘛,那地還在嘛——」突然馬勇像被噎住了似的不說話了,張琪也驚詫地睜大了眼,兩個男人都驚詫地望著飯館門口。
張琪是記者。張琪是記者見多識廣,自然就明白馬勇說的確實他媽的是這麼回事兒。張琪想明白了之後不免很有些沮喪。張琪沮喪地問馬勇:「那我怎麼辦呢?」
馬勇卻在笑。馬勇把自己魁梧的身軀笑成了一團和氣的彌勒佛。馬勇堅決地抱定誠懇到底和氣到底友愛到底的原則,堅決不和俞曉紅計較,堅決把自己的角色貫穿到底。馬勇微笑地說:「哦,那我失言了,俞曉紅,對不起,你別生氣了,你喝點水吧。」馬勇起身去買了一瓶礦泉水和一包衛生紙來,擰開蓋,用衛生紙把礦泉水瓶口仔細地揩拭一遍,然後遞給俞曉紅,讓她喝,俞曉紅是個講究的人。過去馬勇從來不為俞曉紅這麼干,認為俞曉紅太他媽矯情,但現在馬勇像陽光一樣燦爛地微笑著為俞曉紅這麼效勞。
趙慧更加地不笑,說:「無聊透頂!簡直無聊透頂!」
馬勇像審訊對象一樣被喝愣住,嬉笑也退縮回了皮膚里換作了啞然。
趙慧恨恨地說:「無恥!怪不得人家說你們文藝界的人都亂七八糟的!」
馬勇沒轍了。馬勇徹底的沒轍了。趙慧和俞曉紅完全不一樣,倆人完全不是一個品種,趙慧根本不吃這一套,用通常的話說:這人不識逗!馬勇沒轍地看著趙慧不知該怎麼辦了。
俞曉紅正把臉埋在自己的手掌心裏竭力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馬勇坐直了一些身子,嬉笑也斂去了,認真嚴肅地說:「張琪,我真不跟你開玩笑,我真是要給你介紹個對象,這個人就是我前妻,俞曉紅。我老婆那人挺好的,張琪,你跟她談對象吧。」
馬勇又胃酸起來。馬勇挑揀著老醋蜇頭裡的薑絲嚼了吃了,想以辛辣來壓一壓,但不管用,他的胃裡愈發地酸起來,又像翻江倒海一般。馬勇強忍著酸澀沉默不語。
俞曉紅也笑著說:「他一正經,我就覺得特喜劇,就想笑。」
趙慧更生氣地說:「還怎麼了!這麼點大個孩子,你給他講這麼下流的東西!」
馬勇果然就掏出三百元人民幣來,讓俞曉紅給張琪去買煙。
馬勇著急地說:「趙慧,你聽我解釋——」
馬勇燦爛地笑著,說:「俞曉紅,咱們現在不是夫妻咱們是朋友了,還是那句話,朋友之間,我總得講謙讓和禮貌吧?反過來說,你也得講禮貌吧?」馬勇知道此時必須要把俞曉紅角色的位置改變過來,讓她理性起來,這樣談話就好談了。如果還是夫妻那種角色的感覺,她就會耍賴,就會刁蠻,就會死不講理,好多溫文爾雅的知識女性一回到家裡就成了潑婦,這是家庭環境的無所顧忌、放鬆、隨意和不加約束讓她們放肆了。果然俞曉紅就有一點臉紅,果然俞曉紅就又有一些歉然地說:「那……對不起了馬勇,我剛才說話有些不好聽。」馬勇趕緊更謙和地說:「沒關係。俞曉紅,你想聽聽一個朋友對你的看法嗎?」果然俞曉紅就禮貌地說:「你說。」神態就像回到辦公室,面對她的同事們,說有分寸,笑有分寸,規範和約束著自己,這時候的女人一般都很可愛,辦公室里和社交場合的女人普遍都要比在家時可愛,俞曉紅現在就是這樣地可愛著。
張琪說:「對呀,你老婆這麼好,你自己怎麼不要呢?」
俞曉紅不理會馬勇的玩笑,嚴肅地說:「馬勇,看來你還是蠻懂女人的嘛,你以前怎麼不這樣做呢?」
俞曉紅還是受刺|激了,儘管馬勇是和顏悅色說的。俞曉紅把音樂唱機「啪」地一關,讓天鵝的悲鳴戛然而止,高傲地冷笑一聲,說:「那我們等著看好了,我們等著看到底是愛我的人多還是愛你馬勇的人多!你不就找了個檢察院的嗎,有什麼了不起,老百姓都說檢察院是二等公民大蓋帽,吃了原告吃被告,我看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俞曉紅說著同時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子,后脊樑也像弓箭一樣地繃緊了,這是作好了準備和馬勇吵架的姿勢,俞曉紅等著馬勇一開口便立刻予以反擊,過去在倆人的世界里那些吵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的大戰,便都是由這樣一個前奏動作姿勢開始的。
馬勇於是在夜幕時分又獨自流落街頭了,周身又是火燒火燎般地難受了。馬勇火燒火燎般難受地遊盪在大街上,無處歸家,便又想起俞曉紅來了。馬勇想到,俞曉紅過去天天跟他掐,掐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但在這個問題上是絕對不會跟他掐的,俞曉紅的知識層面會使她在這個問題上和馬勇高度融洽完全一致。馬勇想起他和俞曉紅曾經共同被一本書所感動,那是美國著名社會小說作家阿瑟·黑利的夫人寫的一本回憶錄,那書里有這麼一段情節,阿瑟·黑利的三個孩子,一個七歲,一個五歲,一個四歲,孩子們不明白他們是怎麼來到這人世間的,就一起去問媽媽,於是阿瑟夫人便把孩子們帶到了浴室,脫去了衣服讓孩子們觀察她的身體。阿瑟夫人指著自己的生殖器官對孩子們說:「爸爸和媽媽相愛了,於是就把你們一個一個播種到媽媽的肚子里,過了一段時間,你們成熟了,就像南瓜長熟了,然後你們就一個一個從媽媽這裏走出來了,於是我們就有了現在這樣一個幸福的家。」俞曉紅當時看得無比感動,眼淚汪汪,說:「太美麗了!」而馬勇也認為那的確十分美麗。

馬勇說:「啊,是,是。」心裏卻說:你知道什麼呀,她還心胸開闊,她倒是比蝸牛心胸開闊!馬勇澀澀地看見俞曉紅歡快地飄進了商場里去,他看也不用看就知道俞曉紅只要一進商場的門,臉上的笑容就會立刻蕩然無存,她就會哭。當然她不會放聲大哭,她是記者,曾經採訪過來本市訪問的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以及各種大小名人,她的社會身份使她會在人前傲然地繃住,她會讓眼淚悄悄地順著眼角流下來,接著她會迅速地拿衛生紙擦去,然後重又顯得若無其事,她就是這麼個一切都要死撐的人。馬勇和俞曉紅做夫妻已經七年了,他太知道俞曉紅是什麼樣的。馬勇一想到俞曉紅此刻正在商場的某個角落裡悄悄地落淚,心裏不免有些酸澀。
張琪依舊哀懇著馬勇:「哥,你哪怕暗示我一下都行,我好歹也是副高職稱我有領悟力!」
馬勇予以否認:「哪能呀!我哪有那麼高尚。我有那麼高尚我不早成十大傑出青年了嘛!這是人家張琪買的。之所以這把手也read.99csw.com是牛角的,那是趕巧了。」
俞曉紅流著眼淚說:「行。我聽你的。我以後盡量常人化和通俗化。」
馬勇也憤憤地說:「真他娘的,是該管教,一點禮貌都沒有!」
馬勇頓時有一點後悔跟張琪說這個,張琪眼都綠了,跟斑鳩似的。馬勇嚴正地警告張琪說:「張琪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想憋著壞算計俞曉紅的錢,而不是真正愛她要跟她好好過日子,我可不管跟你是不是哥們兒,我絕饒不了你!我之所以跟你說這個,是想告訴你,俞曉紅跟男人交往並不貪圖男人什麼,她只圖這個人好,說明俞曉紅品質不錯!你別想憋什麼壞啊!」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想了一會兒,然後回答說:「那不行!我媽媽是和我陳建一爸爸睡覺的!不能和別人睡覺!」陳勇剛的爸爸叫陳建一,陳勇剛只承認陳建一擁有對他媽媽的睡覺權。
馬勇的臉陰沉地吊著,這是因為他又想起了和俞曉紅的過去。過去他和俞曉紅掐,掐到離婚散夥,什麼不陪她逛商場啊不夠體貼啊都是枝節問題,主要就是因為這個。馬勇受不了經常有男的給俞曉紅打電話,而俞曉紅經常是接了電話就出去,也是每次出去都把自己描繪得如同張曼玉一樣,馬勇為此還打過俞曉紅,掄起巴掌照著俞曉紅像張曼玉一樣嫵媚姣好的臉上抽下去,馬勇要把俞曉紅打成如同茄子,看她還出去!而俞曉紅挨了打之後反而更加地我行我素,臉上讓馬勇揍得奼紫嫣紅更要出去,像茄子長了兩條腿一樣地走出去,氣死馬勇!這讓馬勇滿腔憤怒痛苦卻又無可奈何。
趙慧忍著氣對兒子說:「剛剛,你去睡覺吧,明天還上學哩,我會跟叔叔談的。」
馬勇說:「就是說你別拖泥帶水,你直接就沖,你直給!」
自此,在今後的幾天里,馬勇和俞曉紅把陳勇剛調|教得很乖,陳勇剛盛飯、端菜、洗碗,飯後還給馬勇和俞曉紅泡茶,馬勇和俞曉紅像地主和地主婆似的坐在沙發上。陳勇剛像楊白勞一樣把茶給他們端上來,而且每天俞曉紅買了菜進屋,陳勇剛便像個小狗似的,顛顛地拿了拖鞋跑過來給俞曉紅換上,把俞曉紅喜歡得不得了,給陳勇剛買了很多的玩具。俞曉紅看著陳勇剛,無限舒暢地對馬勇說:「馬勇,女人能有個孩子每天調|教著,看著他一點點地變化,就像你把一塊泥巴,每天捏著,塑造著,看著它變成一個碗,變成一個盆,又變成一個精美的工藝品,那種感覺簡直太舒服了,那種感覺簡直太美麗了,特讓你有成就感!而且,你是爹來我是娘,咱倆配合得也挺好!」
又一日,太陽還是很紅,國家和人民也都挺好的,馬勇再次做東請俞曉紅和張琪在「牛車水」大酒樓吃飯見面,算是給倆人正式做媒。
張琪堅持地說:「你得說是誰。要不就是你編的!」
馬勇警惕懷疑地審視著張琪,說:「張琪,你平時跟我親熱的時候你喊我一聲嗨哥們兒,一般的時候你喊我你小子,你傻大個兒,你這前列腺肥大者,跟我一點都不客氣,今天怎麼喊哥了?你別是想求我幫你幹什麼壞事吧?」
馬勇不禁恨得暗暗咬牙。俞曉紅過去就常對他這樣,一感傷起來就蠻不講理,馬勇就常跟她吵起來,吵得俞曉紅更加感傷,於是就更加蠻不講理。但這次馬勇沒有跟俞曉紅吵,馬勇看到俞曉紅精心描繪過的眼窩有一些凹陷,絲絲憔悴從那些粉底霜和眼影膏中遮掩不住地滲透出來。過去俞曉紅的眼部從來都是飽滿和光潔的,於是馬勇也有一點感傷地想:嗨,都離了,她心情也不好,也怪不容易的,還吵什麼呀。於是馬勇便誠懇地說:「俞曉紅你這樣可不行,你這樣哪個男人會愛你呢?」
戀愛與婚姻的一個司空見慣的輪迴便又開始了……
馬勇沒有拿張琪的相機。馬勇沒有拿相機卻拿起了張琪的手並且攥緊了。馬勇為了張琪的節儉和豁達也要攥緊他不放。馬勇攥緊張琪道:「別,哥們兒,咱再聊聊,再深聊聊!」
馬勇也十分異樣地說:「啊喲喲,啊喲喲喲喲,俞曉紅,你今天才是太陽從東南西北一起升起來了!過去你一喊我吃飯就吊著個臉,把盤子碗往桌上使勁一癟,說:『吃飯!』就像號子里吆喝犯人開飯一樣。你今天怎麼不跟我吊臉了?你還要給我盛碗湯,你簡直要嚇死我!」
趙慧這時候已經是氣恨了,說:「還不下流?什麼那個……你對孩子都說得出口!」
俞曉紅於是又笑得一臉生動,窮追不捨地問:「還有呢?」
馬勇說:「行了,一會兒你進去跟那小狗服個軟,哄哄她。對了,她不是要買內衣嗎,你就主動買一件送給她,你就買那件水紅色的,俞曉紅喜歡水紅色的,她其實特明白她自己要什麼,她就是想讓你說出來,她要檢驗這個男人對她了解體貼入微到什麼程度。你有錢嗎?沒錢我給你。」
馬勇的笑容在臉上戛然而止是在趙慧又走進卧室的時候,趙慧不是一個人進來的,而是領著兒子陳勇剛。陳勇剛一臉義憤填膺,他的手指上還包著因洗碗被割破而被馬勇裹上的創可貼,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就用那隻裹著創可貼的手指怒指著馬勇,眼淚汪汪地喊道:「就是他!他不讓我吃飯!他還要打我!他把我的手都割爛了!他還教我不要說牛×說牛叉!他教我學壞!」而趙慧也是一臉鐵青地瞪著馬勇。
俞曉紅也硬起心腸說:「對!教育孩子不能心軟!」
俞曉紅默不作聲了,少頃,訕訕地說:「馬勇,我是不是真的挺讓人討厭的?」

俞曉紅說:「洛克菲勒在他兒子五歲的時候就讓兒子給他擦皮鞋,每次給兒子五美分,為的是從不大點兒起就培養小孩子自食其力的品德!」
張琪和俞曉紅都不說話了。張琪和俞曉紅都知道馬勇這樣嬉笑便是難過得很了。
馬勇真的走了。馬勇於是搖晃著他魁梧的身軀朝一輛計程車走去。馬勇要去超市接趙慧,準備和趙慧去幽會。馬勇卸下了一塊心病,他可以放心地去經營他自己的愛情了。
又一日,太陽浮出了雲層,大地重又陽光燦爛,但張琪和俞曉紅的戀愛卻又不好了。
趙慧寒心地說:「都一樣!我跟你處對象的時候,好多人都勸我別跟你交往,說你們文化界的人都亂,靠不住,我當時不聽,現在看來,還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我就想,如果以後我們成了家,你這麼教孩子,孩子跟著你能學出什麼好來?我可就這麼一個孩子!」
馬勇一聽就知道俞曉紅這是又來勁了。俞曉紅時時都要考驗男人對她的摯愛有多深,是否處處想著她,是否時時都在琢磨她的心思,是否像護舒寶衛生巾似的對她體貼入微,俞曉紅是讀法國文學的人,她渴望那種浪漫的細膩的柔情似水般的愛。過去俞曉紅就經常這樣考驗並要求馬勇,而馬勇則會常常不耐煩地對俞曉紅說:「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你還玩這套老花痴裝嫩有勁嗎?那是弱智和傻×玩的!」俞曉紅便會氣恨地說:「馬勇你這個人一點情調都沒有!我當初怎麼就嫁給你了呢!……」於是倆人又吵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又是一段日子里相互不再說話,倆人也不再同床過性生活,俞曉紅也不再給馬勇做干煸豆角。
馬勇最後輕嘆了一聲說:「俞曉紅,你今後好好地跟張琪處吧。」
馬勇說:「你吃吧,就是請你來吃的。」
馬勇頗為尷尬,對張琪和俞曉紅說:「張琪,俞曉紅,對不起啊,我沒當過介紹人,介紹人我這輩子也就當年見過那麼一個,一不留神就把他的話給說了,我也不知道還應該怎麼說,讓你們倆笑話了也彆扭了,對不起。」
俞曉紅哀求地:「馬勇,我知道我錯了,我改。可你別老說我是狗嘛,這多難聽啊!」
俞曉紅對馬勇一瞪眼道:「牛叉也不能說!馬勇你怎麼教孩子的?」
張琪又跑來對馬勇說:「馬勇,我這次堅決不和你們家俞曉紅談了!」他又一次把俞曉紅說成是馬勇家的,忘記了馬勇糾正過他俞曉紅現在就像太太口服液是屬於全體消費者的。
馬勇趕到商場的時候,看到張琪一個人坐在商場門口的台階上抽煙,臉子吊著。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是個美食家。陳勇剛不反對吃方便麵,但陳勇剛要炒著吃。這讓和全國人民一起都習慣了對於方便麵是泡著吃的馬勇瞠目結舌,有點不知所措。
馬勇說:「說到幹家務事兒,你毛病更大!你是幹了不少活兒,可你每次幹完都像只狗似的朝我汪汪地叫!你動不動就說:『馬勇!那地我剛拖完,你腳就往上踩!你自覺不自覺?』你說我腳不往地上踩我往哪踩?難道我還能像塊臘肉掛在牆壁上嗎?或者說:『馬勇!那煙灰缸我剛刷乾淨,你又往裡彈煙灰!你自覺一點啊!』那煙灰缸我不往裡彈煙灰我還往裡盛牛奶啊?再不然你又嚷嚷:『馬勇!我剛把屋裡收拾好,你又把衣服往沙發上亂扔!你有沒有教養?你尊重一點別人的勞動,你自覺一點好不好!』我下班回來那衣服我就先脫了先隨手放在沙發上,我先喘口氣這又怎麼了?那沙發就能壓塌了嗎?俞曉紅,家是什麼?家是一個人最能自由伸展鬆弛放鬆的地方,可你弄得我在家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天處於緊張狀態!你就是把家鼓搗得像皇宮像總統套間,可我就是不想在家裡待!我老想出去!俞曉紅,你活兒也幹了,力也出了,可你惡聲惡氣地朝人嚷嚷,你弄得人一點都不領你的情!你說你出力還不討好,你何苦哪?」
俞曉紅對張琪說:「張琪,對不起,這不可能了。張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是個拘泥的人,我們把話說白了吧,昨天晚上你有那種想法我也可以理解,相反你要沒那種想法我反而會覺得你發育不正常,你太監了,可你也不能那樣啊!你看馬勇,馬勇還知道給我放盤音樂還知道要鋪墊情緒醞釀感情哩,他知道我喜歡這樣,我們是人不是動物!」
李唯,男,祖籍山東,1953年生於浙江杭州,畢業於復旦大學中文系。著有小說多部,曾獲上海市優秀中長篇小說獎、「莊重文文學獎」,中篇小說《腐敗分子潘長水》獲本刊第九屆百花獎等。創作電影《黑炮事件》、《美麗的大腳》、《誰說我不在乎》等多部,電視劇《坐莊》、《看著我的眼睛》百余集,多次獲中國電影金雞獎、百花獎、全國優秀電影獎、五個一工程獎、夏衍電影文學獎、上海國際電影節獎、東京國際電影節獎及中國電視飛天獎、金鷹獎等。現在天津電視台任職,天津文學院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俞曉紅看了半天,說:「這是什麼呀?」
馬勇在商場轉悠了一大圈最後在音像部找到了俞曉紅,俞曉紅把自己像只蝦米似的蜷縮在顧客用的長椅上,戴著商場的耳麥,在獨自聽著提琴協奏曲《天鵝之死》的CD盤,一臉黯然神傷。馬勇一看就知道俞曉紅又受刺|激了,張琪拂袖而去讓俞曉紅大受刺|激,她並不是在乎張琪這個具體的男人,而是傷感於男人們對她的輕視,至少男人沒有把她放在一個重要的位置上來對待,這讓她很感失落。俞曉紅是個心高氣傲又很感性的女人,於是俞曉紅就聽聖桑,俞曉紅一傷感就聽聖桑,聽著聖桑琴弦下的哭泣,感傷著天鵝美麗孤獨的悲涼,顧影自憐著,自己把自己催發得眼淚汪汪。
馬勇依舊堅持不懈地說:「這回是說正經的,向中央軍委保證絕對嚴肅認真!」
馬勇帶著刀郎又遊盪在深夜的大街上,他居住的小區大門已經關了,他回不去了。馬勇想到去火車站候車室過夜,但那裡是乞丐和流浪漢睡覺的地方,馬勇覺得去那裡他也太慘了。這個城市也沒有河,河還在郊區很遠的地方,否則馬勇可以去河邊坐著,最後馬勇只好坐在大街的馬路牙子上等待天亮。馬勇孤獨地坐在馬路牙子上覺得有一些凄涼,後來這種凄涼感愈發地洶湧。馬勇覺得自己十分的凄涼,覺得自己的生活一團糟,他把什麼都搞亂了,把什麼都丟失了,都錯過了,那些他錯過和丟失的東西都在永遠地離他遠去,留下他像一片枯葉散落在馬路上,等著車碾人踏。馬路對面有一塊交管部門豎立的大公益廣告牌,上面有一句告誡司機要小心開車的話:「高高興興出門來,平平安安回家去!」在寒夜的風中透出些許暖意,馬勇望著那一絲暖意越發感到凄涼,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回哪裡去哪裡是他的家。馬勇最後凄涼地哭了起來,偌大的漢子哭得稀里嘩啦的。馬勇凄涼的哭聲最後招來了一個馬路上巡夜的警察。警察懷疑地盯視著馬勇,問他哭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了?馬勇哭著說:「我看到今天報紙上說東北那兒發生了禽流感,開始宰殺家禽,國家的雞都死了,我心裏難受。我難受不行嗎?」馬勇到這個時候鬥嘴的本性還是不改。
俞曉紅也順勢說:「好,吃吧。馬勇你真的先喝碗湯,先喝點湯好。」
馬勇笑哈哈地說:「怎麼著,你們倆還真是可憐我啊?拉倒吧!我要再想找個對象,那還不簡單得跟寫一個似的!我要是公開徵婚,這馬路上立刻就交通阻塞,那婦女們聽到消息都歡呼雀躍啊,那都嘩啦嘩啦地往這跑啊,就跟有狼在後面攆一樣,哈哈哈哈!再見!」
馬勇於是把關於中國足球隊向肚臍眼求婚的段子又演示了一遍。
馬勇心裏說:屁,你腰都發福變粗了,裡頭用一塊腹帶勒著,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但馬勇依舊燦爛地笑著說:「對,你腰也很漂亮,盈盈一握,這才叫腰!」
俞曉紅爆發地撲過來抱住馬勇,像要把馬勇掐死似的死死地抱著。馬勇也抱住了俞曉紅,也像要把俞曉紅掐死似的死死地抱著。兩個人都像極不容易又找回了失去的東西,死死地抓住,都恨不得把對方揉搓碎了,融化了,化作自己身體的部分,比如肌膚,比如髮絲,比如隨時都在的呼吸,再也不會失去。俞曉紅情不自禁哭出了聲音,眼淚流淌得稀里嘩啦的。馬勇也哭了,眼淚也流得稀里嘩啦的。
馬勇說:「是!你說像你今天這樣多好,你辛苦了,可你還溫柔體貼,你還要先給我盛碗湯喝,俞曉紅你今天都讓我感動你知道嗎?你讓我感動!你這樣對別人好別人也想對你好。你說你非要像個狗似的朝人嚷嚷,整天汪汪地叫喚,你何必哪?」
馬勇說:「俞曉紅你笑什麼?我是不是有點太正兒八經假模假式的?」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一點覺悟都沒有,堅持認為小學生每天上課寫作業很辛苦必須要有營養,因為他的媽媽趙慧認為方便麵沒有營養,每次都是把方便麵煮到半熟便撈出來,加上蝦仁,加上肉丁,加上蘑菇筍乾胡蘿蔔這些東西,做成炒麵給兒子吃的。
馬勇說:「我沒病。我是跟你說真的!」
馬勇又拍著張琪的瘦肩說:「不用謝。兄弟,行動吧。」
這一日,太陽又是很好地紅了一天,國家和人民在這一天里也都好。當紅了一天的太陽在城市的高樓頂上落了下去,趙慧披星戴月地出差回來了,她剛和同志們一起查處了一個案子。當馬勇把趙慧從機場接回家裡來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時分,又是到了人類容易想干點什麼事兒的鐘點,我們以前說過許多孩子都是在晚上十點左右被播下種子的,小別勝新婚的馬勇和趙慧又都有些濃烈地掰不開了,又顧不得停頓,直接去了卧室,馬勇又一把抱住趙慧進行了熱吻,手底下又急切地去解趙慧的衣扣。馬勇說:「趙慧我愛你!啊喲,你這扣子今天怎麼這麼好解啊?」趙慧承接著馬勇對她的寬衣解帶,柔聲地說:「馬勇我也愛你。我特地買了件扣子比較好解的衣服。」趙慧同志在為國家辛勤工作之後也是有性|欲的,大家都能理解。當馬勇把解開了衣扣的趙慧往床上要放倒的時候,趙慧突然想起了什麼,推開馬勇,悄聲笑著說:「我先去看看兒子。一來我回家沒先去看他明天他該吃味兒了,要跟我鬧;二來我得先哄得他睡覺了,免得他一會兒進來搗亂。」馬勇被提醒,完全贊同,說:「你去吧。你把水桶臉盆什麼的都先藏起來啊!」趙慧心領神會地笑著出卧室去了。
張琪明白了。張琪明白是明白了,但依然不能夠完全相信。張琪依然有些懷疑地說:「不對吧?俞曉紅那麼斯文優雅的人,她會喜歡粗猛的男人?」
俞曉紅再次強調:「總之陳勇剛,你必須要用自己的勞動來交換叔叔和阿姨的付出!」
張琪驚詫地問:「曉紅,你這麼快就跟那……那位先生吃完飯了?」
陳勇剛說:「馬勇叔叔都給我講道理了。」
馬勇說:「已經不是處|男了吧?」
馬勇滿臉真心實意地開導張琪說:「張琪,你還是個童男子你不懂女人,儘管你可能也干過幾次壞事,但你沒跟女人長期廝守過,你確實不太懂得女人。人都是有兩面性的,女人尤其!很多看上去優雅斯文的女人,其實內心都特火熱,特野,她渴望猛烈,甚至渴望那種特原始的粗猛,用書面語言來說,她渴望那種暴風驟雨般的情感撞擊,用通俗的話說,她恨不得有個她喜歡的人把她撕了扯了嚼了吃了。之所以表面上斯文,那是社會環境約束的,她怕人家說你看這女的那麼野那麼浪啊,是環境的約束讓她們把真實的內心掩蓋起來了。所以張琪你看女人表達感情都是相反的,女人說你真討厭,那就是喜歡你;女人說我不要嘛,那就是要,你給少了都不行。是環境讓她們這麼淑女這麼假模假式的。張琪你徹底明白了吧?」
張琪說:「那倒是,一直閑著。」
張琪死較真地說:「那親個嘴總有可能吧?只要有一分鐘的空隙,就能親嘴!」
馬勇說:「會。過去我不會,但現在我會。」
俞曉紅說:「你好好想想。」
馬勇叫罵起來:「我踹死你!這是你找老婆,還讓我給你報銷費用啊?」
張琪越發地面紅耳赤,說:「馬勇你再胡說我真跟你急了啊!」
張琪眨巴著他的小眼睛思考地望著馬勇,他覺得馬勇說得確實有點道理,他相信了。張琪相信了之後說:「我明白了。我就照《紅高粱》那樣去處理,對吧?」
馬勇和俞曉紅復婚了。
馬勇晃著他新剃的光頭哈哈大笑地走了。
馬勇說:「張琪你別×,這是現代婚姻家庭,尤其是都市的婚姻家庭所面臨的現狀。」
洗完了澡,馬勇又牽著小狗似的陳勇剛回家去。趙慧見到洗得紅撲撲的兒子,心花怒放,感慨地說:「還是家裡有個男人好啊!」於是對馬勇更加洋溢著親昵,把做好的豐盛的晚飯端上來,招呼馬勇和兒子吃飯。飯間,趙慧滿意地瞧著被馬勇搓洗得像剝去了一層殼白雞蛋般的兒子,笑眯眯地說:「剛剛,跟馬勇叔叔去洗澡好不好啊?」
馬勇便又苦口婆心地說:「俞曉紅,你不能這麼想。男人嘛,你就當他們是小貓啊,小狗啊,小雞啊,你看現在那些養狗的,整天把狗抱在懷裡,給它洗澡,牽它遛彎兒。我還見過有一人給他們家狗服用腦白金,為的是讓狗能睡好覺,你能說那些養狗的在狗面前都太下賤了嗎?那是愛心!女人對待男人也是這個理兒,男人,你就當他們是一寵物,你就寵著他們一點又有什麼呀!不就是寵條小狗嗎?你就只當你們女人是養狗的!買條煙,你就只當是給狗買狗食了。你有錢嗎?沒錢我給你。」
俞曉紅臉上生動輝煌的笑被馬勇像拉斷了電門一樣地凝結住了,又像要吵架一樣激憤地叫起來:「我怎麼不可愛了?我怎麼不可愛了?你說,我怎麼不可愛了?」馬勇已經預計到了俞曉紅在這句話上會咔嚓咔嚓地向他發作,馬勇沉穩地笑著說:「你看你看,你又急了。俞曉紅,我說了咱倆現在是朋友,作為朋友,我是真心想幫助你,你就不能聽朋友一句話嗎?」俞曉紅已經轉向夫妻角色的挺進又被馬勇拉了回來,看在朋友和同志之間相處的定位上,這是馬勇事先給這次交談設計好並牢牢把握的分寸和度,否則又要談崩,倆人又可能吵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果然俞曉紅就理智了一些,俞曉紅理智地忍著不滿,保持著知識女性的風度說:「好,你請說吧。」
馬勇的調侃被俞曉紅徹底毀滅了,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包括正兒八經的話。馬勇覺得胃酸。馬勇常常就會非生理原因地胃酸起來。比如他精心採訪了一個月的稿子被主編斃了他就會胃酸,比如說報社準備提拔他當通聯二科副科長後來又不提拔了他就胃酸,再比如說上個月單位體檢突然查出他有前列腺肥大他就胃酸。這時候馬勇看見張琪買了酒穿過馬路健步如飛地正向這邊走來,臉上喜氣洋洋地完全沒有一點前列腺肥大的樣子,馬勇覺得胃酸得厲害。
張琪說:「那當然!高粱地都在郊區老遠的。我主要是領會精神,因地制宜,靈活運用。」
馬勇心說,廢話!我跟俞曉紅在一個床上睡了七年,她的內衣我沒見過一百件也見過八十件了,我還知道她睡覺前要往身上抹藥膏哩,她左腋窩那兒有一塊癬。但馬勇這話當然不能對張琪說。

馬勇從地上艱難地站了起來,他先跟俞曉紅要了一點紙巾去處理鼻子,因為他的鼻子都被破裂而湧出的血堵嚴了,撕裂地疼。另外馬勇的腿也很疼,張琪把他的腿像足球一樣地踢,馬勇從上到下都很疼。馬勇渾身疼痛著,以平生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和正經,耿耿地對張琪說:「張琪,我不能還手,我承認,我在最後的關頭騙了你,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別無選擇,因為我愛俞曉紅!我離開了她以後我才知道我真的很愛她,很愛!張琪,今天你只要不把我打死,只要給我留口氣,我都不能放棄她!因為我已經失去過她一次我不能再失去她了!」馬勇說完趕緊轉過臉去看牆壁,他不敢去看俞曉紅的臉,他不知道俞曉紅是什麼臉色反應。
馬勇鍥而不捨地說:「張琪,你不能這麼想!女人嘛,你就當她們是小貓啊,小狗啊,小雞啊,小雞小貓小狗跟你撒個歡兒,急了,還咬你一口,你能跟它們計較啊?你就說現在好多人家養小狗,整天把那小狗抱著,給它洗澡,牽它遛彎兒,我還見過一人給他們家小狗服用腦白金,為了讓那狗能睡好,跟伺候他們家祖宗似的。你能說那些養狗的都太掉價了嗎?那是愛心!對待女人也是一個理兒,你就當她們是一寵物,咱就寵著她們一點又有什麼呀?你就當咱們男人是養狗的!」
馬勇說:「是,我是豬。」
俞曉紅卻讓馬勇說得眼圈紅濕了,說:「張琪你也別怪我剛才態度不好,其實我是受過傷的,過去我多想讓馬勇陪陪我呀。說實話,過去馬勇能陪我逛一次商場,能忍著一小時不出去抽煙,我就能幸福好幾天,好幾天我連見了我們報社看門的大爺都情不自禁跟人家笑,真的我不騙你張琪!女人嘛,不就是想得到一點溫情嘛,可馬勇他就吝嗇地不給我……馬勇我沒冤枉你吧?」
馬勇誠懇地說:「俞曉紅,今天你作為朋友來幫我的忙,我應該感謝你,你想起過去的事,心裏有氣,你朝我撒點兒,你也應該,我要是態度還不好我說得過去嗎?再說我過去也確實不對。」
俞曉紅於是越發笑得一臉生動,說:「馬勇你今天怎麼這麼會說話呀?」又幽怨地說:「你過去怎麼不誇我漂亮?過去我一讓你好好看看我,你就說:看什麼呀,咱倆都睡了這麼些年了,都快睡出老繭來了,就是黛安娜王妃,也看得差不多了。你真沒勁!」
俞曉紅帶一點嬌聲又哀求地說:「你非要說我是狗,那你說我是小狗嘛,我是小狗還不行嗎?」
張琪恨恨地說:「我讓她一個人在裡頭待著!我不理她!」
這一日,俞曉紅在廚房裡做飯,她溫柔地喊馬勇道:「馬勇,勇勇,過來幫我削個土豆。」馬勇,也就是勇勇,坐在客廳里沒有吱聲也不過來。俞曉紅又喊了第二遍,馬勇,她的勇勇,還是沒有吱聲也沒有過來。俞曉紅便又喊了第三遍。俞曉紅喊第三遍的時候溫柔的聲音就有些改變,就有些拔高,就有些尖厲,就透出有一點生氣了。
馬勇和俞曉紅共同的知識層面和視野使倆人在這個問題上完全一致,都認為孩子必須要從小嚴格管教,這是人間正道。於是由馬勇先去奪下陳勇剛手裡正在挑蝦仁吃的筷子,然後由俞曉紅對陳勇剛說:「陳勇剛,你這樣是不對的,首先你要有禮貌,叔叔和阿姨很辛苦地做好了飯,你要說謝謝;而且你吃飯不能這樣挑挑揀揀;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你不能白吃,你必須要用自己的勞動來交換。」
於是倆人擦乾淚,挺起胸,開始花好月圓……
馬勇說:「你看我幹嗎?我長得像避孕套嗎,你這麼好色地看著我?」
馬勇笑得要岔氣,笑過之後,他覺得有一點問題了,便問陳勇剛:「剛剛,你爸爸,從來就沒帶你來澡堂洗過澡嗎?」
一年級的小學生陳勇剛嚴正地說:「那不行!」
馬勇的嬉笑在臉上凝固住。馬勇又胃酸起來。馬勇覺得有一種尖利的東西在胃壁上劃過,劃破了什麼和涌流出來了什麼,除了翻江倒海的酸脹,還有撕撕裂裂的疼。馬勇還是想說點調侃的話把這種撕裂的酸疼輕鬆散淡地轉移遮掩過去,但他努力了幾次,實在是說不出來了。馬勇一到這種時候嘴就很拙笨。
馬勇決定明天就鄭重地去向張琪提出:請跟我的前妻談戀愛吧!
馬勇說:「對,就這意思。」
馬勇觀察著俞曉紅的反應別read•99csw•com有用心地說:「不氣了吧?怎麼樣,還是我理解你到位吧?」
馬勇又說:「俞曉紅是記者,職稱是副高,副教授,她的社會地位也很優秀對吧?」
陳勇剛堅決地反對除陳建一之外的男人和他的媽媽睡覺,並且氣急敗壞地哭了起來,又重新提來一桶水要繼續朝馬勇身上潑去,這讓馬勇和趙慧一陣手忙腳亂地抱頭鼠竄,最後還是趙慧搶奪下了陳勇剛手裡的小桶,抱起了哭鬧的兒子。趙慧抱著哭鬧的陳勇剛對馬勇無奈地說:「馬勇,你還是先走吧。」
趙慧沒好氣地說:「什麼好東西?」
馬勇說:「倆人後來辦沒辦我不確定,但開始應該是還沒有,俞曉紅也不是一個輕易就掉進感情漩渦里去的人。但開始倆人互相被吸引是肯定的!王俊民向俞曉紅示好,而俞曉紅也被王俊民吸引,那些日子俞曉紅開始不正常,開始由成人向兒童轉變,不是說女人一戀愛智商就低齡化嗎?那些日子俞曉紅就跟六歲似的,開始覺得天真藍,水真清,花兒真紅,開始唱『兩隻蝴蝶』,就是『親愛的你慢慢飛』現在特流行的那歌,那些日子俞曉紅一邊拉屎都一邊唱這歌。真的我不騙你張琪,俞曉紅真是一邊在衛生間里解大手一邊就情不自禁哼哼這歌兒,真是神經了!而且那些日子俞曉紅一接到王俊民的電話就魂不守舍,就五迷三道的,就要出去。開始我忍了兩天,後來我忍不住了,有一天晚上她接到電話又要出去,我就上去攔住她問她幹什麼去?俞曉紅說王總要她去研究一下工作。我說他媽的你們研究聯合國的工作啊,就是聯合國的同志們這個鐘點兒也下班了!俞曉紅說你愛信不信她非要出去。我就動手打了她。我打她夠狠的。我一邊打她一邊說我非把你這隻蝴蝶打扁了打成標本我看你給我再慢慢飛!俞曉紅真夠倔的,我打了她,她更要出去,而且到第二天中午才回來!我問她夜不歸宿一晚上幹什麼了?她直接就跟我說她跟王俊民睡覺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倆人一夜蕩氣迴腸!我說俞曉紅你給我說台詞啊,你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你們怎麼睡覺?俞曉紅冷笑地說睡覺需要使用臉嗎?睡覺使用的是其他部位!然後她跟我提出離婚。就這樣,張琪,我把老婆打到別人的床上去了,本來是我的所有,國有資產就這麼流失了。」
張琪說:「談就談,反正我不會要你老婆的!」
張琪和俞曉紅的戀愛也出現了問題。
陳勇剛卻理直氣壯地說:「小學生寫作業要有營養!」
馬勇沒有坐。馬勇覺得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不對勁了一時不敢坐。
張琪又開始胡說八道,說:「好啊,你就照大明星那樣的給我招呼吧,那樣的,我就給你個面子,我也就勉強接受了吧。」張琪說著朝馬勇一樂,張琪和馬勇在報社經常互相亂開玩笑,他壓根兒就不相信馬勇能跟他說什麼正經的。

陳勇剛使勁嚼著一塊豬排說:「好。」
在馬勇和俞曉紅復婚後的那些日子里,太陽天天都紅得透徹,國家也控制住了禽流感,共和國的雞也作為製作人們食用的辣子雞白斬雞燒雞之類而正常地一批批死去。馬勇和俞曉紅在明媚的陽光下開始了他們激|情燃燒的歲月。任何事情在開始時都是激|情的,復婚尤其是!除了萬物初始都有的新鮮感外,復婚的人們還多了一點小心翼翼,多了一點戰戰兢兢,多了一點克己復禮,雙方都記著過去的教訓,珍惜著今天失而復得來之不易的聚合。兩個人都積極地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向對方奉獻出來,不惜工本地禮讓于對方,兩個人都把婚姻的好向極致化運作,好得很極致。譬如馬勇真的會帶著干辣椒陪俞曉紅去逛商場,在煙癮實在熬不住時嚼一個干辣椒頂著也要將俞曉紅陪到底;再譬如俞曉紅再喊馬勇過來吃飯,除了柔聲細語外還給馬勇放音樂,放刀郎的歌也放《東北人都是活雷鋒》,讓馬勇在「老張開車去東北」的伴奏下吃著宮保雞丁。馬勇和許多有文化的祖國人民一樣,因為已經厭惡透了所謂主流文化的一本正經假模假式虛偽造作,便逆反地喜歡和支持老張開車撞人這種故意的沒文化現象。俞曉紅自己不喜歡這種音樂,認為太過粗淺還有點痞氣,但馬勇喜歡,俞曉紅便要克制自己放給馬勇聽。兩個人就這樣很極致化地濃情蜜意著。這種燃燒的日子燃燒了半年以後,就有些慢慢鬆懈下來了,準確地說是馬勇先有些鬆懈下來了,男人的激|情要比女人消退得快一些,馬勇覺得有點疲倦了,覺得這樣就像在單位爭取評先進天天都積極表現,委實感到有點累了。
張琪真誠地說:「馬勇,你放心,你給我介紹了曉紅這麼好的愛人,我以後一定也給你介紹個好的!」張琪親昵地攬著俞曉紅,他的手就搭在俞曉紅如水葫蘆一般曲線美妙的腰臀間,還時不時地往下伸探著。
俞曉紅委屈地說:「馬勇,我有那麼可惡嗎?我不光是做飯,好多家務活兒都是我乾的!我拖地,擦玻璃,打掃完房間又打掃客廳,廁所里的馬桶蓋都是我擦的!這些你怎麼都不說了?」
第二日,太陽又重新紅得不錯,但共和國的雞還在繼續死去,俞曉紅的心情也很不好。一大早,她就來找馬勇,不顧馬勇還在被窩裡睡覺就把他拽起來,極其生氣地說:「馬勇,你給我介紹的那是什麼對象啊?他怎麼那樣啊?」俞曉紅說:昨天晚上,張琪請她吃飯,飯後,張琪說到他的宿捨去坐坐,她就去了;進到張琪的宿舍里,倆人先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聊著;她漸漸發現張琪有些不對,他開始不說話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還喘著粗氣,像憋著尿。突然張琪從沙發上躥起來說:「俞曉紅,別廢話了,咱們操練吧!」一把就將她像扛面口袋一樣地扛起來向床上走去,她怒不可遏,推搡開張琪,拂袖而去。俞曉紅氣呼呼且疑惑不解地說:「我平時看他也挺好的呀,也挺溫文爾雅的呀,怎麼到了那種時候就完全判若兩人?他是不是有性格分裂症啊?馬勇你給我介紹的什麼對象,你是怎麼對我負責的?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我跟他吹了!」
馬勇流著眼淚說:「我是不是說得有點酸呀?」
張琪說:「怎麼個大度法兒?」
張琪說:「我的車沒油了,這可是你讓我去的,你得給我的車把油加滿。」
馬勇也瞪著俞曉紅說:「俞曉紅你是拿我打鑔啊!」
張琪不聽馬勇解釋。張琪開始對馬勇笑眯眯地。張琪笑眯眯地朝馬勇走過來,打量著馬勇的胖臉笑眯眯地商量道:「馬勇,你臉上長了一塊禽流感,我給你治療一下好嗎?」說著猛然揮拳搗在馬勇的臉上,馬勇向後跌倒,鼻血頓時躥出,張琪又發瘋地撲上去狠打馬勇。俞曉紅驚慌地喊起來並且撲過來拽張琪:「張琪你幹嗎打人?你別打他!」俞曉紅在這一瞬間平時的優雅完全沒有了,她像頭母豹子似的撲拽著張琪,並且喊叫的聲音也高亢尖利得像街頭賣菜的。馬勇抱著頭厲聲喝住俞曉紅:「俞曉紅!你別拉他你讓他打!你要拉他我跟你急啊!」俞曉紅被馬勇少有的嚴厲斷喝住,她發著愣,沒等她進一步有所反應,馬勇臉上嚴厲的表情也沒進一步伸展開來便被張琪的又一狠拳封閉住,接著被更多湧出的鼻血遮蓋了。
馬勇說:「你記住什麼了?」
馬勇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馬勇有些奇怪自己居然會被刺傷,這本來就是他極力要促成的結果。馬勇臉上卻笑嘻嘻地說:「沒事!這正是我巴不得的。現在都說人有幾大傻,其中一大傻是泡妞泡成了老公。現在是上床容易下床難,泡妞一不留神就砸自己手裡了,我正想找個什麼借口撤哩。」
張琪激動地說俞曉紅給他戴綠帽子啊!張琪說俞曉紅的作派太開放,太現代,經常有男的給她打電話,她也經常跟男的一起出去,吃飯啊玩啊什麼的,也不告訴他。張琪說比如就在今天,今天下班后他開車到俞曉紅的住處去,想和她一起吃晚飯,俞曉紅正在精緻地描繪自己,打扮得像張曼玉似的,風情萬千,但俞曉紅卻告訴張琪她不能跟他出去吃飯,已經有人先約了她了。張琪問是什麼人?是個男的嗎?是個年輕的男的嗎?俞曉紅有些不高興了,說:「張琪,你不應該這麼跟我提問題,你這麼問我,顯得你很狹隘,我們彼此都要尊重彼此的生活空間。」張琪便不能再說什麼了,出門開了車就直奔馬勇而來。張琪苦惱地對馬勇說:「這要結了婚,我怎麼受得了啊!馬勇,你知道我這個人,嘴上整天胡說八道,但我實際挺傳統的,儘管我也知道現在是開放的現代社會,也聽人說現在夫妻之間都要想得開一點,什麼要想過得去,頭上頂點綠,可我不行啊!我不像你馬勇,能承受。」
馬勇有一點激動。馬勇有一點激動地對張琪說:「看看張琪,這就是包容的結果啊!快,趕緊的啊,快點菜招呼俞曉紅吃飯,人家還餓著哪!對了,俞曉紅不喝啤酒,她喜歡喝乾紅,還特能喝,就跟往菜地澆水似的,這小館子里沒有,我看對面那家小超市有賣王朝干紅的,怎麼著哥們兒,是我去買還是你去買?」
馬勇接著說:「俞曉紅的經濟條件也很好,除了報社收入比較高,她還有27萬塊錢的存款,離婚的時候,我把家裡的錢都給她了。」
馬勇說:「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彼時咱是夫妻,此時咱是朋友。」
俞曉紅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望著他們,表情幽幽的,是那種經歷了許多情感起伏之後的安靜,有點累,有點感傷,有點心潮澎湃但已經澎湃之後而深遠了,她手裡還拿著那把雨傘。
馬勇趕緊對張琪說:「張琪,哥們兒,你先別急,你們在哪個商場啊?我馬上過去!」
張琪說:「什麼問題?」
張琪一連聲地說:「我去買水!我去買水!我去買水!」張琪像狗一樣飛竄出去買水了。俞曉紅則走到馬勇身邊,像看大熊貓一樣地看著他。
俞曉紅把最後一盤做好的番茄牛肉端上餐桌,說:「馬勇,對不起啊,我現在一個人,好長時間不做飯,手也生了,這頓飯做的時間太長了,你餓壞了吧?你快坐下吃吧!我先給你盛碗湯。」
趙慧看了半天,說:「這是什麼呀?」
馬勇笑嘻嘻地說:「我那也是體貼你嘛,我也是變著法兒想讓你到醫院去做個體檢,你檢查完了沒事祖國人民也放心嘛!」
俞曉紅樂不可支,連連追打著馬勇,罵他不要臉。俞曉紅過去經常把馬勇這樣的言談舉止罵作不要臉,俞曉紅喜歡馬勇不要臉,馬勇的不要臉能讓家裡的日子生動起來。而馬勇也在俞曉紅面前感到輕鬆,馬勇在俞曉紅面前可以隨心所欲地說什麼,馬勇知道怎麼能哄俞曉紅高興同時也讓自己樂在其中,俞曉紅是一個喜歡幽默欣賞幽默和能夠品味幽默的人。幽默和調侃是馬勇的強項,按俞曉紅的說法馬勇就這德行就好這一口兒,一個人的強項能被另一個人欣賞和接受並能得到充分發揮,那是一件愉快的事兒。
張琪說:「盡量地猛是什麼概念?」
俞曉紅說:「呸!你把醬油都漏到衛生巾上了!我當時因為用得急也沒細看,後來我一看,怎麼顏色黑紫黑紫的,我還以為我得婦科病了,你害得我到醫院去檢查!」
馬勇想不起來,便猜了一個:「是單位領導?」
馬勇強辯地說:「我也不是什麼活兒都不幹啊!你做飯,我還幫你打過醬油哩!那次我還幫你捎了一包衛生巾!」

馬勇氣得不再摔碗,他直接抱了一摞盤子碗兒出門奔到樓下去,拉住一個常來小區回收家用舊電器等什物的人,把盤子和碗塞給他,說:都送給你吧,我們不過了!
馬勇笑了,他知道張琪這樣就是經歷過男女之道了,有可能還不止一次,張琪只要一認真嚴肅地想說明他是個正經人兒就說明他真的有事兒了。馬勇得到了證實,便放心了,知道張琪不會是一個變態怪異以後和俞曉紅難相處的人,就說:「那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
馬勇像個領導似的說:「俞曉紅你今天表現不錯,應該表揚,回頭我給你發五毛錢獎金。」
張琪真就點了兩份腰果雞丁,其中的一份他讓飯館里打工的小服務員端去吃,還給小服務員要了一瓶啤酒。馬勇笑著罵張琪道:「張琪我把你剁了!你就那麼恨我呀?」張琪也為自己的惡作劇笑了,笑著說:「馬勇你要再說我還點一份腰果雞丁,打包拿回去喂我們鄰居家的狗,你不是說我們男人是養狗的嗎?」馬勇說:「你快打住!」然後倆人便吃著那盤腰果雞丁開始喝酒,喝小二,二鍋頭,也摻著喝啤酒,借酒澆愁。張琪才喝了兩杯就喝得眼淚汪汪,拉著馬勇的手,說:「馬勇我跟你說,今天我是真痛苦了,我是真愛上俞曉紅了,我看著俞曉紅走進飯店裡去的時候我心裏那個難受啊!馬勇,你說,俞曉紅跟那男的現在是不是正辦事呢?」
馬勇則堅決不給,礮著臉涎笑著,說:「張琪,我給你說個段子,你笑一笑,你先笑一笑!」然後不管張琪那張臉如何的陰雲密布,徑直說起來:「有個『梁祝新編』你聽過嗎?話說梁祝二人恩恩愛愛,梁山伯早上出門去學堂複習準備趕考,祝英台問他:『相公,你中午想吃啥?』梁山伯親熱地說:『我就吃你。』中午梁山伯從學堂回來,一看祝英台脫得光光的一|絲|不|掛在屋裡跑步,跑得渾身大汗淋漓,直冒熱氣,梁山伯問她:『娘子你這是幹啥呢?』祝英台說:『相公你不是說要吃我嗎,我正給你熱菜哩!』」
張琪撲哧一聲笑了,說:「馬勇你真能胡掰!」
張琪開始向馬勇傾吐心聲。張琪說他現在太愛俞曉紅了,他已經愛得沒有辦法了。張琪說他從來沒有這樣愛過一個女人,他此生如果沒有了俞曉紅他會得病的,肝硬化糖尿病包括前列腺肥大都可能會得,因為人要是心情糟透了什麼病都會上身的。張琪說他一定要完全得到俞曉紅!但張琪說他一到關鍵的時候就不知道怎麼辦了,他有一次手哆哆嗦嗦地都已經放到俞曉紅的脖子上了,他聽人說過有經驗的男同志把女同志拿下都是以撫摸脖子作為切入點而最後攻進去的。但俞曉紅眼睛朝張琪犀利地一瞥,張琪又嚇得把手抽回來了,而且手還抽筋了。張琪說俞曉紅儀態萬方,美麗高雅,但有點冷若冰霜,俞曉紅屬於冷美人,張琪說他面對俞曉紅就像面對女皇而不知所措,他很痛苦。張琪痛苦地哀求馬勇道:「哥,你就再幫幫我吧!你當時,你第一次,你是用什麼方式把俞曉紅拿下的?哥,你給我支個招兒!」
馬勇則笑眯眯地,不計較張琪的惡劣態度,說:「你看你看,張琪你這就是賭氣了!哥們兒咱們別賭氣說話行嗎?咱好好說話。」馬勇還遞給張琪一瓶礦泉水,並且巴結地替張琪把蓋子擰開,笑眯眯地遞過去:「張琪你喝水。張琪,我給你介紹對象,我反過來還要巴結你,有你這麼倒過來的嗎?」
馬勇堅持不懈地賠著笑臉說:「哥們兒你聽我說完一件事兒再走行嗎?」
馬勇又猜:「那麼是你爸爸?」馬勇想到了俞曉紅的父親,他過去的丈人,那是個已經退休的老幹部,老頭倒是喜歡對年輕人說這些很富有原則性的話。馬勇說:「既然不是領導說的,那麼就是你爸爸說的,對嗎?」
張琪臉先紅了,然後紅著臉說:「那,馬勇,我可真行動了啊?」
張琪讓馬勇撫摸得柔軟了起來,疑疑惑惑地說:「馬勇,你不是往溝裡帶我吧?」
馬勇扭頭朝一直在自己屋裡打電玩的陳勇剛喊:「兒子,來吃飯了!」
趙慧正在氣頭上,也把筷子一放說:「不吃你就走!」
張琪驚嚇得停止了嚼吃螃蟹,像看一個強|奸殺人犯似的看著馬勇,半天才說:「哥們兒,你沒病吧?」
一句話說得趙慧臉上已經有些褪下去的紅潮頓時又洶湧地泛濫起來,囁嚅地說:「也沒,也沒那樣,我們就是朋友,也剛認識……」
俞曉紅勉強地笑了笑。俞曉紅心裏不太高興,但臉上依舊笑著,她記住馬勇說過她不夠溫柔說話惡聲惡氣讓人受不了,因此俞曉紅依舊笑著盡量用溫柔的語調說:「馬勇,我發現你最近又開始了啊,前些日子,不用我說話你馬上就過來了,現在要我連喊你幾遍你才過來,讓你削個土豆就能把你累死嗎?」馬勇惦記著足球心裏也不太高興,心說不就兩個土豆嘛,你自己順手削了就能把你累死嗎?但馬勇卻趕緊賠著笑說:「我錯了,我錯了!我來削,我來削!我能把土豆給你削出花兒來,我把土豆給你削成梨!」馬勇拿過土豆來削,俞曉紅卻又把土豆拿過去自己削著,說:「不用你削。你就坐在這兒,跟我說話。」俞曉紅並不真要馬勇幫她削土豆,她覺得倆人平時都各自忙,就做飯吃飯這點時間能聚到一塊兒,俞曉紅想要馬勇多陪她說說話兒。馬勇心裏又不太高興,心說祖奶奶啊你就讓我看完足球再讓我跟你說話不行嗎?又不是要咽氣了要趕緊說臨終遺言!但馬勇不敢把自己的不高興流露出來,馬勇側耳注意聽著電視里的球賽現場解說,嘴裏嘟嚕著跟俞曉紅說話:「俞曉紅,我發現你最近瘦了,你瘦得越來越漂亮了,你真漂亮啊,你確實漂亮——」俞曉紅察覺到了馬勇的心不在焉,生氣地過去啪地一下把電視關了,責問馬勇道:「是看電視重要還是我重要?」馬勇心頭一激,一股火躥上來,要急,但馬勇趕緊把火壓下去,又諂媚地對俞曉紅笑著說:「你重要,你重要!你比長江都重要,你比黃河都重要,你比長江跟黃河加在一塊兒都重要,你是我心中的大海!」俞曉紅甜美地笑了,嬌嗔地說:「耍貧嘴。那你跟我好好說話!」馬勇便搜腸刮肚地琢磨著事兒陪俞曉紅說話,他心裏想著也不知道謝聯現在進球了沒有,但臉上卻做出興緻勃勃十分投入的樣子,對俞曉紅很正經嚴肅地說:「俞曉紅,水費要漲價,咱得趕緊把家裡的床單啊被罩啊沙發套啊,把這些要洗的都抓緊洗了,還有這地毯也乾脆都洗了,把廚房的油煙機也洗了,把你姐姐家的衣服都拿過來一塊洗了,再問問你姑媽還有什麼要洗的沒有,咱能省一個錢是一個錢——」俞曉紅打斷馬勇說:「這事情你前天已經跟我說過了。咱就是把整棟房子都用水沖洗了又能省多少錢?你沒話找話說。」馬勇噎住,便又想了一樁事兒對俞曉紅說:「俞曉紅,市政府最近要出台一個文件,規定街上的公共廁所市民再進去大便或者小便不許再收費,這屬於亂收費,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俞曉紅又打斷馬勇說:「這你前幾天也跟我說過了。馬勇你盡拿這種事情來跟我打鑔!你沒別的話了?」馬勇又噎住,心裏的火開始往上冒,但馬勇依舊笑嘻嘻地說:「俞曉紅,還有件事絕對好玩,這是我下農村採訪聽來的,說咱們這兒郊區王堡子鄉有個放驢的光棍漢,老大歲數沒媳婦特饑渴,那一年全國都在放電影《廬山戀》,那電影當時特火,光棍看了電影特喜歡特嚮往那女主角張瑜,他身邊又沒有人可以傾訴,只有驢,他就把驢抱住,跟他的驢親嘴,邊親邊說:『俺的小張啊,俺把你愛死了呀!』」馬勇說完,笑嘻嘻地看著俞曉紅,他認為俞曉紅這下絕對要笑噴了。俞曉紅卻沒有笑。俞曉紅相反很生氣。俞曉紅生氣地說:「馬勇,這事兒你八年前還跟我談戀愛的時候就跟我說過了!馬勇你敷衍我啊?這復婚才多長時間啊,你就跟我沒什麼話可說了嗎?」馬勇嚴重地噎住,心裏的火一陣一陣地往上躥,他竭力壓著。俞曉紅卻傷感地說:「馬勇,你最近確實又開始了,你敷衍我,你跟我沒新鮮的話可說,你對我都沒激|情了!還有,你又開始到外面打麻將到天亮才回來,你又開始成宿地不回家!」馬勇壓著火氣辯解道:「那次是我同學從西安大老遠來了,我陪他玩會兒,我也是打電話向你請示過的,你同意的!」俞曉紅委屈傷心地說:「我那是怕你同學說你老婆成天把你拴得死死的,我那是給你面子!其實我特想讓你回家,那天晚上我還特地買了件新睡衣,是你說婷美內衣廣告里那模特穿上內衣真好看,我才特意去商場也買了一件的,我想穿給你看的!你要是心裏有我你早就主動回家了!馬勇你真不知好歹!」馬勇的火終於躥出了嗓子眼,再也忍不住地說:「俞曉紅,你要這麼說,那我也得說說你了,你才是最近又開始了哩!」俞曉紅說:「我怎麼又開始了?」馬勇說:「你逛起商場來又開始沒完沒了,又一點都不顧別人!我為你連連吃辣椒熬著,我都快把我自己吃成辣子雞了你知道嗎?我都快把我吃成水煮魚了你知道嗎?」俞曉紅委屈地說:「是你自己說我就是去逛太平間你也會毫無怨言地陪著我,你讓我隨便地逛撒開了逛,你當時那樣講現在你又這樣講!」馬勇說:「我當時那樣講是我有共產黨人那種寬闊的胸懷,儘管我黨現在也沒讓兄弟我入進去,可你怎麼就不能為別人著想一下呢?你為什麼要那麼自私呢?」俞曉紅愈發委屈說:「我想讓你陪著我嘛!我不想離開你嘛!我因為愛你才這樣做的!你又挑我這挑我那的,你不是說作為一個男人要包容嗎?你不是說你要像父親愛女兒一樣地愛我嗎?」馬勇也委屈地說:「我還不夠包容啊?我成天想著法兒逗你高興讓你開心,我腳上雞眼都犯了疼得要命,我還給你學跳四小天鵝舞讓你笑得哈哈的,我覺得即使做得還不像個父親,最起碼也像個舅舅!我做得難道還不夠嗎?」俞曉紅更委屈地喊道:「不夠!就是不夠!你要是愛我,你就要連我的缺點都一起包容,是你自己說你要永遠包容我的!我就是要你像父親愛女兒一樣地愛我,永遠那樣愛我!父親愛女兒就會百分之百地包容!」馬勇不禁冷笑道:「你說的那是神仙!凡人誰能百分之百地做到?」俞曉紅氣恨地咬牙道:「馬勇你又開始了胡說八道蠻不講理了!」俞曉紅便徹底去了溫柔激烈地跟馬勇吵起來,馬勇便也完全丟了控制跟俞曉紅激烈地對吵。夫妻間一旦撕開臉吵架,那便是無遮無攔,便是如長江黃河之水滔滔不絕一路沖開高山大嶺地翻滾下去。倆人越吵越激烈,由現在起開始評說,又追溯到過去,把陳年往事的那些點點滴滴又全都翻出來數落對方,彼此都拿了鋒利的針,把對方也讓對方把自己戳戮得遍體鱗傷,心尖兒都顫跳地疼。最後,俞曉紅恨得眼淚汪汪也傷心得眼淚汪汪地說:「馬勇,你既然這麼煩我,你為什麼還要跟我復婚?難道是你當時腦子進水了嗎?」馬勇正在火頭上也惱怒地說:「對!我腦子不是進水而是進硫酸了,把腦子燒壞了!那是我當初感冒卻吃了避孕藥,我糊塗了!」俞曉紅說:「馬勇你真無恥!你要再這麼說,我告訴你,一跺腳我就走!」馬勇說:「你走你的!臨走別忘了帶上你的太太口服液,你內分泌不太好!」俞曉紅說:「馬勇你真正是無恥之尤!我們離婚!」馬勇說:「離就離!又不是沒離過!」
馬勇的心又被更狠地刺痛了一下。馬勇依舊笑嘻嘻地說:「好啊,你就照張曼玉那樣的給我招呼吧,那樣的,我也就湊合地用了。」
俞曉紅笑了,這是所有的女人都愛聽的。俞曉紅驕傲地笑著說:「那當然!」
張琪想想,予以承認,說:「是,不正常。」但張琪又說:「那又怎麼樣呢?」
馬勇撩起他的汗衫,露出他圓滾滾的肚皮,在肚皮上,他畫了一個小人跪在肚臍眼旁邊,手裡拿著一朵玫瑰花,馬勇說:「當哩個當,俞曉紅你看!」
俞曉紅依舊板著臉說:「什麼好東西?你能有什麼好東西!」
張琪說:「什麼叫『閑著』?」
馬勇心中的暗喜越發地澎湃。馬勇心中越發欣喜臉上就越發地愁苦和焦慮,還添加進去了一絲無奈。馬勇愁苦焦慮和無奈地說:「那咱們先不說這個了,我給你弄盤音樂聽,你先消消氣。」馬勇從枕頭下面拿出一盤薩克斯吹奏的樂曲《回家》來,放進唱機里,那種天籟在屋裡像水一般蕩漾了起來,像晚風,像炊煙,像鄉間小路上的薄霧縹緲,像老母親佇立在晚風炊煙和薄霧縹緲中向你深深輕喚著。這曲子也是孩子胖胖的小手在你心頭上的撫摸,俞曉紅喜歡這曲子喜歡得不得了,如醉如痴地喜歡,經常能聽得醉了。這是馬勇早已準備好要放給俞曉紅聽的。果然俞曉紅就被樂曲牽拉住了,開始不再在馬勇面前走來走去憤然地指責訴說,開始佇立著聽,後來又坐下來聽,臉上的憤然也一點一點地被抹平了。
於是馬勇便有一些臉紅和尷尬,他尷尬地向趙慧介紹俞曉紅:「這是我前妻,俞曉紅,晚報的記者。」然後他把趙慧插在他褲兜里的手拿出來,和趙慧稍稍拉開一些身體接觸的距離,向俞曉紅介紹:「這是趙慧。」馬勇沒有再說其他的話,他想俞曉紅都看見他和趙慧摟在一塊兒了還用說什麼別的嗎?
馬勇沉默了。馬勇無法再找出理由來讓張琪相信不會有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確實,倆人要想親吻的話,隨時隨地都能做。馬勇沉默了幾分鐘的時間,抬頭看著張琪,說:「張琪,你聽我說,你要這樣想:就算是親嘴了,那也沒什麼。」馬勇說得十分冷靜。
張琪說:「滾你的!我還缺這點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