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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西街

愛情西街

作者:衣向東
老根走在桃花和靚靚前面,手裡拿著桃花的DV機,倒退著走路,把桃花和靚靚嬉鬧的場面拍攝下來。這是桃花提出來的要求。桃花要求老根把她和靚靚的生活都拍攝下來,填補孩子生命里的一段空白。
老根看到將來走進酒吧的時候,回頭對他笑了笑。老根衝著將來的背影罵:「你個垃圾!」
將來對老根的女兒說:「喲,靚靚,誰抱著你呀?」
「混血兒?這麼說孩子的母親是外國人?」
老根的這尊根雕,讓很多參觀的遊客發出驚嘆,其中有不少貌美女子。聽到驚嘆之後,老根就開始泡茶,開始講圖騰時代的生殖崇拜,尤其遇到像桃花這樣的單身女子,老根是一定要講的,直到女子對「生命之根」的根雕肅然起敬,他才肯停下來。
桃花:「我沒說是你,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是這樣,我不知道、不知道!」
桃花逃離書記家后,公安局在網上對她發布了通緝令。警察經過偵查,確定桃花就是殺害書記兒子的兇手,殺害的動機是要掃除她和書記結婚的絆腳石。不過對於此案,書記沒有過多追問,甚至暗示公安局,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書記還說,我原來答應她,等孩子不在了就跟她結婚。她等了幾年就等不得了,對孩子下了毒手。書記原來是從公安局長的位置爬上來的,現在的公安局長就是書記的接班人,很快領會了書記的意圖,所以也沒有拿出過多精力去追捕桃花。

十二

老根愣了一下,覺得桃花今夜有些反常,卻並沒有往深里想,就從牆上取下了吉他彈唱起來,彈唱完了,見桃花閉著眼睛不說話,於是又彈唱了一遍。桃花聽著,眼角慢慢地溢出了淚水。老根問桃花怎麼了,並站起來試圖去給她擦拭淚水。桃花推開了他的手,起身上樓了。
我說我的心就像我的腳步一樣
將來根本沒有把流浪楊看在眼裡,他斜視著流浪楊說:「不問誰的茶,你端起來就喝?」

桃花怔了怔,問流浪楊這話什麼意思。流浪楊看著桃花說:「我們該回去了。」
老根趕忙跟著桃花出屋子說,你要是在西街留宿,就一定轉回來,我給你留著客房。桃花連忙點頭,似乎為了表示自己的真誠,她還特意回頭打量了「另類根雕」店的門面,記清了店面的位置。她這才看清楚,店門口掛著一塊小木牌牌,上面用紅漆寫著兩個字:有房。
那個女孩在生下靚靚的第四天,就離開了陽朔,至於去了哪裡,現在如何了,老根一無所知。女孩子是要徹底忘卻西街上的這段愛情了。
「爸爸,我起床了,沖了個澡。」
桃花說:「我喜歡這裏,就讓我在這裏結束自己的生命吧。」
桃花說:「我更糊塗了……他什麼都沒有跟我說,就是說樓上有客房,我晚上要是留宿西街,就去他那裡住。」
西街的夜晚比白天涼爽了許多,正適合散步。流浪楊和桃花走在人群里,不斷地被迎面的人流衝散開,也就不斷地相互尋找相互喊叫。這個說,你哪裡去了?那個說,我在這兒呢。到後來似乎是為了防止走散,兩隻手就很自然地扯在了一起。再後來遇到人流衝擊,流浪楊就緊緊拽住桃花,桃花也就很自然地靠在了他的身邊,走成了一對情侶模樣了。遇到好看的光景,兩個人就站住了觀望,一起驚訝一起歡笑,快樂得像兩個孩子,全無顧忌了。
這個城市變得越來越潮濕
桃花說:「有你這樣當爸爸的?把孩子鎖在家裡不管了,萬一出個什麼事情,你後悔都來不及!」
靚靚撅起小嘴說:「爸爸,我還沒打哈欠,我打哈欠我就睡。」
當晚,桃花摟著靚靚睡覺的時候,要求老根把她和靚靚睡覺的樣子拍下來。老根就拿著攝像機對準桃花和靚靚拍攝,卻沒有想到桃花會對著鏡頭亮出了她的乳|房,於是看傻了眼,竟忘了拍攝。
流浪楊朝西街方向走了幾步,就見前面走來一群人,當中的就是老根。他一隻手摟著一個女孩子,嘴裏說:「你們今晚就到我那裡住,我有空房、有空房,什麼桃花葵花的,都要給咱們騰位置。」
桃花吃了一驚,看老根的表情不像是說謊,於是她就繼續追問老根,可老根已經打著呼嚕睡著了。
桃花明白這鳥屬主人寵物,她的臉上露出意外驚喜,說:「是你養的鳥?小東西嚇我一跳。」
偵辦此案的專案組獲取這一重要線索后,很快追索到了桃花的蹤跡。專案組派出了最得力的刑偵高手,要求務必在半個月內將桃花緝拿歸案。
茶已經泡好了,將來給桃花倒了茶,示意她品一品。桃花抿了一口,的確是上等的普洱。但此時桃花的心思顯然不在茶上,她心頭的疑團還沒有解開,於是又問將來。
第一撥遊客是早晨8點從桂林上船的,穿過了灕江兩岸風光之後,在午後到達陽朔碼頭。西街的日常生活也是從午後開始的。有了遊客,西街便有了生氣。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桃花買菜回來,剛走到樓下,就看到樓下停了幾輛警車,圍觀的人議論說,書記家的癱兒子中毒死了。桃花撒腿朝樓上跑,這時候刑偵警察和法醫正在書記家裡察看現場,從咖啡杯上提取指紋和藥物成分。桃花剛推開家門,就被兩名警察攔住了,單獨叫到一個房間請她回答了一些問題。桃花因為緊張和恐懼,回答得很不流利,額頭還冒出了很多汗水。最後警察告訴她,這些日子不準外出,要隨時接受警察的傳訊。桃花機械地點了點頭。她腦中一片空白,自己都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平時將來跟老根是一對冤家,從來不相互走動。將來拉著流浪楊來老根這裏,其實就是找了個來的理由。
桃花點了點頭,就用粉|嫩的手抓住了粗礪的岩壁石縫,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攀岩猿手裡緊緊拽著安全繩,仰頭指揮著桃花說,右腳向左,抬起十厘米,就有一個台階,左手上方有一塊翹起的石板可以摳住……桃花按照他的指揮去做,果然就能準確地找到手抓腳踩的部位,彷彿攀岩猿就在她的身邊。她心裏嘆服攀岩猿對路線了如指掌的功夫。
桃花說:「那孩子很可憐。」
老根看著桃花被將來招呼進了酒吧,心裏後悔不迭,恨自己剛才太性急,不該慌著去摘桃花的行李包。行李包沒有摘下來,反而將她催促走了。又恨自己太笨拙,本該還有別的辦法把她留在店裡的,應該給她講圖騰時代的生殖崇拜,或者彈奏吉他,或者……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你說老根的女兒呀,是好看,那是混血兒。」
「什麼結晶,是造孽。」
流浪楊搖動著桃花,說:「你沒事吧?」
攀岩猿撇著嘴嘲笑流浪楊說,晚上陪你什麼不行,卻要她陪你逛西街。桃花朝攀岩猿一撅嘴說,去你的,沒你什麼事,不管陪什麼也沒你的,你起什麼哄。攀岩猿一臉委屈,說他拽著安全繩把胳膊都拽酸了,論功行賞的時候卻靠邊站了,太不公平了。攀岩猿的表情倒是把桃花逗樂了。
攀岩猿慌忙用力拉起安全繩,將桃花吊在半空。然而安全繩在半空蕩來盪去,桃花又不會使用雙腳支撐岩壁,結果安全繩盪在一處凸起的岩石上,被岩石縫隙卡住,既不能拉起又不能松落,桃花的身子就懸在半空不動了,人也早就嚇了個半死,大腦一片空白了。
說著真的掄起巴掌朝靚靚的屁股上扇去。桃花急轉身子,巴掌扇在桃花的後背上。桃花抱著靚靚,慌亂地朝樓上跑去。三個男人獃獃地看著樓梯的方向,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流浪楊胡亂撥動了吉他弦,神迷地看著將來笑。
其實現在最能吃透桃花心思的人,就是流浪楊。
流浪楊說:「先別說了,這麼好的景色,別讓說話浪費了。」
桃花聽完流浪楊的故事,從竹椅上站起來,說:「你是誰?怎麼知道這些……」
桃花驚訝地搖搖頭,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女孩子從神態到動作,舉手投足間透出的鎮定,完全是一副大人模樣,就像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孩的袖珍版。桃花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
老根也就哆嗦著身子,在靚靚左手邊躺下了。桃花和老根都睜著眼睛看天花板。中間的靚靚卻像個撥浪鼓,一會兒滾向左邊,一會兒搖向右邊,十分開心。
流浪楊說:「從青海西藏內蒙一路走來,有牛羊的地方就有我的歌聲。」
岸上的答:「好不好都是自己的家,想走也走不掉呀。」
「三歲?是你自己洗澡的?」
桃花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沉默片刻,桃花問老根為什麼不讓靚靚去幼兒園。老根說幼兒園收費很高,反正自己每天在店裡也沒有什麼大事,把她帶在身邊就行了。桃花說,父母帶孩子和幼兒園帶孩子不一樣。孩子去幼兒園過的是集體生活,有許多小朋友在一起玩兒。桃花說:「今天咱們去給靚靚挑選一個條件好的幼兒園,費用我來出。」
衣向東,男,1964年生於山東棲霞。1982年入伍,1991年畢業於解放軍藝術學院。出版有長篇小說《一路兵歌》、《在陽光下晾曬》、《牟氏莊園》,小說集《我是一個兵》、《老營盤》、《吹滿風的山谷》、《過濾的陽光》、《跟著陽光走》、《就告訴你一個人》等。作品曾獲第二屆魯迅文學獎、第二屆老舍文學獎、第九屆解放軍文藝獎、第二屆北京市政府獎、全國「五個一」工程獎(電視劇)、第八屆金盾文學獎、本刊第十、十一、十二屆百花獎等。現為江蘇省作家協會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它膽子小,也就敢在門口飛兩圈。這兒是它的家,它能飛哪兒去呢?」
書記對桃花的態度越來越凶了,她還是忍受著。再後來,書記就把那個女研究生帶到家裡,給女研究生介紹桃花的時候,說:「這是我家保姆。」

桃花設想得不錯,也極合乎人情。但書記跟她想的卻不一樣,書記又認識了一個剛畢業的研究生。這女孩子不但比桃花年輕漂亮,還比桃花淘氣,也就是說比桃花更充滿活力。桃花還屬於中規中矩的女人,平時話語不多,也不會說一些幽默的話逗書記開心,更不會做出超乎想象的動作撩撥書記,久而久之就讓書記乏味了。恰巧桃花身上沒有的東西,這個女研究生都有,書記就喜歡上了。桃花成了多餘的,書記就費腦子要把她打發到別處去。
桃花有些緊張地說:「不會吧?她不理睬老根了,可不能不想她的孩子呀!」

你問我的心
老根說完還不解恨,又掄起巴掌朝桃花抽去。桃花猝不及防,讓老根打了個正著,只覺得眼前一片金光燦爛,忙用雙手捂住了臉。老根因為用力過猛,自己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剛剛掙扎著站起來,又一個趔趄摔倒了。老根的狼狽惹來了一陣鬨笑。桃花睜開眼,忍著滿心的委屈,上前拽住老根的胳膊,用訓斥丈夫的口氣說:「你看你這樣子,丟不丟人呀,回去!」
桃花說:「好,我答應了,晚上陪你逛西街。」
將來給桃花續了茶,才想起應該問對方的名字,於是問了。聽說叫桃花,他就嘿嘿笑了,心裏說我是要交桃花運了,但嘴上卻說,這名字好聽,跟你的模樣一致,是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不過一定不是你的真實名字吧?桃花沒有回答他的話,問他說:「老根的妻子是做什麼的?他五十多歲了,女兒卻只有三歲,長得真好看,一定是隨她母親了。」

老根嘿嘿笑了:「西班牙姑娘、西班牙姑娘,那是假的,是騙你的,靚靚是我撿來的。」
閑聊時,大家自然就說到了今天發生的險情,把很多讚美的話都送給了流浪楊。攀岩猿問流浪楊,我看你攀岩的動作很專業,是不是練過呀?流浪楊說自己是第一次攀岩,大概是被當時的險情逼急了眼,兔子急了會咬人,別說我一個大男人。攀岩猿搖頭說,兔子再怎麼急,也不會把老虎咬死了;母雞再急,也不能變成大雁。我看你身上的肌肉塊兒,就知道你練過。流浪楊不解釋了,只是嘿嘿笑。
桃花低下頭說:「謝謝你。我有個請求,希望你能答應我。」
我試圖不讓自己繼續感傷
將來看到桃花端著臉盆去了灕江邊,就大呼小叫地對流浪楊說,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桃花跟那個西班牙女孩一樣,也去給老根洗衣服了。當初那個西班牙女孩也是這樣做的。桃花肯定昨晚被老根征服了。這樣說著,他就拽著流浪楊跟隨著老根和桃花,來到了灕江邊上。
「就是根雕店裡的老闆。」
流浪楊揣起10塊錢,對桃花點頭說,謝謝了,我猜想這位妹妹,或許也是一位流浪人。桃花沒有回答流浪楊的話,她站起身子看了將來一眼說,我有些累了,想找個地方歇下來,說著轉身走出酒吧,朝老根的根雕店走去。
桃花想,帶著靚靚一起去攀岩,的確是一次很好的經歷,至少可以給孩子留下深刻印象,於是欣然應允,並囑咐老根帶上攝像機一同前往。
將來不作答,率先走進一條小巷,幾個人只好跟在他後面,深一腳淺一腳悶頭走。走完了一條小巷,又拐過了幾排房子,視野豁然開闊,就見三四個棚子,裏面吊著燈盞,有潮濕的風迎面吹來,再仔細看,藉著燈光可以辨認出周邊的一叢叢鳳尾竹了,影影綽綽的遇龍河就展現在他們眼前了。
老根說:「我吃什麼它吃什麼,最愛吃小米和蛋黃。」
流浪楊說:「我沒有這個把握,試試看吧。」
那個說:「老根,摟緊了妹妹,可別讓她們跑了。」
流浪楊撥動吉他,彈奏《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將來也跟著曲子哼唱起來,時不時地瞟幾眼桃花。桃花懂得男人們的心思,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不知道經受了多少男人渴望的目光,已經習慣了。她裝出渾然不覺的樣子,安心聽流浪楊的歌聲。她很喜歡這個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
到了晚上,桃花給靚靚沖了澡,讓她一個人上床睡覺。靚靚卻要桃花陪著。桃花說,靚靚是個乖孩子,一個人閉九九藏書上眼就睡著了。靚靚卻說:「媽媽,不是說你回來了,就要陪小寶貝睡嗎?」
靚靚摟過老根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又摟過桃花的脖子,在桃花臉上也親了一口,然後一定要老根和桃花在她身邊躺下。桃花滿足了靚靚的要求,在靚靚的右手邊躺下了。老根還坐在那裡愣著。桃花就捅了他一把說:「你發什麼呆?躺下陪小寶貝睡覺。」
書記後來罵了兒子幾次,但兒子仍舊叫桃花媽媽,書記心裏雖恨,卻也無奈。桃花心裏因為感動,自此也把自己放在母親的位置上,對癱兒子照料得更細心了。在書記厭棄桃花的日子里,這母子倆卻是無話不說了。
靚靚說:「喜——歡。」
警察走後,書記和桃花面對面了。桃花甚至不敢去看書記的眼睛。
桃花在西街只轉了一條街道,心裏總覺得有事情纏繞著,無心再轉下去了,就買了一袋薑糖和一支棉花糖,返回了老根住處,剛走到店門口,就看到靚靚坐在門口的石台上,瞅著眼前走過的一撥又一撥遊人發獃。桃花叫了她一聲,說:「靚靚,你坐在這裏幹啥?」
老根突然揮動手臂,打斷了桃花的嘮叨,說:「我跟你生孩子了?我跟誰也沒生孩子,她根本就不是我生的,你想負責任你負吧!」
靚靚要自己沖澡,可桃花一定要幫她。桃花說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可媽媽回來了,就不用寶貝自己洗澡了。靚靚從來沒有跟女人一起洗過澡,所以當桃花赤身裸體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的目光就盯住桃花的乳|房,有些貪婪地看。桃花被她看軟了心,蹲下去問她:「靚靚,你喜歡媽媽的奶|子是嗎?」
本來流浪楊是準備在桂林的時候,就對桃花實施行動,但看到桃花玩兒得那麼盡興,而且也買了到陽朔的船票,他就動了惻隱之心,覺得在她失去自由之前,就讓她去陽朔走一走吧。不承想到了西街,桃花又為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喚起了母愛之心,有了要留下來的念頭。關於桃花的資料,流浪楊在出發之前已經詳細了解了,也知道殺害癱兒子的兇手並非桃花,她只是書記腐敗案的參与者。流浪楊對桃花是充滿了同情的,尤其在他跟蹤桃花的這些日子里,桃花的善良和對美好生活的渴望,讓流浪楊時常處於矛盾之中。流浪楊算來算去,自己最大的許可權,在西街也就能給桃花三天的好時光了。流浪楊就覺得自己有責任,讓桃花的善良和母愛,在這三天內充分表達出來。
今天就有這麼一位單飛的女子上岸了,她叫桃花。
桃花說:「女兒都這麼大了,你還風流呢,也不知道羞恥。」
流浪楊就跟著將來到了「另類根雕」店。將來走進店內就高聲高氣地嚷:「老根,我給你介紹一位歌手,他唱歌彈吉他都比你牛,不信你跟他比試一下。」
何時才能返回故鄉
說完拉了桃花的手上船,並低聲說:「我有重要話跟你說。」
一位婦女迴轉了身子,指著岸邊一排房子說:「那兒,不遠。」
桃花還想問些什麼,但老根覺得畫眉的話題該結束了,他就揚手拋開了畫眉。
桃花說:「就算我求你了老根,你一定要配合我,咱們一起給孩子留下一段快樂的童年時光,留下她和媽媽一起生活的影子,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喝酒。喝酒。他們勾肩搭背,猜拳行令,慢慢地把大腦浸泡在酒杯里了。
就在大家一片慌亂的時候,流浪楊出手了。他摘掉背在身後的吉他,甩掉上衣,戴上了安全帶,將兩個快掛和一根安全繩帶在腰間,縱身一躍抓住了岩壁,徒手朝岩壁上爬去。
天快亮的時候,老根醒來上廁所,然後四處找水喝。桃花也爬起身來,見老根醒了酒,就拉著他去看靚靚的嘴唇。老根已經記不清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看到靚靚的嘴唇,吃驚地問:「怎麼搞的?誰給碰的?」
老根從桃花身上跳到床下。桃花站起來,依舊把刀子對準老根,說:「這把刀就是為你準備的,將來酒吧的老闆說得沒錯,你真是個垃圾,不要臉的東西,給我滾出去!」
他上前敲門。桃花知道是老根敲門,隔著門問:「什麼事呀?」
桃花摟過了靚靚說,靚靚你不是想吃媽媽的奶|子嗎?今晚媽媽讓你吃,可你明天要聽話,去幼兒園跟小朋友一起玩兒,好不好?靚靚說,媽媽送我去我就去。桃花點頭說,媽媽答應你,媽媽送你去。
將來就開始揭老根的老底了。他要把老根貶得一錢不值,讓眼前的美女離老根遠遠的,哪怕自己跟美女沒有一段情緣,也不能讓老根佔了便宜。老根是什麼東西?那是垃圾!他54歲的人了,見了漂亮女人就像蒼蠅一樣粘上去,也就那麼幾招,彈吉他、講圖騰時代的生殖崇拜,還有根雕的藝術魅力……嘁,也還真有女孩子上當,就那一首俄羅斯吉他曲,迷倒了四五個女孩子。

老根說:「你開門,靚靚是不是睡了?」
這時候流浪楊說話了:「我是聽說西街有個叫老根的人,用吉他彈唱一首歌曲,迷倒了幾個漂亮女孩子,有點兒不太相信,特來請教。因為我看上了住在貴店一個叫桃花的女人,希望也能用一首歌把她迷倒了。」
桃花剛剛走到灕江邊,遠遠聽到大榕樹下傳來了彈唱:
桃花此時的心思沒在聊天上,所以聽了這些議論並沒有往心裏去。她在回味自己躺在流浪楊臂彎里的感覺。
她的真名自然不叫桃花,而叫王妃。桃花原是一家外企職員,主要從事翻譯英文資料。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所在城市的區委書記,並且動了感情,在一個普通夜晚,把自己的身子交給了這位剛死去妻子不久的男人。那年她27歲,也到了嫁人的年齡了。之前每逢朋友聚會,問她是否找到意中人,她總是很真誠地對大家說,你們幫幫我吧,趕快把我嫁出去,再嫁不出去,就砸在手裡了。那眼神充滿了祈求。大家就笑她,說她的條件太好了,男人們都不敢奢望。雖然桃花說的是玩笑話,但她心裏為自己的婚事著急了,卻是實情。
老根說完也就忘了。女兒靚靚卻當真了,跑到樓上,從門縫兒偷偷看桃花,打量自己媽媽的那種眼神可想而知了。桃花發現了靚靚,就笑著說:「進來吧,你長得真漂亮。」
「說不好。兩天三天,也可能四天五天,也可能五天六天。」
她又問:「家住哪裡?」
桃花下樓的時候,正好聽到將來和流浪楊在議論她,她就在樓梯口站住了。
將來問桃花喝啤酒還是飲料,桃花說喝茶吧。桃花覺得如果不喝一杯茶,就對不住自己當下的心境。將來問她喝什麼茶,她隨口說普洱。趕巧有雲南來的朋友,剛送給將來幾塊上等的熟普洱茶。他就攤開茶具,一邊很有章法地展示他的茶道,一邊跟桃花閑聊。
老根說:「是呀,樓上有客房。你晚上住陽朔嗎?我這裡有房。」
過了許久,身邊走過三五個遊人,不知道為什麼事情突然鬨笑起來,把流浪楊從似夢非夢中驚醒了,這才想起自己是不應該擁抱這個女人的。他急忙鬆開了桃花。流浪楊心想,這西街真是讓人中毒的地方,剛才他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稀里糊塗做了一次傻事。桃花感覺到了流浪楊的情緒變化,為了打破沉默,她就主動跟他說話,問他是哪裡人。流浪楊說北方的,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北方的樹葉現在都落光了。桃花聞言,怕冷似的將身子貼近了流浪楊說:「那邊夜晚很涼了。」
桃花心裏一暖,將靚靚抱進懷裡,把手裡的棉花糖遞給她。走進店內,看到老根正在給幾個遊客講解他的根雕藝術,桃花也就沒打招呼,徑直上樓了,在屋內陪著靚靚玩耍。靚靚把自己所有好玩兒的東西都展示出來,把各種自以為桃花不懂的玩兒法,都給桃花教授了一遍。桃花也甘心做了靚靚的小學生,認真按照靚靚的指點去做,三十多歲的人一下子變成了幼兒園孩童,那模樣實在可愛。
老根心煩了說,你們去酒吧唱歌彈琴,我這裏還要做生意。皮革店老闆就嘲笑老根說,你的根雕店一年都沒開張,遊客跑這麼遠買回一尊根雕,那不是神經病嗎?
桃花跟靚靚在樓上玩耍的時候,老根開始準備晚飯了,他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燉了雞又做了魚。桃花原是準備帶著靚靚去外面飯店吃飯的,看到老根都準備好了,而且靚靚也拉著她的手不放,嘴裏說:「快過來媽媽,我給你佔了個好地方。」桃花也就不推辭了,坐到了桌子前。
「喲,口氣像個詩人。在這兒住些日子?」
流浪楊雙腳落地的時候,由於懷中抱著桃花,慣性太大,他就順勢倒地,兩個人的身子在草地上滾了兩下才靜止了。眾人也終於把含在嘴裏的「啊呀」喊了出來。流浪楊去看桃花,發現她閉著雙眼,似乎暈了過去。
這就是西街
流浪楊感覺到了桃花的柔情,卻故意顯得很粗心的樣子說:「沒感覺,頂多算是被蚊子踹了一腳。」
陽朔西街的喧囂和霓虹燈漸漸甩在身後,路邊的景物已經被夜色遮掩了,車燈下的道路坑窪不平,還有一汪汪的積水。車內說笑的人都沉默了,在顛簸中把目光投向了將來,疑心眼前的路有了誤差。
「將來」酒吧還有一個特色,就是到這裏來的俊男靚女特別多,雖然相互間並不認識,但走進了「將來」酒吧,似乎就成了兄弟姐妹,成了朋友情人,彼此沒有絲毫生疏感。大家可以彼此碰杯,彼此拍肩擊掌,彼此敞開心扉交談。這就是將來苦心經營的酒吧氛圍。將來總是對他的客人們說:「這兒就是你們的家,你們歇歇腳的窩。」
桃花走到「將來」酒吧門口的時候,正好聽到流浪楊的歌聲,她就站住聽了。有一個小夥子走到她身邊,很紳士地邀請她去酒吧喝一杯,她笑了,搖搖頭走開。
正如流浪楊所料,桃花離開竹排的時候,早已擦凈淚水恢復了平靜,對遠遠跑來的靚靚喊道:「靚靚,當心掉進水裡!」
桃花主動去握住了流浪楊的手。流浪楊猶豫了一下,還是讓她握了。兩個人都眯上了雙眼。竹排橫在河心,竹排周邊不時地有魚兒躍出水面,發出「噗嗤」的聲響。一切似乎都睡著了:靜默的山,岸邊的鳳尾竹,皎潔的月,滿天的星……只有河水裡的魚兒醒著,快樂著。
區委書記的前妻因為精神抑鬱症跳樓自殺了,書記就成了單身漢,雖然比桃花大10歲,但人長得很帥氣,有職有權,跟這樣的男人結婚一定是被人羡慕的。桃花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了書記的那個晚上,儘管沒有月亮也沒有浪漫的燭光,但她內心卻有些陶醉。
靚靚就慢慢走進了屋子,眼睛仍舊瞅著桃花看,倒把桃花看得不好意思了。桃花就把靚靚抱在懷裡,說:「走,我帶你出去玩兒。」
桃花略微猶豫后,笑著說:「是呀,我就是你媽媽,你看我不像嗎?」
書記先說話了:「你做的事情,你自己心裏清楚,不用我說了吧?」
書記說:「你是想毒死我對吧?」
老根,我不能在這裏繼續給靚靚當媽媽了,我是警察通緝的罪犯,那個流浪楊是來追捕我的警察。你告訴靚靚,媽媽說話不算數,又出差了。你一定照顧好我們的孩子,我不是一個好媽媽,可我相信你會是一個好爸爸。我謝謝你了老根。
這個城市變得越來越潮濕
桃花上了樓才知道,原來靚靚一個人起來上廁所,迷迷糊糊地被腳下的一個臉盆絆倒了。桃花仔細檢查靚靚,發現靚靚的嘴唇腫了起來,好在牙齒沒有磕壞。桃花因為心疼靚靚,於是一邊給老根擦洗嘴角的污穢,一邊責怪他。

那是一具男性生殖器的根雕,挺拔的陽|具上可以看清凸起的毛細血管,底座上是亂蓬蓬的毛髮,下面標有根雕的題目:生命之根。
歌罷曲盡,老根抬起頭來,才注意到桃花走到樓下了。他有些尷尬地動了動身子說,你怎麼還沒睡?桃花坐在了他對面,說:「我想來告訴你,我要在這兒多住些日子,給靚靚當媽媽。」
將來認識飯店老闆,不費多少口舌,就點好了要吃的幾種魚。店老闆忙去網兜里捕撈。網兜就沉在棚子邊的河水裡,雖是網養,但也算是地道的遇龍河水滋養大的。
於是選擇了流浪
第二天早晨,桃花把靚靚送到了幼兒園,對她千叮萬囑之後,返回了住處,給老根準備好了早餐,又給畫眉的碗里加了小米和清水,然後把昨晚寫好的一封信,放在老根房門外,出門朝灕江邊的那棵大榕樹走去。
將來和桃花的目光,都落在男人身上打量著。自稱流浪楊的男人,穿一件黑風衣,戴一頂黑禮帽,超短的板寸頭,肩上斜挎一把吉他,顯得很酷。桃花一下子想起來了,這男人跟她一同從桂林上船來陽朔的,只是上了船后再沒有看到他的身影。陽朔天氣悶熱,他的這身打扮非常另類,從他斜背的吉他和流浪楊的名字上推斷,他應該是一個流浪歌手了。
哄睡了靚靚后,桃花下樓告訴老根說,你明天只管睡覺,我送靚靚去幼兒園報到。桃花轉身要上樓,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轉身坐到了茶几邊,對老根說:「我想聽你彈奏那首俄羅斯歌曲。」
「這孩子實在可憐。」她心裏想,「我是一個快死的人了,如果能給這孩子的童年留下一些媽媽的記憶,倒是做了一件善事。」
桃花愣怔在那裡。她的腦子裡出現了老根女兒靚靚走下樓梯的畫面,披散的頭髮,長長的睫毛,深陷的眼窩兒,彷彿一個小精靈從天而降。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孩,卻被一個謊言欺騙著,一直在期盼著某一天媽媽的歸來……桃花沉默不語,將來忙端了茶壺給她續茶說,我一看你這人就是菩薩心腸,可菩薩也不能讓所有人都沒有缺憾,不能讓月亮永遠是圓的,不能讓老根的女兒有個媽媽。
桃花小心地走近兩步,端詳著畫眉說:「你……喂它什麼喂大了的?」
桃花的眼睛慢慢潮濕了,一顆大滴的淚水滾落到桃紅色絲巾上……
好像空氣里都藏滿淚水
桃花說完,站九九藏書起身上樓了。
正痴獃的時候,岸邊傳來吉他聲,扭頭望去,流浪楊坐在高高的石階上,彈唱的依舊是流浪曲。他的背後是一棵茂盛的大榕樹:「……你問我的心,何時才能返回故鄉,我說我的心就像我的腳步一樣,一旦上路就沒有歸航。」
我說我的心就像我的腳步一樣
這一年中她經常做噩夢,不是夢見被惡狗追咬,就是夢見自己從山崖上跌進深谷里。夢見最多的還是書記的那個癱兒子。那孩子很聰明,也很可愛,在桃花照顧他的幾年中,跟桃花的情感遠遠深於書記。他最初稱呼桃花阿姨,可到後來書記對桃花厭煩了,把女研究生帶回了家的那天,這孩子出人意料地叫桃花媽媽,而且喊得很親切,很響亮,讓書記和女研究生愣怔了半天。
將來醋意地說:「老根,你女兒學會幫你勾引女人了!」
第二天上午,桃花端著一臉盆衣服去了灕江邊,身後跟著老根和女兒靚靚。三個人親密的樣子,倘若不了解實情,一定會以為這就是幸福的一家人。靚靚像一隻花蝴蝶,圍著桃花的身前身後轉來轉去。桃花不斷地提醒她說:「慢點兒慢點兒,看你瘋的,別摔倒了。」完全是一種母親呵護小孩子的口氣。
流浪楊說完,起身朝酒吧外走去。將來吸了一口氣說:「呀,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你別走!」
將來怔在那裡。流浪楊忙給將來找台階說,走吧,太陽落山了,酒吧該去客人了,又對老根說,明天我來找你,我還沒聽你彈吉他呢。
桃花嘆息一聲。
…………
迷迷糊糊中,他們聽到了遠處老根和將來在呼喊,起身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在月色里浸泡一個多小時了。
酒吧老闆和熟悉老根的幾個客人,看到老根這副模樣,就跟他逗趣說,你家放著仙女不享用,卻跑出來尋開心。老根這時候已經醉了八九分,於是開口就罵,她算什麼東西,誰願享用誰享用去!熟人們覺得老根的話裡有話,就繼續激他說,你剛享用了兩天就膩煩了,也太喜新厭舊了。老根說,龜孫子才享受了呢,我還沒挨上她的身子,就差點兒吃了刀子。
流浪楊笑了,轉頭看著桃花問:「怎麼感謝我?」
流浪楊說:「不會的,她是我的,誰也帶不走。」
開始尋找牛羊成群的地方
桃花正在琢磨流浪楊。她覺得自己跟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感,似乎是失去聯繫的故交,可仔細想來,這一生中肯定沒接觸過這個男人。疑惑之時,聽到流浪楊要她點歌,她就慌亂地擺了擺手。
桃花哭了。
愛情獵手很少瞄準那些跟隨旅遊團行動的女子。旅遊團像潮水一樣漫上來,又像潮水一樣退去,似乎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即便想做一些浪漫的事,也不得空隙。他們盯住的是孤身旅遊的女子。這些女子因為單飛,行程全由自己打理,外表顯得從容閑適,而內心卻難免有一些寂寞,有一些與人交流的慾望。
老根在樓下彈奏那首俄羅斯歌曲,並輕聲唱著,非常投入。是一首很凄美的歌曲。其實有些曲子不是彈奏出來的,是從內心情感中流淌出來的,彈奏只是一種技巧。桃花站在樓梯上聽入了迷。她想不出像老根這麼卑瑣的人,竟然能夠彈奏出這麼好聽的曲子。
老根原想早些把靚靚糊弄睡了,自己跟桃花單獨在一起,然後施展他的本領,把桃花攬入懷中。可桃花洗浴出來后,直接去了房間,摟著靚靚睡下了。老根就在門外徘徊,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於有了主意。
開始尋找牛羊成群的地方
桃花一愣:「老根?哪個老根?」
畫眉在屋子內飛了一圈兒,正好落到了一尊根雕上。這尊根雕是一隻梅花鹿,創作者合理地運用了樹根的紋路和枝蔓的走向,將一隻惶恐奔跑的梅花鹿形象呈現出來。這正是老根要說的另一個話題。
老根告訴桃花,這是一隻畫眉,是一個遊客從月亮山那邊撿回來的,當時它剛孵出蛋殼不久,還沒睜開眼睛。至於怎麼撿回來的,它的母親遭受了什麼災禍,就不詳知了。老根說:「我一口湯一口飯把它喂大了,你看,它多漂亮,跟我兩年了。」
西街店面的生意人,很少有自己的真名字,準確地說他們曾有名字,但從事了某種職業之後,原先的名字就被人遺忘了,他們的店名或職業名稱,就成了他們的名字。「將來」酒吧的老闆叫將來;「另類根雕」店內的藝術家被叫成了老根;專門經營攀岩公司的老闆因為動作像猿一樣敏捷,就叫攀岩猿了。西街也就巴掌一般大,這些人在西街算是人物了,提起來無人不曉。
流浪楊講的就是桃花和書記的愛情故事,只是有些細節連桃花本人都不知道。其實書記早就防範桃花了,在他的書房內安裝了監視器。那天早晨桃花中止了犯罪后,書記就將桃花沒有完成的動作,繼續完成了。書記當過公安局長,巧妙利用了桃花在咖啡杯上留下的手印,還有那包毒藥。那包毒藥是桃花在附近藥店買來的,賣葯的人就是證人。書記要跟那個女研究生結婚,有兩個難題必須解決:一個是桃花,一個是癱兒子。書記戴著手套將那杯咖啡送給了他的癱兒子,就這樣把兩個難題都解決了。書記那時候沒有想到會因為腐敗案牽涉到桃花,所以也就沒有對桃花趕盡殺絕,給她留了一條活路。畢竟桃花陪了他好幾年,最終也沒有對他下狠手,他對桃花也手下留情。他想自己的這一招,就等於把桃花從這個地球上抹去了。
流浪楊「哦」了一聲,說:「我明白了,你是跟老根鬥氣,拼比誰在女人面前更有手腕,是吧?我跟你去能做什麼?」
流浪楊問:「你真要留在這裏給那個孩子當媽媽?」
遊客當中另有這樣一些人,他們在原來的生活環境中循規蹈矩,到了西街卻為環境所陶醉,起了一絲不安分的心,做出了事後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事情。
桃花聽到了靚靚的喊叫,就覺得應該回一下頭,讓攝像機給她留下一個燦爛的微笑,於是她就掉轉身子對靚靚揮揮手。就在這一瞬間,她的一隻腳突然踩空,整個身體墜落下來。按照攀岩猿之前的囑咐,萬一兩手離開了岩壁,安全繩會將她懸起來。她的身體要立即後仰,用雙腳蹬踏岩壁,使整個身子跟岩壁保持距離,有節奏地彈跳下來。但這時候桃花完全慌了手腳,竟然用手去支撐岩壁。這樣做的後果,很可能頭部撞到岩壁上。
靚靚甜甜地說:「我媽媽。」

十一

老根點點頭。老根問:「你從哪裡來?」
此時的老根躺在竹椅上眯眼打盹兒,面前是一個用碩大的樹根雕琢成的茶几,他喝剩的半壺茶已經涼了。桃花剛剛邁進門去,門上方撲稜稜飛起了一隻鳥,把桃花嚇了個趔趄。那鳥是給主人報信兒的。聽到鳥的撲棱聲,老根睜開眼睛,看到站在門口的桃花,他以為是夢,呆傻了幾秒鐘,然後彈跳起來。
又隨時可以離開
桃花覺得老根誤會了她,就解釋說是給靚靚當媽媽,可不是給你當什麼人,跟你沒有關係。老根說,我明白了,你在這兒住吧,最好住一輩子,給我女兒當一輩子媽媽。桃花說,我也不知道能住多久,但如果你以後還像今晚這樣對我,我會立即離開。
可是前不久,事情發生了變化,書記因為腐敗被限制了自由,隨著案件的深入調查,公安局長也被雙規了,於是就牽出了桃花的殺人案。更重要的是,書記的腐敗案涉及到了上層領導,很多事情當初都是讓桃花去辦的,因此桃花成了此案的重要證人。只是桃花已經失蹤一年了,尋找她如同大海撈針。這時候,被雙規的公安局長將功贖罪,交代說書記曾經找他給王妃辦了一張身份證,上面的名字叫桃花。
桃花搖頭:「沒有沒有,我是說他不是我毒死的。」
靚靚聽說要跟媽媽一起睡,就徵求老根的意見,說:「爸爸,我跟媽媽一起睡行嗎?」
流浪楊說:「我讓你上船,是想給你講個故事。」
流浪楊蒼涼嘶啞的聲音在酒吧內回蕩著,將來和桃花都一時沉默,顯然是被歌聲打動了。流浪楊唱完后,又輕輕彈撥了吉他弦,把面前靜默的兩人從沉醉中撥醒,說,老闆我唱的值10塊錢吧?將來這才忙轉身問桃花,說:「還行吧他唱的?你說給不給10塊錢?」

桃花就說了:「老鄉,你家真是個好地方。在這裏住一輩子太幸福了。」
桃花抱著靚靚回到房間,問靚靚為什麼摸她那個地方。靚靚說,媽媽都有奶|子。桃花又問,你過去從來沒有摸過奶|子?靚靚搖搖頭,睜著一雙純凈的眼睛看著桃花。桃花的心顫了顫。她想起酒吧老闆將來給她講的故事,這個可憐的孩子從來沒有從母親懷抱里得到過溫暖。她不由得摟緊了靚靚,突然覺得懷裡這個軟乎乎的小東西這麼親切。桃花慢慢地垂下頭,把嘴唇印在靚靚臉蛋上,深深地親了一口。靚靚似乎受了鼓勵,看著桃花問:「你是我媽媽嗎?」
桃花把靚靚的兩隻小手放在自己胸前了,起初靚靚的小手不敢動彈,眼睛看著桃花的臉,大概看到了桃花一臉的母愛,便壯了膽子,兩隻小手慢慢地抓撓了兩下,然後把她的臉蛋貼在乳|房上,像要吃奶,又像是撒嬌。這種姿態是很容易讓人愛憐和心碎的。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桃花突然決定自己要在這裏多住幾日,雖然她從來沒有當過母親,但屬於母親應有的她都有,自己是可以多給孩子一些母親般的慈愛的。
將來把流浪楊拽回酒吧之後,說要把他引薦給老根。流浪楊不知道老根是誰,說我見老根幹什麼?我不去,我要到西街走走。將來被逼無奈,就把老根的劣跡從頭到尾又給流浪楊講了一遍。將來說,我看出你喜歡桃花這女人,告訴你實話我也喜歡,咱倆誰能搞到手都行,就算咱倆誰都拿不下來,也不能讓老根成功了。他罵我是垃圾,他才是垃圾呢!他只要搞到了漂亮的女人,牛皮就要吹一陣子,從我面前走過去的時候,總要用蔑視的眼神瞅我。剛才你也看見了,桃花在我酒吧待了小半天,最後又轉回到老根那裡。桃樹下面拴了頭牛,你說能不出事?這次要是讓老根摘了桃花,他肯定幸福得跟做了皇帝一樣。
到後來,大家終於明白了,原來老根沒有從桃花身上沾到一點兒葷腥兒。兩個人白天的樣子只是做戲。老根就是因為心理失衡才出來喝酒的。於是大家似乎都鬆了一口氣,都心理平衡了很多,轉過來勸慰老根說,女人其實都一樣,什麼桃花葵花狗尾巴花,都是花。你看眼前這兩位妹妹,不是比玫瑰花還好看嗎?兩位女孩也趁機端起杯子說,大哥咱們喝酒,把煩心的事都拋開。
作者簡介
大約走了40分鐘,車子駛進一個村頭,不及下車,早有狗叫聲從對面深巷傳來。帶路的將來說,這個村子叫遇龍村,對面就是遇龍河。幾個人踮著腳尖也沒有看到遇龍河的影子,攀岩猿就忍不住問:「哪兒有遇龍河?哪兒有飯店?怎麼覺得破破爛爛不像吃飯的地方?」
桃花從臉盆內倒騰出衣服,剛要浸入水中,卻突然住了手。她看到了清澈的水底下,是一些好看的石頭,在碧藍的江水襯托下,那麼富有靈性。她獃獃地看了很久,然後把目光放遠了。遠處是一組靜默的山,一座座像羅漢一樣打坐在她的面前。江面是一簇簇鳳尾竹,還有幾棵碩大的榕樹。有一架竹排緩緩地劃過來。竹排上坐了一男一女兩個遊客,正對著江邊洗浴的水牛,一驚一乍地喊叫著。竹排在湍流中搖擺了一下,青年男女便有些誇張地摟抱在了一起,無疑是一對戀人了。
果然,這裏的啤酒魚鮮美無比,一大盤啤酒魚在筷起筷落間,很快就風捲殘雲了,於是又添加了一大盤子。
西街其實也就是由兩條街道組成的,一條繁華一條安靜。繁華的街道上集中了酒吧、商鋪和小吃攤;安靜的街道上卻只有茶樓。流浪楊和桃花從繁華街道走出來,拐進了安靜的街道,突然有些不太適應了,一時拘謹起來,默默地走路了。兩隻手依舊拽在一起,卻彼此明顯感覺到對方的顫動。這裏的街道兩側,是一排排古香古色的茶樓,橘色的燈光使街道給人夢幻般的感覺。
「也沒給你講圖騰時代的生殖崇拜?」
桃花說:「你能風流,就要負責任,要不就別生孩子!」

美中不足的是,書記有一個兒子,從小患了肌無力,手腳都舉不起來,癱在床上。醫生最初說這孩子最多活到12歲,現在已經10歲了,留給孩子的日子不多了。所以桃花提出結婚的時候,書記就說再等兩年,等孩子走了再說。桃花說她不嫌棄,結了婚後由她來照料孩子。書記說這個時候結婚對孩子也不好,且孩子夾在當中,他們的夫妻生活也會很彆扭。桃花覺得書記考慮得很周到,於是就安心地等待孩子的離去。
將來在桃花面前,要顯示一下酒吧老闆的派頭,對流浪楊一揮手說,你隨便唱一首吧,要是唱得好,我給你10塊錢。
將來微笑了一下。將來覺得自己該做點兒什麼了。他站起來伸個懶腰,迎面走向桃花。就在這個時候,桃花突然轉身朝對面老根的「另類根雕」店走去。將來心裏咯噔了一下。老根對付女人遠比將來有手段。老根不但能倒騰出讓女孩子們驚嘆的根雕,會彈奏吉他,還會說三四種外語,雖然說得不是太流利,但談情說愛足夠用的,有好幾位外國女孩都被他迷住了。老根要是看到了眼前這個女人,一定不會輕易放過的。
桃花返回了老根的根雕店,老根喜出望外,跑前跑后地幫她安頓住宿,提供一切便利條件。儘管桃花一再說她就住一個晚上,但老根還是堅持把自己屋內的電視機搬到了桃花屋內。女兒靚靚看出了老根今天的神色跟往常不同,等到老根下樓了,就疑惑地問老根:「爸爸,這個阿姨是誰呀?你對她真好。」
書記說:「不是你,那是我?」
桃花被親吻之後,心九_九_藏_書裏儲滿了甜蜜,從內心體味到了做母親的幸福。
老根起身從一個鎖著的抽屜里,找出兩張照片,一張是那個西班牙女孩依偎在老根懷裡的,另一張是西班牙女孩挺著大肚子的。西班牙女孩子很漂亮,確實還是一張學生臉。老根說照片一直藏著,不想讓靚靚現在看到,等孩子長大了,再把事情告訴她。桃花看完照片,突然對老根說:「你們太不負責任了。」
流浪楊說:「我覺得你也很可憐。」
桃花說離晚上還早,說不準走到哪裡了,走到哪裡住哪裡吧。老根忙燒上了茶,對桃花說,你稍等片刻,茶馬上煮好,喝口茶再走。「到了西街你不住一晚上,要後悔一輩子,不在西街住一晚上,就等於沒來西街。」說著,老根要去摘桃花後背上的行李包。桃花卻轉開了身子,朝屋外走去。
這位打扮成流浪歌手的警察,已經跟蹤桃花走過幾個城市了。
老根站住了,瞅一眼桃花說:「你管得著嗎?你算什麼東西,你跟那個流浪漢流浪去吧!」
書記每次回家住的時候,他的司機要第二天早晨8點鐘準時來接他。書記一般在7點鐘起床,吃一點早餐,然後到書房收拾公文包,在等待司機的空隙里,一定要喝一杯咖啡。這天早晨,桃花為書記準備的早餐,比往日提前了一刻鐘。書記用完早餐就去書房沖好了咖啡,然後去了衛生間。桃花趁書記去衛生間的時候,將早已準備好的毒藥拿出來,就在她準備放入咖啡中的時候,她突然想,如果書記死了,她也必然要死的,那個癱在床上的孩子誰來管?她縮回了手,放下了咖啡杯,將毒藥收藏起來。然後,她像往常一樣出門去了菜市場。
流浪楊調試了吉他弦,輕輕眯上眼睛邊彈邊唱:
攀岩猿得了掌聲,滿臉燦爛地微笑著,對桃花說:「來,你第一個。」
桃花回到自己房間,看到靚靚甜睡的樣子,突然有些心酸,輕輕地把自己的臉,貼到了靚靚的臉上。
靚靚喊叫起來:「噢——爸爸媽媽一起陪我睡覺了!」
桃花剛說完,流浪楊一把抓住了桃花,擔心她縱身跳入河中。桃花平靜地說,我不會跳的,我知道就算我現在跳下去了,你也會跟著跳下去救我,說不定還要把你的命搭進去。我不想讓你跟著送命,你是個好人,所以我要徵得你的同意。流浪楊說,你別傻了,其實你沒有死罪,只要你能夠配合專案組,把你替書記做的事情說清楚,一定會得到寬大處理的。
江邊已經有三位婦女在大石板上洗衣服,都是老根熟悉的面孔。老根走過去跟她們打了招呼,指著桃花介紹說:「這是靚靚的媽媽。」
本來挺愉快的氣氛,讓流浪楊的一首歌給攪了。將來很生氣,朝流浪楊瞪眼說:「你他媽唱了首什麼歌?好好的女人讓你轟跑了,她今晚住了老根的客房,那還不被老根搶到手了?」
桃花把目光放到岸邊,對岸幾十米有幾個窗戶亮著燈光,不知道哪一窗光亮屬於這位婦女的。

靚靚也笑了:「像,你長得漂亮,就是我媽媽。」
我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
因為河邊風景秀美,吃完飯誰都沒有立即動身的意思,就坐在那裡海闊天空閑聊起來。流浪楊瞅見棚子邊橫著一個竹排,就邀桃花一同划船去。這個建議剛出口,幾個男人都站起來,要親自為桃花撐船。流浪楊卻說:「你們誰都別上船,我一個人陪桃花。」
她問:「你不怕它飛走了?」
竹排上有兩個竹椅並排放著,桃花和流浪楊各坐了一個。竹排沒有船槳,只一根七八米長的竹竿,流浪楊平衡端在手中,左右點水,竹排便緩緩地朝不遠處的遇龍橋劃去。
攀岩猿帶上了攀岩裝備,租賃了一輛麵包車,流浪楊、德國老鴉、皮革店老闆,還有老根一家,來到了一個叫瓶子山的地方。最先要做的是給攀岩線路掛上保護繩子,這就要看攀岩猿的本領了。攀岩猿有了在桃花面前展示自己本領的機會,自然不會錯過。他脫去上衣光了脊背,穿上防護套,腰間帶上了幾組快掛和繩子,噌噌兩下攀上了陡峭的山岩,到了頂端后,將繩子固定在了頂端的鐵環上。他像是貼在岩壁上的壁虎,動作敏捷,身上的肌肉紋理非常清晰。桃花緊張地看著攀岩猿,半張著嘴,似乎一直為他捏著一把汗,等到攀岩猿雙腳落地的時候,她禁不住拍起巴掌。
說到了桃花,老根臉上的表情就有變化了,他有些衝動地衝著流浪楊瞪眼說,你喜歡她跟我有什麼關係?她在樓上你上去找她呀!說完朝樓上抬頭看去,才發現桃花抱著靚靚,已經站在樓梯口了。
靚靚自豪地說:「我媽媽回來了,晚上我媽媽摟我睡覺的。」
桃花不敢大聲喊叫,怕吵醒了靚靚。她掙扎著低聲呵斥說,老根你放開手!此時的桃花穿了一身蘇綉真絲睡衣,短袖上衣裸出了嫩藕似的兩隻胳膊,胸前的兩個物件輪廓分明,在柔滑的真絲睡衣襯托下,更顯得圓潤豐沛。這副模樣撩撥得老根失去控制,雖然看到桃花動了真氣,他卻仍舊死皮賴臉地把她摁倒在床上,騰出手來正要去解桃花的衣扣,桃花伸手從枕下抽出一把短刀,逼在老根的脖子下面。老根當即傻了眼,怔在那裡。
「阿姨,我三歲了。」
尾隨在老根身後的人,都是來看熱鬧的,他們要看看老根把兩個女孩子帶回去,桃花會有什麼反應,也要看看兩個女孩子是不是真的會留在老根住處。老根說一句話,他們就跟著鬨笑,跟著添油加醋。
桃花問:「樓上也是你家的?」
桃花跟流浪楊走西街的時候,老根心裏很鬱悶,乾脆鎖了店門到外面酒吧喝酒去了。他的酒量不大,兩三杯酒下肚,血液就沸騰起來,看到對面坐著兩位陌生女孩,就端著杯子走上前說:「美女,來,乾杯!」能到酒吧喝酒的女孩子,都是見過世面的。她們並不吃驚,微笑著舉起杯子跟老根碰杯。老根也就興緻倍增,坐在了女孩子旁邊,又叫了一瓶酒和一桶爆米花,對酒吧老闆說:「這個、這個,都由我結賬!」
攀岩猿急了,大聲喊叫:「下來,你找死呀!」
我試圖不讓自己繼續感傷
老根一下子就看出將來的用意,淡淡地說:「比我彈得好唱得好的人多著哩,我跟他比試什麼。」
過了一年。又過了一年。
下面的人一片驚叫。這種情況必須有人攀上去將卡在石縫的繩子拽開,但攀岩猿手裡拽著安全繩不敢鬆開,萬一桃花掙扎過度,卡在石縫中的繩子被拽開了,桃花就會直接摔到地面上。
靚靚的眼睛一亮,忙站起來撲上去說:「媽媽,我在等你。」
「北邊。」桃花不想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於是接著說,「你這裡有靚靚媽媽的照片嗎?我想看看。」
桃花還是忍了。
桃花的話沒說完就打住了,因為已經不需要問了,她都明白了。
將來看到桃花的時候,他突然從躺椅里直起身子,嘴裏禁不住「喲嗬」叫了一聲。桃花背著一個行李包,站在街頭猶豫著,顯然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去。她看上去三十歲左右,一米六七的個頭,身體勻稱飽滿,該鼓立的地方都鼓立起來了,該舒展的地方也都舒展開了,確實好看。
一位婦女吃驚地看著桃花說:「靚靚的媽媽不是西班牙……哦,你又認識的……」
說話間,流浪楊已經攀上了十幾米,從他的動作和姿態看,完全是一個攀岩高手。攀岩猿就不再阻止了,開始指揮流浪楊,告訴他下一步應該踩到抓到的位置。流浪楊在一雙雙緊張的目光注視下,終於接近了卡住的繩子。他先從腰間取下一個快掛,勾住岩壁上的一根鐵鼻子,固定住安全繩的一端,然後將另一端固定在自己腰間。他對下面喊:「幫一幫攀岩猿,幫他拽緊繩子。」
桃花瞪了他一眼,說:「你愣著幹啥?」
桃花似乎跟什麼人賭氣一樣,猛地把衣服摁入水中,然後拖到了青石板上用力拍打著。她的臉上很快濺滿了水珠……
老根故意咳嗽一聲,帶著嚴肅的表情說:「靚靚,你該睡覺了。」
樓下傳來吉他聲,桃花站起來整理了自己散亂的睡衣下樓了。
「剛才老根跟你說什麼了?沒給你彈奏吉他吧?」

桃花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了聲音說,我漂亮就是你媽媽?小東西,誰告訴你的。靚靚說別人都說我漂亮,不像我爸爸,說我媽媽肯定漂亮。桃花細想也是,靚靚跟老根沒有一點兒像的地方,要是靚靚像了老根,一定不會好看到哪裡去。正想著,靚靚的小嘴湊到了桃花臉上,回敬了她一口。
你問我的心
桃花懷裡的靚靚,趁大人們把精力用在別處的時候,偷偷解開了桃花的一個衣扣,把小手伸進桃花的衣襟內,去摸桃花鼓立的物件。桃花感覺不對,「呀」地叫了一聲,把幾個男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此時靚靚的手還沒來得及抽出來,敞開的衣襟露出了半拉子白潤的物件。桃花慌忙拉上衣襟,低頭看靚靚。小女孩自知做法不妥,羞澀地把頭依偎到了桃花的懷中,又正好撞在了桃花胸前鼓立的物件上。撞也就撞了吧,靚靚還把頭拱了又拱,像一隻要藏起來的小兔子。這一撞兩拱的,把桃花折騰得渾身酥軟。她體味到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異樣感覺。
桃花收拾自己的行李,匆忙離開了書記家。但她沒有按照書記設計的路,找份工作嫁個男人。她覺得自己以後的生活沒有任何色彩了,活著跟死了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現在死了太委屈自己了。她本來是很喜歡旅遊的,原準備大學畢業后,好好工作幾年,掙足了錢出去旅遊,去親近自己嚮往的那些山水,沒有想到陰差陽錯,被困在書記家裡做了幾年保姆,幾乎沒出過遠門。
將來說:「我說嘛,你出來得這麼快,要是他給你彈奏了吉他、講了圖騰時代的生殖崇拜,你就不會出來這麼快了。」
晚飯後,桃花走上了西街,在霓虹燈和人流中感受西街的嫵媚和繁華。西街的各色小攤都擺了出來,有賣棉花糖的,賣熱玉米汁兒的,賣藝術火柴棒兒的,賣山東煎餅的,還有成堆的畫家在賣他們繪畫的技巧,吆喝著為遊人畫肖像。街道兩邊的酒吧都亮起了霓虹燈,從門口看進去,人已經爆滿了。
流浪楊收起竹竿,抱在懷中,半躺在竹椅上,任憑竹排慢慢地漂流。竹排左邊是陰影,而右邊的河面上,就鋪滿了月色。
於是選擇了流浪
到了10點鐘,老根從樓下上來了,往常都是在子夜時分才關閉店門,但今晚他早早地關了。他惦記著樓上的美人。此時靚靚和桃花正玩兒得興奮。兩個人在房間里瘋了一般,被子和枕頭都丟在了地板上。桃花身上還披著床單,正在扮演怪獸。其實是一個很開心的場面,老根若能在一邊默默地觀賞,真是一種幸福。但老根今晚內心很不平靜,他想的還是桃花身上別處的風景,自然沒有耐心看下去了。
將來得到這個消息,很鬱悶地坐在酒吧里喝酒。其實老根就是說給他和流浪楊聽的,讓他們斷了這個念頭。但是這個消息傳出去后,那個德國老鴉,還有攀岩猿,還有皮革店的老闆,都跑到老根的另類根雕店來欣賞桃花了。看就看吧,他們還都自帶了紅葡萄酒和鴨脖,坐在老根店內一邊看著桃花一邊品著酒,彷彿是坐在自家炕頭看自己的老婆,很享用的樣子。流浪楊也便跑來湊熱鬧,在別人喝酒談笑的時候,給這些人彈奏曲子助興。老根的根雕藝術店轉瞬間變成了酒吧。
說著,她將乳|頭送到了靚靚嘴邊。靚靚小心地含在嘴裏,並用牙齒輕輕地咬了咬乳|頭。桃花渾身一陣顫抖。
老根講完靚靚的身世,對桃花說:「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我之所以編造這樣的故事,就是不希望靚靚長大後知道自己的身世,希望你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永遠保守。」

老根的「另類根雕」店是租賃的房子,上下兩層,一樓是大廳,陳列了他的藝術根雕,二樓有六間屋子,還有廁所和廚房。老根和女兒住了一間,其餘五間做了客房,給那些背包族提供住宿,價格很便宜,二三十塊錢一個晚上。在西街,這樣的私人旅店不計其數,家中有一間多餘的屋子就可以出租,也不需要什麼營業執照,在門口掛一個木牌牌,上面寫著「有房」,倘若這間房子有旅客定下了,就把木牌子翻過來,反面就寫著「客滿」。老根的五間客房從來就沒有客滿的日子,即便是旅遊黃金季節,也會閑置一兩間。
此時天色已亮,窗外的街道卻是異常安靜。西街的早晨永遠是安靜的。
靚靚睡去后,桃花就去將來酒吧跟流浪楊會面了,兩個人一起走進西街的人流中。將來看著他們走去的身影,帶著酸意嘖嘖地咂嘴,說流浪楊去老根嘴裏搶肉吃,真沒出息。
流浪楊不作答,從肩上摘下吉他彈唱起來:
流浪楊自編自唱,嗓音富有質感,音域寬闊厚實,一下子就把將來震住了。將來開了多年酒吧,見過無數歌手,他一耳朵就能聽出對方的潛質和才氣。
桃花抓住了靚靚的兩隻小手說:「來,你想摸,就摸摸吧。」
靚靚的媽媽 桃花
「邀請的眼神?」將來沒聽懂流浪楊的話,「我邀請你喝茶了?」
「老鄉,怎麼摸黑洗衣服?」桃花跟婦女搭話。
流浪楊一語雙關。桃花卻沒聽明白,點了點頭說,我們回去吧。桃花拉著流浪楊的手朝前走去。兩個人走過拱橋,走進了燈火通明處,拉扯的手自然鬆開了,彼此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流浪楊走到一家賣絲巾的店鋪前,目光被一條桃紅色的絲巾吸引住了,於是上前詢問價錢,跟老闆討價還價,最後用160塊錢買下了。桃花最初以為他是為她買的,可流浪楊付過錢后,卻將絲巾小心地裝進兜里。桃花就笑他說,絲巾都是幾十塊錢一條,你給哪位妹妹買的?真捨得花錢呀。流浪楊不說給誰買的,只說我喜歡這顏色,再貴都要買了。
竹排穿過遇龍橋洞逆水行走不遠,便進入一排九*九*藏*書陰影中,光線暗淡下來。時間似乎凝固在這些陰影里了。這些陰影,是左岸不遠處的一座座山的倒影。這些山靜靜地矗立在天幕上,一半著了月色,另一半隱在暗影里。
桃花剛剛上岸,就被將來盯住了。酒吧白天沒什麼生意,將來就坐在酒吧門口看街,看那些從眼前走過去的遊客。他的樣子鬆散慵懶,但眼神卻一刻也不懈怠,捕捉著一些散客女子面部表情的瞬間變化,從中看出她們內心的破綻。
「白天種菜養豬,沒得時間。」岸上答話,聽不出聲音從哪位婦女嘴裏發出的。
「請進,看我,睡著了。」老根露出一臉歉意的笑。他輕輕彈了一下手指,指節間發出清脆的聲響,那鳥兒便棲落在他的手背上。
將來被老根罵成垃圾,實在是冤枉。「將來」酒吧就是因為有一些文化品位,才在西街幾十家酒吧中鶴立雞群。雖然是白天,但酒吧內依舊亮著各色的燈,這些線狀燈具安裝在一根根竹子內,筆挺的竹竿已被鏤空,均等地豎立在四周牆壁上。鏤空的地方雕琢出不同的圖案,在燈光的折射下,打映在牆上,光和影便營造出了一個夢幻般的世界。
一旦上路就沒有歸航
將來張了張嘴,他想喊叫,卻又不知道要喊叫些什麼,就那樣獃獃地看著桃花走進了老根的「另類根雕」店。
再後來,桃花走在大街上,接連遭遇幾起車禍,讓她覺得蹊蹺。後來有朋友提醒桃花,說書記的前妻並非自己跳下樓摔死的,有人懷疑是書記從陽台上把前妻推下樓的。
說著,老根心疼地俯下身子,仔細察看靚靚的嘴唇。桃花就把昨晚的事情告訴了老根,問靚靚到底是誰的孩子。老根得知昨晚醉酒後將自己最大的秘密說了出來,很是懊惱,但事已至此,就索性跟桃花說個明白了。
流浪楊攀岩搭救桃花的時候,由於太性急,兩個膝蓋也用上了,被岩壁蹭破幾塊皮肉。桃花回到了住處,趕忙找了藥水給流浪楊擦拭,動作細軟輕柔,滿眼含了疼愛。

十三

桃花笑了,說:「那好,媽媽陪你睡。」
桃花就躺在了靚靚身邊陪著她。平時沒有桃花在,靚靚一個人很快就睡去了;可是有了桃花,靚靚就不安分了,手裡摸著桃花的奶|子,嘴裏有問不完的話。桃花就用巴掌輕輕拍著她,嘴裏哼著兒歌:「我的小寶寶,不哭也不鬧,吃了媽媽奶,乖乖睡覺覺。」不想靚靚聽了桃花的唱,就真的把腦袋拱到桃花胸前,要吃奶。桃花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說:「不許,小娃娃才吃奶,靚靚三歲了,不吃媽媽奶了,快閉上眼睛,你要不聽話,媽媽又要走了。」靚靚害怕媽媽走了,忙聽話地點點頭,像個小饞貓一樣抿了抿嘴唇,歪到一邊閉上了眼睛。
老根坐回飯桌前,桃花瞟了他一眼說,你很會編故事,是小說家吧?我成了你要甩沒甩掉的了。老根一愣,他沒想到桃花能聽懂英語。他嘿嘿笑了說,糊弄老外玩兒的,你別往心裏去。
我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
走近燈火才看出了奇妙,原來棚子是搭建在遇龍河上的,下面漂浮著竹排。棚子四周敞亮,只有上邊搭了樹皮和木板。踩著竹排進入棚內,竹排搖搖晃晃,桃花懷裡抱著靚靚,腳下沒有站穩,差點兒摔倒了,身邊的將來忙去扶住桃花,並趁機捏了桃花一把。
不管你從哪裡來
「人家外國人,跟咱們觀念不一樣,沒那麼多掛牽。」
老根也就順勢演戲了。他坐在桃花身邊,將一隻胳膊搭在桃花脖子上,進而得寸進尺,在她的腮上親吻一下,還特意指揮流浪楊,用DV給他們拍攝下來。桃花不但沒有拒絕,還滿臉的笑容,甚至回了老根一個吻。靚靚看到爸爸媽媽親昵的舉動,興奮地咯咯笑著,跑到他們兩人中間,在老根和桃花的臉上各自親吻了一下。流浪楊盡職盡責,他把這些畫面都搶拍下來了。
靚靚勾著頭不說話。
桃花說:「要是晚上住這裏,我再轉回來。」
說話間,靚靚醒了,睜開眼看到床邊坐著爸爸和媽媽,有些吃驚。她還從來沒有看到爸爸和媽媽坐在一個床上的畫面。靚靚就興奮起來,拽住老根的手問:「爸爸,你怎麼在這裏?你也和媽媽一起睡的嗎?」
流浪楊說:「我本來是想在桂林就那個了,可看到你已經買了到陽朔的船票,就想還是讓你看看灕江風景吧。可沒想到你又可憐那個孩子,要在這裏給她當媽媽……我已經使用了自己最大的許可權了,明天一定要回去,我不想驚動孩子,所以就到這裏來跟你談。」
大家都傻了眼,誰都沒想到靚靚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老根的臉當即紅了,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他忙對流浪楊說:「你彈首曲子我聽聽,我不相信你能比我彈得好。」
上岸的遊客已經散在西街的各個店鋪內了。遠處的街巷傳來了笑聲和吆喝聲,桃花這才遲遲走來。她像是退潮之後被遺留在沙灘上的一尾小魚,無奈地東張西望著。
書記出門后,桃花打開了信封,看到身份證上是自己的照片,但名字卻不叫王妃了。就是從這天開始,她就稀里糊塗成了桃花。書記很有一些詩情畫意,倒是送給了她一個不錯的名字。桃花突然明白了,其實書記早就設計好了這一步,只等著她來上鉤。她糊塗的是,書記怎麼知道她要在咖啡里下毒?書記為什麼一定要毒死那個可憐的孩子?如果只是為了趕走她,可以有很多種方式呀!
老根眼裡露出了驚喜,說:「真的?你真的要給靚靚當媽媽了?」
好像空氣里都藏滿淚水
流浪楊苦笑了一下說:「的確是個愛情故事。」
女兒一頭長發濕漉漉地散開,身上披著一條浴巾,因為個子太矮,浴巾披在身上就像是一件大睡袍。桃花不由得脫口說:「你的女兒?好漂亮。幾歲了?」
桃花一愣,說:「靚靚不是你生的?不是你跟西班牙姑娘生的?」
安全繩一節節升高,桃花已經攀到半山腰了。老根用攝像機對著桃花拍攝。靚靚趴在老根身邊,從攝像機里看到桃花攀爬的舉動,興奮地扯著嗓子喊叫:「媽媽——媽媽加油!」
流浪楊本不想去管老根的事情,但看到桃花很吃力的樣子,就嘆了一口氣,將老根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肩上,幫助桃花把老根搬運到了樓上。
桃花跟隨著老根的目光,審視梅花鹿根雕了。她說,這根雕是你自己做的?老根糾正說,是我創作的,懂嗎?我創作的作品,名字就叫「惶恐的梅花鹿」。桃花的心突然緊縮了一下,柔軟的心似乎被梅花鹿惶恐的神態刺傷了。她想到了自己眼下的處境,其實就像是一隻惶恐的梅花鹿。她趕忙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陽朔西街是因為滋生愛情而聞名的。也並不稀奇,灕江水風情萬種,陽朔山巧奪天工,還有醉人的暖風和頗具西方風味的酒吧,把西街熏染成了一張天然的愛情溫床。本地人似乎深得經營之道,把愛情西街當成招攬遊客的名片,酒吧店面或本地導遊圖或對外宣傳冊子上,赫然寫著「當心遭遇愛情」、「我在西街等你」、「我在西街中毒」之類的字眼兒,看起來挺嚇人,卻頗具誘惑。
她輕聲問:「疼嗎?」
傳說中的天上人間
老根接了話頭說:「自己洗。她什麼都是自己做,梳頭洗臉上廁所,都能自理。」
老根不知道如何回答,就隨口糊弄女兒說:「她是你媽媽,你媽媽回來了。」
於是她想,走吧,把該去的地方都去走一走,該看的東西都看一看,然後隨便在一處山水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桃花回到了住處,發現老根的店門鎖了,正疑惑時,聽到了樓上傳出靚靚的哭叫聲。她的心一緊,趴在門縫喊叫:「靚靚,你怎麼啦?爸爸呢?」喊了半天,靚靚的哭聲不斷。她就又拍打著門喊老根。一邊的流浪楊提醒說,你別喊了,門鎖著呢,老根一定出門了。你在這兒守著,我出去找找。
「是西班牙人。」
桃花突然嗚嗚地哭起來。
攀岩猿說:「你這人,怪怪的。」
此時的桃花已經跟隨流浪楊,上了桂林開往北京的飛機。登機前,流浪楊拿出一副手銬,銬住了桃花的雙手,隨即又從衣兜內掏出一條桃紅色的絲巾,搭在桃花的手腕上,將鋥亮的手銬嚴實地覆蓋著。桃花認出來了,這條絲巾就是流浪楊和她一起逛西街的時候買下的。她沒有想錯,流浪楊的這條絲巾,的確是為她買的,只是用處跟她想的不同。
男人笑了笑說:「你叫我流浪楊就行了。」
桃花害怕了,感覺自己繼續待在書記家裡,怕是連命都沒有了。可給書記當了三年全方位的保姆,就這麼被書記像丟棄爛菜葉一樣掃地出門,讓親朋好友怎麼看?她今後的路怎麼走?這麼想著,桃花心中就生出了仇恨,生出了要毀滅一切的念頭。
婦女洗完衣服,熄滅了電筒,在黑暗中消失了。流浪楊撐一把竹竿說,我們走吧。竹排抖動了一下身子離開岸邊繼續前行,不時地可以聽到岸邊有洗衣服的聲音,還有淺笑竊語。
流浪楊直起身子,端著竹竿左右輕輕地點動水面。竹排隨流而下,身後留下一河的月色。
老根訓斥女兒:「下來!我給你一巴掌!」
樓下的三個男人估計他們剛才的話被桃花聽了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場面有些生澀。將來想打破生澀的氛圍,就沒話找話了。
老根連連點頭:「行行,快衝澡去。」
書記說,哭也沒用,警察從咖啡杯上提取了指紋,還有毒藥,你應該知道毒藥是從哪裡來的。死罪是免不了,趕緊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桃花止住了哭聲,獃獃地看著書記,夢遊般地說,我能往哪裡走?反正就是個死,讓警察來抓我吧。書記說中國大了,哪裡都可以走。書記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交給桃花說:「裏面有一張銀行卡,卡內有80萬塊錢,算是你在我家裡這幾年的薪水,還有一張身份證。你從此隱姓埋名,把嘴閉緊了,以後還可以找份工作,嫁個男人,安穩生活一輩子。」
流浪楊說:「要是讓我說,那就晚上陪我逛西街吧。」
一邊的攀岩猿突然嘿嘿笑了,一看就是壞笑。攀岩猿說,流浪楊你趕快說呀,既然讓你選擇,咱們撈便宜就撿大便宜撈。
桃花打開門。老根進了屋去看靚靚,果然睡了。老根說,我把她抱走了,放在這兒影響你睡覺。桃花說,沒事,就讓她睡這裏,我特喜歡她。但老根還是跪倒在床上,伸手去抱靚靚。老根早就算準了,他去抱靚靚的時候,桃花一定會去阻止的。果然,桃花也慌忙跪到床上,推開老根的手說,別動醒了,她剛剛睡。兩雙手推搡的時候,就碰到了一起,於是那雙粗糙的手就抓住了粉|嫩的手不放了。
桃花說:「你跟我好久了,為什麼現在才跟我說?」
桃花說:「下去!」
流浪楊沒有勸慰她,任她輕聲哭泣。他知道竹排到了岸邊的時候,她就會停止哭泣。
老根心裏有些煩躁,又拿起了吉他彈奏起來,而且彈奏得更加賣力。對面酒吧的將來,聽到了老根的吉他聲,就站在酒吧門口朝老根的店門口張望,心情頹喪地跟流浪楊說,你甭惦著那個叫桃花的女人了,我敢說她今晚要倒在老根的懷裡。流浪楊笑了笑,還是那句話:「她是我的,誰也帶不走她。」
桃花一時語塞,她想起了自己的家鄉,那也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自從桃花進了老根的店內,將來就一直站在酒吧門口盯著,眼睛都有些酸脹了。看到桃花走出根雕店,而且依舊背著行李包,將來就鬆了一口氣,朝走來的桃花笑著說:「美女,到酒吧坐一坐吧,啤酒飲料免費。」這兒的人稱呼女人,不分美醜統稱美女,此時這個稱呼用在桃花身上,再貼切不過了。
老根略帶了輕蔑的口氣說:「流浪歌手嘛,哪有不怪的,要不怎麼大熱天戴頂黑禮帽。」
於是就有遊客千里迢迢,奔西街的愛情而來,彷彿西街的愛情遍地皆是,俯身便可撿得一二。渴望在西街中毒的人還不在少數。
不到一天工夫,西街上的人都知道老根要結婚了。這是老根自己說的。他坐在門口的一把躺椅上,遇到認識的人就把自己的喜事告訴對方,並說不久就要結婚,希望對方能來喝他的喜酒。
何時才能返回故鄉
一旦上路就沒有歸航
桃花覺得好奇,一隻還沒有睜開眼的鳥,能夠侍弄活了,需要足夠的耐心。這樣想著,她對眼前的老根就有了一些敬重。
桃花搖頭說:「沒有,他給我彈奏吉他幹什麼?」
桃花抬頭驚恐地看著書記說:「我沒有要毒死他……」
竹排漸漸接近遇龍橋了,這時候岸邊出現一棟三層小樓,窗戶敞開著,裏面亮著橘黃色的燈光,燈光下晃動著一個女人的倩影。樓房的倒影在河水裡,也把橘黃色的一窗燈光和女子的倩影倒映在水裡了。藉著月色,竟然看到了那女子的倩影在河水中飄忽著。桃花對著河水痴獃地瞅了好半天。
老根開始介紹他最得意的根雕作品了,他把手指向木架最外面的根雕說:「你看這個……」
在大家歡笑的時候,流浪楊卻安靜地坐在一邊,仔細打量著桃花。這是他在西街最後一天了,明天無論如何要帶桃花歸案。他在想採用什麼樣的方式跟她攤牌。桃花注意到了流浪楊的沉默,只是她理解錯了,以為流浪楊愛上了自己。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通常總是沉默地看著女人發獃。
她緊走幾步,把靚靚抱進了懷裡。
然而在夢裡,這孩子總是一句話不說,靜靜地看著她。
這時候,那隻畫眉落在了飯桌上,看到老根嘴角邊粘了一塊饅頭渣兒,突然飛上去啄走了。老根嘴裏一連喲喲了幾聲說,這小東西等不及,到我嘴裏搶著吃了。說著放下手中的筷子,將早已準備好的小米,放入畫眉的小杯內,又給畫眉準備了一碗清水,才又坐到飯桌邊。桃花看到他對鳥的細心和憐愛,心裏難免有一些感動。
桃花就站住了。啤酒飲料一律免費,這酒吧有些稀奇。她出來走走,其實也就是想多看一些山水景色,多經歷一些稀奇事,讓自己的生活多一些色彩,讓自己的大腦對這個九*九*藏*書世界多一些認知。
說話間,他嗅到了桃花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清香又甜軟。流浪楊的心緊縮了一下。
桃花說:「講吧。我猜得出,一定是個愛情故事。」
有一對外國夫婦看完了藝術根雕,問了關於根雕的幾個問題,老根都做了解答。後來外國女人就把話題扯到了飯桌上,誇讚老根的太太和孩子如何美麗,誇讚老根美滿的家庭。老根笑著說自己年輕的時候也很帥,好多女人追在他身後,他是愛一個丟一個,沒有一個能讓他心動的,所以到了五十幾歲還沒成家。眼前的這位太太,他原本也是要甩掉的,可後來發現她懷孕了,就讓她把孩子生了下來,又發現生下的女兒漂亮可愛,於是就把她留了下來。外國夫婦被老根的話逗笑了,顯然他們知道老根在幽默。臨出門的時候,外國夫婦送給他們一家人真情的祝福,祝願他的太太和女兒越來越漂亮。
書記的工作很忙,少有回家的時候,孩子交給一個保姆照顧,可這保姆總不盡心,讓書記為公事操勞的時候,還要惦記家中的孩子。有一次書記似乎無意中說出了自己的煩惱,桃花就毅然辭去了工作,在書記家裡承接了保姆應做的一切家務。這樣,書記回家的次數就多起來,回家后不但有可口的飯菜,還有可供他松筋酥骨的女人。書記的仕途一片光明,家庭生活又是一團溫暖,他感覺很好。一切都很好。
幾位婦女立即反應過來了,知道老根和桃花對孩子隱瞞了實情,於是立即隨聲附和,說:「靚靚,你媽媽真漂亮,喜歡媽媽嗎?」
桃花抬頭白了流浪楊一眼,那意思似乎是說,都傷成這樣子了,你還逞能;又或許是說,你不疼我心裏疼呢。老根看出了桃花對流浪楊的感激和傾慕,於是就用主人的口氣對流浪楊說:「謝謝你救了靚靚她媽,讓我怎麼感謝你呢?」
老根看完信,瘋了一般衝進了桃花屋內,片刻又衝出了店門,站在大街上四下喊叫:「桃花——桃花——」
其實也不可笑,七情六慾人皆有之,誰都有給自己本性鬆綁的時候。只是在你給自己鬆綁的時候,趁火打劫的人就來了,冠冕堂皇地獵取了你酥軟和脆弱的情感。比如「將來」酒吧的老闆、「另類根雕」店內的那位藝術家,還有久住西街的德國人老鴉等等,就是這樣的愛情獵手。
癱在床上的孩子沒有絲毫死亡的跡象,似乎還更精神了。不過桃花並沒有厭煩這孩子,反而在常年照料孩子的時光里,對孩子有了感情,從心裏希望可憐的孩子能多享受幾日的陽光。她還是那樣默默地侍候他,盡著一個繼母分內的職責。
將來一把抓住了流浪楊,把他又拽回了酒吧。
桃花茫然搖頭,看著將來,那目光分明是要求他說得更詳盡一些。
顯然他是要討好桃花,把施捨的權利交給她。不料轉頭一看,桃花滿眼的淚水。她忍住沒讓淚水落下來,輕輕點點頭,把目光落在流浪楊那把吉他上。將來看到桃花點頭了,就掏出10塊錢交給流浪楊說,今晚我可等你出場了。
流浪楊說:「你說吧。」
桃花聽到聲音跑上去,看到老根這副模樣,生氣地說:「老根,你怎麼把靚靚鎖在家裡出去喝酒?!」
桃花在書記家的第四個年頭,書記找她談話了,說她應當出去工作。他已經給她聯繫好了,去另一座大城市的移動公司,是很多人期望得到的好職位。桃花不答應,說自己放心不下癱在床上的孩子。
桃花迎著歌聲走去。
桃花的心突突跳,她想流浪楊一定是要向她求愛了。
將來說:「我跟你打賭,明天你等著看吧。」
一些人背後罵著老根的時候,想不出老根的魅力究竟在什麼地方,竟然一夜之間把個仙女般的桃花划拉為己有了。罵歸罵,想到那個可憐的孩子,從此有了一個媽媽了,人們又似乎原諒了老根的風流,說這也不錯,孩子總算有個媽媽疼愛了。
桃花說:「你說吧,你說怎麼就怎麼。」
桃花走進了酒吧,自然也被酒吧內的擺設吸引住了。儘管她剛到西街不到一個小時,也只是走了「另類根雕」店和「將來」酒吧兩處地方,卻已經領悟到了西街的魅力。根雕店與酒吧雖然設計風格不同,但所透出來的文化氣息和營造出的超凡脫俗的氛圍,是一致的。
桃花踏上西街的時候,算來距離走出書記家門快一年了,對她來說,西街應該是她生命的最後一站了。
但桃花對「生命之根」有些淡漠,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並且很快移開目光,去打量屋子內的擺設了。老根猶豫起來,不知道是否還需要給桃花講圖騰時代的生殖崇拜。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女兒從樓梯走下來。
不管你富貴和貧賤
流浪楊說:「明天一早,我在灕江邊那棵大榕樹下等你。」
此時天色已暗,西街上的遊人摩肩接踵了,不斷有人走進店內,欣賞老根的藝術根雕,老根也要一次次站起來回答遊客的問話。
老根突然來了火氣,說:「你給我滾出去!」
將來剛給桃花續了茶,後面就有一隻手伸過來,端走了茶杯一飲而盡。將來一愣,抬頭髮現身後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對著空茶杯咂嘴說,好茶好茶。將來惱怒,說:「哎哎,你誰呀?」
那男人過去總是喜歡到老根的店內聊天,跟老根是最要好的朋友了。女孩原以為老根應當知道男人的去向,就跑來跟老根打探。其實老根連那男人是什麼地方的都說不清楚。西街就是這樣,表面上彼此相當熟悉了,實際上連對方的名字都叫不上來,能叫出來的只是對方的代號。女孩子極度傷心,就在老根面前哭了,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了老根,並問老根是否熟悉鄉下的醫院,她準備去把孩子打掉。老根聽了大喜,私下跟女孩子達成了協議,拿出了5000塊錢的營養費,把女孩子送到鄉下父母那裡住了下來,然後在鄉下醫院生下了靚靚。
流浪楊微笑說:「誰的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會品茶。再說了,我可是聽說陽朔這地方,到處都是邀請的眼神。」
眼前的景象,竟然讓桃花心裏升騰起一股活著的慾望。她本來對生活並不抱有什麼期待,準備看過了一些山水景物,也便知足了。但此時她卻起了一些貪心,覺得倘若真的在這裏住下來,打發完剩餘的生命,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桃花關上門,愣坐在床上。她拿不準自己該不該繼續在這裏住下去。正猶豫不定的時候,靚靚翻了個身子,一隻手本能地抓撓著什麼。桃花忙把自己的手伸過去,靚靚抓住她的手抱在懷裡,便又安靜地睡去。這一瞬間,桃花想起了書記的那個可憐的孩子。
老根愣了一下。老根說,她對我是真心的愛,我對她也是,我們很相愛。桃花說,你們相愛,那她就不該走,應當留在這裏撫養孩子。老根說,我已經很感謝她了,她給我生下一個漂亮的孩子,孩子是我們愛情的結晶。
兩個人走到一處陰影里,不約而同地站住了。陰影是一排高大的柳樹營造出來的。柳樹邊就是湖畔,再往前就是一座拱橋,拱橋的那邊又是燈火通明的繁華街道了。他們似乎覺得這樣的美景,匆忙走過去太可惜,應當做點什麼,於是兩個身子就合在了一處,去聽彼此心跳的聲音……
桃花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刺進了老根的心窩。他明白將來一定在桃花面前說了自己很多劣跡,於是桃花就為他準備了刀子,而將來的話又恰恰被驗證了。老根滿心羞惱,抬手給了自己兩個嘴巴,狼狽地走出桃花屋子。
於是流浪楊就告訴桃花,陽朔的山由於地質結構獨特,是世界各路好漢攀岩的理想之地,既然到了陽朔就應該去體驗一下,正好攀岩猿在這裏,多好的機會呀。攀岩猿當即表態,說由他親自給桃花做教練,一定是安全的。
桃花剛剛倒在床上迷糊了一會兒,就被噩夢嚇醒了。從窗戶朝對面的街上看去,街面上的遊人稀疏了許多,嘈雜的聲音也淡了下去。
你隨時可以加入
昨晚老根在酒吧,把他跟桃花假做夫妻的事情說出了嘴,到了今天下午,這消息就在西街傳開了。於是德國老鴉、皮革店老闆、攀岩猿等人又來到老根店內,心裏都揣著各種幻想,希望自己能跟桃花發生一些故事。就連將來也不顧老根的討厭,跑來渾水摸魚了。他們像過去一樣帶了啤酒和鴨脖,坐在店內邊喝酒邊聊天,甚至把老根的白眼兒當成下酒菜了。他們把自己最逗人的笑話拿出來講,把自己最擅長的嘴皮子拿出來耍,到後來只要看到桃花笑了,他們心裏就滿足了。
老根不知道怎麼回答,看了一眼桃花。桃花說:「昨晚爸爸和媽媽一起陪靚靚睡的。」
「想不想在我酒吧演唱?客人點一首歌五塊錢。」
「好呀,我正琢磨晚飯在哪兒吃呢,已經身無分文了,要不我現在就給這位女士演唱一首?」
「你去他那裡住?那你就是住進狼窩了。」
大約快到中午了,老根才起床。他打開房門的時候,發現了桃花留下的那封信:
這裏已經聽不到洗衣服的聲音了,桃花看了看流浪楊,提醒他說:「你不是有重要話跟我說嗎?」
事實上也是這樣,老根的根雕一年也賣不出一兩件,也就是靠那幾間房屋出租的費用生活,所以他的日子過得很緊巴。
這個說:「老根說得好,什麼桃花葵花的,都要給咱們騰位置。」
然而書記那邊,這兩年倒是有了不少變化,對桃花失去了原來的興緻,回家的次數也少了,即使回了家,也是一副官樣口氣,偶爾跟桃花做性|事,也很草率。桃花自然感覺到了,但她只能忍耐。從理論上說,現在她還只是書記的情人,並沒有得到法律保護。再說了,書記外面事情很多很累,回了家牢騷一下,對她發泄一些情緒也很正常,她應該承受這些委屈。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兩年了,哪能跟剛認識的時候那麼溫情浪漫。她期待的也就是一本結婚證了,然後跟他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她將把愛和後半生的時光,都傾注在孩子的身上。
往常的靚靚總是很懂事,每天晚上一個人在樓下玩兒到八九點鐘,她就會很有規律地打個哈欠,對老根說:「爸爸我打哈欠了,我上樓睡覺了。」但今晚她興奮的樣子,那個哈欠恐怕到天亮也打不出來了。桃花也覺得睡得太晚,影響孩子休息,於是勸靚靚說:「明天媽媽再陪你玩兒,現在去沖澡,今晚你跟我一起睡好嗎?」
將來說:「瞅準時機,把桃花拽回酒吧來。」
大家誰都不知道流浪楊要做什麼,但此時都乖乖地聽他指揮,幾個人一起撲到攀岩猿身邊,幫他拽緊了安全繩。這時候,流浪楊才去挑開卡在岩石縫隙的繩子,並順勢抱住了桃花,身子後仰,雙腳點擊岩壁,那種瀟洒和驚險,讓下面的男人們目瞪口呆。
這夥人熱鬧到了傍晚時分,酒吧老闆將來邀請桃花一起吃晚飯,問桃花喜歡吃什麼。桃花說啤酒魚。這是陽朔的一道名菜,許多人百吃不厭。將來說,桃花你要吃啤酒魚,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才叫啤酒魚。於是七八個人上了車奔城外去。
其實靚靚根本不是他和西班牙女孩生的。那位西班牙女孩確實在老根的客房裡住了一個月,也確實跟老根睡在了一起,但卻沒有懷孕。儘管老根總是給別人講圖騰時代的生殖崇拜,但他本人卻沒有生育能力,這就是老根為什麼一直沒結婚的原因。準確地說,他曾經結過婚,因為沒有生育能力被女人拋棄了。老根的父母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沒有生育能力,他們年齡越來越大了,臨死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看到老根生個孩子。迫於父母的壓力,老根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計策,在西班牙女孩回國的時候,讓她打扮成了一個孕婦的模樣,留下一張照片,為自己以後去抱養一個孩子做好了準備。趕巧那年有一個到西街旅遊的女孩子,因為在西街遇到了一個相愛的男人,他們就一起留在西街的一家餐館打工。沒想到女孩懷孕了,跟男人商量結婚的時候,那男人卻突然失蹤了。
桃花卻不像老根那樣心煩,像對待客人一樣給這些人不停地續茶,眼見他們下酒的鴨脖吃沒了,還跑到街上給他們又買回了許多。她招呼大家的樣子,倒真像是女主人了。皮革店老闆和德國老鴉幾個人,難免露出羡慕的眼神。
這是陰曆十月初十的夜晚,月亮開始圓潤了,恰好天空只有淡淡的雲,便有一河的月色流動著。四周很靜,聽不見一聲蛐蛐的叫聲,靜得有些讓人心虛。橫在前方的遇龍橋洞,像一個碩大的圓月,一半鑲嵌在夜空,一半浸在河水中。竹排逆流而上,河邊出現一盞燈火,有洗衣聲傳來。桃花因為好奇,就讓流浪楊把竹排靠岸。藉著微弱的燈光,桃花看清了兩位婦女的身影。那燈光原來是一個電筒發出來的。
他說:「嗯,你唱得不錯,西街就是這樣,我喜歡這句話:你隨時可以加入,又隨時可以離開。你從哪裡來?」
桃花脫去了外衣,只穿了一件坎肩和一條運動短褲,恰好呈現出她優美的身體曲線。攀岩猿仔細給桃花系好安全繩,給桃花穿上了攀岩鞋,腰間戴上粉袋,將安全繩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然後將攀岩的要求和常識給她講了一遍。桃花很乖地任攀岩猿擺布,這讓攀岩猿得到了很大的滿足。他拍了拍桃花的肩膀,親切地說:「別怕,勇敢點兒,啊。」
將來看出桃花的詫異,於是索性從頭仔細講給她聽。也就是四年前,有一位19歲的西班牙女大學生,隻身來到陽朔旅遊,被老根的根雕和吉他聲迷住了,就在老根的客房內住下來。只過了三天,這位西班牙女大學生就被老根俘虜了,開始學著給老根洗衣服做飯了。西班牙女大學生在店內住了一個月就懷孕了。老根把洋媳婦送到了鄉下父母家裡,讓父母幫他伺候著。到了年底,老根就從鄉下抱回了西班牙女大學生產下的女嬰。那個西班牙女大學生產下女嬰的第四天,就返回西班牙繼續上大學了,到現在這孩子還不知道媽媽是誰。「要是說你是她媽媽,她也相信。老根總是騙孩子,說她媽媽去外地出差了,過幾天就能回來,回來個鳥呀!人家西班牙那個女學生,回國后就跟他斷了聯繫。」
不等這位婦女說完,桃花接過了話說:「我剛回來,走了很長時間,靚靚都想媽媽了,是吧靚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