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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之旅

夫妻之旅

作者:傅露佳
「噢,很理解!但如果我請你當最後一次偵探,你是否會幫忙?」被逸君的疑案搞得頭緒混亂,我真的想請人幫助整理一下,眼前這個局外人吉爾也許真是上天送來的解密人。
此時此刻,我真的希望丈夫的靈魂就在窗外徘徊,希望他可以感應到我的困惑,並以他一貫喜歡的方式告訴我他的心意。

V

天色急遽變暗!
吉爾在上海找到了很好的工作,這是他第三次到我媽媽處求情,媽媽說一切都得聽我的。
終於,我們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墓地,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專為動物而設的墓園。頃刻間就想到由斯蒂芬·金的小說改變的電影《動物墓園》,早年看電影的時候覺得可能是金先生的杜撰,再想,如果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墓園,那一定是好心人設立的。
車裡輕輕地傳出美妙優雅的法語女聲,我驚訝這個年齡的小夥子居然會喜歡慢悠悠的抒情歌曲,問他,他說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快節奏。突然,一首我很熟悉的法語歌從耳畔響起:伊琳娜,我叫伊琳娜……因為聽著CD學過很多遍,我自然而然地跟唱起來。
信發自荷蘭,顯然是逸君住的地方。打開信紙,底下一角印有一葉灰色的扁舟,駛向無垠的未知……上面是很簡單的一行超大字體:為了那份保險金,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是自殺的!請多多保重自己!
「年輕的寡婦」,這個離我萬分遙遠的詞,此刻,成了我的一個身份。

Q

出於一種強烈的好奇心,我回到房間稍作整理后。就打開我的筆記本播放光碟。那是一個短片,題目翻成中文是:永別了,我的摯愛!
「我現在對保險金不感興趣,媽媽,你覺得是什麼原因呢?」
「只是打耳光而已,打醒卻是個意外。」老太也很老實。
我是一個不懼鬼神的人,恐怖片一直是我的偏好,不管丈夫以前怎麼看待我,現在,我必須老老實實地在這個特定的地方懺悔一下。
說起來,逸君,我的丈夫,他最初感動我的也是他那細膩的愛心。
我承認我有點亂,就把問號直指中心話題,問媽媽為什麼要矇騙我提早返回。
任何時候、任何場合我都可以強制自己不哭。但看到別人的淚眼我就沒有了任何辦法。
「媽媽,我保證,你放心好了,反正你也可以見證!」

L

凍死也該有個殘體呀,怎麼會通通蒸發掉呢?
「那就是無疾而終!也是正常的!只要是存在的都是正常的!」媽媽好像把什麼都琢磨透了,最終下了結論,口氣是毋容置疑的堅定。
我答:「我叫枕雪,就是把雪當作枕頭的意思。」我稍稍解釋了一下。
感情的問題,現在想來或多或少總有點吧?但我自己都沒有把握,就不想給媽媽添亂了,我答:「一直挺好的,從來沒有人提過離婚。」
「不要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此時我才意識到丈夫真的走了。突然想起曾經有一個情人節,丈夫說過:下次有空我帶你去游歐洲!我說:我還是喜歡一個人游。丈夫說:只要我活著,我是不會放你一個人遠行的。
小白兔無辜地望著我,想到這是丈夫生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生命,我禁不住聯想它和丈夫前世今生的關係。也怪,丈夫是屬兔的,竟然就被二隻兔子給葬送了美好前程……想到這些,我居然哭不出來了。
「哎!老太婆就是這個要強的個性!她拒絕用助聽器,又不想別人把她當聾子……做夫妻這麼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這點小事還是可以忍受的。我們在家打手語說話,說著說著就像跳舞一樣開心呢,嘿嘿……」
他說:「名字好酷啊!」又問:「你來墓園看望誰?」
停下來的時候,吉爾開始了大段大段的法語,我驚訝地看著他,表示我一句都聽不懂,這下輪到他驚訝,原來是那首歌,我跟唱得太像了!其實,我都不知道歌詞在說些什麼。
也許從那時開始吧,身體有了一點距離,心靈也開始產生隔閡。因我最不能接受滿腔熱情被打入冷宮,我也變得有些冷漠了,加上我們都有各自的電腦房,同居一室其實也是各干各的事。
我答:「一個不幸的陌生女子。」
「記得!記得!」
這像是特意來安慰我的嗎?反倒需要我去安慰他。我實在是有點不知所措了。
就這樣,葬禮在瞬間變成了慶生典禮。老頭在晚年出了一次名,老太太的巴掌功也被方圓數百里的人們傳為美談,路過的旅人都會來看看老頭,問一下老頭的新年齡。老頭告訴我,今年三歲啦。我就明白了。
棱嵩把雙手深深地埋人頭皮,沉默不語了。
遺忘行李箱,在於我是生平第一次,我明白那些覆水難收的感覺是如何燒灼自己的理性了。
「是的。」棱嵩答得很輕。
在那裡,我遇到一個會說英文的老人,他的眼睛是灰綠色的,皮膚卻是粉紅色的,非常可愛。當我知道他是一個牧師的時候,忍不住把剛剛發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演變成朋友的故事娓娓道出。沒容我多加質疑,老人一口咬定說「1001夜」就是那個丈夫!
我翻來覆去看了三遍,不禁脫口而出:「oh,My God(我的天哪)!這是怎麼回事?」
丈夫出事前那些天,我曾做了一件「不忠的」事情。所謂的不忠,其實也只是網路上的遊戲。
趁媽媽還在製作蔥油餅,我開始查看網路,經過一番搜索后,我對媽媽說:「我覺得你不會死,大不了就是失去女性特徵罷了。」
我們各點了一份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繼續上路。
外國人的開場白總是這樣地千篇一律,他說:「我叫吉爾,你叫什麼?」
當我一個人站在搖晃的歐際火車裡,聽著周圍完全陌生的荷蘭語,我幾乎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我無力倚靠在車廂的一角,彷彿隨時都可能倒下。

M

「你還是保證一下吧,好讓我放心,我知道人人都喜歡金錢。」
說起倆人的離婚,這也不是秘密了,基本上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離婚是老頭子提出來的。離婚的原因基於以下一段對話:
妮娜。在那個世界里請多多保重吧!為你,為我,也為我們共同走過的無數個精彩日子!
所有這些,都是我對你說那三個字……如
我們的蜜月很短,只有八天。結婚第九天,他就代表公司去德國漢諾威參展。他那張很帥的相片一直在我錢包裏面,背景就是漢諾威的市中心地帶。
棱嵩這個背叛了朋友的人,卻沒有被朋友的朋友背叛,我們居然還能做朋友,而且依然像往常一樣。他發誓保持單身,照顧逸君的妹妹直到她在世的最後一天。妹妹還是那麼健康,逸君一定會含笑九泉的。
親愛的枕雪:昨天,我給你寄了一份簡訊,

F

我像往常一樣來到後院為植物澆水,可是盆里的植物分明不見了,中間有一個凹坑,明顯是有人連根挖出的。我很失望!隨後在偌大的一個院子里踱來踱去,突然發現那棵植物被移植到院子的泥地上,大約離盆有五米的距離……我心一緊,天哪!這肯定是人為的,誰知道了我的網上秘密?它預示著什麼?我的心底油然閃現一絲不祥的徵兆。
逸君妹妹不行的消息,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可每次都會平安地搶救過來。千萬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吧!無論如何,等我回來吧,我的行李箱里還有你親愛的哥哥在荷蘭為你買的大狗熊呢——祈禱完畢,我就帶著逸君啟程回國了。
六十五,一天比一天更濃情蜜意。
其實離婚那件事,我也曾經想過幾次,因為我們分居的時候比較多,我覺得那就像是模擬離婚,有時覺得一個人更加隨心所欲些。但真的設有了丈夫這麼個角色在生活裏面,我會感到很迷亂很孤獨。打個不很恰當的比喻,就像我喜歡巧克力,但絕不是巧克力迷,並非每天都要吃一些,但一旦家裡沒有庫存巧克力的話,我就感覺很不踏實,甚至有點情緒不安。
雲不會晴朗了,星知道;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判斷。
傍晚,夕陽無限好的時候,彷彿冥冥中有人提醒,我突然想到後院的植物,這麼久了,是否依然別來無恙?
我們三個人,相互之間對了對眼神。我看著吉爾,也被他看著;我看著棱嵩,他卻怕我注視而慢慢垂下了頭。
媽媽破天荒地不約而來,一般情形下,我知道她總有特別的事要告訴我,但是今天她非常沉默,欲言又止,完全不是她的個性。
「哦,聽到這個消息真為你們難過,我可以和你妻子說話嗎?」當時因為心情沉重,我其實跟那對老夫婦沒有交談,比較起來,還是跟老太太相對熟些。
那晚天氣不錯,還是在浦東郊外漫步,吉爾鄭重其事地單腿跪下,向我求婚,我其實已經被他深深打動,他的為人,他的品格和他的聰明,他的執著……凝望著深藍色的夜空,正要答應他時,我突然在那個瞬間捕捉到三道耀眼的閃電,像小時候看見過的那種不會產生雨水的干閃,亮麗而疾速……
「吉爾,請原諒,我現在心裏很亂,你根本不了解我和我的生活。如果你不能幫我,就讓我一個人安靜會兒吧。」
我把吉爾帶到郊區一家我朋友開的餐館,那裡的特色就是菜系分明,獨具個性,幾乎全部插了所有的「甜」「酸」「苦」「辣」。
逸君很安靜地跟著我,我們現在這麼近,我卻一點都無法感受到人們所謂的靈異相通信號。有時,頑固的我也不死心,偶爾還是會上網呼叫幾次「1001夜」。想他若是逸君,就不希望他會出現——事實上,「1001夜」也從來沒有再出現過。
「只有你不做壞事,才https://read•99csw•com能保佑媽媽平安哪。」
「恐怕不行呀,她是個聾子呢,現在眼睛也差不多哭瞎了……」老頭的聲音停在了那裡。
當我們帶著一身疲憊回到上海的時候,我的家人和逸君的朋友都到機場迎候,其中還有坐著輪椅的逸君妹妹,原來她還在!我又驚又喜,一下子感覺鼻子酸酸的。
我回復說:「逸君是因為保護小動物而死的,我一定要為他做些什麼。」
「你為什麼要扮神秘網友『1001夜』欺騙枕雪?」吉爾毫不猶豫地追問。
——肯定是有人搞鬼!
因為有小露意。幸福的生活就是這樣令人羡慕!
「媽媽!我都不知道他為了什麼會自殺!我們不缺錢,再說,他總共也只有一份保險……」
我記得逸君有個朋友住在維也納,是以前大學女同學素素的男友,叫做托尼,他是一個性格很開朗的奧地利人。我不知他和素素後來是否結婚,但我通訊錄里有他的電話號碼。
逸君說,他不會幹那樣的事,我說我來試試。於是,我成了「1001夜」,還像拍電影進入角色一樣設計了一個「心形植物」。也許,你們不會理解,自己沒有故事的人看別人的故事也有一種偷窺的快|感。
「是絕症,剛剛查出來,但已經是晚期了。」她隨即就從包里拿出那份報告。
我把約會地點選在我和逸君都很喜歡的公園。
我馬上從上海飛往歐洲,一路上被疑團纏繞著,心中盤著很多很多結,可惜沒有人可以為我解開,除了那個「1001夜」。
輕輕柔柔的音樂,時而悠揚,時而低泣……全黑的屏幕上,落下一串細小的白色淚珠。肅穆的氣氛中,一張又一張照片緩緩地出現。照片的主人是一隻白色的牧羊犬,從活潑到沉靜,從微笑到遲暮,從歡蹦亂跳到老僧入定,從年輕到不再年輕,直至生命的倒數第二天,定格——底下有一行小小的照片說明:妮娜的最後一個聖誕節。
「再說什麼?」棱嵩追問。
「我知道我錯了,可這一切都是因為逸君太愛枕雪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就在逸君走的前幾天,他還請我搬走那盆心葉植物,我想來想去還是把植物移種到了地上。後來,逸君出事了,我就把植物連鍋端了,因為那植物已經沒有任何象徵意義了。」
我們那時有個很明確的目標是拚命賺錢,爭取在四十歲退休,開始週遊世界。雖然同屬白領的我們收入都不錯,但要在四十歲之前完成我們的目標是需要加倍努力的!在那個目標的導向下,所有的不和諧都變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音樂。
代我問托尼大哥好,祝你們和小露意開心三百
我打破沉默說:逸君的死,是一個事故,他只是為了避免傷害一個弱小的生命。
回到家裡,先把逸君安置在他的書房,虔誠地三鞠躬。按照他從前喜歡暖氣的習慣,我把溫度調得很高,房間很快就暖和起來。
「一定保證!」此刻,感覺媽媽的生命非同一般地珍貴。
「妹妹一直很好啊!」棱嵩是逸君最鐵的哥們兒,從小是鄰居加同學,長大是同事加棋友,後來又分別跳槽高就。逸君不在國內的時候,每隔兩周探望妹妹的任務是棱嵩雷打不動的生活內容。
我很自然地想去找「1001夜」問問,可那段時間不是我們習慣相約的時辰。再等到我們相約的時段,「1001夜」卻沒有在網上出現。
「為什麼要打我耳光?這對死人很不尊重啊。」老頭滿是委屈地說。
他和她非常恩愛,儘管沒有後代,生活卻比其他人更為瀟洒。想去玩兒的地方基本上都走遍了,甚至連帶一些原本沒想去的地方,比如中國,原本不在他們的旅遊計劃中,因為朋友的盛邀,他們也終於踏上了長城。
吻,的確是有點久違了。我甚至都不敢想,我有多久沒有被人吻過或者吻過別人了。一度還問過自己,世界上還有真正的親吻嗎?當然,那些和逸君蜻蜒點水般的吻以及和辦公室小妮子們的友情觸吻都不屬於「真正的親吻」。
「不可以,我的丈夫在天上看著呢!」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了看天,又把頭輕輕地靠向對方懷裡。
一陣沉默過後,棱嵩說:「那我就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吧。」
最後是逸君三寶:三大工作嘉獎令。
如今,人們看到離婚後的老夫老妻比任何時候都更相濡以沫,倆人不像是越活越衰,而是越活越年輕。
就這樣,我們在網上神交已經有一年多了。雖然從未見過面,但覺得彼此之間就像左心房隔著右心房一般靠近。
為了紀念我們結婚五周年,寄上這些年我
「公平交易!還記得四十多年前……」老太說得很輕鬆。
——難道是有人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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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逸君的為人你也知道,看別人悲苦時他最痛苦,我們不要再讓他痛苦了!」
漢諾威是逸君很喜歡的一個城市,除了那次參展,他還去開過一次會。
女子長得十分漂亮,旁邊還有一張小尺寸的孕婦照,令人不忍多睹……
這天,我們來到捷克的一個農村,見到了一對硬朗的夫婦,據說,他們離異了但仍然住在一起,倆人看起來很有夫妻相。聽了他們有趣的故事,我相信「無巧不成書」這句成語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過了幾秒鐘,另一段藍調音樂響起,畫面開始動了,那是藍天下的一個綠草地,牧羊犬跟著主人玩兒飛碟,一會兒變成草地伏警,一會兒變成空中飛狗,身姿強健,姿態優美。
「I'm so happy with you in this starry night.(在這繁星閃爍的夜晚,跟你在一起非常快樂。)」如果這句話出自心愛的人,感覺可能很美妙,可是來自一貫浪漫的法國人,我就感覺很程式化,加上我的目的是理清思路,於是我直截了當地說:
他示意要今天繼續,但我卻被內心的矛盾所纏繞,怕說多了我會和盤托出逸君自殺的事。
很容易就找到了托尼,素素已為他妻為人母,他們的女兒也有一歲了。
那一刻人們都非常詫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告別隊伍依然緩緩向前挪動著……
上了吉爾的車,我把自己深陷在皮椅里,望著窗外忽閃而過的一片片樹林,我竟然有些睡意了。我對自己說,不管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已把信任交給了上帝。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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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旅行開支和簽證對我們來說都不是問題,而逸君的那些大項目都在歐洲,我卻只能在國內保持我的高收入。也許,在工作上消耗了太多時間,不知從何開始,我們都有點厭倦飛來飛去的短聚生活;也記不得是哪一天,掛電話前,逸君沒有重複那句程式化的「我想你」,我也沒有附和那句機械的「我也想你」。正要收線時,逸君突然問我:「你不想我嗎?」
起初,人們都佩服老太的神功。只有老頭知道,身邊的女人是那樣的不可捉摸。經過一番劇烈的內心交戰,老頭提出離婚,老太也不含糊,當場答應,且把離婚的原因公佈於眾。
終於,第四天到了。好像有點迫不及待,我在德國漢諾威一個小旅店裡,上網呼叫「1001夜」,可是,他真的就此徹底失蹤了!
「我也是認真的!我這麼遠飛過來,就是因為你!離開你以後,我就知道自己的內心感覺了。」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劑,你是懂的,慢慢慢慢你會走出來。你失去最愛,我失去最鐵,分量都是一樣的。」棱嵩開門見山道,他眼睛有些微紅,讓我不忍直面。
老太在表面上是妥協了,內心裡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很有女權傾向的她基本上把這件事寄放在天花板的某一處,高高的可以仰視,低下頭可以忽略。隨著時光的推移,那裡已成為老太心中的一個痂,越結越深,越結越沉。
托尼前年出了嚴重的車禍,腦子受到重創,原先的技術工作也無法繼續,幾乎成了一個賦閑在家的人,好在命最終是保住了,所有的責任就落在原本很孱弱的素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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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的鄉村,在我眼裡都是風景,特別是在美麗的清晨。
村長讀完悼文,大家都沉靜在一片哀思中。老太太作為領隊開始作最後的告別儀式,只見她來到老頭身邊,輕輕地俯身吻他的左臉,並在那裡停留了將近十秒鐘。隨後,她快速起身,揚起右手背,給老頭的右臉以一記響亮的耳光,並在空中擦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正當大家詫異萬分時,她又加大力度。以右手掌重擊老頭的左臉,又是一記迅雷不及掩耳的大力耳光!老太太在胸前虔誠地畫了個十字,隨後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後面的長長人流。
隨後,我打了一遍又一遍,聽逸君親切的聲音,聽那美麗的三下輕叩,捧著電話如獲至寶,內心充滿了感激甚至涕零……
晚上打電話給我,我會在電話旁守候;如果你真
媽媽說:「醫生也是這麼說,但還是有運氣的成分在裏面。」
我覺得那樣好玩兒,就先敲了三下,逸君那裡也傳來三下。其實,我也不喜歡程式化,像《過把癮》中杜梅「逼夫說愛」的那種方式,就不是我所喜歡的。
蒙娜麗莎;
「不要演戲了!你們兩個設計好騙保險公司。逸君,他得了絕症嗎?」媽媽一副思路很清的樣子。
「在我告訴了你我的私密故事以後,若你能開始工作,幫我解惑,我也會覺得非常愉快!」
她一邊和著麵粉,一邊說:「枕雪!我希望你給我爭氣!我一輩子沒幹什麼違法的事,老天也並沒有賜我什麼幸運;你如果去取領那筆保險金,你一定會得到懲罰的,雖然那是逸君的遺願,但我們不能尊重https://read.99csw.com他違法的願望!」
白天的時候,我去丈夫那個簡陋的辦公室,桌上的電腦還在工作,主人卻已經不在了。
午後,我把媽媽約到她最喜歡的足浴中心,這些休閑活動恐怕是媽媽此生最大的享受了,我猜。一回到休息包房,在軟榻上坐定,我就忍不住開門見山數落起來……媽媽那邊很平靜,不過這是她一貫的風格,人們說炸彈在身邊炸開也能氣閑神定的人,大約就是指媽媽這一種人。她說:不要激動,事情一件一件來,亂七八糟一起上,根本沒有頭緒!
「那是逸君的主意。」棱嵩答。
老頭沒有預兆的猝死讓老太太有些措手不及。感覺不忍分離,老太在醫院冰冷的長椅上,度過了一個孤獨的漫漫長夜,悲傷和著祈禱,祈禱帶著遺憾,她不停地哭,為老頭,也為自己的不幸。
「媽媽,這件事我自己都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請替我保密啊!」我這麼說,潛意識裡是為了躲避人們可能的責備,自己沒把老公照顧好,感覺很失敗。此刻,自己的那份私心就那麼不可抑制地膨脹起來,突然腦子裡閃現出魯迅說過的「小我」……
……
天色有點暗了,車子漫無目的地沿著偏僻地帶行進,我問:你去哪裡?他答:去墓地。

R

唉!很多時候,當人們互道「再見」的時候,其實是不會再見。
果你還能對我說這三個字,請在收到禮物盒的
我說:「吉爾,讓我們再等等吧。」
我說:「下一站是捷克。」
棱嵩住得不遠,他的車正在修理,我就先把他送到家,隨後回自己的家。
都說「小別勝新婚」。有一次晚上,我去機場接他前,就想好給他一個長長的濕吻,然後急急回家,美美地同床共枕二十四小時……可那個想象中的激吻居然被幾個「娛記」給謀殺了。
「妹妹這次得的是什麼病啊?」我問逸君的好友棱嵩。
這是荷蘭三寶:風車、木鞋、鬱金香;
維也納的早春非常美麗,我和逸君居然也到路邊咖啡館浪漫了一下。
晚上,我應邀住在那對老夫婦的客人房間_房裡有一股幽暗而陌生的植物清香,令我難以入睡。天花板上是淡淡的橙黃色,和家裡的白色完全不同,雖然丈夫不在了,可我又覺得他彷彿就在近在咫尺的戶外徘徊。
「媽媽,這件事你怎麼這麼啰嗦,我不會的!」
「事實是,我也許不能見證到。」她慢下語速,「我得了一種病。」
老頭突然走了,馬上要變成一堆粉末歸於塵土,老太再也按捺不住了,想今生那兩個耳光要變成萬年難申之冤,醞釀著一定要當眾為自己行一次特權。再說,當年老太那個痛,疼在心裏,而現在老頭平靜躺著,根本沒有痛感。於是,老太的手就那麼顫抖而有力地落在老頭臉上,把老頭從天堂扇回了人間。
如今,本末倒置了,按照這個半真半假的約定,我決定帶著他一起游歐洲。
的不想再說了,就請把禮物盒退寄給我。
我趕緊翻轉我的光碟盒,那裡有個編號:二十七。這麼巧,那真是我的年齡!

H

我們最後一站是奧地利。我和逸君都對奧地利有著特殊的好感,但我們一直沒有機會一起領略她的美麗。這次到維也納,我要帶逸君聽一聽音樂之都的華彩樂章。
那一年我們八歲,在寧波老家的河邊玩耍,我一個興奮掉進了河裡,不會游水的我很快往下沉,水性良好的逸君毫不猶豫跳下水把我救了上來。到岸邊時,我已經窒息,後來在大人們的幫助下脫了險。我媽說,以後不管逸君有什麼困難,我們一定要回報他。不久,逸君家境不好被送到上海;不久,我媽也生病死了,我爸就到上海打工,我們就住在逸君家附近。
我知道你已經移情別戀,在感情上我已經失去
「不久以前。」我答。

G

據說,那隻可愛的小白兔僥倖生存了,而丈夫的卡車卻一個打滑滑進了天堂之門。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有著雙博士學位的丈夫竟然在生命最重要的那一刻輸給了一隻不會說話的小白兔……

J

我是在城市裡長大的,歷來對耕種活動一竅不通,對花花草草的植物也只懂欣賞,不懂栽培。但是,我卻喜歡上了「1001夜」快遞給我的一盆植物,好像也就是一種草吧。我至今都叫不出它的名稱,但它的心形葉子多少有些象徵意義。這盆植物很容易護理,不時給它澆澆水,它就長得很健康,也綠得非常神氣,好像我和「1001夜」之間不斷互增的情感。
我的新生命是逸君給的,我也只有把心交給逸君……這麼多年來,我們並沒有構造我倆以外的感情世界,年少的我們就在沒有女色的環境中相知相惜,成了靈性相通、感情相諧的一對……我原以為,我們會那樣走過一輩子,直到枕雪的出現……
看著這些精緻的小雕塑、小飾品、小珠寶,歐洲的風塵一路又像蒙太奇一般浮現在我眼前,我只能任憑我的眼淚嘩嘩地流淌……我一直感覺逸君早已不喜歡我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當我意識到我是那麼在乎他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N

「媽媽你一定會好運!」
很快,這個短片就結束了。
人有幾輩子呢?
我知道,雖然我不得好死,但天底下只有我是真正愛逸君的!而事實上,枕雪已經愛上了「1001夜」。
……托尼是幸運的,因為有你;你們是幸運的,
「天堂?什麼時候?」他問。
每當媽媽用那樣的口氣說話的時候,我就一句話也接不上口,只感覺有股涼意直躥後背。自我懂事以來二十多年,類似的感覺已經數不勝數。也許是因為在家裡感覺不到父母的溫暖,我就有把自己早早嫁掉的念頭,因此遇到逸君也就很快成了他的妻子。
這個旅途,我避免去布拉格或巴黎等一些浪漫的大城市,只選陌生的小地方。一來怕看到成雙成對的情侶觸景生情,二來因為逸君就是在小地方離開世界的。
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一個法國電影就叫《沒有留下地址》。法國人果真有著浪漫的一面,一個法式接吻可以讓人回味一生,而一個地址卻是暫時的……想想我二十七歲的人生,已經先後有過八九個住址了,第一個一直記得,以後的那些,現在叫我回憶,我也未必都說得全。未來的日子,我可能有哪些新地址,誰知道呢?我就這樣理解了他為什麼不在光碟中留下地址,或者一個電子郵件。噫,只是希望,未來的某一天,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當我和一個陌生人聊天,無意當中發現,我們都有一張相同的「懷念妮娜」的光碟。
「噢,是這件事!我沒問你,你倒先問起我來!你現在真是讓我失望透頂!你居然……你!」媽媽的樣子看來真的很生氣,嚴肅中略帶傷心,彷彿一座冰雕似的在我身邊,我猛然吸到一股冷氣。
那晚,我的夢中居然重現了白天的葬禮,我想,我一定是記住了那個陌生女子的臉,看過一次,一生都不會忘記了。

E

他的網名叫「1001夜」,這並沒有任何吸引人之處,可他簡介自己是「一個幾近十全十美的人」,讓我開始關注起他。雖然這肯定是誇張言辭,但能夠這樣說的人起碼對自己很有信心吧?
自從我為你製作這個光碟后,只要看到好心人就會發給他們,你現在的朋友也一定比以前更多了。每個光碟盒背後都有一個號碼,我爭取發到一千二百二十七份就停止,那是你十八年前的生日和十八年後的忌日。你一定是一條偉大的狗,要不怎麼會選擇在同一天生又在同一天離呢?雖然你走了,每年的十二月二十七日。你的生日禮物和聖誕禮物還會一起為你留著,老地方來取吧!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濃郁的咖啡清香把我襲醒,我們在一個不知名的加油站加了油,咖啡把我從一個瞌睡女人又變成一個良家淑女。正當我擔心自己睡覺時可能出現的窘態時,只聽吉爾說:你很能睡嘛!而且睡覺的樣子很可愛,像只小貓!噢,是嗎?連我父母親都沒有這樣說過。其實這幾天,我真的很累,從精神上來說,我還沒有恢復到普通人的常態。但無論如何,我會隱藏自己的故事,我覺得吉爾看起來太年輕了,根本不可能理解我此刻的複雜心境。
媽媽發來電子郵件,很乾脆地說:「一個人在歐洲不要待太久了,處理完事情就回來吧!你自己還有一大段人生之路要走呢!」媽媽從很年輕的時候開始當領導,一直是那種很果斷的人,很多時候,我覺得她的某些冷漠基因也傳給了我。
他用德語問著我什麼,我的德語卻一下子從記憶里通通跑光。好在,他也是會說英語的。
愛你的,逸君。
這輩子,逸君不在了,我知道;
休息調理了一周后,表面上覺得自己好多了,心裏卻一直被逸君的自殺理由所困擾,想出幾種可能,又得出否定的結論。時下憂鬱症困擾很多現代人,但逸君不像是得了憂鬱症的人;有關錢,對逸君也不是個問題;他的事業一直很順,薪水也一直很好;他的性格也很陽光,朋友也不少……
面對墓碑上那微笑而陌生的女子相片,曾經學過一點德語的我突然間跳出一大段流利的德語,連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我在說。以前,逸君曾經嘲笑我的德語是幼兒園https://read•99csw.com水平,言下之意他才是大學生水平。
第二天晚上,我期待他會有些激|情,沒想到他比第一天還要冷漠。
一千二百二十七張光碟!原來,吉爾還要繼續旅行很多路呢——這個年輕的法國人,就那樣成為我旅途中的一個插曲,他雖然留下了名字,卻沒有留下任何的聯絡方式。
他的媽媽在他九歲的時候患癌症去世,他的爸爸就把他和五歲的妹妹從寧波送到了上海的外公外婆家,留下一小筆錢后,再也沒有露過面。逸君媽媽當時有病,生下妹妹既是殘疾又是弱智,醫生說那個小女孩活不過二十歲的,可在逸君的悉心照料下,如今他自己走了,小妹還健康地活著。
「逸君的主意?不會吧?那他動機是什麼?考驗枕雪的感情?」吉爾像做法院庭審一樣。
吉爾喝了一些紅酒,感情就上來了。
打開門,就被一個熱情的擁抱所襲擊。噢,站在眼前的是吉爾!真讓我不敢相信。
我突然明白了!說妹妹不行一定是媽媽騙我回家的幌子!連這最後一次旅遊都要刻意中止我們,媽媽也實在太無情了。我知道等逸君落地寧波老家后,我們真的是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旅行了。
三個人見面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他們我收到郵包的事。
那棵樹枝的投影分明像一隻妖魔的大手,那塊血紅色的墓碑後面總有一張白紙的一角隨風若隱若現……我不由自主把雙手交叉在自己的肩上,給自己一個最為本能的保護姿勢……這時,另一雙手從後面把我抱住,我渾身一驚,猛一個戰慄,但還好沒有失聲叫出來。他有力地扳過我的身體,緊擁一下,他的鼻尖俯視著我的鼻尖,他問:我可以吻你嗎?
月不會變幻了,地球知道;
又過數天,有人來電話告訴我丈夫在荷蘭出事了。
隨後的瞻仰者是老頭的學生,他還沒來得及默哀鞠躬,只聽見正前面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再定睛一看,是躺著的老頭在猛力咳嗽呢!
「棱嵩,我們不要哭!逸君他肯定不喜歡我們這樣!」我知道此時握他的手並不妥當,於是就加重了語氣,「再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後面半句我說在了心裏,慶幸自己還算保持理智。
就這樣她開始在我廚房裡面忙開了……
後來,我和逸君就用各種小符號來代替「我想你」,比如他寄上三支彩筆,三份新工程的介紹,三本書和可以一折成三的卡片,我都覺得他在和我說那個意思。
因著淚水的疊移,有一瞬間我居然看到相片里的逸君對我綻露燦爛的一笑。
他問:「然後你要去哪裡?」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不會再打擾你了……這樣吧!我幫你找個旅店住下吧!」他完完全全地把我鬆開。
媽媽一會兒要喝果茶,一會兒又要水果拼盤,我一一滿足她以後,還是那樣的死氣沉沉。照例,媽媽和兒女之間不應該如此緊張不適,可快人快語的母親今天突然變成這種「溫吞水」,我真有點沉不住氣了,想到吉爾的判斷,我想我還不如早點離開這個屋子去理順疑案呢。真想把媽媽掃地出門,沒想到她是那樣的黏,一會兒又說想吃蔥油餅,我說你剛吃了新鮮水果,蔥油餅下肚不是把營養都衝掉了嗎?如果先吃蔥油餅,再吃水果,那還差不多。
一生相愛的老夫老妻在生活中也免不了爭論吵架。那一次其實是為了小事,芝麻一般大的事至今兩人都回憶不起來了,然而結果是老頭對老太動了武,那是唯一的一次動武,老太的臉上留下了火辣辣的五指手印。從來沒有受過這等侮辱的老太堅決要求離婚,後來因為老頭的長輩和鄉里鄉親出面調停,老太最終還是妥協了。
出來的時候,他雙眼潮|紅。
就在不久以後,那個「1001夜」就適時出現在我鬆鬆垮垮的感情世界里。
那晚,我決定把我們倆人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寫成一本遊記,這本書只印一本,只為逸君出版,並將隨著他的骨灰葬入他的寧波老家。
你已經不在我身邊,我知道你在那個世界里。你曾經是那樣地黏我,可是我現在又過不來,幫不上你,我很抱歉……我只能開始多多關心那個世界里的一切,我開始旅行於各地的公墓,看到好的人、好的動物,就悄悄和他們交談,告訴他們,希望他們有空可以去看看你。我知道你是頂喜歡朋友的,但不知你是否交得到真心的朋友……總之,不要急,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我總有一天會來看你的。
謝絕了所有前來機場的親友的好意,我決意獨自回家,回我和逸君的家!在計程車上,思來想去,我覺得這次真的無法再容忍我媽了!立馬給我媽去電,約了後天見面。
地球不想轉動了,永遠知道;
再接下來的畫面,是狗狗的墓碑,墓碑上的牧羊犬系著一對橙紅的蝴蝶結,煞是可愛。鏡頭推進,再放大,再定格……我的潸然而下的眼淚告訴我,我必須按一下暫停鍵。
世上竟有如此慘的故事,它可能發生在地球的每個角落,而當它碰巧發生在德國這麼一個寧靜的小村落時,令我實在唏噓有加。
多麼熟悉的做法!我不禁問他:「你的朋友叫逸君嗎?」
兩天後,吉爾告訴我:「如果有人喜歡玩遊戲,一定不是你的丈夫,而是……」他似乎很有把握地說。
逸君是我知道的唯一會剪開那些廢棄塑料圈的人,當然他的英文名字不叫丹佛。幾乎話到嘴邊的故事,又被我吞了回去。
一番寒暄后,吉爾首先開了腔。他指指我,對著棱嵩說:「我現在自認是枕雪的男朋友,即便她不承認我,我也會等。今天,讓我們都做一次真正的男人,不管你做過什麼,或做錯過什麼,只要真心說出來,大家都可以相互體諒的。」
媽媽已經有意掛機,我開始感覺很冷清……很鬱悶……很傷感……
棱嵩的英文聽起來有點滑稽,可和吉爾的溝通完全沒有問題。
素素的媽媽是一個比較現實的人,因為女兒隨後毅然和托尼結婚,素素沒有得到自己親人的祝福。
上一次逸君回國第二天來看小妹,順便被我請到家,我把他徹底灌醉了……本來是想就此不再打擾逸君,可等他醒來后,我一出口就編了一個彌天大謊:據我看到,枕雪已經和別人約會,不再喜歡你了,不信你可以在網上試試她的感情。
地不會有種子了,雲知道;
嘿嘿……人生就這麼簡單?
比起逸君的瀟洒,棱嵩總顯得有點土氣,他們倆人一起出場的時候,我幾乎是不正眼看棱嵩的。如今棱嵩一個人,有機會讓我仔細打量,覺得他其實也不乏英俊。
手裡拿著一條賓館的白毛巾,我繼續觀看。
我依稀記得逸君說過素素是一個很任性的女孩,現在卻一點都看不出任性的痕迹。
「他叫丹佛!逸君又是誰啊?」
一看,那個地方明顯變成一個坑,植物根本是蹤影全無。
可是最終,我還是因為旅途的疲勞,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環顧四周,發現很多東西需要整理,牢記「今日事今日畢」的我,雖然有些模糊的時差,還是強打精神勞動起來,不知不覺兩個小時就倏忽而過。
好奇心牽引著我的腳步在墓園巡迴。仔細看,墓碑上都是貓貓狗狗的照片,偶爾也有些小雞、小鳥。入口處最大的一個墓園是一頭豬,裏面還有一個挺奇怪的,是一隻昆蟲,看起來就跟蟑螂差不多。誰會視蟑螂為寵物?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我第一眼看到逸君的時候,就熱情地向他揚手,等他靠近我的時候,我就旁若無人地擁緊他。當我仰頭準備繼續動作的時候,忽然發現身前身後有三四個人虎視眈眈地舉起相機對著我們……這是怎麼回事?法律沒說接機口不準親吻吧?再說這些人絕對就是侵犯我們的肖像權!我們本能地恢復了常態,經過詢問才知道是逸君的長相引起的誤會。其實,已經有不少人說他幾乎就是那位吳姓影星的翻版,但卻不知當天吳明星本人也該在那一時辰出現在機場。
可是,我媽卻又要大煞風景,她已經多次發郵件下命令:設計公司有很多項目等著我做,家裡還有好多事等著我,不要再獨自流浪了!
「不是你先沒說嗎。」我這個人還是很直率的。
看老太那張極其平靜的臉,我幾乎捕捉不到笑容的影子,她是笑夠了還是不會笑了,我實在讀不出來。我特意請翻譯把我們的故事告訴老太,並請她的神手撫摸一下逸君的盒子,她用紙寫下一個詞給我,就是那個幾乎人人都認識的英文單詞,她用的是大寫字母:LOVE(愛)。
他又折回墓園,把地上所有的廢紙屑、廢塑料清除乾淨,放入兩個垃圾袋。
「你不知道我是私家偵探吧?如果我想知道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我的寶貝狗狗妮娜,她曾是我的偵探助手,失去她以後,我再也不做偵探了。」他很快就陷入一種傷感中。
都說感情是自私的,我也在妒火狂燒下失去了應有的理智。起初,我沒有造謠誹謗她,只在語言上中傷過枕雪的品格。我始終夢想著有一天,逸君會回到我的身邊,我一直相信,只有那些在不講功利的年月建立起來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感情。
小白兔的主人是一對和善的荷蘭夫婦,有著菩薩一般的慈眉善目,老太太可能哭過好幾回了,眼眶水汪汪的,眼睛紅腫。她說,先是看家的大狗驚嚇了小白兔,小白兔就快速竄上公路,然後她遠遠地聽到那尖厲刺耳的剎車聲,然後看到車頭撞在樹上,然後看到安全氣囊完全崩開,然後……
輾轉數小時,我終於取回了行李,和很多正常人一樣,又變成一個有行囊的旅人。最後,我終於趕到丈夫出事的那個僻遠村落,那個他為了幫助該山區引水工程而不遠萬里前往指導的小村落。
他們不冷不熱的態度令我頗為尷尬,我簡直有點後悔去見他們。對於逸君的離世,他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沉痛表示。談話當中,只有那個小女孩,不斷地搖頭晃腦自言自語,成為當天最熱鬧的一個中心點read.99csw.com
要不要再多待一天?要不要和素素一家告別?要不要去美泉宮?我開始有些惶惑有些慌張,甚至不知何去何從。我能夠強烈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直到媽媽打來電話說逸君的妹妹不行了,要我趕快回家。
此時此刻,夕陽已完全隱去,墓園裡跳現幾盞幽暗的燈,我覺得腳底下竄出一陣陣涼意。「恐懼」,當它迅速鑽入我的感官系統后,我看到的是一副變臉景象,充滿了繚亂的猙獰。
我曾經問過媽媽,你現在這麼獨立了,為什麼不和爸爸離婚?媽媽很乾脆地說,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是有限的,並非人人都可以得到,比如愛,這輩子我做夢也不想了。希望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他和她從小生活在一個村子里,是青梅竹馬的一對,雖說是近親,到了結婚的年齡,大家都沒找到比對方更合適的人,就在感情的主導下結為夫妻。兩個年輕人很快就有了一個兒子,哭笑玩鬧一切正常,但不到三歲就生重病夭折了。其後又生了第二個兒子,幾乎就是第一個的翻版,沒想到短暫的生命也是曇花一現。按照醫生的建議,他和她從此沒有再生育。
媽媽根本不想和我爭論,她說:「很久沒吃了,你不做我自己來做吧。」
這是盧浮宮三寶:愛神維納斯、勝利女神、
永遠是什麼呢?
我們不可能有小孩了,天知道;

K

「怎麼啦?不要拐彎抹角!不要以為你可以控制一切!」我當然也不示弱。
「嗨,親愛的枕雪!我已經在門口等你兩個小時了!」這個法國小子,從歐洲游到中國來了,「真想週遊世界啊!為什麼事先不跟我提,我們也好同時結伴搭機啊!」
後來逸君的舉動也總有點詭異。記得有一次,逸君很衝動地抱緊我,啄木鳥一般地上下亂點一氣,當我的那些部位開始蘇醒的時候,他又放掉我,禮貌地說:對不起,我又做夢了。說實話,我對那些一直都耿耿於懷,雖然每次他都有一大堆的理由諸如他壓力過重、亂夢太多,或者後來乾脆說精力不夠,我真不知該同情他還是同情我自己。
當時我想,對弱智妹妹如此關切的男生對未來妻子一定會愛惜備至,加上他非常聰明好學,事業穩定,我們就很快地毫不張揚地結了婚。
「什麼病啊?什麼時候開始的?」我的心有點撲通撲通地跳。
想到這是逸君很普通的朋友,想到一個人的自如,我提早和他們告了辭,素素問我要聯繫方式,我隨手給了她一個郵箱地址。不料,第二天就收到素素的郵件,原來——
起床不久,聽到有人按門鈴,隨後就收到一個限時專遞郵包!打開,原來是逸君寄的。

I

我們可以去看別人,但無法選擇被別人看,正如我們可以去愛別人,但無法選擇被別人愛。我和棱嵩都選擇了被愛,唯有逸君,那個選擇去愛別人的人,沿著愛的道路走向了愛的深淵。
吉爾依次在每一個狗墓前停留,低聲講一通我無法聽懂的法語。看著他專註的樣子,我覺得這是一個打手機的好機會!可是老天偏偏作弄了我一下,一直勤懇工作的手機電池在此刻結束了它的壽命。也許,這是上帝的旨意吧?是不是因為我在婚姻裏面愛上別人所得到的懲罰?
我現在有兩個人可以談心,一個是年少中藏著老練的吉爾,一個是淳樸中埋著狡黠的棱嵩,可是誰更合適些呢?思來想去,還是把兩位先生同時約出來吧。

S

說完這些,棱嵩委屈地低泣起來……
當人們惋惜鮮花過早凋零的時候,不管什麼樣的膚色,都呈現同樣的黯然神傷,哪怕是我一直覺得嚴肅而矜持的日耳曼民族。村民們都失聲低泣,女子的父母則近乎哀鳴了……
「老太婆啊,你為什麼要在葬禮上打醒我?」老頭很直率。
「嗨,你好!是枕雪小姐嗎,這是荷蘭打來的,我是小兔子的男主人,我的太太要我告訴你一下,我們的小兔子前天死了,她說一定是去找逸君了。」老頭說話的口氣還挺輕鬆。
他幫我找了一家舒適的小旅店。在大堂分手的時候,他給我一個光碟盒:「有空請看看!」
我和逸君一直是形影相隨的好哥們兒。一個冬天,我在家複習功課忘記了爐子上的開水,煤氣一點點泄漏,最後把我完全熏倒。正巧,逸君來找我問作業……他第二次把走近死神的我給拉了回來。
在工作中積累的三寶:
離開墓園時,只見一個年輕的帥哥站在路旁向我微笑,他的清秀無瑕在第一瞬間就博得了我的好感。

Z

想到朋友,逸君好友棱嵩的電話就過來了,他說作為哥們兒他現在最最擔心的是我。想起我們三個人的無數次聚餐,那些日子已經成為永遠的歷史場面,我在電話里就有些哽咽了。棱嵩提議我們兩個聚一次,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第二天醒來,感覺有一股力量驅使我再去墓地看望那個女子,也許她太不幸了,也許她需要更多關注,也許只是和她告個別……總之我又去了。
星不會閃爍了,月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看來電顯示是越洋電話,便馬上接聽:
他們倆都不知道,此刻,我知道最多的信息,卻無法和他們一起分享。

A

再打電話給媽媽,問她是否來後院幫我植物澆過水。她說,我這麼忙,哪有時間管你這些閑事?天這麼冷,一定是凍死了!
「你真好心!」我乘機誇他一句,自己也輕鬆起來,感覺什麼都沒有發生,連「恐懼」也在瞬間蕩然無存。
不知這是第N次的第N站,我們還在德國境內。路過一個美麗的小鎮,天空是湛藍湛藍的,野花是絢麗多姿的。午後的墓園,人們正在為一個年輕的女子舉行葬禮,心有凄凄的我也停下來參加了葬禮。
記得那天是個周末,我一如既往等待著他的出現。電腦上,唯一跳動的是游標,它的不停閃爍,像是一個挑逗的使者,把我的手指牽引到鍵盤上,敲入我心中珍藏了許久的三個字,我的心在那一刻凝固……深呼吸,再一次深呼吸,我又回來了,我的手指還在微微顫抖,我的掌心也有點發麻。
我曾經試過理解媽媽。媽媽和爸爸的婚姻是一場色權交易,媽媽許身爸爸后開始被提拔為爸爸的副手,為了鞏固權位,倆人成婚,不久有了也許不該有的我。我知道媽媽的日子一直不好過,爸爸看她斜著眼,底下的人看她不順眼,她在公共場合保持始終一貫的頤指氣使,內心裡面卻是一個心如止水的女人。我知道像爸爸那樣有權有勢的人,外面也是有二奶甚至三奶的,雖然媽媽現在的職位比爸爸還要高,但在家裡爸爸還是沒正眼瞧過媽媽。
當然啦,想起這些,我只是很想告訴素素,我們幾乎沒有做|愛,哪裡會有小孩產生——想素素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大約會理解我吧。但再想想,這應該是隱私,更何況逸君已經上天,我應該尊重他的緘默權。
葬禮就在當地操辦了,認識和不認識的人來了將近五十位,其中中國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丈夫的搭檔蕭女士。看得出來,她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最後的時刻,她哭得比我還要厲害。
我是第一次見到托尼和素素。那個印象中應該很健談的托尼在我面前很木訥,話語很少,反應也比較遲鈍。而素素,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完全素顏朝天,和以前大學時的集體照相比,好像一個是女兒模樣,一個是媽媽模樣。
第二天,陽光還是露了一下小臉。
火車把我送往丹麥的一個童話村落,感謝丈夫,我的這個背囊夢在千帆過後終於找到了開航的新起點。
「僅僅只是考驗,逸君難道自己不會做?要請你幫忙,請你見證?你還是做一回老老實實的男人吧!也請你不要冤枉死者!」吉爾再攻。
「一定會的,再見!」
「你知道任何勞動都不是免費的,我有個交換條件,除非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
據說,這對年輕夫婦曾經非常相愛,他們正在等待他們的第一個寶寶降臨世上。女子當時已懷孕六個半月,她是在車庫被丈夫誤殺的。當晚,丈夫喝了點烈酒,載著也喝醉的年輕女傭一路駛到家中車庫,藉著酒精的威力,兩個酩酊大醉的男女在車裡上演了激|情一幕,隨後便昏睡過去。那時,女子為了給丈夫準備生日禮物,到車庫取包裝盒,打開大燈時,看到車內不堪入目的鏡頭,大叫一聲便衝上去拖拉還在昏睡的女傭。混戰中,酒力未醒的丈夫失手推倒妻子,妻子撞向牆角一堆尖銳的除草工具,正巧對著肚子,不幸造成一死一亡。事後,丈夫幾欲自毀被阻,現在獄中等待著審判。
實,我也改變主意了,打消了自殺的念頭,雖然
為了紀念故去的丈夫,也算是一種懺悔計劃,我規定自己停止一切網路活動三天。

T

我剛把車停穩在車庫,想先洗個溫水澡,靜一靜心,忽然門鈴響了。
「我儘力吧!但我不是做得很好的,我知道有人比我更好心。我有一個朋友,他處理可樂連罐的塑料包裝圈時,都把它們一一剪開再扔進垃圾桶,我覺得那是多此一舉!他認為,萬一垃圾機器沒有處理好,萬一那些廢棄塑料圈直接進入江河湖海纏繞水中生物,活活掐死它們,那多慘啊!我覺得這樣的傢伙才是真正的好心人呢!」
這個多情的閃念一出現,加上這幾天很多的墓園畫面,我的眼睛又紅了一回。
我是生平第一次來到漢諾威。那時,天下著冷雨,陣陣寒九-九-藏-書意襲來,空氣中呈現出一絲悲涼。慢慢地行,慢慢地找,我終於看到逸君照片中的那個背景……不知不覺中,清冷冷的雨水變成了斑駁凌亂的雨夾雪……我拿出逸君那張照片對照,忽然就感覺那一刻我們是真正地在一起!那是黃昏時分,雨中的行人寥寥無幾,就著雨雪的強勢,我的淚水悄悄地滑落,沾濕了衣襟……
素素還善解人意地轉發逸君給她的郵件,這些我都是第一次看見,除了那些設計精美的節日賀卡,其中有封郵件,很短卻令人傷感,全文如下:
客廳的牆上,是一大片海洋的背景,上面很藝術地展覽著倆人的旅遊照片,看得出來,這是一對見過市面的老夫老妻。
那時,我非常矛盾非常痛苦,但又不想傷害逸君,只能尊重他的選擇,而心裏則對枕雪充滿了忌恨。
第二天,金村一半以上的人都來參加老頭的葬禮,因為老頭生前寫過幾首短曲,葬禮上人們就用他自己的作品為他送行。
意,真希望我們家哪一天也會有天使來報到
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那是我和逸君結婚五周年的紀念日。
小時候聽說,不管什麼樣的人死了,高尚的人還是卑微的人,地球總是照轉不誤。可是那晚,我卻在賓館里哭得一塌糊塗,在那一刻,世界上只剩下我和逸君兩個人,我尚苟且偷生,他卻已在我溫暖的背囊里靜靜地休憩。
看寫信的日子,我們那時也是分居兩國——
了你……可是,我們難道不可能再重新開始嗎?
我說:「棱嵩,我們改天約在家裡談好了。」
「我可以控制一切倒好了,事情也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我真不知你該如何收場。」媽媽挪下軟榻,在她精緻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個信封,「自己看如何交代吧!信是給你的,因為你在歐洲,我就拆了,當然我也不是第一次拆你的信了,想告我就拼在一起告吧!」
我自問自答,可是誰呢?為了嚇嚇我嗎?難道不明白我這個人是見鬼不怕見人才怕的嗎?
不過,這種小玩意兒後來也是越來越少,很明顯的感覺是在我們婚後三年多,我開始覺得逸君不再對我用心,而我,也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那份在期待中膨脹,又在膨脹中破滅的熱情。
這是義大利三寶:羅馬、威尼斯、佛羅倫薩;
晚上,在賓館裏面,久久凝望著逸君的相片,突然很衝動想和他說說話,於是喝了一杯紅酒,寫下這樣一些句子:
回到家,已經是深夜了。沒想到這個結婚紀念日過得如此豐富!再次打開逸君的來信,知「他」今晚會在電話機旁守候,就好奇地撥了那個以前曾經撥過無數次的號碼,當然是留言:這是逸君,請留言!然後聽筒那邊傳來清晰的三下敲擊聲。天哪!這可是一個新的留言,我可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傢伙!他是什麼時候換的這個新留言呢?再想想,如今電子郵件用得多,我也的確有好一陣沒有主動給他打電話了。
棱嵩尷尬地笑了笑,臉上還有一小堆肌肉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那晚,是逸君出事以後,我第一次夢見他。在夢裡,他告訴我:下一輩子,我還娶你!這個夢讓我睡得好沉,是那種幸福的睡眠。
只見屏幕上很慢很慢地跳出一行行英文:妮娜!我的摯愛,永別了!
望著他那對深情的藍眼睛,我居然找不出一句婉拒的話。
「1001夜」像是一個旅者,我至今都沒有收到過他的固定地址,他的IP地址也是豐富多彩的。面對如此一個虛幻的人物,我竟然在屏幕上用顫抖的雙手告訴他「我愛你」……我想我大概是有點衝動了,到了第三天,就發生了一件很蹊蹺的事情。
那一晚,我竟然一夜無夢。
「逸君,他大好人一個哪!這麼善良……」棱嵩反而更加傷心,最後終於控制不住要去洗手間。
逸君的那筆車禍保險金,我們都猶豫了很久才去接受,因為我至今都不能在心裏面明白逸君是否真正取消了自殺的念頭而希望和我重新開始,所以我們也不去動用那筆錢,而是按照逸君的一貫心愿,把錢全部捐給了保護小動物協會。逸君曾說過:動物也需要愛。逸君也曾說過:人如果沒有愛,其實比動物更可憐。
天不會有明天了,地知道;
「嗨,吉爾!你怎麼能找得到我家!我們根本沒有交換過地址啊!」我還曾經遺憾過沒他的地址呢!
我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似被一層塑料薄膜包裹著,把我的呼吸和周圍的空氣完全割裂。當我感覺快要窒息的時候,有一個沉悶而奇特的聲音在腦子的右上方突然冒出來,對我審問道:嗨!你為什麼兩手空空?霎時間我嚇了一大跳,這也許就是人們所說的冥冥之中吧?在那一刻,我彷彿不再是人類的一分子,而我把自己看成是人的時候,身邊的人又都變成了異類……猛然間,我意識到自己急趕火車的時候,竟把行李箱忘記在了阿姆斯特丹火車站的寄存箱里。這時候,上帝發出指令:不管下一站是哪一站,必須下車返回,把行李取回來!
「你們的感情有問題嗎?有誰提過離婚嗎?」媽媽的口氣有點像法官。
吉爾很快恢復他的專業精神,開始沉默思考起來……然後說要給他兩天時間。
棱嵩說:「逸君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逸君,也許,我早就不在世上了。」
旅途中,丈夫在他的盒子里陪伴著我。雖然一個人,我卻並不覺得孤單。雖然有時還牽挂一下「1001夜」,但漸漸地,我似乎相信了丹麥老人的話,把「1001夜」和丈夫融合為一個人,並暗暗地慶幸,自己曾經是一個被人愛過的女人。
其實,耽於幻想的我也曾經懷疑過,可我又不敢相信人的雙重性格可以如此迥異。
媽媽經過了一番爭鬥,終於變成了平胸女人,而同時她的領導位子卻又上了一個級別。我想祝福她又替她惋惜,經過一番相加除二,最後索性就沒有了任何表示,想必媽媽也習慣了,她的心胸其實很開闊。爸爸曾是我心中的痛,可當我知道媽媽自己已經視之如風時,我也把一切都看成了雲淡風輕。

C

這幾天,聽到和見過不少墓地,心中已經感覺很自然,似乎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懼怕的。只是在很短的一瞬間,想到地球另一端的爸媽、家人和朋友,忽然有些緊張起來,如果在此刻我遭遇不測,誰知道我的人生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時,唯一給我安慰的是手裡緊緊攥著的那部全球通手機,只要報告一個地點,即便死了,家人也能找到我的身體。想到這裏,索性也就不怕了。
「可你妻子說,逸君出事那天她聽到了一切!」我記得清清楚楚。
沉默,很長很長時間的沉默……
老頭的健康從七十九歲那年開始走下坡路,儘管從老太太那裡得到了無微不至的照顧,但終究敵不過自然法則,在八十一歲那年走了,走之前剛好吃完了一頓午飯。
很傻的,我知道你也不會在乎那筆保險金,而其
以前,在家看完恐怖片,我喜歡想象自己也身臨其境,知道是個傻念頭,總也忍不住幻想一番……現在,卻彷彿真的進入了實景。
他說:「我也去捷克,我開車帶你一段吧!」
「好吧,為了你,我免費工作一次。」
也許是天意吧?激|情的爆發都有一個醞釀的過程,再緩過神來后,就是叫出租,搬行李,隨後在司機的喋喋不休中一路到家。進門以後,我還想再續補一下,可逸君推開我說很累了,要先洗澡,洗完澡因為時差,自然就是倒頭便睡。我本來的一片熱望一點一點變涼,後來一氣之下也自顧自睡了。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逸君已經不在身邊,查看他的留言條,原來是去看他妹妹——看弱智妹妹比寵老婆更加重要!我心理自然是不太平衡。
「那好!就不要接收那份保險金,我不希望你因此進監獄!」媽媽沒等我說完,就厲聲插嘴道。

U

這是德國三寶:奧迪、寶馬、賓士;
雖然街景異常吸引人,但這幾天我的心思和城市裡人們的快樂情緒無法合拍。我總有意無意地把自己想成一個行走的角色,好像我正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一份使命感,而所有這些都有一雙監視的眼睛在看——當然,那是逸君的眼睛。
「那我請你吃中國美食,就不算免費了,哈哈!」看吉爾雖然很帥氣迷人,但我內心對他沒有絲毫感覺。
吉爾,他原來是個法國人!他用英文告訴我,伊琳娜是個渴望愛情的女孩子。哦,原來如此!想到法國人獨有的浪漫,我開始有意識地矜持起來。接著,他換了另一張更溫柔的女聲,美妙的嗓音如同催眠曲一般,我的眼皮又不爭氣地合攏在一起。

W

「你就不能先說嗎?」逸君有點小小的埋怨,「這樣好了,不想說就對話筒敲三下,也算說了。」
我已經不再是平常的那個主意多多的我了,我覺得我的生命懸在一根神秘的線索上面。
終於,我們到了捷克境內,那裡也有不少山區和小城鎮,我有種感覺我們必須在此分手了,可是他卻饒有興緻地邀請我共進午餐。以往一貫很有主見的我,又對自己妥協了一回,想想一個人在哪裡都一樣,不如再搭伴走一程吧!

Y

「乳腺癌晚期?……」我給媽媽一個擁抱,那個瞬間,我哭了,媽媽也哭了,我們就這樣擁在一起,很久沒有說話……
小露意的照片真逗!我很喜歡你們的小露

X

B

我常常對媽媽充滿問號,又常常對她報以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