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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黃段子說起

從黃段子說起

作者:苗煒
朱利安·巴恩斯的小說《10又1/2章世界史》,裏面有個故事叫《不速之客》。這篇小說講的是一位歷史教授,大概和《百家講壇》上的某些教授很相似吧,他受邀到地中海一個郵輪上給遊客們講歷史,這是個還算奢華的旅遊項目,他帶著他的女友前往,行程順利,他的演講也算成功。忽然,郵輪上來了一幫恐怖分子,他們把郵輪劫持了,把美國人、英國人分為一組,把瑞典人、日本人分為一組,向外界提出自己的要求,並威脅每過兩小時就殺死一個人質。遊客們不解,為什麼這幫恐怖分子要殺平民。恐怖分子說,既然你們不理解,那這位歷史教授就來講一講吧。於是,歷史教授按照恐怖分子的世界觀來講述猶太九-九-藏-書人、阿拉伯人、大屠殺、美國中東政策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其目的是要向人質說明,恐怖分子現在的做法有其合理性。
話說有一架直升飛機,在非洲墜落,機上三個人,英國人,美國人,日本人。落到了叢林中,遇到一幫食人族,要把他們三個吃了。三人苦苦哀求。野人說了,我們大王有令,你們三個脫了褲子檢查,那玩意兒總長不多不少20厘米,大王就饒你們不死。美國人脫褲子一量,8厘米;英國人脫褲子一量,7厘米;日本人,5厘米。正好20厘米。食人族講信用,把這三個人給放了,三人趕緊跑。到了安全地帶,日本人說,幸虧我剛才硬了,要不然咱們三個都得死。
話說還九-九-藏-書是在非洲,還是有三個人,英國人,美國人,當地黑人,一起去河邊釣魚。到了河邊,英國人掏出那玩意兒,往河裡一探,說,水溫攝氏26度;美國人也掏出,往河裡一探,說,水溫華氏78度。黑人詫異:你們的傢伙還有這樣的功能?他也掏出來,往河裡一探。過了會兒,說道,水深2英尺7英寸。
「轉換」這個詞,太不高級了。要是學術一點兒,我們可以探討「元敘述」問題,博爾赫斯這個很短的故事,將敘述主體的敘述行為和動機直接呈現於小說的敘述過程之中,結尾將讀者對內容的關注轉移到敘述方式上來。
笑話中有很多這樣絕妙的尷尬時刻。某人下班,去買雞,售貨員發現,冰櫃里只有一隻九_九_藏_書雞,正好賣給他。放到稱上,說一斤半。顧客說,太小了,能換個大點兒的嗎?售貨員雞賊了,把這隻雞放回冰櫃又拿出來,稱,說,這個一斤七兩。顧客搖搖頭,還是小,這樣吧,你把剛才那隻拿上來,我兩隻雞都要了。
這種尷尬,是很多小說描述過的「困境」。甚至是所謂「現代性」的來源之一。
這兩個黃段子,講的是大小問題。這個問題在小白的《表演與偷窺》里有詳細討論。《表演與偷窺》全篇直指下三路,偏偏書評都要說他有智識趣味,高級,我可不想陷入他的敘述陷阱,我就打算用黃段子來說明問題。我覺得上面兩個段子還有個妙處,那就是「轉換」。在笑話的結尾處,巧妙的轉換了一下。
這種九-九-藏-書轉換讓我想起博爾赫斯的小說,《刀疤》,那個刀疤臉講了個故事,故事的主角叫穆恩,在故事結尾處,敘述者角色發生轉換,敘述者就是背叛者。「我用這種方式講故事,為的是讓你能從頭聽到完。我告發了庇護我的人,我就是文森特·穆恩。現在你蔑視我吧。」
這個笑話的結尾沒什麼轉換,「咔」的一下就完了,有點兒冷。但你仔細琢磨,它有一股子尷尬味道,希臘人說他THINK,就是謊言。人類一思索,上帝就發笑。希臘人一THINK,測謊儀就呱呱叫。
先講兩個黃段子。
這個故事讓我著迷,它揭示了一種人生絕妙的尷尬時刻。
一個小說作者,或者是純理論的,或者是比較業餘的,都會研究一下敘事和修辭。在read.99csw.com我看來,《表演與偷窺》一書,就是小說家小白的敘事學研究,他以色情為對象,研究電影、文物、小說、圖像,探究色情怎麼被敘述,如何肆意誇張,如何蘊含想象力。這是一種嚴格的敘事學訓練。
還有個笑話,說一個英國人,一個美國人,一個希臘人,去酒吧喝酒。酒吧里有個測謊儀,專門能檢測誰吹牛。英國人對著測謊儀說,I THINK I CAN 喝十個。測謊儀呱呱亂叫,英國人說,好吧,我只能喝7個。美國人上去說,I THINK I CAN 喝七個。測謊儀呱呱亂叫,美國人說,好吧,我只能喝5個。希臘人上去說,I THINK,測謊儀呱呱亂叫。
不管是黃色笑話還是一般的笑話,它都是一段非常好的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