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收下東西，沒話找話，問「你是誰？」

由於涉及數學，女人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看到了公主，第一次看到公主。長發黑裙。月色本來已投向別處，這時也跑回來投向那扇窗戶。把公主勾勒得半透明。

他深吸一口氣。心跳開始撞擊著鎧甲。

之後的7天不表。第8天，等公主再次開窗，發現窗外懸挂著一個人。

他迅速在正反兩極跳動。他嗅到了童年時，媽媽洗完澡哼著歌，身上飄渺的皂角味；一會兒又回到多年前那個僵硬的身體，目送父親坐在矮種馬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同治年間，這個螢火蟲出生在普通的家庭，看起來也無異樣，飛翔時偶爾會出現電頻不穩定的情況。

他最終定型為ｒｅａｄ•99cｓｗ•coｍ一個拳頭的大小，沒再長大，但心裏是越發孤獨。相熟的螢火蟲相繼死去。

光緒年間，他越變越大。一到夏夜，人們都會看到他在稻田上飛來飛去，明明滅滅。老人們忙著制止那幾個正準備拿起彈弓的頑童。

想著想著，他的手已經離開牆壁。人已轉身。窗戶越來越遠。一直站崗的那個坑也離遠了。

等他完全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一直在奔跑。

他說，「霎時施。你的衛兵。」

夏街街口榕樹下聊天的老頭，每天晚上都會提及多年前那隻東渡的螢火蟲。

「霎時施。你的衛兵。」

皇宮西九*九*藏*書側2樓，公主開了窗。按理說，800米外聽到開窗的聲音，就像兩隻蚊子的呢喃。但霎時施覺得有一道黑色閃電把耳膜洞穿了，腦漿發燙。

長達三年，7樓和8樓都在為孩子不會說話而苦惱。直到有一天，兩家人在電梯里遇見了。霎時施對玄鳥至說，「該我用魚了。」

男人說：「人一生會遇到約2920萬人，兩個人相愛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你不愛我，我不怪你。」

玄鳥至帶著魚鑽進了8樓的女人肚子里。霎時施鑽進7樓的女人肚子里。9個多月後，他們同時出生了。

慢慢地，他的身體已經完全脫離了黑衣大食國那片灰色國土。像樹木離開飛鳥。

他仰頭看著，雙手嵌在石頭和石頭之間的縫隙。

入冬了，看不到一個喘氣的活物。霎時施九九藏書也沒有證據表明自己還活著。鎧甲太厚，他已經很久沒察覺出心跳。

倒計時的聲音倒是從不停歇地響，他能感覺到，秒錶一樣。嘀嗒嘀嗒嘀嗒。數字從大變小。逼近一個點。

「該往上爬嗎？」

一天。兩天。三天。

「為什麼來？」

「如果被拒絕了怎麼辦？」他想。表情很皺。

有幾次，冬天覓食的老鷹飛了下來，把他當成了一棵小樹，停在他的腦袋上，喘息了一陣。

他從懷裡取出一件孔雀羽毛和抹香鯨的抹香混紡而成的披巾，又小心取出用雨水串成的項鏈，不抬頭，遞了過去。說，「我想娶你。」

玄鳥至和霎時施住在夏街靠河的公寓的7層半，已有三年。

他們每天摳腳丫，聽7樓的夫妻吵架，聽8樓的夫妻吵架，幫對方摳腳丫，模仿7樓和8樓的夫妻吵架。講過去的事。read.99csw.com

他覺得自己變空了。像一個不存在的人。軀體的各個組成部分也不屬於自己。他微微地看見白色的碎片從天而降，一天大似一天，但並不知道那是雪。

他把他製成了世界上第一個電燈泡。

站。站。站。站。

他決定去太平洋那頭看看。經過多日的飛翔，他到了美國。被一個蓬頭粗服的中年男子抓獲。這人叫愛迪生。

有一個晚上，上弦月卡在遠處那棵樹上。他動了動自己的腳趾。手指。確認了呼吸的方式。醒了過來。心跳得比40天前還凶，「到時候了。」他想。

公主並不驚訝。問，「你是誰？」

衛兵霎時施站門口，不動。月亮把黑衣大食的皇宮照得像把不鏽鋼勺子。

長達10秒的沉默。

有一天清晨，他們看了看腳，乾淨得再沒有餘地了。嘆了口氣。決定干點別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掏耳朵的魚，隔天跳進一個人的耳朵里跳舞。他們很享受這點。

這對霎時施並不是難事。回到皇宮門口。脫了鎧甲。放下刀。他把脫韁的心跳調整為零震動。把公主的淺笑、肩胛骨等物事鎖進大腦深處，設置了密碼。

800米外，霎時施清楚地看見公主的每一個移動：伸出手，象牙般的肩胛骨在顫，恰當的胸脯自轉著。某種臆想出來的氣味經過銀河迅速地到達他的鼻翼。

公主說，「這樣，冬天就要來了。你如果連續40天，每天24小時站在皇宮口。只穿一件單衣。我就考慮嫁給你。我喜歡岩石一般的男人。」

公主房間燈還亮著。他逼近。開始時步伐比較慢，加速度逐漸變大，抵達窗下前，他已經有了雪豹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