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又坐在他背後，抱著他的腰。微雨把汗衫濕了，蛇若隱若現。

走，他把字條和盒子藏回樹下之後說。這一程，走了很遠，彷彿來到市郊了。我手離開他腰的時候，我微微感到蛇的蠕動，雖然明知不可能。

是我乾的，他說。我本來是要把她的頭砍下來，但我不夠高，終於只能攔腰把她砍成兩段。

他在我面前坐下來，說：不管你昨晚為什麼再約我今天見面，我想帶你逛逛我的城市，走。

有人告訴我，不可含怒到日落，不能後悔過十年。

他們說她病了。

我母親從我一出生起，就只給我吃生的東西，青菜，水果，偶然也有魚，肉，都是生吃的，有時候我也好奇熟食的味道，有時候我也因為生吃而中毒，可是，他們也沒有理由因此說我母親有病，沒有能力管教我啊。

況且，他不過是我來到T市https://read.99csw.com度長周末晚上回到旅館一時寂寞而上網而打招呼而聊了幾句而交換了頭像之後見面的人。

康復之後，我做了兩個決定，一，文身，你大概也看到了；二，我相信世上必定有很多人像我一樣，一出生便失去了一些珍貴的東西，我必須尋找像我一樣殘缺的人，我必須尋找我散失了的兄弟姐妹。

我的中學，他說。摩托車來到T市的東區，雖然天已由昏轉暗，但這一帶，我認得。我跟著他走到校園另一端推開一道生鏽的小門，兩米后長了一棵樹，他用雙手把泥撥開，取出並且打開小盒，裏面藏了一疊字條，每一張都寫著：對不起。

我從坐下那一刻開始不時看著窗外的世界，究竟他會不會按著我們昨夜約好的，出現？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等著他，還是等著某一種https://read.99csw.com情緒。

咖啡店的玻璃窗好大好乾凈，從這邊看過去那邊的世界，我不肯定是更加真實還是更加虛幻，總之，恍惚。當然，我也明白，恍惚的，其實是我。

我懷疑我還記得他的樣子嗎？我只清楚記得他腰上文了一條蛇，從左邊腋下一直繞到右股之上。在我進入他身體的時候，我看到了。

他們還說我太瘦了，影響發育啊，是嗎？我可要告訴他們，就算我瘦，我一點不弱。那時，我十歲。他們拿走了我的母親，我就砍了他們的聖母。很公道啊。走。

我按著保護自己的本能抱著他的腰，和被他汗衫暫時軟禁著的蛇。

我母親住的地方，他說，叫瘋人院。

有人跟我說了一夜他的故事，我可以不繼續與他親近嗎？我說，不如你繼續開車帶我逛你的城市直至天亮，可以嗎？

走，https://read.99csw.com他說。我知道我暫時的真實是我依舊抱著他的腰，然後蛇引誘我把臉伏在他背上，雨停了，他的汗衫也幹了，我想睡，同時好奇，我們，中間隔著一條蛇，將會變成什麼迂迴曲折的故事。

於是，我在網上找人聊天交換頭像希望有人長得似我。如你。

我第一次跟男生談戀愛的時候，他繼續說，我跑來告訴她。然後，她邊切開我帶給她的蘋果邊說，怪不得怪不得，讓母親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知道嗎，你生下來是男也是女啊，醫生說這樣的情況不算罕見，處理的方法很簡單，就是選擇去掉男的或是女的生殖器官，然後做手術。

我順著他的食指望向鐵絲網內的操場，終極之處站著一個聖母像，中間不算明顯的現出一道接駁過的痕迹，像腰帶。

我不管你昨晚為什麼約我後來又約我今天再見面，我已經跟你說了一read.99csw.com夜我的故事，你願意繼續與我親近嗎？他問我。

我又感到蛇微微的蠕動。

她不過沒有按照其他人慣用的方法，而是根據自己相信的去做。

在他呼喚我之前，我已經看到他。

不久，她尖叫一聲，從此，她不但不打嗝，她甚至不說話了。暑假后，我再見不到她。後來，我才知道有人打嗝打了七十年。原來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身不由己。但，當時我不知道啊，我覺得她在戲弄我。從此，每年開課，我就寫一張字條，藏在這棵樹下，看，有九張了。明年，我會找她帶她來這裏一張一張字條的給她看，告訴她我是多麼的後悔。

我母親曾經跟我說，她看過一部關於殺人狂的電影，很喜歡男主角，後來知道他是生吃主義者，認為對環境好，對身體好，她覺得有道理，所以生下我之後決定這樣養我。

摩托車在於我陌生的路上左穿右插繞過九九藏書很多很多與我無關的人，停在一家小學門前。我的小學，他說。

後來，我就生蛇了，纏在腰。

口中的拿鐵味不濃不淡，一如我的期望。人大了，失望多了，不可能容許自己期望太高。

我們替你選擇了做男生，母親說，假如當時選擇了女……怪不得怪不得。然後，她一口一口把蘋果吃掉，一塊也沒有給我。

玻璃窗外的T市原來已經黃昏了，下著微雨。我按著他的指示坐上他的摩托車，戴上頭盔之後我的身體益發感覺沒有保護。雖然我明明比他年長，但坐在他身後的我，竟然像個小孩。我從來沒有坐過摩托車。

（《一個身體》系列）

中四那一年，他說，有個女生坐在我後面，很胖，我可不是介意她胖啊，我討厭她打嗝。從某一天開始，她每天都在我身後嗝嗝嗝的，好煩，我覺得她在戲弄我。於是，我捉了十來只蟑螂，把腿剪去，放在她書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