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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時光流逝

安慰時光流逝

作者:程菁旭
他灰色眼珠,床頭燈讓他的瞳孔聚攏成一個極小的黑點,說當然。然後累得閉上雙眼睡著了。
「那手術呢?」
而大多數時候還是非常清靜,我無聊的時候給多米尼克讀詩,有一次:
—you and I charmed inside the glow—
我回到自己的病房躺好。這世上一切都不會過去,並且安慰全無。
「照做,不過主刀蘇正在和放療科吵架,說我年輕,放療冒險,一直不給簽字,正在吵。」我說:「我下午再去哭一場。」
一個女友有天驚聞我在住院的狀況,劈頭蓋臉的一個電話過來。我在樓下的花壇邊坐好一五一十地對她回答問題,挨罵,聊天,我說「我可能也不是非常需要快樂」的時候,一個給我會診的醫生剛好交班完畢https://read•99csw.com,從我身邊路過,回頭看我。我右手舉著電話,只好用夾著煙的左手跟他揮揮。那以後他再見我,經常姑娘阿姑娘阿地叫我,巡房的時候問東問西關切更多。前些年我和蘇剛剛相熟起來的那時候,蘇好像也是這樣,慢慢從我的醫生變成一個對我非常溫柔的人。
多米尼克也這樣覺得。我扯扯他的領口,患者的藍條紋制服,他開過胸的那條紅線漏出來。問他:「你難道和那些傢伙一樣也要說我需要心理建設大於一切嘛?」病人常常口不擇言,我這種人就更甚。晚上八點,我和多米尼克在醫院的公園散步,燈不好,一閃一閃飛蟲亂撞,我們兩個想起來應該跳個舞,於是就磨磨蹭蹭地繞著水池進退。水池裡的烏龜追攻九九藏書金魚,一條被咬下鰭翅的魚棍浮在水面亂扭。北京的夏天比我家的夏天氣溫略高,多米尼克說,再過幾個月,你就能跳得更好了。我說對,是這樣。
我本來一頭亂捲髮,因為疼滾來滾去的時候就更卷。不疼的時候我去找走廊最末端病房的多米尼克坐著,鎮靜的葯讓我目光柔順地看著他。我感到我全身柔順,連頭髮也變軟。多米尼克是個美國佬,自從上個月亂撥醫院內線電話撥到了我的病房,我們就開始互相騷擾,扯些有的沒的。我看著他,五十多歲的人,臉上久病的頹唐像兩條青蟲在眼眶裡流動。
「術前檢查怎麼樣?」他問我。
with no one killed.」
—according to the radio,
by evenihttps://read.99csw•comng had borne fruit:
放療對我的幫助其實只是預防傷口增生,徹底封閉擴張的血管,讓手術的痕迹不太難看而已,啊我為了這個已經苦苦扭動了一百多萬年。蘇一直給我開刀,蘇明白我,知道有種風險對我來說是扯淡,說我們控制射線劑量就好。直到我對著放療會診的幾個醫生流下淡墨色的眼淚(對我住院也濃妝),他們圍攏過來,撫摸我的肩膀,把我叫做「小」+我名字的最後一個字。說你才23歲,其餘器官致癌或者將來計劃懷孕發生畸形這誰也說不好太犯不上了阿。我賣萌失敗,又感到頓時衰老。去診室水台前補好妝,回來看到會診結果報告上又一次印著三個黑字「不適宜」。
yesterday』s japanes九九藏書e cherry
a whole day in Beirut
「chamber of blossom,not a petal spilled,
第二天是多米尼克做腰穿,疼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握著他被醫生反扭到背後的右手,不斷埋怨和他有關的孤獨和這異國他鄉的苦痛,埋怨人為了不死需要作出的巨量的努力。事結束后,我想到自己,趴在他的床邊神經兮兮地問他,你心裏有沒有一個人呢?
我們兩個笑了幾十秒,但覺得應該手術第一。蘇把我縫好的時候,離麻醉失效還有很久。我整理好衣服單腿跳下手術台,說你們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走回病房算了。握著輪椅扶手在手術台旁邊侯著的護士錯愕,蘇說行吧,哎呦她久經沙場了。多米尼克在手術室外的長凳上等我,https://read.99csw.com見我出來,走到我的左側讓我挽著手臂。
我的手術,要拆掉左側股骨的一根髓內針和幾顆橫釘。我用手機錄像全程觀賞直播,分散了不少注意力。蘇在我腿上撥弄肌肉血管,我突然眉心一酸抖了一下,蘇立刻刀剪鑷舉離我。我示意他繼續,蘇說:「哎呀你這個著名的噴嚏聲,我聽了他們在談你的時候都好想笑。」「他們都說什麼啦?」「說你很小聲的,像在掩著臉捏著鼻子。」我又笑得抖了起來,對蘇說我為此被嘲笑多年了阿。其實我是個真心的不自然人,直到有次聽到別人說我扭捏,還微微悲愴了一下。
「血常規幾項,該陰的都陰,肺不腫了,心率還失常,第一次收到來自肝髒的壞消息,我要全面落幕了。」
the first since January—
多米尼克說,讀點葉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