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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說

如意說

作者:釋戒嗔
如意三歲那年,劉盈便被立為太子,如果父親想要兌現自己諾言,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廢黜劉盈這個太子。
即位的這一天肯定不能算劉盈權力登頂的紀念日,真正權傾天下的是他的母親呂雉呂太后。
呂雉是一個頑強的女人,因為劉邦,她吃了很多苦,先是被當作反賊的眷屬關押在沛縣的監獄中,然後又被項羽當作人質羈押了幾年。
呂雉派人把毒酒送來的時候,如意正坐在窗口,靜靜的(地)望著窗外的小徑,那是哥哥歸來的必經之路。
母親安慰如意說,就讓他們暫時得意一下吧,白痴是沒藥醫的,用不了多久,劉盈就會把他幼稚懦弱的一面淋漓盡致地展示出來,到時候你父親就會發現,天下還是應該交給我們聰明乖巧的如意的。
如意的父親就是擊敗了西楚霸王項羽,建立了漢王朝的劉邦,而他的事業就是整個天下。
他們用眼淚掩飾著欣喜,用笑容隱藏著心碎,用沉靜遮擋著殺機。
如意心想,也不知道這個人是像母親評價的那樣是獃子,還是像父親評價的那樣是窩囊廢。總之,被這種人壓在頭上,確實是件讓人不忿的事情。
因為我們都失去自己最珍貴的。
如意以為那樣才是真正的兄弟。
因為每一刻劉盈都陪伴在如意身邊,吃飯也好,睡覺也好。
如意從來沒有想到還有第三個人。
父親想過要在自己身後保護終將失去依靠的如意,他把如意託付給對呂雉有恩的耿直大臣周昌,然後再讓如意遠離了京城。
父親對母親說:如意這孩子真像我,以後呀,我要把我的事業統統交給如意。
在那個時代,想要廢長立幼可不是憑藉著君王的喜好就可以做到的。父親不但要打破自古傳來的慣例,還要想些辦法對付那些冥頑不靈思想守舊的老臣。
沒有人敢透過劉盈的身體,把劍刺向如意。
如意知道,在這座充滿慾望的宮殿read.99csw.com里,有很多雙目光藏在黑暗之中,一刻不停地盯著他。很多人期待著用如意的死亡一步登天。
也許母親並不是真的要安慰如意,她只是想安慰一下自己。
呂雉也許想告訴劉盈,在冰雪中沉睡的毒蛇,終會把毒牙咬在對它手下留情的農夫身上。
可這一天,如意發現原來哥哥的懷抱同樣溫暖,和父親的一樣。
如意很想念父親,如意忘不了父親抱著他一起看母親歌舞的場景,如意記得父親的懷抱很溫暖。
這一次,如意真正地討厭劉盈了,如意知道,這次平定英布的叛亂本來應該是劉盈去的。可是那個縮頭烏龜卻賴著不肯走,父親迫不得已替他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內侍告訴如意,哥哥坐在如意的床前很久,最後還是不忍心叫醒他。
如意最終還是要踏上了他的死亡之旅,死亡無疑是曾經被他們逼退在絕地里的敵人最好的安慰劑。
如意甚至可以理解呂雉的不解和無奈。
呂雉也許想告訴劉盈,她所做的一切,是天下父母都會做的,只是父親想到的是如意的未來,而呂雉想到了的是劉盈。
如意知道,哥哥可能不會成為萬世景仰的帝王了,因為被人銘記的永遠只有豐功偉績,而不是功績背後流淌的血。
相對來說,母親的眼淚要直接得多,她只是用哭泣替如意爭取著權力。
如意小的時候,很受父親寵愛,父親喜歡把如意抱在懷裡,一起坐在營帳中,欣賞母親的歌舞。
如意沒有想到這樣的場景也會出現在劉盈與他的身上。
在車的另一頭,如意看到另一張臉,那是父親的臉,在這張臉上,如意看到過許多次微笑與溫暖,可是這一次,這張臉猙獰得讓如意恐懼。
母親還告訴如意一個笑話,有一年,父親進兵伐楚,結果不慎敗落了,項羽自然不肯輕易放過父親,一路追著父親的敗兵。
倒是read.99csw.com事件的另一個主角劉盈,像個木偶似的傻獃獃的跟在呂雉身後。
其實在廢立之爭不了了之後,父親已經明白,他在愛子如意的身旁遺落了一把劍,一把足以致命的劍。
其實如意也不是那麼難過的,如意並不明白「天下」是多麼大的一個地方,又或者是多少高的一種權力。
不知道為什麼,如意聽到這段往事的時候,並沒有他母親那般雀躍。
呂雉恨如意的母親,也恨如意。
可是母親卻不是那麼擔心,因為在整件事情中,最終能把握決定權的人是父親,母親知道,父親的心早在如意這邊了。
可他們還是失望了,每一分每一秒,他們都沒有機會。
如意曾經以為哥哥的仁弱會讓他一無所成,可是如今如意知道,退縮與忍讓,只是因為那些東西對他都不重要。
最近一次見到劉盈,是在父親的軍帳前,呂雉帶著劉盈與剛從軍帳里出來的母親和如意相遇了。
可惜,父親心中雖有了讓如意當接班人的念頭,但真正想要實現,卻艱難得很。
劉盈和如意,只是棋盒中不同顏色的棋子,結果只有兩個,黑的吃掉白的,又或是白的吃掉黑的。
也許在這一天前,並沒有多少人發覺呂雉的慾望,至少沒有發現呂雉慾望是如此之大。
如意知道,從那一天起,最慘烈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如意承認呂雉的恨並不是空穴來風,她為劉邦付出過很多,而回報卻不多,她以富家小姐身份下嫁了一個當時一事無成的混混,再接著是苦難的牢獄之災和提心弔膽的人質生活。而到頭來,劉邦寵愛的是母親,甚至為了如意要剝奪本該屬於她兒子的權力。
單純地去哭,像個小孩子那樣哭。
如意知道,這個聲音曾經真實地發出過,只是不是對著他的愛子如意,而是對著那個不肖子劉盈。
如意還知道,哥哥一定會哭,就像父親駕崩的消息傳來的時候read.99csw•com,如意那樣放聲痛哭。
如意懷疑父親駕崩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劉盈可能不會像自己一樣哭,因為那一天劉盈跨越了所有的障礙,他想要的東西,終於都拿到了。
那一夜,如意做了一個夢。
呂雉也並非無懈可擊,劉盈無疑是這個主宰者心口唯一柔軟的地方。而現在劉盈正用著唯一有效的辦法去抵擋那些可能刺向如意的劍。
(參考資料:《史記·項羽本紀》、《史記·高祖本紀》、《史記·呂太后本紀》)
呂雉人生最悲慘的七年,最後成為了母親一生隱痛,那七年犧牲,最後成為呂雉鞏固后位的法寶。它讓佔盡父親寵愛的母親,一生都無法動搖呂雉的皇后地位。
母親知道,劉盈並不是一個真正對手,真正可以操控局勢的人,是他的母親呂雉。
如意想到這個光亮漸漸暗下去的黃昏的時候,心中總有些許的不忍。
然而天變了,父親想象中堅硬的屏障,實際脆弱不堪,即便再有賢名,周昌能擋住的只是三次徵召,卻阻不住如意走向絕境的步伐。
母親說到這段舊事的時候,便仍不住要樂了,她說「也不知道這個不識相的小子怎麼惹毛了你父親,你父親一路上越看他越討厭,幾次三番的要把他推下車子。」
劉盈獨自離開的那個早晨,如意睡得很沉,這些日子如意很累,身心俱疲。
母親當然知道這事的背後是誰在起作用,她在背地狠狠地抱怨:「這個姓呂的陰險婆娘,不知道花了多少黑金,才請動了這四個貪財的老頭」。
如意並不是嫡長子,他的母親戚夫人不是劉邦的正妻。劉邦早年未發跡還是泗水亭小小亭長的時候,便娶了一個叫呂雉的女人為妻。呂雉也有一個兒子,比如意大上三歲,叫做劉盈。
如意發現呂雉的嘴角有一絲笑意,那是種得意的笑,但很快那絲微笑便消失了,因為呂雉看到劉盈牽住了如意的手,緊緊地https://read.99csw•com握著。
如意不常見劉盈,父親對他們母子都不待見,父親出征的時候,帶著的總是如意和他母親,至於呂雉和劉盈十之八九是留守的。
許是聽到了易儲的傳言,呂雉冷冷的望著如意和他的母親,有股寒意透了過來,一直冰到如意的心底。
如意醒了后,出了一身冷汗,耳邊彷彿還能聽到父親在夢中的咆哮聲:「滾下去,快滾下去。」
如意的父親可不是某某鄉鎮的暴發戶,而他的事業更不是多少多少畝良田以及多少多少頭耕牛。他的事業很大,大到我們想象中的極限!
如意想,這大概就是自己的宿命吧,就像世間萬物一樣,註定要從榮到枯,沒有逃脫,只是有些長,有些短而已。
如意知道,可能有人會被哥哥感動的,雖然他只是縮在史書的一角,用隻字片語書寫一生。
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液又如何?
劉盈看到如意的時候,居然笑了一下,如意揣摩了一下,這笑容中竟似沒有不懷好意和陰冷。
困苦的歲月是漫長的,在經歷長達7年的囚犯和人質生活后,呂雉從一個富家小姐成長為一個對手,一個謀略與手段都屬於上乘的對手。
母親說到這裏又嘆了一口氣說「可惜夏侯嬰這個老小子喜歡當濫好人,連續幾次把已經推下車的劉盈又救了回來。如果不是他多事,現如今我們哪用這麼煩?」
如意也哭過,失去時哭過,難過時哭過。
如意第一次在呂雉眼裡,看到果敢和冷漠以外的東西。
可是如意也知道,成人的眼淚所包含的,遠比他的要複雜得多。
那是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塵土飛騰的原野上有輛殘破的車馬狂奔著,如意看到一個小小的孩子驚恐地縮在馬車的角落裡,小孩子抬起頭,那樣貌居然是自己的臉。
也許在這一天前,兄弟這一個詞,能描述的只是劉盈和如意之間親緣關係,而手足這一個詞,用在他們身上更像一個玩笑。
如意九九藏書看到了呂雉,她還是那樣陰沉著臉,如意注意到了她身後刀光劍影。
不過母親對這件事倒是滿有信心的,母親偷偷著告訴如意,你這個哥哥,性格最是懦弱無用,你父親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
讓母親夢想破滅的是英布的箭,那一箭帶走了父親的性命。
如意再次看到了劉盈的時候,他還是像當年那樣笑著,如意仔細分辨著這笑容,在這樣可以撕下偽裝的日子里,如意依然沒有在他的目光里發現不懷好意和陰冷。
呂雉自然會報復,那些曾經、正在、即將威脅她幸福的人都應該自食其果,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在這座宮殿里,曾經有兩個人真正愛過如意,一個是長眠于地下的父親,另一個就是如今已經沒有自由的母親。
呂雉也許想告訴劉盈,如意今天的絕境,可能本該是屬於他們母子的。
母親知道呂雉已經開始動手了,因為不停的有人告訴母親,今天呂皇后又和某某大臣接觸了。
在慾望鬥爭的棋盤上,親情註定要被分隔在楚河漢界兩旁。
如意知道,那年那道冰到如意心底的目光,又要發作了。
如意沒有走上太子的位置,因為劉盈請出了四位隱士高手來輔佐他,而此前父親也遣人去請過他們,卻被拒絕了,父親動搖了,他覺得劉盈也許不是他想象的那麼差勁,或許民心已經開始嚮往劉盈了。
父親逃到家鄉,原想順道接了自己的父親劉老太公一起逃亡,結果老太公沒見到,卻見到了劉盈。
那座即將讓如意殉命的宮殿,如意住過,母親曾經一次又一次去想像,如意擁有了這座天堂后的結果。可是現在如意可以肯定,這座天堂是那對母子的天堂,對於如意和母親來說,這已經成了不折不扣的地獄。
如意知道母親還是做了努力,她用了自己的殺手鐧,那就是哭。
如意見過那些顛沛流離的逃荒者,在擁擠的人群中,哥哥緊緊牽著幼年弟弟的手,唯恐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