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來福和馬哥

來福和馬哥

作者:熊德啟
我到青旅的時候,他也剛到,就在大廳和他聊天。
有的人,離別時傷感,卻不再聯繫了。
他說,我再要一杯酒,再給你講這個故事。
果然很精彩,他一個朋友繼承了父親的一艘船,他們要環球航行。
不過他講這個事情一共花了不到一分鐘。
於是我想起來駱以軍的那段話:某些人物,他們不自覺的標記著你生命某一段最珍貴的隱秘經驗。他們星散四處,你不以為意,像存放在不同張早已停用之存摺里那些永不會去提取的零頭。
前幾天,和來福見了一面。
他原本是公務員,但因為沒有假期,辭職后在一個小大學教攝影,為了能在假期出遊。
大概這就是馬哥的艷遇吧。
我們遇見的人們,有很多種類。
後來回想起來,只記得他唱了水木年華的輕舞飛揚和許巍的一江水,尤其是輕舞飛揚的前奏SOLO,他掃著和弦read.99csw•com輕輕的用假聲哼唱,讓那個安靜的夜晚變得非常的不真實。
我當時想,這一定是個精彩的故事。
數年過去,我和來福斷了聯繫,我也並不想知道他是否真的去環遊世界了。
是啊,來福就他媽的要去環遊世界了,他幹嘛要懂!?
天黑了,馬哥小心的把自己的摩托推到了青旅的院子里,像愛護女人一般擦拭著。
老闆知趣的笑了笑,也拿了一塊西瓜吃起來,不再說話了。
我問他,你畢業了打算做什麼。
是啊,來福就他媽的要去環遊世界了,他幹嘛要懂!?
馬哥笑了起來,說,我這樣的人?
有的人,多年不見,不會想念。
男人不說話,像個精靈一般,在那半個多小時里我幾乎覺得自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而是在某個黑暗但美麗的空間里,迴響著這個精靈的聲音和琴聲。
有的人,害九-九-藏-書怕相見,也害怕分別。
我想我羡慕的,不只是他要去環遊世界了,而是他的自由,美國人身上特有的那種自由。
回來的路上,在一個橋洞下,我們看見一個男人一個人彈吉他。於是坐下來聽。
有的人,認識很久,還像剛認識一樣客氣。
來福就要去環遊世界了啊,他為什麼要來懂這些事情。
精彩的故事,並不一定要很長,雖然人們常常認為這些故事都是史詩一般宏大的。
來福和一個蘇州人住在一個宿舍,他住過來原本是想練習他蹩腳的中文,然而中國人總是不願意給人實惠的,所以我們蹩腳的英語在有效的提高著,來福的聽起來像中文的語言卻只能越發的蹩腳,在摔倒的邊緣。
之後再說。
他又補充道,再說,航行到中國的時候,應該用的上。
他說,我已經用過了啊,我在中國旅行的時候。九九藏書
我和來福算起來有幾年沒見了,某年他去川大學中文,並且在成都經歷了地震。次年他回到學校,我去了倫敦。
對,還有一種「有的人」,就是這樣的人。
他說,我不懂。
他一身風塵撲撲的樣子,老闆問他,你這一路有不少艷遇吧,現在小姑娘不都喜歡你這樣的么。
環遊世界大概是每個男孩和男人心裏最嚮往的一件事情,我很羡慕。
有的人,見過一次,就不想再見。
有的人,第一次見面,卻覺得有太多的事情沒有一起做過。
男人靠著牆坐在橋洞中間,面前點著幾根蠟燭,聲影交錯,紅燭不滅,歌聲不息,紅燭燃盡,歌聲依舊。
次日起床,馬哥已經走了。
不過似乎沒有什麼影響,因為我們大概並不在乎彼此的生活。
我們最後的對話竟然是,你幹嘛?我去上廁所。
他脫下襯衣,隨手一抖,滿室灰塵,然後轉過身九_九_藏_書給我們看了看被太陽曬掉了不知道多少層皮的後頸,然後吃了一口西瓜。
有的人,離別後才傷感。
更多的人,我們不在乎是否會再見,不在乎是否離別,根本就不在乎。
之後呢?
他問老闆,你也是女人,你願意跟我回七人一間的青旅么?
後來我和馬哥走了,走到不遠的地方,他說,太美了,我說,嗯。
他問我,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倫敦。
有的人,哪怕是很久沒見了,再見面,卻還像是昨天才在一起吃飯一般。
我們聊了一下酒,聊了一下成都,聊了一下倫敦。
我說,你當然不懂,你就要去環遊世界了,你幹嘛要懂。
我第一次看見來福的時候沒想到他有一個這樣老土的名字,當然,我和其他的中國人也沒有告訴他這在中國指的是一條狗,算是善意的保護吧。
我問他,那你這四年學的中文呢。
是啊,來福就他媽的要去環遊世界九-九-藏-書了,他幹嘛要懂!?
我在鳳凰的時候,在青旅里認識了馬哥,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只是叫他馬哥。
是啊,來福就他媽的要去環遊世界了,他幹嘛要懂!?
回到青旅,我問馬哥,你幹嘛?他說,我去上廁所。
他從江蘇徐州,騎著瞞著家裡買的摩托車到了鳳凰,然後要經貴州去雲南,順著滇藏線進藏到拉薩,然後從青藏線下來,經西安回江蘇。
我說,在這個學校,在中國,每個人都做著一樣的事情,追求一樣的所謂的理想,若是我不同,便會有太大的壓力。而在倫敦,沒有人在乎你是否成功,沒有人在乎你是否在追求著誰認為你該追求的那些,在那裡,任何人的與眾不同都是那麼的自然,那麼的不張揚,在倫敦,我覺得我是有可能自由的。
午夜,睡不著,見馬哥還在大堂看電視,便說一起出去走走。
我們沿著沱江走了很遠,聊著漫無邊際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