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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只是相熟相知相悅的事兒

喝酒只是相熟相知相悅的事兒

作者:刀劈三觀荔枝
我絕非是名嗜酒的女人,但我真的喜歡酒,因為酒是拿來祝福的,拿來慶賀的。發誓再也不喝醉,是要告誡自己,好好珍惜已有的生活,回報那位關心我的朋友。在喝酒這件事情上我所遇到的人都不是小人和偽君子。我並不是在說你要拿酒試情,什麼感情深不深,喝酒一口悶。喝酒只是相熟相知相悅的事兒,自然而然渾然天成的趣事。再也不要背負什麼飯局任務,把人給喝趴下了,這無疑是玷污了酒的清白。往後,要是喝酒,絕不刻意行之,我相信喝酒這事兒,也是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花好才能月圓,人到自然酒香。
都說喝醉了像做夢,夢也有真切之感。我直到現在依然記得喝醉后被時任的廠長扶著上車,他握著我的一隻手輕輕撫摸、推捏的感覺。那不色情,就像是爸爸捏著女兒的手。我到現在還沒搞清楚,他是懷著色膽地捏,還是出於憐惜地安撫。有時候,弄清楚這些真不重要,真的。第二天陳主任跑來悄悄滴問我:「聽說昨晚你喝醉了?你們廠長把你送回宿舍的?」我定定地看著他說:「是啊。」他點了點頭,欲言又止,疑慮地說了半句:「他有沒有……」我知道他肚子里想什麼,果斷地說:「沒有!」他覺得自己挺尷尬,走了出去。
我還是喜歡喝酒的,也總是有想喝酒的衝動。可我喝酒容易臉紅,不好看,說話也會不太注意,high起來的時候愛瘋,這樣給別人看見了不好,於是我就不喝酒了。想來想去,竟也沒有一個能陪我喝酒的人,真是掃興極了。喝酒就是個興緻,高興了會喝,不高興了也會喝,但我真沒有過不高興喝酒的時候,借酒消愁肝腸寸斷的事不會在我身上預演。我總認為喝酒要找個伴兒,沒事兒一個人喝給誰看呢?說給誰聽呢?倘若有了那read.99csw•com人,便是喝醉也不足惜,只要他不嫌棄我吐的時候那狼狽樣兒就好。過去倒是有過這麼一個人,大老遠的從遠方趕來,哪曉得那天我和人吃飯喝得爛醉如泥,他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把我給接回去,給我敷臉,倒水,吃藥……我要吐了,就端著垃圾桶伺候在旁……事後我感動地不得了,人家那身份是來上海談生意的,卻照顧了我一宿。第二天還沒怎麼回過神,人家又從上海飛走了。依稀記得他對我說的話:「女孩子家的,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以後別喝那麼醉了。」就那一次,我發誓,再也不喝醉了。
那天我們從餐館吃完出來,陳主任說帶著大夥去唱歌。椒江這地方,除了代工廠就是餐館和KTV,還有夜排檔。這是大部分椒江人的生活,土財主和草根暴發戶的日子就是這麼打發的。但我不是說他們好吃懶做,椒江辦企業的人勤快得很,老闆自己都工作到半夜一兩點。只是這些老闆手裡有了錢,並不知道如何用,除了吃和玩,就沒別的用處了。椒江的日子是勤奮而空虛的,白天忙於工作,夜晚忙於應酬和尋歡作樂。我逐漸習慣了這樣巨大反差的生活,白天正經的跟什麼似的,晚上荒誕腐敗的又跟什麼似的。
一路上,陳主任有說有笑,看得出來他這個主任當得是春風得意。集團上下內外的應酬少不了他,他就是董事長的紅人,隨時陪同陳董應付飯局,陳董不在的時候,外面來人或者有事兒要打點,飯局基本是他撐著。為什麼說撐著呢,因為吃飯必然少不了喝酒,吃飯是吃不出交情的,喝酒卻能喝成哥們,無論對方是政府的,還是銀行的,還是來自外省市的。這大概也是陳主任的本事了,究竟是能言會道,還是酒量了不得?我看兩者皆read.99csw.com有。聽著他一路介紹集團的事情,我們很快到了市中心的餐館,在一間包房裡見到其他的同事。我是頭一回見他們,略有生疏,用詞也很客套,拘謹地坐在陳主任身邊,聽他們說笑。也有人問我是什麼來歷,怎麼從上海跑到椒江來了?是陳董把你挖過來的……
還有那麼幾次在碼頭那兒吹著江風,這胃裡和那翻騰的江水一樣,實在是憋不住跑到江邊上跪地嘔吐,吐得稀里嘩啦,一身輕鬆。江風把我那最後幾口唾沫星子吹在我臉上,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黑色的江水和黑色的天連成一片,猶如一張深不可測的網就要將我包圍起來。有多少個夜晚,我看著這片黑暗,情不自禁地顫抖,我感到害怕。陳主任見我不來,就來尋我,見我瑟瑟抖抖,問我冷不冷。我說有點冷,他把外套脫下給我披著。
幾個月前的年會上,終於有了喝酒的機會。喝酒倒不是在餐桌上,而是在飯後尋歡作樂的娛樂節目中。各種比賽各種划拳,罰酒是逃不掉的,看同事們的架勢都挺兇狠,誰知道後來他們竟然兌上果汁,還竟是他媽的一幫男人。我徹底鄙夷了,不屑地坐在沙發上斜眼瞅那幫沒出息的男人,越看越不滿意,掃了我喝酒的好興緻。遙想當年浙江的那伙人,兩派人馬簡直是天壤之別。
只要那太陽西下紅霞飛滿天的傍晚到來,我就像狼人變身一樣很自然而然地變換角色,脫掉一本正經的衣服,穿著超短和高跟鞋,包著個屁股蛋就跟著陳主任屁顛屁顛地去混飯局了。當時我那個打扮,真是俗不可耐,不堪入眼,連現在的自己都唾棄,沒辦法,年輕嘛,仗著身材好特別愛顯露。那幾年沒少喝酒,從館子出來轉戰到KTV,最後去碼頭大排檔。酒量倒也增進不少,你說我喝醉過嗎?那肯read.99csw.com定有,喝醉過不少,被人佔便宜了嗎?這倒沒有,我再怎麼醉,都不是那種不省人事的。
好幾次喝醉,走路踉踉蹌蹌的,飄飄然一不小心就踩空,跌壞過不少高跟鞋。在椒江市政府廣場赤腳走過那麼一兩次。有一次陳主任見不過,背我進車裡。後來又踩空過幾次摔斷了鞋跟,陳主任要背,我朝著他撅起的屁股一踹,大喝一聲:「去,我自己走!」他也火了,站直身子臉漲得通紅,怒罵我:「你這丫頭片子,喝多了點貓尿,都不識好歹了。」
那年,也過去了有五個年頭了。集團辦公室的主任幫著我把行李抬進我的工廠宿舍,我覺得人家那職稱給我來幫忙,特過意不去,自己對他不停地道謝。說是主任,其實也是挺年輕的人,大概三十齣頭點,笑著對我說:「沒事兒,別那麼客氣,有什麼事兒就找我。」我點點頭,把他送往門外,正要關門,他突然又說:「哦對了,晚上為了慶賀你來,我們請你吃飯,6點鐘,別忘記哈,我有車,在你宿舍樓下等你。」我覺得好意外,問他:「這麼熱情啊……那個,都是誰啊?上哪兒吃飯?」他說話的語速頗快:「在市區吃飯,還有幾個同事一塊兒,正好你也認識認識。」
席間他們要了2瓶紅酒,我第一次才知道這地方的人是把紅酒拿來當啤酒喝的。看著他們拿著紅酒杯子一飲而盡,我就納悶,他們是怎麼想的,紅酒是這麼喝的嗎?菜還沒上齊,酒已喝三巡。這人要是不墊一下肚子直接灌酒,多半容易醉。所幸我年輕氣盛,也不怕這三杯酒下肚。年輕歸年輕,可我不傻呀,這幫人明顯是拿著酒來灌我的,他們管這叫熱情,我怎麼覺得特別欺負人呢?既然是熱情,他們那架勢,哪容得我推辭,我也基本上有求必應,有敬必喝。據說https://read.99csw.com在酒場上豪爽的人,重義氣,不計較,這可能是有點道理的。我的個性像男人,喝酒要是跟買菜似的討價還價,那可就掃興了,我自己也特別鄙視這樣的人,除非你是有原因不能多喝的。所以上海的年會中看到那群拿著果汁兌啤酒的男人我真不待見。
陳主任在酒場上就像是江湖裡的俠客,他經常說喝酒就是和好朋友喝,喝得多喝醉了也沒關係,只要開心。我對你好,我就多喝,喝到肝腸寸斷也是死心塌地的。他這種豪情,我過去覺得那叫傻,今天回頭看看,真乃性情。我喝酒的性子是陳主任一手培養的,還把我給培養成集團內少有的能拿得出來陪飯局的女人,在飯局裡跟人喝酒,把人給撂倒。陳主任說,吃飯重點在喝酒,一定要讓對方喝好了,最好咱們能把他們全都喝趴下,你要喝不過別人,以後他們老來找我們喝,這幫傢伙,不讓他們喝趴下是不服帖的。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擔心地問陳主任:「那我酒量不行,怎麼辦啊?」他微抿著嘴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說:「不用怕,酒量雖然有天賦,也能後天培養,只要你多喝,就能練出來。」說完,我很是詫異地看著他,就像看一個江湖騙子一樣。不過酒品好的人性格多少都不錯,這點是值得確信的。
我的朋友都說我沒以前那麼鬧了,其實他們自己也鬧得少了,和我一樣都而立之年了,不是忙得臭要死,就是對一切失去了新鮮好奇感。人要是沒有了好奇感,還怎麼有活力呢?偶爾碰頭也是鮮少喝酒了,再不見過去那種拿著青春賭命豪飲的日子。我有兩位朋友,還沒完全斷酒,一個喜歡和德國人喝,不過她比過去喝的稍多了;一個喜歡和情人喝,晃蕩著紅酒杯子,小口啜著,能打發大半夜。我和她們有時候電話閑聊:「鴿子,最近哪兒玩read.99csw.com兒呢?和你們公司的鬼子又去喝酒了?」「玉兒,別老跟你小情人喝,啥時候咱倆去酒吧喝個痛快,說不定還有艷遇。」每回閑聊尾聲,都相約好了去喝酒,結果每一回都是不了了之的。
我現在是不勝酒力,稍微喝點就上臉,人說喝酒上臉的不怕酒,我不知道這條說法的依據是從哪兒來的,反正我是有點怕酒了。這難不成是體力衰老的徵兆?偶爾看著自己還沒長出皺紋的臉蛋,總是擔心它有一天會被皺紋布滿。過去來例假從來不覺酸痛,更沒有過痛經,現在倒是有前兆了,腰際酸得要死的時候,估計那東西要來了。垂頭看看小腹,這不爭氣的子宮啊,正在衰微吧,就像是外表光鮮的蘋果裏面那顆正在腐爛的核子。
椒江是不是一個民風彪悍的地區我還不知道,當時我剛從上海過來,連宿舍里的椅子都沒坐熱,整理了沒多久就眼看著要到6點了。電話來了,陳主任告訴我他已經在樓下了。我光顧著整理行李,沒來得及好好打點一下自己,看著一身亂的,得換一件衣服出門啊。又急忙把整理好的衣服給翻亂了,找來找去還是決定穿一條連衣裙子,初次與人吃飯,還是端莊點的好。等我下樓的時候,陳主任從車窗里探出頭來說:「怎麼這麼慢啊?」我連忙道歉,嘴上不停地說「不好意思」。
既是戰友,亦是那個環境下的心腹之交。我和他都是陳董額外信任的人,集團里的事兒和人複雜得很,他從我一進入集團就知道我是他這個陣營的,而且我們這個陣營就只兩人。一個為老闆賣命的男人,一個為老闆賣命的女人,都是背後受敵,故而格外惺惺相惜。我現在不怎麼惦記他,每個人有自己要走的路,那只是一段值得回憶的情誼,很可惜他不能成為我的至交,我們也的確無法成為至交。酒深真的情意重嗎?那只是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