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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螺障

紅螺障

作者:徐皓峰
劉伯溫是遠近有名的怪人,一天到晚四處閑逛,興緻來了便蹲在地上寫些什麼。他說他在寫一本充滿智慧的書,叫《郁離子》,還說十年內有天子出現,他將助其成就霸業,方圓三百里的村姑都瘋狂地將他追求。
我告訴他后,醫生思考了一會,說:「能治了。」提筆寫下方子,我看都是人蔘、燕窩,便問:「這都是大補藥,還不把他吃死?」
我們必將侵入漢地。
我嘆了口氣,問他為何張家只剩他一人?他說他的祖先發動起義,令歷代統治者對他家都保持警惕,經過了八百年的追殺,他只有躲進深山,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才能幸免於難。現在他已年過五十,以他的條件肯定娶不上老婆,看來張家就要絕戶。
六百年過去,元都的城牆變成一縱不足一千米的土堆,殘存在北京薊門橋一帶,在二十年前得到修復,堆砌上嶄新的磚頭。施工期間,一疊羊皮書卷被挖出,流淌著暗紅的字跡。
我將她安排在離我家三十米遠的宅院,受尹志平的影響,我也有了修密室的嗜好,吸取尹志平每回都被捉住的經驗,我除了密室還修了密道,直通那三十米外的宅院。
我的妻子還是個小孩,每當聽到僕人喊她「夫人」,就嚇得跳上窗棱,我得拿各種好吃的逗她半天,她才會下來。一天有刺客夜襲,衛士搜查毫無所獲,卻發現我的妻子蹲在窗棱前獃獃不動,身上插著一隻飛鏢。她的習慣害了她。
那人叫白樸,是元曲四大家的最後一位。他家在黃河南岸,對面便是蒙古。當蒙古人侵入時,姦淫了他家全部的婦女,並將他母親虜去了蒙古草原。他無心考取蒙古人的功名,早早地寫起了劇本。關漢卿與白樸都風流成性,與社會各階層的婦人偷情,創作素材豐富,令他倆在眾多寫手中脫穎而出。
雖然我知道他是個笨蛋,但還是上了鐘山。周顛見到我,非常興奮,他說我就是他們當年算出的王者。我之所以意志消沉,因為鐘山上還埋著一個金人。為解除秦始皇的法術,他要我發動全軍上山搜索。劉伯溫小聲對我說:「要不咱們就幫他這個忙?」
出離大都時,沒有人送行。大臣們都在劉伯溫的指揮下幹活,他們均為勞苦出身,雖做官多年,仍稍一幹活就停不下來。看著他們熱氣沸騰的勞動場面,我真想讓他們全部回家種田。
她結婚的時候只有八歲,她的丈夫年僅十一,這樣的婚姻毫無樂趣,她忍受了多年,見到了我后,便想嘗試戀愛的滋味。我也知道,作為個受難的英雄,我易受愛慕。
兩桶鄱陽湖水擺在卧室,清澈得彷彿水果姑娘的雙眸。面對六十萬水軍,我不會再逃,從此我要變成另一個人。我讓人製作了七千艘戰船模型,開鑿了一個一百丈水池,放在裏面,供我研究戰術。
白樸去了十年,當忠都秀三十歲時,仍沒有歸來。
她是何時到來的?這個問題我沒有多想。北方的天空有著凜冽的風沙,不久后,她將成為一隻風乾的臘腸。所有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妻子變成標本,我也不例外。
徐達搶來的蒙古公主也是黑河姑娘所生,她昨天並沒有醉酒,只是徐達帶她騎馬夜奔了三千里,被顛暈了。成吉思汗的後代竟然會暈馬,看來她的確有漢人血統。
她折騰了半天,累得臉色通紅,兩條蜷起的腿終於放下。我吩咐衛士:「把她架到水塘,淹死。」她給扔了進去后,尹志平果然出現,跳入了水塘中營救,但他撲騰了許久也沒能將女人救起。我下令:「把兩人都撈上來吧。」
吉長偏心有一個細竹管,對嘴一吹便會射出根小箭。我試了試,真好玩!我一有機會就拿出竹管,我的命中率很高,每當聽見「嗖」的一聲,我的部下就會應聲倒地。
漢人習慣於一個明確的墳墓地點,漢人皇族的墳墓更規模龐大。而蒙古人習慣於墳墓地點的消失,屍體埋葬的地面上空無一物。
他已經四十歲,還從沒有接觸到女人,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村子的女人都跑到大城市當妓|女去了,他必將作為一個孤寡老人了此一生。在這最後的關頭,他毅然決然地來到了大城市,走進了一家妓院——
後來,她的同伴給她提了許多建議,她們得到了各種各樣的水果。我很奇怪地問侍衛:「這些水果都是酸的嗎?」侍衛回答:「沒熟的水果,基本都是酸的。」
這支叫紅巾軍的隊伍在一天深夜來到寺院,接走了養傷的大漢。看著火把照射下鮮艷的紅巾,我心中升起複雜的情緒,痴獃呆地追出很遠,直到他們停下問我:「你要不要參軍?」
進攻極為順利,一座座北方城市被輕易攻破,甚至當我們還沒有攻城,守將已經自殺,元軍便是在這種毫無鬥志的情況下崩潰了。那些當年排擠脫脫的人,據說他們臨死前曾小聲議論:「要是脫脫還活著,該有多好。」
農民在殘酷的剝削下,壓抑了自己全部的人性,在忍無可忍之時,他們會發動起義。農民起義淋漓痛快,強佔地主的妻妾閨女——以次類推,吉長偏心要長新臉,一定會長到極致。
我血跡斑斑地參加了徐達的晚宴,很快醉了,徐達沒有為我準備房間,我還是睡回了我的馬車。第二天醒來,發現我的馬車停在徐達的營地外,這是他不容我留下的表示。我胸口一大團血污地在徐達的營門前徘徊,思考著要不要離去,轉身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孩也在向營門張望。
張正常走後,我回到家,擦窗棱的女孩生下了一個男孩。驚得我大叫:「這麼快!」這個早產兒是男孩,我給他起名為朱櫟,櫟是窗棱之意。
載著秦始皇的第八個金人,我回到了大都。遠遠地看到了我的妻子,她站在屋頂換了身新衣服,她腳下的宮殿已然蓋好。
我告訴他:「別哭了。有我給你做主。」他怔怔地說:「要我作什麼嗎?」我:「扔掉柴火,到你孩子身邊去吧。」他擦著眼睛,步履蹣跚地向營門走去,我遠遠地聽到他的孩子叫了聲「爸爸」。
我給他連升三級,他有個女兒,我也準備讓朱櫟長大后娶她。如果我將來作了皇帝,他就是國舅。聽到這一喜訊,他不顧殘疾,從床上單腿蹦了下來。
我得意而歸,小騙子更歡天喜地,送我的時候發自肺腑地喊了聲:「爸爸!」
我不再思念忠都秀,那一塊需要消失了。
望著這個可憐的女人,我勸她:「你連脫脫的面都沒見過,這又何苦?」我不能救自己的敵人,拒絕了她。她固執地認為只要我和她睡覺,我就會救脫脫。她很快地精神失常,深夜裡常常傳來她的吼叫:「和我睡覺!」以至將領們紛紛勸我:「統帥,和她睡覺吧。」
幾天後,孫不二離京。我沒有送行,卻搜查了她住過的府邸,希望能找出馬丹陽存在的痕迹。我發現了一個五花大綁的人,他已瘦得不成人形,從他那巨大的下巴,我回憶起他是多年前冒充我兒子的騙子——鱷魚太子。
我派人將龍椅后的魚缸搬上了馬車,回首望了一眼金鑾殿脊頂,我的妻子風向標般仍然佇立。走出皇宮,我一腳踢醒了睡在門洞旁的乞丐,一尊沉重的金屬摔在他身旁,他老眼昏花地直起上身,問:「什麼?」我:「金人。」
獻給二十四季
侍衛:「不。您一直在流血。」
她答應我,十個月過後,她如果生了孩子,就寄給我。她離去了,帶走了我朱家的骨血。勞動創造了人本身,希望她下輩子生在富人家,能夠作回女人。
我掄起把改裝后的鍘刀衝出,跑出五百米后才發覺身後沒有一個人跟來。我孤零零地站在曠野,蒙古騎兵緩慢地分成兩隊,次序井然地將我包圍。我回首看到水溝中張士誠的身影閃動了一下,便縮回了。
兩股青煙融合在一起,向著瑰麗的朝霞飄去。
暗算我的人是張士誠派來的日本忍者,忍者要忍人所不能忍,我判斷他們躲在陰溝。火燒了南京城所有下水道,果然搜出了十來具屍體。
明王表演的最後一個神跡,是把張士誠鋸成三段,扔在箱子里蓋上紅布,然後張士誠完好無損地跳出,跑到每一個人跟前展示活力。
早餐后,我離去。德界仁波切送了我很遠,分手時,他垂下雙手,問:「你究竟是誰?」我:「一個孩子。」他大叫一聲,跌跌撞撞而去。
我問:「這裏離沙漠還有多遠?」侍衛長尷尬地掰著手指,我說:「不管有多遠,咱們去找徐達了。」——還有他的老婆。
發生了這件事後,吉長偏心的服裝就開始華麗,喝名酒,宿名妓。我帶領三百侍衛包圍了吉長偏心常去的妓院,未獲,我想了想,讓人去搜查下水道,吉長偏心果然潛伏在那裡。
他用這半張臉對我說,為了與山邊百惠相見,他在練忍術的最高境界,名為「忍無可忍」。
紅巾軍戰鬥情緒高漲,後備部隊也急速地趕來,奔跑成一條長線,被埋伏的脫脫擊潰。當脫脫穿著渾身鮮血的戰袍走進城中,卻發現沒有一個人歡迎,四處響徹著女性的呻|吟。
我看了一會,鑽出地道。眾女子停止了遊戲,驚訝地看著我穿過花園,我向那個高個女子瞟了一眼。
我們進行了愉快的交談,之後,我在廟中歇息下來。第二天醒來,見到一夥年輕喇嘛精赤著上身,站在屋脊上,德界仁波切在下面指導著他們跳下。那些年輕喇嘛逐一跳下,紛紛摔傷。見我走來,德界仁波切懊惱地解釋:「自八思巴之後,再沒有人練成。」我說:「不對,有一個小孩成功過。」
我註定要被他糾纏一生,當他決定打蒙古人前,先給我看了面相。說我鼻準豐厚,腮部方挺,是大人物相貌,但我的名字不好,「極瑛」兩字清貧一世、絕子絕孫,我說那本就是個和尚名,然後告訴他我本名朱元璋,他楞了一下,說:「還等什麼天子,你當天子吧。」
脫脫的來信,我的秘書後來就不給我們看了。只有當脫脫一時大意,信中露了軍情,她就會滿面通紅地前來找我,將信一扔扭身便跑。
張三峰葬在了七棵松樹下,這是我尋遍武當山給他找的墓地。在墓碑上,我實現了我的諾言,封他為國師,賜號為「通微顯化真人」。
徐達痛快地答應了我的命令,釋放了擄來的婦女。這個消息傳出去,營門外站滿了抱著孩子的男子,當他們的妻子走出營門,我聽到一種類似於海嘯的轟鳴,那是他們的哭聲。
他說好等我五歲便將我接走,但在我四歲時,安徽、湖北爆發了紅巾軍起義,他們是一幫吃素的人,信奉一本叫《明王降世》的經書。他們缺乏戰鬥的體力,很快被絞殺乾淨,但我父親卻在行軍中遇到了偷襲,意外地死去。
我的動作簡潔迅速,我也沒料到自己有這麼好的刀法。提著張三峰的頭顱,我跑回山頂,面對他的新娘,我說:「你還是去找你那個有好幾噸紙幣的員外去吧!一輩子作威作福。」
我悻悻地走遠,踢爛了一地西瓜。一個侍衛跟上來,小聲道:「有個人跟著咱們。」我扭頭看去,那個村姑正趴在土埂上觀望著我。我對侍衛說:「你們全回去吧。」
第二天中午,那人從她的房中走出,向關漢卿長鞠一躬:「你說得沒錯。我能不能在你這多住幾天?」那人住了半個月,令她品嘗到充分的男女之歡。他與關漢卿的粗魯作風迥然不同,擅長溫柔的調情與細膩的撫摸,她感到身體里的雌性全然舒展。
這個人名張正常,擅長捉鬼治病,八百年來,他家人丁興旺,現有七百多人口,擁有廣大田地。與所有地主的田地一樣,將種田人剝削得家徒四壁。望著他高高的華冠,我說:「既然是以法術著稱的張天師後代,應該以異常顯勝,你為什麼叫正常?」
這個場面令徐達的妻子十分感動,她站在徐達身後,以一雙淚眼瞟著我,說:「你作了件好事。」徐達也如此讚譽我,然後請我喝酒,我又醉了。
我長嘆一聲,說:「這個兒子我認了。」眾人皆驚,我吩咐左右將那個挨了二十大板的侍衛抬進來,將此事對他說了一遍,問他:「能不能再進一句忠言?」他忍著劇痛,說:「我覺得您的作法是英明的。」我吩咐左右:「把他拖出去再打二十大板。」
從此我的生活變得簡單,只剩下一件事,當皇帝。
我驚訝地發現他左眼眼皮上有一塊傷疤,還是艷紅的肉色。我有著多年鬥爭經驗,沒有立即發難,壓低了聲音,說了句:「大師。再見。」
「在以後史書中,有一年叫洪武元年,我死後,我的子孫將稱我為洪武皇帝。我的祖先來自於一片名為蒙古的草原,臉龐寬闊,軀體厚重,他們的軍隊一路由雲南,一路由膠東,象兩條粗粗的手臂將漢地擁抱,他們建立了元朝。」
我建立了新的朝代,一切井井有條。劉伯溫專心致志地修建皇宮,我看過他畫的草圖,規模宏大。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他要我在南門外修一個小亭子,我問他用來作什麼,他尷尬地說:「你末代的子孫將在這裏自殺。」
我的父親成了蒙古軍中一個下等騎兵,終於身穿黑亮的鎧甲,但我母親只看了一次,是他開赴歐洲時。他騎在一匹純紅的四川矮馬上,對我母親發出燦爛微笑。
在屋脊,可以望見遙遠北方一道紫色的風塵慢慢顯現,那是來自西伯利亞的苦寒。而遙遠的南方,有團亮晶晶的綠色,美麗得琥珀一般,在那光色中,隱約有人影晃動,帶給我極大的親切,感動得我胸口溫熱。
最遠的來自北方,蒙古人的統治區域。北方戲劇發展出了女藝人,名為「正色一旦」,最著名的正色一旦是忠都秀。當她領班到達南京時,百姓迎接的場面,盛大得彷彿迎接一個帝王。
五分天下的計劃令劉伯溫感到自己大大地貶值,心灰意冷地睡覺去了,我不想再刺|激他,就起身離去。
我捂著胸口獃獃站立,我還可以存活下去。岸邊有許多洗衣的婦女,看這她們掄棒槌的赤|裸小臂,我產生一絲靈感,忠都秀可能就在其中——
我讓人將那女子從地下室架出,她的面頰上已出現了一小塊紅斑。我請來南京城中的名醫,他們都掩著口鼻一步跳開。她將不可避免地死去,臨終前要求我將她與尹志平的屍體合葬。
她想了很久,不好意思地說,她十五歲受人誘惑的時候,似乎充滿樂趣。我勃然大怒:「那你就去談戀愛吧。」
聽完牧羊女的講述,我說:「我能抱你一下嗎?保證把你和尹志平一塊燒掉。」她點了點頭,當我剛碰觸到她的衣衫,她頭一歪,倒在我懷裡斷絕了呼吸。
給他灌下了一杯辣椒水,他就嗆得招了供。他說他叫吉長偏心,我下令:「治好他。我要跟他學忍術。」以後的每一天,我都起床很早,在吉長偏心的帶領下長跑。
意外的,她接受了我。
他委屈地說:「我的確中的是根毒箭!」他掀開了被子,為了不讓毒蔓延,他的一隻腳已被剁下。我霎時間改變了對他的成見,他是一個樸實的人。
當她完全變得像一個賢淑的守家婦人時,那人將手一背,邁步而走,她一低頭,小步地跟上。
在馬車上,我又一次成功。之後,蒙古公主意亂神迷,纏著我說了許多話,其中有一句:「你要建立怎樣的朝代?」神差鬼使,我說:「有妓|女的朝代。」她迷迷糊糊地問為什麼,想了想,我回答:「說明是個昌盛的朝代。」
她是個山中的放羊姑娘,早早地嫁了人,娶她的是一個腳骨粗大的五十歲男人,每晚強制性作|愛。她在野外被道士玷污,對此她並不反感,當她發現道士勻稱的裸體,心中還有一絲慶幸。此後,每當她放羊,道士都會從草叢中跳出。
臨別的時候,我對她說:「既然我給你這麼多好處,能不能看看你的臉?」她就摘下了紅蓋頭。看過了她的臉,我覺得把她給了張三峰有點可惜。
出生時山泉漂下一蓬紅色的荷葉,我便被荷葉包裹送入家中,猶如披著紅袍。由此緣故,山寨中的老人為我起了乳名,為「紅螺障」。
據說,那些色目人被處死前,我的侍衛虐待了其中的女人——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只想找個寬敞的地方睡到天亮。天亮時,我醒來,走到黃河邊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氣,這是一個完美的早晨,唯一的缺陷就是腳下的土地粘濕,我問身邊侍衛:「昨晚下雨了嗎?」
我懷疑他們在聽到「嗖」聲時,就倒地躲避,將一隻早已準備好的箭刺入腳跟。我把懷疑對吉長偏心講了,他思考了一下,說:「要不這回咱們射根毒箭,如果他們活著,就說明是在騙你。」
「哀哉漢人,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哀哉漢人,男無整衣,女無完裙;哀哉漢人,生兒作牛,生女作馬。」
我心中是無可忍受的悲涼,掄起鍘刀囫圇砍去,由於距離很近,那些蒙古騎兵怕我砍傷戰馬,便閃出一條道來,當我要從這條道跑出時,左右已伸來齊刷刷的長矛。
五十年前,國師八思巴活佛,曾在蒙古皇帝面前從高崖躍下,他的身體在半空神秘地消失,只有一蓬紅袍晚霞般降落。八思巴卻在同時出現在懸崖下。面對這一神跡,蒙古皇帝賜名為「赤龍」。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馬丹陽苦笑著對我說:「她之所以叫孫不二,因為她對我從來是說一不二。」馬丹陽的鬚髮都已斑白,我聽人說過,老夫少妻,往往是這種情況。
我在岸邊站了很久,蒙古公主走過來,依偎在我的懷中,說道:「許多年前,我的祖先就是從這裏攻入漢地。」那麼此地就是白樸的家鄉了——那麼元都秀也應該在這裏?她溫順地跟著白樸走了,倆人應該是回到了故鄉。
聽到這一情況我忍著笑,跟劉伯溫開了個玩笑:「你不是說過那女孩是皇后嗎?現在你跟皇后好了,是不是想自己當皇帝呀?」我原本想聽到他哈哈大笑,不料他鐵青著臉,磕頭不止。
當我們把整座鐘山挖垮,還是沒找到周顛的金人。劉伯溫問周顛:「你的金人,會不會是你那七個同事給偷走了?」周顛驚得張目結舌,顯然,一千七百年來read.99csw.com,他從未想過這點。
張三峰單獨將我送出好遠,突然言道:「我家祖先失敗后,歷代後人都在思考失敗的原因,已經思考了八百多年,這個經驗你要不要?」他是想報答我。
只有一個尚能呼吸。他被嚴重燒傷,劉伯溫對他進行了嚴酷的拷打,他都一聲不吭。當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劉伯溫才恍然大悟:「他已經被火燒壞了神經中樞,當然一點不痛。」
此經在寺外的百姓間更為流行,聽說遠方有信奉《明王降世》的紅巾軍,拿起武器對抗元兵。我回到漸覺寺兩個月不久,山上來了個受傷的人,他有著北方人的典型特徵,說話慢悠悠無精打采,但眉宇間閃爍著果斷剛強。
他果然有這個習慣,又給自己建了座密室。密室中空氣惡劣,他躺在那個北方女子的腿上,已然死去。他竟然也中了瘟疫。
果然是我們時代的一流女子,刀鋒離她還有兩寸,她的脖頸就敏感得泛起了大片紅暈,彷彿少女害羞的臉頰。我從沒接觸過皮膚如此之好的女人,扔掉刀,我抓住她的領子,將她從地上拽起,抱入了懷中——
張士誠嘟囔了一句:「有什麼好看的。」溜溜達達地走了,她面對牢籠解開衣襟,在拿出餅的同時展露乳|房,灼|熱的麵餅已將她燙傷,白皙的皮膚上血泡漣漣。
裏面有一個勞苦的農夫,我對他說:「你有女兒嗎?」他疑慮地小聲回答:「有,幹嗎?」我:「給我。」
我揮揮手,我軍沖向城牆,城頭上的婦人必然地消失、死去,我甚至說不出口:「把她留下。」
此書被冠名為《馬丹陽語錄》,是全真教在南方的第一本書。出書後,馬丹陽一見到我,就站住鞠躬。
離開了劉伯溫,我帶領著部隊趕往南京。走得筋疲力盡時,我的戰士唱起民謠:
他是教給我「幸福咒語」的也里可溫,許多年前,他選擇了淹死的方式來結束生命,隨著一片河灘而沉沒。他忽略了,每到冬季,河灘會因水流量減少而復現。許多年來,他就這樣沉沉浮浮,永遠滿足不了毀滅自己的願望。
那個女人被撈上來已經死了。尹志平搖晃她幾下,卻咿呀地醒來。尹志平解釋,北方山區女子放羊時總愛唱歌,北方的歌曲慷慨激昂,她已練得氣息很長。
我們的隊伍越來越壯大,每日都有一些老臣累倒在路邊。我問吉長偏心:「從忍者的角度如何評價這件事?」吉長偏心回答:「從忍者的角度看,這些跟隨你跑步的都是奸臣。」他們附和我的愛好。
而一位年輕的文史館副研究員發現了其中有近百個「完」字,就作出一個輕率的判斷——這可能是《蒙古秘史》的第二十三卷。他四處宣說自己的判斷,十九年過去,人到中年的他,還是個副研究員。別人對他,一直是「不學無術」的印象。
把他綁到木柴堆上,點火后,明王化作一縷青煙,飄飄忽忽升上高空。我問劉伯溫:「這怎麼回事?」劉伯溫喃喃道:「防住了『一鬨而散』,想不到他還會『逃之夭夭』。」
我吩咐侍衛長:「他們,哪個不走就把哪個砍了。」刀砍了五個人後,小夥子們一轟而散。當晚,徐達又請我喝酒了,我又醉了,當侍衛用擔架抬我回馬車時,我仰望到天上的繁星。
發現徐達對我的話打了折扣,我方知道我處境的危險。望著增加了守衛的營門,我對那些小夥子說:「我幫不上這忙。」但他們還跪著,久久地不散。如果徐達真如我料想般起了異心,這樣的場面會惹惱他。
我就以這一模樣流傳後世。
一個月後,我忍不住又去,書童說:「真沒回來。」歸途中,杏林中一個人影搖搖晃晃而來,我忙迎上,不料卻是別人。
我讚歎尹志平法力無邊,他謙虛地說:「哪裡哪裡。一鬨而散與逃之夭夭,是文人自古相傳的兩項保命絕技,但文人臉皮薄,一用口水啐他,就乖乖就範。」
在東萊村口,我遇到了我一生的朋友——劉伯溫。
她的開朗豁達,令我感慨萬千,這才是真正的勞動人民,一切思考都圍繞著生計,很少有什麼道德觀念。道德是奢侈的,屬於富人。我給了她一些錢,她心滿意足地走了。
她一代的女子多離村到大城市當了妓|女,脫離了鄉村乏味的生活。只有她生性怯懦,始終下不了決心,所以耽誤至今。她見到我這個外鄉人,便希望我能解決她的困惑。
他傳授給我一個治肝炎的咒語,當我的部隊度過黃河時,我見到他已踏上三角洲的泥濘,向我揮了揮手。這個色目人令我接觸到前所未聞的概念——幸福。在部隊的行進中,我思索著我的幸福,駕馬闖進了一家路旁的農戶。
他懂什麼,我已是個將死的人了,在不多的日子里,所有的事都要小題大作。我對那幫女孩說:「你們誰能生小孩?」她們回答:「都能。」音質銀玲一般,聽得我心曠神怡。但我已活不到孩子降生的一天,不由得又一陣心酸。
由於被捉時受了驚嚇,他一直高燒不退。我請了多位名醫,均治療無效。我大怒:「你們治牧羊女時就這樣,這可是我唯一的兒子。」他們解釋:「兩者有差別。牧羊女的病是根本治不好的,而他的病算不上什麼病,可治了就是不好。」
我對她說,尹志平的屍體已被運到城外焚燒,她說:「那就也燒了我吧。」我考慮了一下,說:「要一塊燒,你得告訴我,你和尹志平的故事。」
水果姑娘的小腹日漸壯大,失去了她的水果味道,每天午飯後,我都要和水果姑娘一塊睡個午覺。她已經很胖了,躺在這尊暖烘烘的肉體旁,躲避著六十萬水軍的幻影,那些巨大船體的弧線,近似於水果姑娘的乳|房、小腹。它們浮在冰冷的湖面,不是我所能征服。
我們把脫脫的這封信廣為宣傳,鼓舞戰士的必勝信心,結果適得其反,大多數戰士對城頭跳舞的女子產生嚮往。
元大都的城牆僅在今日一個叫薊門橋的地方尚有殘存,這短短的一截在1984年得到修復,堆砌上嶄新的磚頭。但有一段土堆被清除,在新磚的圍攏下開闢成露天舞場,每晚有幾百人來臨。
我想轉換一下心情,便派人去詢問,得知一夥西番喇嘛正在他的家中,家中有他的老婆和女兒。由於八思巴的影響,蒙古人信仰了喇嘛教,那些西番喇嘛們享受種種特權,常常乘車出遊,隨處闖入人家,驅趕男人姦淫|婦女,名為「打獵」。
他是個巫師,被很快斬首。
我已經老了,我的眼睛中有了白色的霧點,正在逐漸擴大,我的衰老已到了極限,在眼瞎的一刻生命結束——這是很快來臨的事了。我要像條野狗,倒斃在路上。
兩百年前,女真人攻破了北宋,徽宗皇帝被俘,囚禁在黑河牧場。徽宗破衣爛衫仍然氣質華貴,吸引了一個又一個的牧羊女。令女真皇帝暗暗稱奇:「漢人皇帝的確有兩下子,我要是落到他那境地——愛情生活簡直不堪設想。」
尹志平走來說:「啐他。」我號令眾人一起向上啐唾沫,青煙狀的明王就掉了下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
自從給脫脫寫了封信,脫脫就有了每天來信的習慣。他大小瑣事無所不談,我專門派了一個人負責給他回信,她是一位陣亡將領的妻子。脫脫寫的信我們一般不看,有一次偶爾翻看,發現是一封情書。
我的馬隊離開了徐達的營地,在寒冷的沙漠中行駛,兩個時辰后,經過一座古代廢墟。廢墟中有幾匹老馬,我數了一下,正好八匹。侍衛們在廢墟深處探索,發現了一頂燃燈的帳篷,有個消瘦的身影正在舉杯飲酒。
我們的身體滲在水溝中,忽然感到大地波動。月光下,我們看清了要消滅的敵人,不是張士誠描述的二三十人,而是整整兩個編隊,六百餘人。他們的鎧甲在黑暗中反射著寒冷星光,當我們攻擊的號角在山頭響起,整個賓士的蒙古騎兵立刻頓住,在黑暗中全無聲息。他們的訓練有素,令我們所有人都心頭一驚。
出了這等事情,劉伯溫不好意思管我要丞相了吧?當我講此事逗宮女們笑時,傳來了劉伯溫自殺的消息,和他一起死去的還有那位長大的女孩。
她走了幾日後,我問劉伯溫:「奶媽們生了孩子,怎麼處理?」劉伯溫:「生了就溺死。她們只能養活得了自己。」生孩子只用來製造奶水,孩子是她們的生產工具。如果她懷上了朱櫟的骨血——十個月後,我的孫子將被殺害。
他們都嚇得半宿沒睡,第二天開會前小聲嘀咕著「新都鬧鬼」。我嚴厲地斥責他們危言聳聽,心裏想著,今晚再走一遍。
我說:「要不,去打蒙古人吧。」
那天晚上,我一步步走下去,來到了東萊村,到達時已是清晨。這裏就是她嫁人的地方。她嫁人以後,氣質變得沉靜,我看到她走出屋,在院子里費力地劈柴。我沒有幫她,走了,從此我走上了我的命運。
我給了她一筆錢,她作為路費,去了雲南。她走後,我大病一場。病愈后,我聽到脫脫被斬首的消息,同時從雅魯藏布江邊來了一個脫脫的親信。他說要完成脫脫的遺願,來看看寫信的女子長得什麼樣。
尹志平取來醫書《黃帝內經》,上面記載了瘟疫之神——螟。它極其微小,每當有地震發生,才跑出地面,鑽入跳蚤體內大量繁殖,折磨得跳蚤瘋狂叮人。
由於他的存在,蒙古人和我都不敢冒然侵入張士誠的領地。劉伯溫很讚賞這個假冒之計,我也想放過此人,我對他說:「你走吧。」他走出兩步就停下,試探地問:「我能不能帶走張士誠的女人。」一臉卑微的神情。
我:「我可以賠給你一些紙幣。」她回過神來:「算了,我們當奶媽的,就是得不停地懷孕才能有奶水,這雖然是一件壞事,但,我明年有活兒了。」
我們的時代,男學生稱為「徒弟」,女學生稱為「弟子」,忠都秀的戲班所有演員都是女人,稱為「弟子班」——念起這個名字,就可以感受到溫馨,如果將來,我當了皇帝,就將後宮妃子們統稱為「弟子班」,讓她們叫我「師父」。
帶著三個少女,脫脫回到了自己的府第。他說:「聽說你們剛才在城牆上跳的舞美極了,能再給我跳一個嗎?」三個少女便跳了起來,看著少女的舞姿,脫脫淚流滿面,他知道自己的國家快要滅亡。
徐達往往連聲招呼都不打,就自己一個人殺進了敵陣。他的精彩表演,吸引了許多百姓,他們也常常跑到陣前,秩序紊亂。一天,蒙古公主找到了我,問:「咱們要不要與民同樂?」
漢化的第一步是種植莊稼,他尤為羡慕站在水田中彎腰插秧的生活,在我兩歲時他便將我帶到了農村。
夜空的月色閃爍光暈,光暈中有著明亮的金星,天體的美麗令我震驚。在那一刻,我恍然記起曾聽說蒙古兵愛玩一種叫「山羊上樹」的遊戲,將人逼上樹梢,再放火將整株樹燒掉,樹上的人驚恐萬狀,蒙古兵可以興緻勃勃地看兩個時辰,由於火是慢慢燃燒,往往燒成黑炭依然不倒,那時的漢人土地常有這樣的黑樹靜立。
徐達在遠處一個人奮鬥,為了讓我們看清楚,特意穿了一身白色鎧甲,他在遠處就是一個亮點,令許多官員抱怨,說:「我們有波斯望遠鏡,他真是多此一舉。」
我倆開始共商國事,他說元朝新任丞相脫脫,很有才幹。在劉伯溫的授意下,我給他寫了封信,斥責了蒙古人的惡行。
那個人是白樸吧?
我:「你用張士誠的語氣說這話,我或許會給你。」他:「我要把我的女人帶走!」我大笑:「給你。」
戈壁的前方就是沙漠,我又一次想去找徐達。途中,從一個波斯商隊得知,徐達的沙漠王國在多年前被殲滅,取代他的是一對日本夫婦。這對東瀛男女,男的長著一張非人類的面孔,女的聽到風水草動就會翩翩起舞。
色目男女亂成一團,侍衛長準備將他們誅殺,我吩咐他:「放他們走。」色目男人們再沒有舉刀的勇氣,我的目光瞄上那個色目女人,說:「給我看一下你的臉吧。」
張正常為我辯護了兩句:「別這麼說,朱元璋不是那種人。」正說著,酒樓著了火,張正常一楞:「想不到他更狠。」便被濃煙吞噬。
帶著五百人浩浩蕩蕩地向東萊村進發,終於看到她家。時間又是清晨,她的院落藍汪汪一片。我忽然明白了,不管我帶多少人,我還是無法鼓起勇氣,她是不屬於我的。
我的隊伍離開后,那個男人追出好遠,反覆叫著:「你們走了,我怎麼辦?」我說:「帶著你的老婆和女兒,背井離鄉。」
最終一個姑娘舉著手臂跑來,欣喜若狂地喊道:「找到了!」她打開手掌,手心有一片指甲。所有姑娘都圍著她跳躍,發出連連的尖叫。我帶了兩個侍衛走過去,一指那姑娘,說:「把她的襪子、鞋剝掉。」
我把周顛的事講給她聽,她就解除了對我的誤會。
吉長偏心出賣了毒箭的消息,那個大臣及時地砍下了自己的腳,博得了我的信任。吉長偏心感慨地說:「那些搞政治的人,才是真正的忍者。」
我假裝摔倒,哎呦呦叫著弄出很大聲響。那些婦女紛紛回頭,在一片笑聲中,我站了起來,轉身走了。那裡沒有忠都秀,我可能再也找不著她了。
孫不二帶來的三十個女隨從,留下了一半,她們背插雙劍,她們都是以裝瘋逃離家庭的婦女,跟隨著孫不二流浪修行,鍛煉得體態健美。道觀落成的時候,我帶著鱷魚公子去了。他在庭院中久久徘徊,當十五神女出來迎接時,他的嘴便再也合不攏了。
母親是個懶散的人,她從不種地,也不讓我下田,春耕時將種子隨手一撒,到了秋天有多少吃多少,所以我有著修長纖細的手指,卻沒有渾身的氣力。下山後,從家中帶來的食物很快地吃完,百般無奈下,索性作了和尚。
停止哭泣時,我望見了明王的船隊,它們布成方陣,船和船之間用鐵索相連,有懸空走廊相通,在起伏的波濤中穩如泰山。我用湖水洗了洗臉,跳上馬背,對隨行人員說:「給我挑兩桶鄱陽湖水帶回南京。」我有了決戰的鬥志。
推門而進劉伯溫的書房,他嚇得從書案前一躍而起,我說:「花園裡有個姑娘挺漂亮呀!你的小老婆?」他臉色霎時慘白,吱唔了半晌說:「你的。」
勝利后,我給尹志平蓋了官邸,然而不久南京城中瘟疫蔓延。我帶了三百刀斧手砸開了他家,面空無一人,於是我下令:「把地板鑿開!」
二十幾隻長矛逼迫著我行走,那些蒙古兵嘰哩哇啦地說話,聽語氣是感到開心。我走到一棵大樹時,手中的鍘刀被長矛靈巧地挑落,被逼著爬樹,當長矛夠不到我時,蒙古騎兵便拉開弓弦,隨著一隻只長箭釘在樹皮,我被逼到樹木頂端。
又行走了一會,我遠遠看到了河岸邊蒙古公主的馬車。女人天生敏感,蒙古公主迎著我跑來,我說:「什麼都別說,上馬車。」
聽得我心煩意亂,吩咐左右:「把唱歌的砍了。」
脫脫的親信臨走時一直念叨:「真漂亮。」他看的人是徐達的老婆,徐達是一名年輕軍官,從此我開始重用了他。
竟然以死亡來向一個女人要挾愛情,我都羞愧於我的卑劣,但她是個流浪四方的賣藝女子,每個地方都有富貴強權,對於我的作為,已見怪不怪。只是對於那中毒而死的老人,她耿耿於懷,覺得我為得到她,而傷害一條性命,實在稟性殘忍。
剪刀沒刺到我,她被衛士架住,蹬著兩條腿,口中尤自罵個不休。這個被懸起來的肉體,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每當我走近一步,她就奮力地向我踢腿,也不知她的腰部蘊含有多大動力。
我感到腳跟一震,震開了雙眼,耳邊是一片「赤龍」、「赤龍」的驚叫,六百鐵騎迅速消散,黑暗的山巒回蕩著散亂的馬蹄聲。
當明王再一次被扔到我腳邊,我想出了對付他的辦法。明王被一小片一小片地剁碎,投進魚缸里,魚缸里有著水草、石塊,他散碎的肉體無法再次聚集。我敲了敲魚缸,說:「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呀?」散碎的明王說:「世外桃源。」他一片片碎肉熱帶魚般歡快遊動。
我設法找到了她的丈夫,賞給他兩名婦女,望著這個千恩萬謝的男人,我囑咐他:「多生小孩,打蒙古人。」
他一來就成為這座道觀的主持,日後青雲直上。他在一次全真教高級會議上遇到孫不二,說:「想不到我沾了你的光。」孫不二說:「你是誰?忘了。」
從她奔跑的姿勢看,她的雙腿肌肉矯健。她也許是哪家的新媳婦,也許還未出嫁。我曾強霸過忠都秀——就讓這個村姑這麼地跑了吧,我已是不成功的人。
我的父親是個天真爛漫的大漢,他對蒙古騎兵的閃亮鎧甲羡慕不已,他愛極了我的母親,所以想讓她看到自己威風凜凜。那時蒙古兵團已打到歐洲,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年輕的戰士,開始向漢人招兵。
我有著一班不肖子孫,他們都性格怪異。我的孫子喜歡看他妹妹作|愛,常要他妹夫給他表演;我的重孫子嗜好佛道,能一餓半年;我的五世孫每晚睡在馬圈——
失魂落魄地下了武當山,城裡來了個江西道士,治好我的病。他也是八百年世家,他的祖先在東漢末年創立天師道,與張三峰的祖先不同的是,他們從未發動起義。
黃土高坡土質過份鬆軟,她一會便挖出個洞。這個洞只能容兩人,她滿頭大汗地問我:「要不要再大一點?」我:「——就這樣吧。」
我永遠不能理解女人,我的秘書與元丞相脫脫一直在寫著情書,一天她哭著來找我,說:「脫脫被抓起來了!」原來蒙古人與我們漢人一樣官場黑暗,脫脫受權臣嫉妒,現在作為囚犯,關在雲南的雅魯藏布江畔。
可惜,她不是個漂亮女人。我吩咐侍衛長:「把他們都殺了吧。」
我們的帝國起源於八匹馬的丟失,那個丟馬的孤兒日後成為蒙古人的第一個君王,他被世人稱為「成吉思汗」,蒙語含意為「找遍天下」。
此時劉伯溫一臉嚴肅地出現,將女孩從地上扶起,擦乾她臉上的淚,說:「別哭。好好看看,這九-九-藏-書就是你將來要嫁的人。」他的手向我一指。
那麼說,她沒有到達雲南?我的領地到雲南有萬里路途,也許她是被人搶了,也許是被人殺了,她應該死了吧——我想。當天晚上,我找來十個女子睡覺,第二天起來大病一場。我在病榻上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所有將領都到齊了,我說:「你們誰的老婆漂亮?」
這個想法令我極度感傷,拖著病體去了走廊,在一大幫擦窗棱的女孩中認出了那個和我好過一次的,說:「喂,你說應該可以,到底行不行?」
光著腳的她跪在地上,她左腳的一個腳趾甲有剪過的新痕。她剪了自己的腳趾甲,想結束這場混亂。我不得不承認她的聰慧,但這畢竟屬於欺詐。她被推出午門斬首時淚流滿面,在以後的歲月中,我常這樣殺一儆百。
許多年之後,我的耳朵已聽不清什麼聲音,我兒朱櫟迫不及待地要繼承王位。我思考著離去,通過秘道,又一次窺視了所有大臣的家,他們都老了。
他說他前生是一隻藍色的鴻雁,飛翔在歷史長河的遙遙上空。然後他捧起酒杯高歌一曲,聲調慷慨激昂,引得他媳婦兩眼迷離。她也應該是一隻鴻雁吧?
我常和他散步,一次大胆地問:「你有沒有經歷過女人?」他說:「有。」他的坦蕩令我肅然起敬,我追問:「幾個?」他嘆了口氣:「一個就夠了。」
後來,只有當下雨的時候,我才會想起她。過一段時間,下了雪,兒子朱櫟指著屋頂叫了聲:「雪人!」我訓斥道:「住嘴!那是你媽。」
在廣大平坦的草原上,這一凄涼景象獲得了廣泛同情,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我們蒙古自古狀如散沙,一個追馬的行為使人們第一次集中到一起,隨著那八匹馬的日漸渺茫,我們征服了世界。
(完)
1368年,元朝滅亡。蒙古皇族撤離得極其匆忙,皇宮中遺下二十二冊密報,裏面記載了許多蒙古貴族的劣跡。密報有著特殊的格式,在每一節后都標上「完」字。這一格式受到後世的推崇,認為它巨大的幻滅美感,在於數百「完」字的簡單陳列。
他的相貌和我差距很大,我費神地思考應該是哪一位姑娘所生。不知不覺,我經歷了多位姑娘,但她們都匆匆地逝去——難道是忠都秀,在她隨白樸歸家的路上所生?
我目送著蒙古公主渡河,她踏上對岸的蒙古大地,在岸邊蹲了很久,然後起身一步步走去。由於相隔遙遠,我看不清她是否曾回頭。在光禿禿的冬季草原,她的身影柔弱孤單,侍衛長問我:「為什麼不派幾個人保護她?」
我想讓門房叫他過來。但忠都秀已向他走去,他倆說了幾句話,因為隔得較遠,聽不清說些什麼,我只見到在那人面前,忠都秀在這二十天向我展示出的萬種風情逐漸衰弱,最終消減得蹤跡全無。
我在外省無目的地遊逛,多次升起回皇宮的念想。那年黃河發了大水,四野都是逃荒的饑民,路旁跪滿頭插草繩賣身的姑娘。我看上了一個額頭鼓鼓的女孩,就掏出了一塊銀錠。
他們大呼小叫,跳到半夜方才停下,我們圍著他們,看得疲憊不堪。這就是種族的不同,漢人很難輕易地高興,我們總是愁眉苦臉,心中有著太多算計。
我帶著五百士兵守在酒樓下,聽著樓上的哀號。有跳樓者,便圍上去用長矛捅死。當整棟酒樓燒得坍塌,飄下一個白衣素雪的女人——孫不二,她是唯一的倖存者。我挑指讚歎:「果然是仙人。」她說:「混蛋!」
徐達鏖戰了一個中午,當陽光減退,他身上的反光消失,我們看到他中了一箭,插在大腿。徐達腿上的箭被拔掉后,成了一個瘸子。
他是全真派長老,來尋找他們失蹤的領袖,聽到尹志平得瘟疫而死的消息,禁不住淚流滿面。我問:「您是一代高人,怎麼也有俗情?」他說:「我心中沒有悲喜,但淚水卻掛在了臉上。」
我對她說:「那個老人是鐘山上的神仙。」那老人是周顛,有著千年道行,裝死裝得惟妙惟肖,然後他就趕往外地,去尋找一千年前騙他的那幫術士去了。我曾經勸他:「算了,都一千多年了,要不我打個金人送你。」他說:「不,是我的東西我就一定要拿回來!」他的性格如此執著,真難相信他個神仙。
回宮的路上,侍衛的火把照到了一條陌生的暗道,我問:「這是通往哪呀?」侍衛:「許多年前,您去過劉伯溫的家。」我楞了很久,走上了這條被忘記的暗道。
傳說中的蒙古皇族也是死不見屍地逝去,聽到加劇的水聲,我眼中的白霧越來越濃,越來越大。當水漫到腰際的時候,終於遮蔽了我的視力,斷絕了我與這個世界的聯繫。
沿著黃河的邊界西行,我逢迎到一處熟悉的景緻。許多年前,一個色目人在這裏教給我治病的咒語。那片河灘淹在水下已有多年,他應該死了吧?
在門房的指點下,我看到大門對面的影壁靠著一個身材修長的人,懶洋洋地曬著太陽。他鬢角已經斑白,衣衫破舊不堪。當我向他看去,他對視上我的目光,一臉蕭索的神情。
南京城中已有七千人死於瘟疫,一天我的臉上出現了紅斑。我終將無兒無女地死去,在這世上不留一點痕迹,猶如一道青煙。
我吩咐士兵:「去,就近給我搶個姑娘。」士兵們搶來個娶親路上的姑娘,她矇著紅蓋頭,不知長得怎樣。我將她往張三峰懷裡一推,說:「傳宗接代去吧!」
我衝著一個我比較討厭的大臣射了一箭,他應聲倒地。幾天後,他還活著。這個消息令我勃然大怒,趕到他家怒吼:「我射的是毒箭!」
我:「小朋友,你看什麼?」「我的媽媽被當兵的抓走了,我的爸爸也在裏面,給當兵的做飯。」這時我看到營房內,一個臉色煞白的男子背著柴火走過,一個帳篷中跑出了個衣冠不整的女人,她很快被兩三個士兵追上抓回了帳篷。那個男子楞了很久,終於低身背著柴火走了。
我的馬隊向西而去,逢迎上一群色目藝人。那些女人露著肚臍卻矇著面紗。我派人把他們捉過來跳舞,在刀光的照耀下,他們有些驚慌,但跳了一會就進入狀態。
1997年草稿
我尷尬地解釋這是我搶來的。他又犯了給人看相的毛病,他讓我將這孩子放在床上,她順著我的手臂滾落在床,平攤四肢,仰面朝天。劉伯溫讚歎道:「女孩們多是扭捏地側卧,而她竟然平躺,可見心胸寬廣,貴不可言,我敢斷定她是未來的皇后。朱兄,娶她吧。」
遠離了那三十個連在一塊的首領,我的紅巾軍單走一路,打下了南京時,突然接到了劉伯溫病危的消息。
我清醒地知道,憑我和劉伯溫很難有什麼成就,在我們之下一定存在著一批真實才幹的人。他們的名單是:李善長、宋濂、章溢、葉申、陶安——看著這些名單,我叫上了侍衛:「走,去看看他們。」皇宮的所有設計都是劉伯溫負責,我只提出了一個要求——吸收尹志平的經驗,修密道。
我要打仗。我要身先士卒,戰死沙場。但我得給劉伯溫留下個兒子,好讓他可以有個人可以輔佐,成為一代名臣。為了滿足朋友的理想,我必須再找個女人。
初夏,我眼中一片綠色,綠色之上是白色的風,風中夾雜著數不清的小稻花粉微粒。從此,只要我一聞到稻米的香氣,便休克過去,當地的漢人醫師說那是一種名為「過敏」的病症。
這份筆錄,轉送到文史館,大多數人看了第一段,就不屑再看了,因為「洪武」是朱元璋的年號,他滅亡了元朝建立明朝,圓了幾代漢人的心愿,他決不可能是蒙古血統,此書實在荒誕不經。
這一回答充滿詩意,令我沉思很久,侍衛在一旁說:「能不能進一句忠言?別想了,趕快讓他也治治你的病。」這次我沒打他。
她跪在地上,勸我發兵去救脫脫,還說只要我救了脫脫,她願陪我睡覺。由於起義軍一直很窮,她唯一能作的就是以身相許。
他走向了我,十幾張弓箭瞄準了他,他終於走到我面前,遲疑地砍出了一刀。這刀自我左肩劃下,刺入了肺部。我的血滴沿著彎刀滑行、滴下。
他說張家祖先利用迷信發動起義,但也失敗在迷信上,當黃巾軍的力量達到頂峰,卻拿不出解決農民苦難的具體措施,終於導致了失敗。他擔心我的紅巾軍重蹈黃巾軍的覆轍。我給了他一本《明王降世》,看看裏面有什麼問題。
追求忠都秀,我決定從她師父身上下手。我查到,她的師父叫關漢卿,是元曲四大家之一,代表作為《竇娥冤》。看完了這個劇本,我突發靈感,想出了一個得到她的計劃。
十八歲時我的鬍鬚黑亮細密,已經沒有什麼能阻擋我成為一條壯漢,可怕的飢荒早已過去,我必將作為一個年輕力壯的農夫,娶妻生子。
一晚,我接到通報,一個日本女人來到城門,叫嚷著要進來找他的男人。城裡只有一個日本男人——吉長偏心,我說他:「是你的嗎?」他趴在城垛向下望去,在燈火的照耀下,哽咽道:「百惠!」他的戀人叫山邊百惠,我向下望去,她穿著五彩和服,那是他們家鄉野花的色澤。
張開眼,看著跟前這些純潔少女,起碼她們是誠實的吧?我的手悄悄垂下,從地上拾起一片指甲,藏在手心。等她們剪完,我說:「我的東西不能亂扔。」她們是聰慧的姑娘,紛紛蹲下拾剪掉的指甲。
馬丹陽一去就沒了蹤影,有人說他被孫不二殘忍地殺害。孫不二圓滿地舉辦了七次法會後,離開了南京。送行時,我見到一個大木箱子抬上了船,裏面可能是地方鄉紳對她的饋贈。
這是個惡性|事件。尹志平在山野中修鍊時,見到一個熟睡的牧羊女,就上前將她玷污,當牧羊女的丈夫趕來,尹志平竟然抽刀將那男人的一條胳膊砍斷。
我在三更天,將馬丹陽送進了密道,他淚流滿面地向我鞠躬,連聲道謝。我勸他:「您是仙人,以後可要把這愛哭的毛病改掉。」他回答:「我的心中本無悲喜,然而淚水卻掛在了臉上。」我揮揮手:「知道了,快去吧。」
這個在每年2月23日出現在無數人電腦中的文本,引起了少部分人好奇,在網上進行討論,關於文本提到的「傳說中的蒙古皇族也是死不見屍地逝去」,有人提供了如下資料:
唉,維持徐達的心理平衡,也不用裝瘸呀,從此世上少了個令我賞心悅目的女人。感慨著,我去了吉長偏心躲藏的鼓樓。叫喊了多遍,他終於開門,令我驚訝的是,門縫中露出了半張人臉。
他帶著那些女人走遠,突然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大叫:「少了一個!」少了的是色目女人,我派人查詢了一下,原來這個女人已被我的一個將領擄走,估計正藏在府中行淫。徐達獨自闖營時,他抱著色目女人觀陣,她在望遠鏡中給人留下過於深刻的印象,出了這等事也不算稀奇。
在寺院中養傷的人是一位首領,叫張士誠。他帶領著我們去襲擊一隊落伍的蒙古騎兵。
我脫險了,帶走了我那乳|房受傷的姑娘。她的傷在四十天後痊癒,我對著她的胸口看了整整一個下午,彼此都感到甜蜜。但裸|露的時間過長,她不可抑制地患上感冒,最終轉化成肝炎,匆忙地死去。
當我軍黑壓壓地衝上敵船,我疲倦地睡著。醒來時候,明王已被五花大綁地扔在我面前。我踢了踢他,說:「不能把你小塊地劈死,但可以把你整塊地燒死。」
我囑咐侍衛:「咱們趕車走吧。」
兩軍對壘的一個黎明,劉伯溫帶領一隊色目人隊伍來到了前線。色目人比漢人更崇尚物質文明。他們想出了比張士誠的飛箭更先進的武器——大炮。
她堅決地搖頭,我說:「不看,你們誰都走不了。」她的臉蒙在面紗中,看不到任何表情,只聽到她急促的呼吸聲。當她的呼吸緩和了,她向我走來。
一日接到稟告,有個醫生來到南京,拿著「專治疑難雜症」的布幡在城中轉悠。我說:「快請!」他被五花大綁地捉來,這位醫生一臉油滑,看完病後說:「此人只是普通感冒,沒道理治不好。我這一派醫學認為所有的病都是心病,還請將此人的身世告知。」
世上的確有這樣幸運的青年,英俊、單純、勇敢,早早就娶了老婆,賢惠、漂亮,配成完美的一對,那就是徐達。為表示對他妻子的感謝,我宴請了他們夫婦。
那些色目男人紛紛掏刀。對峙了一會後,侍衛長大喊:「只看一下。」他們齊聲道:「不行!」
我問她對徐達有何印象,她對徐達的英俊儀錶讚不絕口,我說:「那你是沒見過他老婆,那才真是天女下凡。」她眯起了一隻眼,詭秘地笑道:「是嗎?」我說:「是呀。」跟著她笑了起來,從此我倆就化解了陌生,心靈相通。
聽完馬丹陽的講述,我突發奇想,讓他們夫妻重歸於好。我發出了邀請函,請孫不二來南京傳道。孫不二是坐船到達南京的,她穿著雪白長裙,身後跟著三十位美麗的女道士。她走下梯子,對馬丹陽說:「你怎麼在這?」馬丹陽說:「我是誰?」孫不二:「忘了。」
太出色了!每一個音韻上,都有她一次腰部的轉動。演出結束,她美艷的一鞠,然後邁著碎步消失。我追到後台,她正準備洗臉,尖叫道:「什麼人呀,出去!」
此時窗外萬馬齊喑,是各路紅巾軍攻進城來,他們守著箱子等了一月,也不見自己的首領掀開紅布跳躍而出,於是憤然攻城。
抬頭,見蒙古守軍將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推上牆頭,她帶著一雙陳舊發暗的白銀耳環,雖然我聽不懂蒙語,但也知道,她就是傳說中我前世的母親。
在一個清晨,我釋放了天牢中的鱷魚太子,他習慣性地喊了我一聲:「爸爸。」我習慣性地回了聲:「唉。」我囑咐他去奪朱櫟的皇位,也許這個人的子孫不像我的那般混蛋。
我想在餓死之前再看她一眼,一步步爬下山來,推開她家院門后,我發現我再也不能夠回到山上,因為她有著足夠的糧食讓我長到十八歲。
我吩咐左右:「把這人砍了。」
而我對這片白色有著期待,那是我將走的路徑,穿過去,我將有一個來世。
張三峰顯得很為難,說:「我不能接受。」我大為奇怪,他解釋:「以我的經濟狀況,有了老婆也養不活呀!」我:「我讓人運來千斤紙幣,總夠了吧?」張三峰笑得合不攏嘴,但紅蓋頭下的新娘卻哭哭啼啼,她說她原本要嫁的人是個員外,聽說他家裡有好幾噸紙幣。
我看著地上我的血跡,色目男人的脖子上已釘上了一根兩尺長的箭桿。一陣風襲過,又有十幾根箭插在他身上。他倒地,在箭桿的支撐下,挺著腰死去。
結果那小騙子一吃就好了,歡蹦亂跳地跑來喊我:「爸爸!」我詢問醫生是何道理,他回答:「雖然你認他作了兒子,但他心裏仍不踏實,給他吃人蔘、燕窩,他覺得自己受到重視,病一下就好了。」
那個高個女子,就是多年前我搶來的女孩,劉伯溫說她一臉貴相,非要將她培養成皇后。他是認真的,考慮到作為一代皇后,不能光長得漂亮,還得有文化,他從小將她抱在膝蓋上,教她讀書,不知不覺已十多年,當他驚訝地發現女孩長大時,兩人已產生了感情。
他讀書的樣子像個小孩,舔著唾沫翻頁,看完的時候已是第二天天明,他抬頭望著滿身露水的我,感慨一聲:「原來是這樣。」
目睹了這一人間慘劇,我的心情更加暗淡,回到南京城后,便聽到水果姑娘流產的消息。在我的宅院中,如果有人要喝水,要去地下的一間密室,以免我聽到水聲,渾身痙攣。水果姑娘下樓喝水時摔倒,被人發現時,身下的血已經凝結。
回到家,我越想越氣,終於按捺不住,叫來三百兵馬,對他們說:「把忠都秀給我抓來。」他們鬧哄哄地去了。我想了一下,又叫來六百兵馬,說:「去把那幫捉忠都秀的人都給我捉回來。」於是南京百姓見到,我的部隊在街面上自相殘殺。
他們白等了兩天。
我想了想,說:「要不這樣,如果將來我打下天下,就封張三峰為國師,一輩子吃國家俸祿。」新娘子就不哭了,過了半晌,叮囑我一句:「你可一定要打下天下呀!」
隨後,我遣散了侍衛,站在了河灘上。也里可溫和我站了七個月之久,終於等到了又一個夏季。我的乳名叫「紅螺障」,死時得了白內障。
一個時辰后,張士誠被活捉,押到我面前時傲然站立,我忽然覺得他不像張士誠。我:「你不是他?」他沉思良久,仰天長嘆:「穿梆了。」
我:「好了,再淹死她一次。」尹志平道:「只要不淹死她,我就幫你打敗六十萬水軍。」他一副高人風範,引得那剛緩過來氣來的女人眼神閃亮。
她已經嫁人了。她的第一個男人,就是她的師父關漢卿,元曲四大家之首,一個臉色醬紫的彪形大漢,喜歡打架,大多數時間呆在酒館、妓院。她拜他為師時,他的劇本已名揚天下,捧紅了七八個正色一旦。
劉伯溫立刻跑了出來,兩眼泛著淚花,口中念叨:「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我回答:「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他一愣:「來者可是劉皇叔?」我:「抱歉,在下朱元璋。」
一個月來總有人給我送飯,是一個身材瘦小的窄臉姑娘,她的氣色總是很差,眼帘罩著一層黑色,她的身體如此不好,以至我總擔心她突然死掉。她給我送飯時從不說話,低垂著眼睛把飯盆一扔轉身就走,當我吃完時,她的手會突然出現,以極快的速度將飯盆拎走,常常將我嚇得半死。

文史館舊事

我自討沒趣地掉頭就走,吩咐侍衛:「把這伙騙我水果的女孩都斬了。」
過黃河的時候,我遇到了一位鄉間神醫,他是一read.99csw.com個色目人,那是我們對白種人的統稱。他被叫做「也里可溫」,應該來自歐洲的深部。和他沿著黃河散步時,發現他手背有著螺旋形的傷痕,宛若一個「萬」字。
我躺進洞穴,她跟著鑽了進來。她的手指血跡斑斑,注意到我的目光,她倔強地說:「不痛。」黃土乾燥鬆軟,隨後我成功了,她當上了妓|女。
我說:「把你的稿子拿來。」稿子寫道,一個小道士見到馬丹陽,連忙站住鞠躬,反而遭到了他的訓斥,馬丹陽說:「你是跟我學道的,不是跟我學禮貌。」——這種迥逆常理的作派很合我心,我說:「我給你印。」
他們向我彙報了這一情況,我就下令迅速離開。那個身影是成吉思汗的亡魂還是走失的順帝?我已無心探究。
水果姑娘小腹隆起的時候,南京城外聚集了六十萬水軍。據說是被劈成碎片的明王率領,很快地給我下了戰書。
和我同去的有蒙古公主,回首眺望,我的宮殿已初具輪廓,在宮殿的角手架上隱約有個人影,她瘦弱枯小,是那個擦窗棱的女孩,我的妻子。
我想,這是報應。
這二十二卷被後世稱為《蒙古秘史》。
這個小騙子不是好東西,我也有個壞主意,對十五神女說:「我兒子心術不正,我想將他留在道觀,受點文化熏陶。」神女們登時流露為難的表情。
她很快地挖了個洞,站在洞口,羞澀地搓著兩手。她奶奶自豪地看著她,對我說:「去吧。」我:「不了。」這女人不解地問:「怎麼,她不好嗎?」我:「她很好,只是,我已經老了。」
十分掃興,我開始了北上。
她幾乎貼著我後背追出了兩里路。在土坡拐角,我停頓下來,問:「你想幹什麼?」她慢慢地走近,說:「我想當妓|女。」
走廊里立刻響起驚叫,女孩們痛哭流涕地向我求饒,我正色地說:「給你們買多少水果都可以,但不要騙我。」她們發誓永不騙我,我心情很好,吩咐侍衛:「再給她們買一車水果。」
戰士們稟告,因為我曾在水邊嚴重失態,對著條鱷魚大喊:「兒呀!」此事盡人皆知,這人說他是鱷魚變的,以我兒子的名義四處行騙。我叫人將他從地上掀起,見他果然下齶骨很長,有鱷魚的三分面相。
一百年後,黑河牧場盛產美女,蒙古皇族相互警告,那是千萬不能去的地方,一動感情就會亂了血統。當蒙古王朝開始衰落,蒙古皇帝終於管不住了自己,娶回了一個黑河姑娘。黑河姑娘生下個男嬰,成了今日的順帝。
他走遠后,我對他大喊:「你幫我追上了姑娘,我會永遠記得你!」他瀟洒地回首:「算得了什麼,忘了吧。」他這句話說得還像個神仙。
這本書我懷中正揣著一本,我將它取出在魚缸前晃了晃,明王肉體的碎片立時跳躍,我連忙收起,它們逐一地跌落水面。
出城時,我看到了城門口的山邊百惠,想起了鼓樓中的吉長偏心,他的臉長好了嗎?他倆也要留在這了。我經過山邊百惠時,鼓樓中響起了鼓聲,這個精緻打扮的女人開始翩翩起舞,我不懂日本舞蹈,但也能看出那是送行的舞蹈,心中略有些傷感,就又想作個惡作劇開開心。
我說:「我也可以給你些東西。」我賜給他瑪瑙蓮花冠,賜號為「護國闡教通誠崇道弘德大真人」,他來的目的已全部達到。
侵入漢地后,從我大元皇帝開始,整個種族陷於自毀的狂熱。貴族們被賞賜了大片土地,以至有足夠的面積去偽造草原。在被征服的漢地出現一圈圈無人地帶,仿效著北漠的荒涼。我們以自己的方式盡情享受著一切,這一切只來源於八匹馬的失蹤,眼前的昌盛是日後衰落的補償。
她和尹志平的屍體燃燒后,升起了兩縷青煙,青煙中依稀有他倆的幻影,一個將士驚叫:「逃之夭夭!」就要號召士兵向空中啐唾,我制止了他們,說:「讓他倆走吧。」
途中見到一戶農舍前停著輛豪華馬車,上面有綉金的梵文,應該是西番喇嘛的,一個漢族男人正在用草料喂馬,抹著眼淚,口中罵罵咧咧。
那是被釘子釘穿的特殊疤痕,他說,許多年以前他是一個叫「雅各達」地方的聖人,曾被釘在十字架上,七天後,他爬出了墳墓,朝著太陽的方向走去,丟掉了他過去的名字和所有的經歷。
1345年春季,我在一月中聽到的便有數件:
這位長老名馬丹陽,他治瘟疫的方法是針灸。這一針灸法在醫學史上被稱為「馬丹陽十二針」,而那個小騙子被百姓稱為「鱷魚太子」。百姓中見過他的人不少,因為他四處行騙,人們認為我們既然是父子,相貌應該大同小異,在百姓的印象中,我成了一副鱷魚模樣。
我也昏昏沉沉,只想睡覺。連續許多天躺在床上,直睡得筋骨酸疼。有侍衛勸我:「您要不也找個姑娘。」找來了好多姑娘,我選了一個最健康的。她的乳|房柔軟鼓脹,在被褥里散發著水果的香氣,令我的大腦有了一絲清爽。
他是周顛。
這是一個糊塗的女人,我決定拂袖而去,但還是逗了她一句:「你想當妓|女,也沒地方呀。」她連忙說:「有有。」伸出兩手向身邊的黃土挖去。
馬丹陽含辛茹苦地撫養孩子,當兒子娶了媳婦、女兒嫁人後,決定出家。道觀里負責招待訪客的小道士問:「為何出家?」他說:「孫不二是我老婆。」小道士大驚,整個道觀的道士都跑出來拜見。
劉伯溫為我修的地道不通往他家,這引起了我好奇,組織民工挖到了他家。我露頭的地點是他家的花園,正看見幾個女眷在踢球玩,其中有一高個女子動作輕巧。
追上了那個背柴的男子,我說:「告訴我你妻子的事,我給你作主。」他懷疑地瞪著我,我說:「我是徐達的上司。」他哇的一聲哭了。
我鼓勵他繼續努力,他說了聲:「嗨!」關上了門。
她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嫁到了附近的東萊村,給我留下吃不完的糧食,每當坐在她親手挖掘的地窖,我總是頭痛欲裂,最終決定再作個和尚。她還有個弟弟,我原想照顧他長大成人,但我還是離去。
他被捉出去,一刀劈死。床上的女人嚇得縮成一團,我朝她招招手,說:「別怕,他是壞人,你是好東西。」
我的山寨是被時代遺忘的角落,三百年來,只有我的父親受到外界影響,這成了山寨中一個令人嘆息的話題,但也沒被他們說多久。在我的山寨,人們對於時間缺乏敏感,在我出生前的三十年裡,山寨中已不再有新的生活、新的生命,一個個我熟悉的人變得平靜,他們逐一被埋進黑色的土壤中,如同草木枯萎。
模型是1:1000的比例。每到中午水面暖和的時候,我就脫|光了衣服,跳進水池中,擺弄那些模型,每每玩得興高采烈。我玩水的消息傳遍了南京。劉伯溫幫我打圓場,說:「面對強敵,統帥是多麼輕鬆。」
南京城外,鐘山之上,隱居著一個曠代高人,據說出生在一千七百年前的秦始皇時代。秦始皇周遊天下時,身邊有八名術士。他們來到南京,斷定此地一千年後將有王者誕生,建議秦始皇在鐘山埋下八個他的雕像,鎮服這個後代王者。秦始皇打算埋八個銅像,但他們堅持要埋金像。
我勃然大怒:「你給我改過來!」他連作了四十九天的法事,告訴我改過來了,我欣慰地問:「改成什麼樣了?」他:「改在北門自殺。」我一陣悵然,他說:「這是天命,節哀。」(注:明朝末代皇帝崇禎在故宮北門外上吊自殺。)
當我在走廊里焦灼地踱步時,一團熱乎乎的肉體撲在我脖子上,是那個擦窗棱的女孩,她以紅蘋果一樣的臉蛋蹭著我的脖子,興奮地大叫:「我有了!」
此時府門外傳來稟告,說捉住了一個冒充我兒子的人。我大叫:「快帶進來!」帶進來的人,一見我就喊:「爹呀,他們欺負我!」我慌忙道:「誰敢欺負你?」
他疑慮地看著我,問:「你怎麼知道?」
他被抓,面臨兩種選擇:「你要答應了,就可以睡張士誠的女人;不答應,就把你砍了。」他毫不猶豫地選了前者。
拾起地上的火把,我將身後的大樹點燃,從此後,漢人土地上的黑樹中有一棵是漢人自己燒的了,完美世界即將誕生。我沒有去找張士誠,隨便選了個方向,一步步走下去。
她當上了少奶奶,每天好吃好喝,變得又白又胖,比以前更像個奶媽。可她是勞動者,難以忍受不勞而獲。她已經偷偷地給幾個傭人的孩子餵過奶了,令我顏面全無。我嚴厲地責問過她:「你就沒有別的生活樂趣了嗎?」
他的病剛好,受不了太大刺|激,我就答應下來。他興奮不已:「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她培養得母儀天下。」又陪著小心地說:「不過你最少也得等上十年。」
秦始皇的金人在一千七百年後發出紫色的光澤。我把它在宮殿內隱蔽地埋藏,將這座宮殿叫作紫金城。劉伯溫的室內設計令人愜意,龍椅后的屏風是個巨大的魚缸,裏面裝著明王切碎的肉體,它們歡快地遊動著。
我十五歲時,母親終於死去,那時山寨中只剩下我一個人,安葬完母親后,我立在墳場為自己的將來祈禱,然後離開了我的山寨。
當我回到漸覺寺時,全寺的和尚已改變了信仰。他們念頌一本波斯商人傳來的經書——《明王降世》。經中講到,在人類罪惡無以復加之時,完美世界就會來臨。
所有人都沉浸在修建皇宮的興奮中,我百無聊賴,忽然發覺好久都沒見著徐達了,就問:「那瘸子幹嘛呢?」回答是:「咱們一攻進北京,徐達就追擊逃跑的順帝去了,聽說他追到了沙漠,也不知道現在還活著沒有。」
回大都的路,我走得很快,只在經過黃河時稍作停留,望著也里可溫消失的水域,想起許多年前他教我的咒語。這咒語曾治好劉伯溫的肝病,我對自己說了一遍,我胸口的血流便減慢了速度,繼而有了一種搔癢,那是傷口愈合的感覺。
他會土遁,南京城中的富商頻繁地請他吃飯,在赴宴的道路上,見不到他的人影,只見到路面隆起一個土包飛速地移動。他弄壞了南京所有的路面,贏得了百姓狂熱的崇拜。雖然他到南京只有二十天,卻建起了一個僅次於我家的華麗府第。我砸開他的宅門,果然我的將領都在。
忠都秀為南京長壽老人舉行了義演,演出結束后,她表示要為老人們敬茶,引起了一片掌聲。所敬的第一個老人,道骨仙風,喝下茶后,倒地而亡。
他是鐘山上的高人周顛,那麼,他扔上車的這個人像是全金的了?我猛地抽了一鞭子,馬車絕塵而去,回首,身後一個小黑點在玩命地奔跑。
她就這麼死了,還有我的孩子。將她安葬后,我到了地下密室,喝光了裏面所有的水,然後去了城外水域。
那個男人對我說:「他們已經來過三次。」我吩咐左右:「進去抓人。」那一夥喇嘛被砍頭前,曾冤屈地狂吼:「天下不太平了,連這都不許么?」我說:「不許。天下不太平了。」
忠都秀以後就是我的了。我難以割捨與她的纏綿,已連續十天都躺在床上。十天後,我從床上坐起,站在地上很久方能掌握好平衡。她坐起后,跳下了床,一落地就步伐輕盈,這就是男人女人的不同。
隨著我胡亂的指路,馬車去了很多地方。一天我昏昏沉沉地醒來,到了一所巨大的廟宇,殿脊的高度足以將人摔死。踏進廟門,我感到一陣暈眩。廟中的主持是個肥碩的年邁喇嘛,穿著華麗地從內院中走來。
忠都秀比白樸小二十歲,享受到無盡的嬌慣。當白樸四十歲的時候,決心去蒙古草原尋找自己的母親。在對母親相貌沒有一點印象的情況下,白樸騎著個小毛驢,一個人去了空曠的草原。
我:「老人家,我載你一程?」他連聲稱謝,將石像放進了車廂,當他正要提腿上車時,我驚叫:「怎麼是你!」他也驚叫:「怎麼是你!」
徐達在天亮前趕回來。他的壯舉,沒有得到同僚的祝賀,他們責怪問他:「都殺進了蒙古皇宮,為什麼不殺了順帝?」徐達:「——我喝醉了。」
周顛的臉上全無皺紋,眼神清亮得彷彿嬰兒。即便一千年七百年前他是個騙子,現在也應該有點道行。我動了惻隱之心。
事發后,朱櫟跑到院子里玩皮球去了,奶媽赤身裸體地坐在床上,傷心地流淚。她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由於在十五歲時受人誘惑,懷孕后被父母趕出家門,她沒有任何生活技能,只能作了奶媽。
他兩眼興奮,拎起把刀子直奔太子宮。他二十幾歲就開始坐牢,三十年的牢獄生涯已使他骨骼變形,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我不由得有些擔心,我兒朱櫟不到一歲就強|奸了奶媽,其彪悍程度——
忍者來自失去土地的農民,在吉長偏心十六歲的時候,幾乎百分之八十的日本農民都當了忍者。由於數量過多,競爭激烈,許多忍者只得謀求海外發展,聽說中國也在打仗,就渡海而來。
父親死後,我的家族收回了許諾給神廟的千頃土地,我的母親戴著出嫁時的耳環被送回了蒙古草原。面孔堅硬的神廟主人——德界仁波切將喪失土地的怒火集中到我的身上。
我大感驚訝,問:「能唱一個嗎?」她唱了起來,果然每句的尾音都拖得長長。淹死一個南方女子的時間,淹不死一個北方女子,這是我今天得到的教訓。
侍衛欲言又止,我訓斥道:「這幫女孩多可愛呀,給她們買車水果不應該嗎?」侍衛:「可以進一句忠言嗎?」我:「說!」侍衛:「我覺得您有點小題大作。」我吩咐其他侍衛:「把這人給我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後來我聽到他在道觀的遭遇,他被戴上手銬腳鐐,白日擔水掃地,晚上被關進地牢。女人懲治男人的手段,出乎我意外之外。
尹志平和牧羊女的戀情曠日持久,教徒們再也找不回自己的領袖。而她的丈夫聽到傳聞,砍了尹志平兩刀。奪過鋼刀,尹志平將她丈夫的右臂砍下。尹志平說殺人是一種解脫的感覺,但他的左眼皮在搏鬥時擦傷,中了詛咒般一直無法愈合,破了他一代高人的莊嚴相貌。
城外的山邊百惠站立得婀娜多姿。守城士兵問我:「讓她一直站下去嗎?」一陣風吹過,城下的女人衣裙飄展,而她仍紋絲不動,農民幾千年來一直遭受著殘酷剝削,女人變得與男人一樣,有著難以想象的堅忍力。

文本

他妻子的確令人賞心悅目,不知不覺,我多喝了兩杯。我還沒借酒撒瘋,徐達卻先醉了。他瞪著眼睛問我:「你對前生還有沒有記憶?」
我應該娶她的——作這個決定時,我想起了一個非常好玩的事情,把這事跟她一說,她立刻笑得踢起了小腿。幾年前,我搶了一個五歲的女孩,劉伯溫說她是未來的皇后,非要讓我娶她。
我的馬車向著大都急速行駛,車后的衛士跑得氣喘吁吁,他們接二連三地累倒,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攥著韁繩,繼續趕車,看到前方有個老人背著一個石像正在艱難行走。
張士誠早已死去,死於腦瘤。一個逛妓院的將領發現了這個與張士誠一樣的人。這個人因嫖妓不給錢,而被眾龜公毆打。
蒙古人的元朝遵從漢禮,甚至在離去時也沒留下多少征服的痕迹。元大都是一片精美的漢式建築,他們悲劇性地來到漢地,只保持了安葬習俗。
在神廟,我無人保護,在刮著寒風的夜晚,我在睡夢中會被人剝光,綁在一條板凳上扔到院中。那一次,多虧我及時凍醒哇哇狂叫,才被人救起,免去了死亡在睡夢之中。
蒙古人只有一個要求:「你退兵吧。」她立在城頭,衰老枯黃。我的眼中出現了一片藍色,崇高純凈,蒙古草原上空就是這樣的藍色。雖然我已經戰鬥了17年,卻不知該如何面對關於我的傳說,前生,我的父親是一位贊成漢化的蒙古爵爺,我披著紅袈裟死去——
我蹲下揉腳趾的時候,一個女人在我身邊放肆地大笑:「那些東西長不出瓜瓤,全是皮。」我扭轉身,見是個典型的村姑,渾身土塵,皮膚黝黑。我說:「全都是皮?」她小動物受驚一般地跑了。
我看了看劉伯溫,劉伯溫說:「不能留後患,我已經把他殺了。」
不管怎樣,我終於有兒子了!
隨著成吉思汗、忽必烈的逝去,蒙古的元氣似乎耗盡,戰神家族的血液開始衰微,後來的元朝皇帝往往短命,執政幾年便病亡或被權臣謀殺,大地上滿是戰爭的預兆。
他常扒開包紮的傷口,對和尚們說:「這是蒙古人弄的。」在和尚們的驚叫聲中哈哈大笑。他混不在乎的勁頭,令我感到他是條好漢。
趕回杏林后,我對著劉伯溫背誦色目人的咒語:「貧窮的人有福了,因為你們必得富足;卑賤的人有福了,因為你們必得尊貴;疾病的人有福了,因為你們必得解脫。」
在這一刻,我明白了赤龍的奧妙,然後我跳下,感到自己瘦小的身軀呈現壯麗,我消失在半空中。
為了表彰她懷孕,我親切地說:「你想要什麼,我都買給你。」她瞪著一雙天真的大眼睛說:「我想看看張士誠的弩床。」我帶她去了前線,對將領說:「出城打個仗。」
張正常坦然一笑:「這個年代,一切都異常,正常反而是最大的異常。」我了解他的底細,忽必烈曾冊封他為「演道靈應沖和真人」,他現在頭戴的玉芙蓉冠,就是忽必烈的饋贈。
劉伯溫給我展示了他養病期間的研究,他說:「現在蒙古在北,張士誠在東,三十個連為一體的人在南,所以我建議你在西,與他們四分天下。」說完后臉色發紅,可能覺得自己的計劃比諸葛亮的「三國鼎立」多出來一國,有些不好意思。
我的父母是山中唯一的年輕夫婦,我是山寨中唯一的小孩,在我的童年,沒有玩伴。當我長到十二歲時,山寨中的大部分人已衰老死去。
出了北京城門,當年攻入元大都的情景浮現在眼前。進入大都后,我將《明王降世》列為禁書,read.99csw.com全國收繳燒毀。完美世界的說法就是否定了現在世界,可以令人在瞬間反叛。
侍衛們撤開了長矛,但一個色目男人依然舉著小刀,聲嘶力竭地喊:「你侮辱我的女人,我必須砍你一刀!」侍衛們要拿下他,而我讓他過來。
在一次酒後,他要了她,酒醒后對她的臀部讚不絕口。從此,關漢卿每當醉酒後,都要大談她的臀部,一時盡人皆知,弄得她屢屢要自殺。她一次上弔未遂后,關漢卿就再也不說了。
她的眼皮醜陋得下垂,她的眼中滾出淚水,她說:「是是。你要嗎?」一指女孩,「去,挖個洞。」女孩跑到路旁的一縱黃土堆前,兩手作爪狀,一下下挖開了。
書寫的液體是牛羊血液,在夏日正午剛好融化,出土后十五分鐘,字跡全然模糊。建築隊將這卷鮮血淋漓的書卷,帶到公安局,作了筆錄。他們只能記住書中的大意,所以紀錄本上出現的是白話文體。第一段為:
侍衛長請了多位名醫,他們都因治療無效被亂刀劈死,當殺光了此地名醫后,蒙古公主說:「黃河對岸就是蒙古,要不試試草原巫術?」
當明王讚歎:「從此紅巾軍統一了!」時,被盛怒的人們亂刃劈死,他四分五裂的身體分成小塊地逃走。而張士誠早已不見蹤影。
原來,在永不停歇的生死輪迴中,殺人者與被殺者相遇,他更怕我。
我還有一個強敵張士誠。他研製出一種名為弩床的武器,將三十支弩並列在一個支架上,用攪輪將三十支弩同時拉開,射程在五百米之外。
我最後一問:「《明王降世》其實說的是絕望?」張三峰點了點頭。這個秘密不能泄漏,否則我的軍隊將再無鬥志。我雙手作揖告辭,當張三峰作揖回應時,我趁著他低頭的瞬間,一刀砍下了他的頭顱。
他沒能夠回來,倒斃在俄羅斯某條冰凍的河面。
大軍北伐元朝大都時,擦窗棱的姑娘還站在屋頂,我沖她招了招手,她沒有反應,她的身上還有著許多日前的積雪,朱櫟順著我的手,又叫了聲:「雪人!」我怒斥:「那是你媽!」我想,她要留在這了。
一個色目女人小腹一片青色,此處汗毛剛剛刮過,如果不為跳舞,那將是野蠻生長上來的一叢。我向她一指:「把她的面紗給我剝了。」這群色目藝人登時大亂,我知道,對於色目人,看他們婦女的臉就是對他們的最大侮辱。
他成了張士誠的傀儡,把張士誠的兒子教育得一塌糊塗。張士誠有十幾個女人,但只有一個兒子,叫張憲,剛剛三歲。他每日受到尊貴的待遇,逐漸找到了自信。他擺出高傲的姿態,甚至有一天說:「給我找個色目女人。」他們也照辦了。
兩天後,蒙古兵血洗了這片地帶。據傳聞說,在火燒一名漢人俘虜時,漢人躍向空中突兀地消失,卻有一件紅色僧袍飄然而落,滅亡元朝的八思巴化身出現了。
關漢卿管不住自己的嘴,不但是他的風流韻事,還有對元朝的不滿,他的劇本中諷刺了那些作威作福的鄉紳官僚,可想而知得罪人不少。一天喝醉后,他被一夥地痞拎出酒館,拖到小巷裡連刺了七刀。
漢地女子的嬌巧體態是一種迥異於草原的美感,這美感單憑作|愛已無法窮盡。那些從漢地邊境擄來的女子,往往被系在馬臀後面裸體奔跑,在夕陽中映射出傷口的嫣紅。我們喜歡觀賞她們遭受折磨時呈現的柔弱,在這時總有一種衝動突然產生。
馬丹陽在全真教內部的競爭中,輸給了他的師弟邱處機,沒有成為上一代領袖。到尹志平時代,他的地位已下落得很低。邱處機、尹志平的著作籠罩了北方大地,而馬丹陽的文章難以出版。
沙漠沒有水可蒸發到上空,所以能看到所有的星星,星星發散著絨絲般粘稠的光芒,給人以水氣騰騰的幻覺。也許徐達的老婆喜歡這樣的夜空,故而徐達留了下來——
我:「我一定打敗蒙古人。」他謹慎問道:「那時張家的待遇改不改?」我:「比蒙古人作得更好,才是漢人的氣魄。」
整個北京已被掏空,紫金城下四通八達。我在各大臣的家中都露了個頭,李善長一個人喝酒,我說了聲:「高了」;宋濂在和老婆吵架,我說了聲:「有意思嗎?」;我還在章溢家學了聲狗叫,把陶安家廚房的燈給點亮了——
她真的去了,但沮喪地歸來。我原本想將她重打一頓,但見她傷心的樣子,又派了幾個上歲數的女傭去安慰。那幾個女傭回來向我稟告,由於她多年來與男人作|愛就是為了生小孩出奶水,目的性太強,以至現今單純地作|愛,已再難有樂趣產生。勞動改變了人本身,她再也作不回一個女人了。
攻到大都城外的紅巾軍戰士突然聽到一陣巨大鳴響,那是一萬支喇叭齊鳴,只見一千少女走上城牆,赤|裸著大腿雙臂,搭披象牙長鏈,猶如壁畫中的天女。她們扭動腰肢,提起一足原地旋轉,看得城下的紅巾軍戰士相續摔倒,爬起后無不罵罵咧咧:「他奶奶的,太漂亮了。」
傳說,上輩子死在某人手中,這輩子再見到那人,便會有不知名的恐懼。他走過來,我問:「主持貴號?」他合掌答道:「德界仁波切。」
那個女孩圓睜了雙眼看我,正在努力記住我的相貌。我實在受不了,拉上水果姑娘,迅速離開了他家。
當我召集將領,準備安排後事時,才知道南京城中來了個道士,將他們全部迷惑。那人叫尹志平,北方全真教的領袖,據稱法力無邊,道號「齊天並地水火真人」,揮舞著雪白的拂塵,走起路來足不著地。
她受的是輕傷,活了下來。她從此認為窗檯很不安全,爬到了更高的地方,呆在房頂上再不下來。每到旁晚,我都對著屋頂大喊一句:「下來睡吧!」見沒有反應,我就自己睡了。
他醒來時,妻子已離去。他接連等了十個晚上,但她再也不來煤窯。許多年後,從遠方傳來她成道的消息。她被塑成泥像供在廟堂,每當看到善男信女向妻子跪拜,馬丹陽總是淚如泉湧。
德界仁波切要把我培養成才。他讓人將我架到神廟大殿屋脊之上,命令我立刻跳下。
當他一歲的時候,有了對女人的需要,在一個中午,將他的奶媽強|奸了。我對此很高興,我有了強悍的後代,令我浮想聯翩。
我趕到窗檯下,她正一邊擦窗棱一邊吃杏子,她將杏子捏得軟了再吃,仍然酸得五官變形。我說:「你想吃水果,不用說酸的,我也會給你買。」她緊張地說:「不不,我就想吃酸的。」
我兒朱櫟正在迅速地成長,六個月就長到了一米七二。由於我在從青年邁向中年的關口,無故地拖延,他的出生整整晚了十年。這種瘋狂的生長速度,是對他遲來生命的一種補償。
斬殺忠都秀是在另一個地點,我家的院子里。她跪在我的花圃中,領子被向後拽開,露出全部脖頸和部分肩部。我站在她身後,舉起沉重的鑌鐵斬刀,望著展現在眼前的白潤肌膚,忽然內心充滿詩意。
我曾經詢問她救我的原因,她說她小時候,元朝頒布了一道旨意,為了照顧遠在蒙古草原的同胞,要在漢地招收兩萬童男童女送去為奴,漢人們急忙讓兒女結婚,一時大地上喜氣洋洋。
在一個冬季的早晨,孫不二走出煤窯,馬丹陽已凍僵。當馬丹陽蘇醒過來,發現孫不二正在用赤|裸的身體將自己溫暖。感受著妻子的體溫,馬丹陽淚流滿面,說:「跟我回家吧。」孫不二答應下來,馬丹陽幸福地睡去。
我的父親尷尬地發現我吃不下米,而蒙古傳統的烤肉,又不是我兩歲的牙齒所能咬動,我是元朝第四代蒙古人,我已經過分貴族化。我對糧食過敏,已經預示了我的短命,為了防止我被餓死,父親將我送進了八思巴神廟。
她自信地說:「大概可以吧。」我:「那就幫我生一個吧!」她很努力,但以她的年齡而算,多少有點勉強。我不抱什麼希望地從床上坐起,向窗外眺望,遠方壯麗的群山變得瑣碎。
半個月後的一個早晨,那人不辭而別,給她留下一個冰冷的枕頭。當晚,關漢卿走進她的房間:「我那個朋友說,他要娶你——再讓我體會一下你有多好。」她給了關漢卿一個滿意的答案。然後她說:「這次,什麼也不許說。」關漢卿:「一定。」
我兒朱櫟對他女人的偷情行為渾然不覺,仍舊每天興高采烈地玩著皮球。她含淚懇求我:「讓我賣奶去吧!」我:「去吧。」
他勸我們每一個都試試。一個個紅巾軍首領被鋸成三塊扔進箱子,卻不見他們跳躍而出。輪到我時,我拒絕了。張士誠誠懇地說:「大家都是兄弟,所有人手拉手地一塊跳出,豈不更好?」
祝願他能成功,我盡心了。
從神廟屋脊跳下后,我經歷了死亡,彷彿眼睛眨了一下,再睜眼時,有了新的父母。我出生在一條山泉邊,黑色的樹葉散發著腐爛味道,醇酒般芬芳。一把雪亮的小刀在我身上劃過,從此我有了一個完美的肚臍。
恢復了智力,我從她身邊坐起,大喊:「來人呀!我要行賞。」為我找姑娘的侍衛,一臉得意地跳了進來。我一指他,說:「賜死!」他一臉不解:「為什麼?」我說:「要找姑娘,我自己會找。你越權了。」
當我軍臨近大都時,順帝棄城而逃。當我攻到大都時,發現城牆上有匕首刻出的圖畫,上面是我的畫像,旁邊是一行歪歪斜斜的字體:「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元朝滅了。」
他的大軍已安居樂業,士兵們多已娶了色目女子,四處跑的都是第一代混血兒。徐達的老婆穿著色目女子服飾,眉心畫著一個艷麗的紅點,她雙眼以下罩在面紗中,和色目女人一樣露著肚皮。
尹志平的府邸被推毀,發現了密室,藏著一個皮膚黝黑的姑娘。她沒有南京婦女的柔美娟秀,卻有著北方山裡女人的爽朗健康,是一種我不熟悉的風情。
她梳妝打扮后,陪我走出大門。我詢問門房:「這些天有沒有人鬧事?」出乎意外,門房回答,我的將士們沒來過,倒是有一個邋遢的平民在門口坐了十天。
我想住下等他,書童說:「也許一月,也許兩月,就算一年再回來也不稀奇,先生每次看病都是行蹤莫測。」
在冰雪閃亮的杏林,我思索著劉伯溫裝作病危引我來見,卻是這麼一個掃興的結果,不由得為他難過。一個隨從湊上前來,說:「自古文人都像小老婆似的,巴望受重視,理他幹嘛。」
山下常有蒙古騎兵彪悍賓士,經中有一句「海中鱗蟹何者是?心生罪孽不凈者。」說魚、螃蟹的鱗甲,正是它們的罪惡顯現,蒙古兵身穿鎧甲,正如蝦蟹。和尚們判斷,現在的世界已不能再壞,完美世界就要到來。
兩年後,關漢卿一位多年不見的朋友自遠方而來,兩人喝得爛醉,關漢卿又一次管不住自己的嘴,說起了她的臀部。聽完關漢卿的描述,那朋友就管不住了自己,衝進她的房間,剝下了她的長裙。
我甚至不再喝水。作為一個即將有孩子的男人,我的確意志消沉,兩眼深陷,鬍鬚凌亂,總是東張西望,小動作很多。劉伯溫對我說:「你這樣下去不行。」我:「我也知道自己變了。」劉伯溫:「要不要找個高人?」我:「誰?」
我的手被女孩身旁的老婦緊緊抓住,她的嘴皺褶得猶如刀刻,她說:「許多年前,你給過我一塊銀錠。」許多年前我在黃河邊嫖過個女子,望著她被歲月摧殘的面容,我試圖做出親切的表情,我說:「這是你孫女?」
我和她睡覺了。她在天亮時神志清醒過來,披著床單坐起身問我:「睡了?」我:「睡了。」她又問:「你不救他?」我:「不救。」她:「就當我是個妓|女,嫖了得給錢吧。」
我在院中等待時,忽然想到現在的情景很像是「三顧茅廬」。於是我對一個隨從說:「你大叫,有賞。」隨從大叫:「看我一把火燒了這茅廬,他還睡不睡覺。」我馬上吩咐左右:「把這人給我推出去斬了。」
他說這本書講的是,光明只能在人們心中殘存,永遠不可能成為現實。張三峰在十五歲少年的時候曾想過像他的祖先一樣,拿起刀槍衝出深山,打出一片天地,但他現在已經五十歲了,他的血性已在深山中消耗。
關漢卿的葬禮是她辦置的,在葬禮的最後一天,來了一個滿面風塵的人,正是關漢卿遠方的朋友。望著他鞋面的塵土,她說:「關漢卿說了,你要娶我。」那人:「是嗎——好吧。」從此她和那人生活在一起。
孫不二也來京祝賀,宴請她時張正常來作陪。我還邀上了那些將軍,他們陪著孫不二等了一個時辰,見我仍未到來,就開始嘀咕:「你們知道杯酒釋兵權的故事嗎?趙匡胤建立宋朝後,宴請眾將,敬了一圈酒,讓大家都回家養老,把兵權給交了。估計今天會歷史重演。」
我在隆冬季節赤|裸著身體,只在腰際綁紮一塊深紅的厚布,那是演練赤龍的服飾,跳在空中,布將在空中展開,是任意的形狀,給予人以威猛的聲勢。
他隱居在一片杏樹林中,入秋後仍有零星掛在枝頭,猶如血滴。為避免驚動也許沉睡的他,我遠遠跳下座騎。當我走入院落,書童對我說:「先生看病未歸。」
他是附近綠洲上的村民,一個晚上,徐達的士兵擄走了他的妻子。他惦記妻子的安危,就跑到營地給廚房作了傭工。他看到妻子輪著營房地被人淫樂,肯定會流露憤恨的表情,被士兵們發現,他就說:「那是我的妹妹。」他說不出:「那是我的妻子。」
他流出了大滴的眼淚,叫我:「爸爸!」我也禁不住動了感情,叫了聲:「我的兒呀!」這小騙子成了天牢里的第一個住戶。(注:天牢,紫禁城裡的牢房。)
我原本可以有另一種生涯。
放——輕——松!受我的影響,南京城中立刻歌舞昇平,娛樂業得到了迅猛發展,而且還吸引了外地戲班前來演出。
但我在探望他們的傷勢時,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他們中箭的地方都大致相同,在皮糙肉厚的腳跟,而我記得我瞄準的是他們的心臟、眼睛等要害。
我沒有跳進箱子,所以被關進了地牢。抓我時,張士誠請示用何法將我處死,明王狠狠地說:「餓死他。」這是明王想出的最殘忍方式,看來他以前很可能是個饑民。雖然張士誠覺得這個方法收效太慢,但由於是明王當眾宣布,也只好照辦。
張士誠為我準備的牢房乾淨無比,因為他覺得有隻蟑螂或蝎子,都足以讓我支撐半年。他屢次勸明王將我用斧子劈死或是用刀砍死,明王卻說:「咱們已經餓了他一個月,為何要功虧一簣?」
他的女兒只有五歲,我帶著這個小女孩追上部隊,心裏覺得頗不是滋味。她在馬鞍上哭鬧著要回家,我勸她:「你要再哭,就把你砍了。」
望著她弟弟站在土坡送我的身影,他是那麼的弱小,我想:「別人的孩子能沿街乞討,他為什麼不能?」——我只能如此。
面對士兵的提問,我回答:「讓她站下去吧。」
那天,張正常前來祝賀,戴著我當年送給他的瑪瑙道冠,要我實現我的諾言,保證他的家族待遇不變。眾將士也在等著我賞賜,他們伸出手來,往往少幾根手指,那是多年征戰的痕迹。付出了勞動就要有相應回報,這是所有農民的願望。
整個湖面灑著紅艷的夕陽,彷彿她流產的血泊。水下有一隻鱷魚浮起,是只幼鱷,它瞪著瑩黃的眼珠,好奇地觀察著我。望著它嶙峋的背脊漸漸遠去,我大叫了一聲:「我的兒呀!」跪在岸邊痛哭不已。
離開時,才想到還不知道父母的姓名,我在廢棄的祠堂中翻閱族譜,知道了我父朱世珍,我母陳三娘,這座山寨名為太平鄉,而我,名朱元璋。
他歪歪扭扭地走路,永遠失去了英俊瀟洒。我派蒙古公主找徐達的妻子談心,告訴她一定要讓徐達心理平衡。過了幾天,劉伯溫在街上見到了徐達和妻子在散步,他倆都一瘸一拐,走動起來形成絕妙的一對。
無數小箱子,隨水漂到了明王的船營,裏面是我軍從七百裡外捉的老鼠。幾天後,江面上開始漂出屍體。明王船營上掛起了雪白的喪幡,據此推測,已經有高級將領瘟疫而死。再有兩個月,他們就將全部死光。將領們都來勸我開戰,懼強欺弱是每一個人的本性,我說:「打吧。」
我從懷中掏出《明王降世》,扔下河去,大喊道:「去傳播光明。」但明王已游遠,那本書漂了一會就沉下水底。
我停歇在黃河岸邊,看著滾滾的泥沙東去。對著色目巫師淹沒的方位,我在岸邊支起一張桌子,想寫下我一生的經歷。
我和水果姑娘笑了一路,到了劉伯溫家,見到了這個貴不可言的女孩。她剛剛長到八歲,正在院子里玩一個花球,一下摔倒,哇哇地哭了起來。水果姑娘說:「你要娶她?」我長嘆一聲:「劉伯溫好歹是我的朋友,得給他個面子。」我倆鬨笑起來。
我根本不記得了,昨晚我喝醉后,竟然大叫:「給我找個蒙古女人!」所有人都置若罔聞,只有徐達在他妻子背上驚醒,跳上戰馬,一個人向北方殺去。他藉著酒勁一直殺到了元大都,殺進了皇宮,與元順帝擦肩而過,搶了順帝的妹妹——
我還從來沒去過沙漠,聽說沙漠在黃昏時有著特殊的美感,可以感動得人似獲得了解脫。好,我去沙漠。
在八百年前,有一個頭骨怪異的人名叫張角,以法術治病,網路民眾,發起黃巾軍農民起義。經過了大規模的搜山,士兵們捉到了張角的後人。他衣衫襤褸,肌膚骯髒,畏懼地望著我,他只有額頭還遺傳著祖先的特徵,彷彿三塊翹起的峰棱。
船開走後,我搜查了她住過的院落,打掃得一塵不染,卧室點著一支檀香,煙色乳白,纖細地飄舞,令人對這位奇女子一陣神往。唯一奇怪的是,馬丹陽究竟跑到哪裡去了?
汴梁下紅雨,湖廣降黑雪,山東下綠冰雹,陝西、浙江各有一山憑空飛去,不知所終;樂清江有水怪相鬥,常有火球自水中飛出,傷及兩岸萬餘人;蘭州夜間黑氣瀰漫,黑氣中有兵戈格鬥之聲;居庸關上空有雲紅艷似火,落地燃燒,毀田園村https://read•99csw.com舍無數。
順帝的妹妹在中午醒來,像漢人女子一樣哭哭啼啼。我命一些仕女去勸她,她哭了兩天仍是不停。我終於膩煩,破門而入:「你是成吉思汗的子孫,這麼哭也不怕給你的祖先丟人。」她立刻停止了哭泣,向我露出討好的笑容:「息怒。其實我也不想哭,可我體內流著漢人的血。」
龍椅上空的懸有雕龍一條,口叼龍珠,晶瑩剔透,是塊沉重的水晶。我坐了一會,問劉伯溫:「它不會掉下來吧?」
原來當勝利的消息傳來后,順宗下令:「全民作|愛,以慶勝利。」對於歸來的脫脫,他說了句:「給你留了三個。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就鑽進了卧室。
公元1369年,我興高采烈地坐在龍椅上。

調查

我謹慎地問:「你媽是誰?」他哭得癱倒在地,叫道:「爹,我是鱷魚呀!」說完便暈了過去。
我笑嘻嘻地問:「你給我出了毒箭的主意,是不是又把這消息賣了?」他說:「忍者不光是暗殺,忍者還是間諜,出賣消息是我們的本行。」
站在屋頂光滑的琉璃瓦上,看著院落中仰面向我的人們。
後來,他離開了文史館,不知去了何方。而在每年的2月23日,許多人打開電腦,會發現一個無源郵件,標題是《蒙古秘史二十三卷》。它從此散布民間。
他說他叫張三峰。我意趣索然地說:「別怕,我只不過想問問你,你會不會止血?」他說不會,他的祖先在八百年前號稱能治病捉鬼,其實那只是吸引民眾的方法,而且連這套騙人的把戲,到他這代都已失傳。
徐達長出了色目人的連鬢長須,戴著單片眼鏡。我說:「你把順帝追到哪去了?」他:「這是個神秘事件。」蒙古的興起來源於八匹馬的失蹤,當徐達即將追到順帝的時候,沙漠上出現了八匹老馬,它們帶領著順帝,在狂風中消失。
我:「別罵人呀,你把馬丹陽弄哪去了。」她眉宇一挑:「你別管!」小步婀娜而去。我又等了半個時辰,直到煙火完全熄滅,瓦礫開始冷卻。看來,張正常是遇難了。
他被捉來,依然神情自若。劉伯溫當眾宣讀了他的罪行,引起了將士們的連聲驚叫。他被斬首時,南京百姓的歡呼聲經久不息。但當刀砍下,尹志平的身體分裂成無數小塊,四面八方地逃走。劉伯溫氣憤地叫道:「為什麼所有高人都會一鬨而散!」
三日後,一個來自草原的老人到了大都,四處散布:「那個在神廟失蹤的孩子,是八思巴的化身,他已傳世到漢人中間,他放棄身體上一切神聖特徵,成為一個低賤的漢人。他將懷著巨大的怨氣出生,蒙古王朝將由他滅亡。」
我向遙遠的北方派去了三百個密探,調查尹志平的生活作風。他只要曾經對某個女信徒稍稍熱情,我就可以將他趕出南京。但他作為一代領袖,一定持戒甚嚴,我甚至都準備招來文人捏造,不料傳來的消息令我大吃一驚。
她就這麼地走了。
徐達滿腦子都是青春期妄想,他爛醉如泥時,他的夫人問我:「我可以將他帶走嗎?」我許可了她,她將徐達一下拎起,背著走了。美麗的女人都力大無窮——我感慨著,又喝了一杯,醉去。
他的家族已繁衍了八百多年,如果斷絕了,實在可惜,我只能祝福他「好自為之」。他戴著我送的瑪瑙蓮花冠走了,估計進入蒙古統治區,會換上玉翡翠冠。
在今後的十幾天中,我又將她抱起抱落過多次,都沒有成功。一日,我悶悶不樂地行走在一片西瓜地上,將侍衛們遠遠拋開。地里的西瓜已經收割了幾次,只剩下一些長不大的瓜梗,一腳踢過去,竟然彈起。
那位老人十指發黑、兩眼凸出,經過檢驗,發現忠都秀的茶中含有劇毒,她蓄意殺人的消息傳遍南京,無數人呼籲要當眾斬首。殺掉一個美麗的尤|物,也許比親近她更令人亢奮,整個南京都在打聽她斬首的時辰。斬首那天,為了佔一個好位置,許多百姓前一天夜裡就來了刑場,他們帶著乾糧,吃到第二天黃昏。
我倆趴在城垛上見到了滿天的飛羽,擦窗棱女孩一臉的如痴如醉。這場戰役,我軍共傷亡了兩千人,我的肩膀中了一箭,血漫進地里,流出宅院,形成小溪涓涓而去。對於這個疑難雜症,一個老人說:「去求求武當山的張角後人吧。」
他的長發貼著臉面,撥開髮絲,一臉的沮喪。
他腳下的河灘經過反覆浸泡,泛著銀光,我想,這便是我的歸宿。保持著這個念頭,我命侍衛將馬車上的魚缸倒入了黃河,那些小肉塊紛紛遊動,在水中匯成明王,他向我鞠了一躬,整塊地遊走。
周顛大叫一聲:「這幫混蛋,找他們算賬去!」他跑出幾步,猛然停下,號啕大哭:「過去這麼久了,我到哪找他們去呀!」
這幾百個人隨著音樂不斷變換步伐,以不同的節奏腳踏這片空地,其情景彷彿蒙古皇族的安葬——
那天她帶著一張剛烙好的餅興沖沖地來到牢房,與悶悶不樂的張士誠撞個正著。她以極快的速度將盛餅的鐵盤藏進胸膛,回答了張士誠的幾個提問,原來她是明王的丫環,她說明王也對我的餓而不死感到困惑,便派她來視察一下。
張士誠的弩床排成十行,當火炮響起來后,我回到卧室。蒙古公主躺在床上,我:「這一仗結束后,我就要北上打蒙古人了。」她在隆隆巨響中說:「那就打吧。」我:「聽不見。」她叫嚷:「打吧!」
劉伯溫怎麼就不會說吉祥話了?他還說我建立的朝代只有三百年,而他建立的皇宮能有存在一千年。我問:「什麼意思?」他說:「別人接著用唄。」
我說:「據線報,在西方新冒出來一個叫陳有諒的人。」劉伯溫大驚,口吐鮮血昏厥過去,被救醒后喃喃道:「算了,你就呆在中間,跟他們五分天下吧。」
他唉聲嘆氣地走了。我還等著他再一次回來,但沒有。後來我打聽到,他帶著張士誠的女人們開墾了片農場,經過艱苦奮鬥,過上了富裕的生活。我問劉伯溫:「這算不算後患?」劉伯溫說:「我已經把他們殺了。」
所有的農民武裝都叫紅巾軍,信奉那本《明王降世》的波斯經典,相信會有明王出生,來拯救世界。我們的信仰不能吃肉,而蒙古人的體能太過卓越,隨著敗仗的增多,部隊中吃肉的呼聲越來越高。
2005年完稿
成吉思汗的墳墓是千古之謎。他死後,一隊蒙古騎兵在某地紮寨,短時間駐留後悄然撤走,此地很快被野草侵佔。那片地面以一千馬蹄一千戰靴反覆踐踏,這就是蒙古皇族安葬的唯一儀式。而那一隊騎兵會在一次遠征中全部犧牲,以保證葬地消失的完美。
馬車隊向西而去,一路上灑下我的血跡。徐達已是沙漠之王,宮殿建在綠洲深處。到達時,一對漂亮男女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來,那是徐達和他老婆。
我想象著自己在火光中的醜態,終於決定立刻摔死。當蒙古兵尚未點燃樹下柴火,我已跳在空中。下墜的我備感快慰,不知因何覺得,死亡就象眼睛開合般輕鬆。
這種醫學前所未聞,我問他是屬於哪個醫派,他說:「是全真派。」然後臉色一沉,一臉的道貌岸然。
我和母親寂寞地生活在大自然中,季節的變化也不能帶給我們喜悅。她長久地憂傷,像一朵對天氣沒有反應的植物,我十四歲已明白,她是活不了太長時間的。
在安徽一處低矮的土山有座兩百年的廟宇,叫漸覺寺,那裡多了一個叫「極瑛」的沙彌,便是我了。生活是個令人煩躁的過程,我忍耐著,為防止大腦退化,我每隔一段時間便到山下的農田中偷一兩株白薯,因為這種植物有著大腦需要的糖份。
現在的忠都秀不知還有當年的幾分風韻,想著和她那十天的纏綿,我猛然抱緊了蒙古公主。她的身體強健溫熱,我將她抱入馬車,企圖有一次激|情,但我沒有成功。從她的身上滾落,兩耳都是黃河流水的噪音。
我原本以為明王只是個美好傳說,不料在湖北地帶有人自稱了明王,提倡吃肉。他被張士誠擒獲,召集各路人馬去朝拜。我到的時候,明王正在表演奇迹。他借來一隻頭盔,揉了揉雙手,就從裏面拎出只兔子,贏得了一片掌聲。
我一笑,沒有作答。我那是放她走了,她體內更多的血液不屬於漢人。
順帝喜好組織色情遊戲,皇宮中經常出現兩三百人作|愛的大場面。翻開歷史,漢人皇帝多貪淫無度,許多老臣都認為順帝壞就壞在有一半漢人血統。在一片「他是來敗壞我們的」叫喊聲中,發生過幾次推翻順帝的宮廷叛亂,但均被順帝手段高明地鎮壓。老臣們再次翻閱漢人歷史,發現漢人皇帝不理朝政,卻偏偏都很精通宮廷鬥爭,於是絕望:「沒法辦了!」
一百年前,一個十三歲的孤兒活在草原,唯一的財富是八匹老馬,在一個旁晚為人所盜,他開始無望地追逐。
秦始皇死後,八位術士有七位發了財,沒發財的,是記不起自己那尊金人埋哪了。一千七百年過去,他還在尋找,他的名字叫周顛,就是劉伯溫介紹給我的高人。
我對劉伯溫說:「咱們調查一下,究竟是哪個將領藏了假張士誠的色目女人?」軍中登時大亂,但沒查出個結果。
我的府邸有一群打掃衛生的小姑娘,整日忙得汗水淋漓,因為我們時代的窗戶結構複雜,是兩百隻鳥的雕花圖案,擦一個窗戶能累上三天。我將一個小姑娘從窗戶上抱下,問她:「你是個女的,能生小孩嗎?」
我的血不知何時流干,我的馬車不再行駛,停留在岸邊,正對著蒙古公主消失的方向。十五天後,對岸閃起了一團晶瑩的綠火,我恍惚以為那是蒙古公主歸來所提的燈籠,但那是千年的草灰磷光,一閃即逝。
這個女人,被我昵稱為「水果姑娘」。一個月後,她的脈搏有了微細的顫音,那是懷孕的跡象。她的小腹令我安寧,女人的骨盆具有魔力。
我問她:「你是尹志平的女人嗎?」她點了點頭,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把剪刀。剪刀向我刺來的時候,我的目光盯著她敞開的胸襟,那裡盛載著沉甸甸的份量。
早晨醒來,床上有著沉沉酒氣,一個長臂長腿的女人倒在我身旁。從她的服裝看,是一個蒙古女人。她的眉眼是完全不同於漢人的造型,平扁得彷彿是畫上去的,然而卻很美。
據我所知,七百裡外剛有過一次地震。我:「跳蚤太難捉了。」尹志平悠然道:「只要找到被跳蚤叮過的老鼠就行了。」我:「多謝。」
脫脫這封來信說,講述了他擊敗北方紅巾軍的經過。在紅巾軍聯合攻大都時,元朝皇上順帝,舉行了一個大型的消災法會。
她面有難色,過了半晌說:「好像有點——想吃酸的。」這是懷孕的徵兆,我大喜:「快說,想吃什麼酸的?我都給你買。」她一下從窗台上蹦了下來,含羞地說:「聽說櫻桃是酸的,沒吃過。」我大叫:「買!」
這是孫不二留給南京的千古之謎。
她先用一條披肩自頭頂罩下,護住左右,猶如一隻鳥張開翅膀,保證只有處於正中位置的我能看到她的臉,然後她打開了面紗。
此時,我覺得腳趾意外的腫痛,脫下襪子,發現腳趾甲過份的長。坐在陽光下,十來個使女為我剪著指甲,令我對未來產生憧憬。我要完成劉伯溫的遺願,成為偉大的帝王,人類的所有惡習都會在我的朝代滅絕。我要明察秋毫。
他們手裡的國家可想而之,終於引發了又一場農民起義。我清楚自己的性格中有著太多陰鬱,它們很可能遺傳到我子孫身上,變本加厲。我創建的國家將混亂不堪,我決定像個世外高人及早地隱逸。
我派人將奶媽捉回,說:「既然你是我兒子的第一個女人,我就要養活你。」她:「那麼說,我以後不必去賣奶了?」我點了點頭,她幸福地昏厥。
但我無法逃脫赤龍。
神廟讓我吃飯的方法十分簡單,從不把新煮好的米飯給我,我吃得都是三四天前的剩飯,冰冷干硬的剩飯已完全喪失了稻米的氣味。
不久,脫脫竟然回信,說蒙古兵騷擾百姓另有苦衷,由於他們深入外族腹地,必須讓戰士們燒殺淫掠,人人不敢投降,以免被殺了平民憤,所以必將越戰越勇。最後寫道:「我們一少數民族,霸佔這麼大國家——不易呀!」我和劉伯溫幾乎流淚。
但有一些人想背叛命運的安排,我的父親便是一位贊成漢化的王侯。他與大多數蒙古人不同,他有著白質的皮膚,所以在他的內心,對於漢地有著更白皮膚的人種,感覺親近。
他用生硬的漢語告訴我,他以前犯了一個錯誤,人間只有痛苦,而他卻教人去感受幸福。在黃河中有一塊積沙而成的三角洲,他要去那裡,當第二年河訊時,三角洲會沉入河底,他將死於自然的變化。
在這一場面中我又一次想起了忠都秀,她給予過我最大的滿足,遭遇她是在我體能最好的時候。現在的我,感到體內深處有一絲無法恢復的疲勞,我已再難像青年時代般地親近一個女人,如此一想,我說:「把他們放了吧。」
消息傳來,我一個人在花園中站了很久,太陽完全落下山去,火燒雲褪成一片淡淡的粉色。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將永遠地留在八思巴神廟。
她比我醉得更凶,渾身滾熱臉蛋通紅,時不時吐出一句我聽不懂的話,好像在吆喝牲口。我走到屋外,見有衛士站崗,就問:「她哪來的?」
在我正式登基的那一天,一個跑得汗流浹背的老人進了北京,他累倒在紫金城門口,哀號道:「還我金人。」我讓人把他趕走了。
當我第三次來到杏林時,滿樹的枝葉都已凋零,亂紛紛地支撐著積雪。書童一臉不高興地說:「先生回來了,正在睡覺。」
但戰爭風雲不可思議地被壓制,先來的是蝗蟲。飢荒廣闊得令人無處逃難,以至廟裡得和尚都要背屍體回來充饑。地里再沒有白薯。我以前偷白薯時常被一個小姑娘捉住,我知道,如果我吃下一根手指,便會失去再見她的勇氣。
劉伯溫一碰見陌生人總是滔滔不絕,說他每晚夜觀天象,滿天都是改朝換代的徵兆。他講完時,已經過去整整兩天,他有氣無力地問我,他一肚子的學問該作何是好?
他仰面朝天,流下兩滴清淚,說:「我只是為了張家子孫能夠繁衍下去,才作下許多委屈的事。如果我只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一定加入你的紅巾軍。」
劉伯溫的家已荒蕪許久,站在雜草叢中我一陣感傷。他的書房仍是原樣,只是落滿灰塵,地面長著蒿草。書案上擺著一冊書,是他畢生的心血——《郁離子》,最後一頁是他對我子孫的預測。
獨腳大臣被斬首時,懊悔地說:「我應該等你當上皇帝后,再來那套。尚未成功者大都頭腦清醒,失算!」他的頭顱滾落在地時,我感到前所謂未有的驚慌。
劉伯溫恍然大悟:「對付文人,弄不死他,就給他個世外桃源。」此時我看到湖水中游過一隻鱷魚,我曾經失魂落魄地喊它「兒子」,它高揚著頭顱離我而去,我感到胸口一空,彷彿心臟被挖走了一塊。
他的妻子是著名的孫不二,在十五歲時嫁給了他,在三十四歲時裝瘋出逃,從此開始了修道生涯。她晚上躲在一個廢棄的煤窯中修鍊,白天出外乞討。方圓八百里都知道出現了一個美麗的乞丐,馬丹陽每晚守在煤窯外,擔心她受流氓的欺負。
當筆墨紙硯擺上書案,身後響起侍衛的驚叫。抬頭,眼前的水面浮升起一片銀色的土地,上面站著一個濕漉漉的人。我喃喃道:「你怎麼還活著?」
城堡陷落後,明王被逼施展神跡,將三十多人放出。但由於時間隔得太久,出了事故,拉上的手再也分不開了,這三十幾個首領從此行動一致,為了避免相互絆倒,他們進行了刻苦訓練,終於成了一支紀律嚴明的縱隊。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我的馬車還在營門外。我的馬車下,跪著三十多個小夥子,他們求我把他們心愛的姑娘也放了。徐達昨天放的只是已婚婦女,還有大量的姑娘留在營地。
劉伯溫將附近組織鬆散的紅巾軍拉到我的麾下,當一個人有了幾千名下屬后,就會感覺有所不同,我心底升起一種渴望,把那個暗許我偷白薯的女孩搶過來。
聽完我的話,劉伯溫解脫了他的肝病。他大病痊癒后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怎麼抱著個女孩?」
從望遠鏡中可以看到,對面敵營中搭起了高台,張士誠坐在前排中央,摟著個色目人美女。登時所有望遠鏡都轉向了她。
我一笑:「我說你可以將張士誠的女人帶走,這個色目女人是你的,所以不能帶走。」他張口結舌,搖搖頭走了,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卻再次跑了回來,大叫:「我能不能把張憲也帶走,他可是張士誠的。」
吉長偏心痛苦地說:「不要打開城門。」也許他當年是個英俊少年,而今他卻被燒毀了面容。吉長偏心離開了城垛,走進城角的鼓樓,從此閉門不出。
我給了她一塊銀錠,她興高采烈地走了。洞穴中的土上殘留著她的汗水,也許明天她就會趕往大城市,成為個真正的妓|女,活得有滋有味。
他走的時候,面容肅穆,說回到龍虎山後,他將足不出戶,直到參悟出人間的「正常」。我說:「你只要不再與蒙古人來往,就行了。」他為難地說:「如果你打敗蒙古人,我自然沒有與他們交往的必要,如果你被打敗,我只好還跟他們交往。腳踏兩隻船,是生存之道。」
那人的氣質和劉伯溫極為相像,都是不修邊幅,兩眼迷茫。他說他也是來找劉伯溫,聽說不在轉身就走,高聲唱道:「壯士功名尚未成,嗚呼久不遇天子。」
她們拾起的指甲共有九片,我問:「還有一片哪裡去了?」繼而大發雷霆,說如果一片剛剪下的指甲都找不著,就說明在我身邊什麼都可能發生。她們驚慌失措,找遍了整個紫金城,整整折騰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