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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福、羅密歐還有朱麗葉

大福、羅密歐還有朱麗葉

作者:涼老闆
那時我還在半工半讀,從沒想過自己以後要做什麼,因為收養了貴賓犬羅密歐所以獨自在外面租房,就這樣我們變成了鄰居。沒過多久,羅密歐偶遇了同樓層的巴哥犬周大福火速打成一片,而我們兩個獨居女人也自然地變成了朋友。
他們在巴黎92省租的一室一廳,大福媽田園風席捲煥然,花花草草種滿了小後院。沒過多久大福媽懷孕了,在2010年1月8日凌晨我在北京接到了大福爹的電話:楚熙在巴黎出生了,母子平安!
那一年,我家洗手間的小檯子上全是大福媽網店的護膚品。
我們吃飯的時候,憔悴的大福媽就像特務一樣在她的小書包里拿出尿布奶瓶奶嘴輔食等裝備,一邊抱怨著擠奶給大哭的孩子一邊不耐煩地教訓大福爹,不斷跟我說大福爹現在會頂嘴了,她要和他離婚。那天直到深夜我將他們送回家且行李箱搬上樓后,我再沒有多說一句話。回到家我震驚得不能回神,難過地想著,過去的瀟洒日子是徹底終止了,以後再也不能和他們一塊自由地吃喝玩樂了。假期結束他們又回到法國,那時我開始創業,忙得昏天暗地,有天傍晚忘記關陽台的紗門,導致我養的第二條狗朱麗葉也跑丟了,我整夜在小區叫喊,挨家挨戶地貼單子。
2002年大福媽嫁給小她三歲的屌絲大福爹,兩年後她跟著大福爹從老家武漢去了杭州,為此還辭了職。他們在帶有公用廚房的破筒子樓里租了一個連床都沒有的小房子,那年她開了網店賣護膚品,為賺零用。
朱麗葉和大福玩得就沒那麼好,但我們還是經常見面,也天天在MSN上聊天。
也還好,所幸自邁出第一步誰都沒有退縮過,咬著牙勇敢又積極地變老,畢竟我們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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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順理成章地升級為乾媽。事後才聽說那時大福爹激動地群發簡訊,挨個打電話通知。
「最近在想,換一個兩室的房子,這樣你來找我們玩時就可以住在家裡了。」
還能在斜陽里疲倦地微笑,然後扭頭告訴大福媽:人生真平凡唉,也沒有什麼波折和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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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無意刷著大福媽微博時,在頁面最前端,看到她的簡介:全力以赴為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奮鬥!
短暫休息后,我跟著他們繼續上路,開著新買的車後面還帶著租來的行李拖車,穿過三個州,前往舊金山。
年底大福媽和大福爹又貸款在東五環外買了一套一居室,還把父母從武漢接來同住,我也經常開著車從北五環去找他們。
2013年5月,老二楚涵大病初愈。
我還記得他們結婚頭一年,就把當初到處借的婚房首付款挨家還完了,她說這話時,倔強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委屈。她的學歷和家世好過大福爹,卻始終支持大福爹隨著他到處去。落地窗的海邊房,高性能的四驅車,名牌珠寶和鱷魚皮手袋,的確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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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大福爹去機場時,他已是無業且有兩個兒子的中年男人,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笑容,傻樂著跟我說再見。他推著行李車的背影,散發著那種堅定地沒有一絲遲疑的信心。讓我不禁在回家的路上開始想象:頭頂轟隆飛過的那架波音747,此刻是不是就承載著他的重量,再有幾千公里的航程,就可以回到大福媽和孩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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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時,周大福喜當爹,生了好幾隻小八哥,其中一隻取名為周生生,我和大福媽穿著淘寶買的同款超值大白毛外套,帶著一群狗去遛,那叫一個聲勢壯觀。
「楚熙長大後期盼他回到法國做一名米其林大廚,反正不做金融和碼工就行。」
老大楚熙已經三歲了,我逮空就會抓住他並緊緊抱一下,還偷偷給他喂哈根達斯和薯片。
於我們而言,每次前行的路程都標示著未知和陌生,從森林、沙漠到雪山,寂靜荒涼又壯闊。面臨著不同的語言和文化,我們跟著導航找餐館,找旅店,哄孩子,換尿布,牽著老大抱著老二,拎著大包小包。
大福爹依然失業中,所以他倆覺得這也未嘗不可,便立刻做起市場調查,買秤買包裝盒還九*九*藏*書有原料。
如今我踩著十公分高跟鞋斜眼看著旁邊的娃娃衫們,和周圍的人寒暄著卻始終保持距離,在外談工作時既圓滑又世故,總是儘可能地隱藏自己的心,需要保持身材而不敢再大吃大喝。只是每逢和他們一家相聚,從不動聲色地陪伴到沒心沒肺地大笑著,偶爾說著這天兒真好,風又輕柔如此一般毫無營養的話。
那一刻讓我瞬間熱淚盈眶,媽的,正能量立刻從頭灌到腳。
後來我搬走了,羅密歐跑丟了,我養了朱麗葉。
上哪去找一個真愛你的潛力股,就算有,苦苦培養幾年變得績優也就該拋家棄你,再者說不離不棄他變成藍籌股,也不代表就在你名下,沒準哪天經不得誘惑,小三四五的成功上位,便讓你一夜回到解放前,此時人老珠黃上哪裡重頭再來?
如果真愛和一輛名車是道選擇題,我相信大多數人佯裝糾結后立馬攥著車鑰匙痛哭流涕地和真愛說再見吧,他日再天天故作蒼白地後悔著實在不該錯失真愛。現在的男男女女又防備又輕易,想要什麼都能去尋找,找到后丟在一邊也沒關係,很容易孜孜不倦地去獲得從而消耗掉。
我看著大福媽微泛黃的臉上依然緊實,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我,那一刻,夫妻間的溫情一覽無遺,勝過任何瑣碎的爭吵和生活的壓力。
而大福媽在巴黎逐漸不再吵著沒有愛要離婚,她開始為了帶孩子而絞盡腦汁,偏偏楚熙是個不愛吃飯的傢伙,她擔心楚熙長不高而追著孩子喂飯導致生活再度暗無天日起來。
我聽后便決定同行,美國簽證下來的第二天我便坐上飛機前往西雅圖。大福爹來機場接我,我拖著兩個箱子和他們一家四口會合。
上周,定居在舊金山的大福媽發來微信,興奮地說有新認識的朋友來家裡吃飯,她鹵了鴨貨給他們吃,獲得大力好評后,大家建議她將此做成外賣。
涼老闆,泰拳館館長、90后寫作者;微博ID:張懿MIssGone
我自然全力支持,告訴大福媽讓她發來照片和宣傳文本,我負責做LOGO和宣傳單。
2007年的大福媽有著一頭洋氣的小捲髮,皮膚白|嫩緊實,每次她說話時都會瞪著大眼睛忽九-九-藏-書閃忽閃地,眉毛也會跟著挑一下。那時我總是穿著白色娃娃衫敲她家門約她吃飯,以崇文門作為出發點延伸到五環,我倆吃遍了各個菜系各種口味。平日沒事再去喝個奶茶做個足療八個卦遛個狗,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們都樂得自在。大福媽每次都會閃亮登場,拎個小包穿著弔帶短裙。
就這樣,大福爹提前租好車,他們從紐約開SUV到芝加哥,再換一輛房車開到西雅圖,準備從西雅圖買輛車開到舊金山。相當於橫穿小半個美國。
一晃到2009年,年初時大福爹被公司遠派巴黎,大福媽決定一同前往,她把北京的兩套房子出租后,依依不捨地將大福送回武漢她父母家裡,並默默關掉了她的五顆鑽網店。將鍋碗瓢盆熱乾麵火鍋料都各種打包,拖拉著上百公斤重的行李飄洋過海跟著大福爹離開了中國。
兩年後大福爹被派到北京,他們變賣傢具又搬到北京。貸款買了套四十多平的小開間,還貸了輛車,首付款耗盡積蓄,甚至把之前在武漢的婚房都賣掉了,可總算是安了家。隔年,大福爹為求發展跳到另一家公司,他去了深圳總部,於是大福媽帶著兩條狗留守在北京家裡,她天天開著電腦看著她的網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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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勒岡州的泰國小餐館,我想起大福媽曾不屑地說,他們之前在巴黎,超市做活動時很多餅乾和奶粉都是免費的,當時門一開,她就直接衝過去各種拚命拿,大福爹雖然緊隨其後,卻低頭玩手機假裝不認識她。
2009年春天我的BEC中級沒過,深感自己那點文化水平近期去法國這事兒是沒戲了。
我笑問坐在我對面的大福爹:誒,結婚第八年才要孩子,一下要兩個,現在你們的感情是不是已經升華了?就算那會兒大福媽要離婚,還天天在微博上罵你死鬼,下面還有一群八卦婦女跟著響應。那是什麼感覺?生氣?厭煩?還是已經像親人?
我決心今後定居歐洲有一半原因也是因為他們,想象著哪天楚熙長大了回到法國,至少乾媽還可以照應著。
她至今提及都會楚楚可憐地抹眼淚,使得我不禁想起先後走丟的羅密歐九-九-藏-書和朱麗葉,還有我們相遇的2007年。
2011年春天大福媽再度懷孕,老大楚熙剛剛一歲多,他們方才適應為人父母,她就再度被各種孕期反應折磨得暴躁又憂傷,而大福爹則面臨著調回國工作,天知道國內生二胎是犯法的。就在不知所措時,大福媽在QQ上和舊同事聊天,對方竟邀請他們去美國。本著孩子最重要的原則,大福媽挺著肚子開始打包行李,他們再次變賣家居用品,還給楚熙在巴黎拍了幾組藝術照留作紀念,牽著孩子再次上演國際搬家。他們飛到紐約住在了舊同事的家裡,安頓好后,大福爹回國向工作了六年的公司提交辭職申請。彼時我創業兩年的小拳館終於名聲在外,而我則徹底結束了上一段感情,並從朱麗葉走丟的事實中恢復過來且勇敢地再次養了一隻狗。
同時大福爹的中國湖北式英語我也深深懷疑過,更何況是在有種族歧視的歐洲工作生活,而他非常有自信,還很要強地和我強調他在大學時就是口語翻譯。
大福媽和大福爹卻準備從紐約搬到舊金山,他們說舊金山找工作機會比較大,哪怕並沒有拿到任何工作邀請,依然願意去試一試。本想直飛,卻因行李太多,而行李費過於昂貴而放棄這個念頭,於是決定開車上路。
大福爹還會關注著每個加油站提示牌的價格,如果有划算的就多加點。我甚至都能想象之前他們從紐約開到西雅圖的路程,有多不容易。
「我就是希望等安穩下來,能把大福接到這裏和我們一起生活。」
當時車裡正小聲播著我手機里的歌:《小傻瓜》,我聚精會神像是背負使命一般地握緊方向盤,希望我們能夠快一點,再快一點到達。
他招牌式傻樂裡帶著一絲智慧,不加思索地回答:「反正就是,更離不開她了唄」。正說著左手也就自然地搭在了大福媽的肩上。
每次大福媽都這樣說著。
我也不知道,是後天被灌輸太多負心漢大尾巴狼的故事,還是我天生喜愛虛榮,貪圖安逸。在認識大福媽前,我是不相信什麼裸婚,什麼共同奮鬥建立美好生活的鬼話。
2012年大福在武漢去世了,當時大福媽懷著老二在美國,怕她情緒波動所以都瞞著她。https://read.99csw.com
即將到達舊金山的午夜,我開著車在盤山的高速公路上前進,無盡漆黑中倍感渺小,後排最左邊安全座椅上的楚熙在熟睡著,楚涵還在搖椅中,再旁邊是大福媽,而大福爹在副駕的位置也打著鼾。我忽然感慨,認識他們六年有餘,基本每逢大變動時我都在場,不管搬家、接送機、事無巨細的家長里短,能夠有這樣的際遇是很神奇的事情,如此不同世界的人,無論工作和生活交集都不大,關係卻如此緊密。
可是大福媽和大福爹,一直是我生命中的閃光點。
楚熙不滿百天時,他們一家三口回國,我在出口處翹首以盼的是兩個油頭垢面推著各種大箱大包懷裡抱著孩子的胖子。
獻給大福、羅密歐、朱麗葉。
掛掉電話后我愣了半天,他們竟然離開北京了,不僅以我倆為首的吃喝委員會要解散,更重要的是,在我心裏,我們的友誼已經從酒肉上升到另一精神層面,這是革命性的關鍵點。
我陪他們去買車,在4s店和狡猾的美國銷售講了一天價。他們帶我去吃海鮮,我們三個成年人啃著阿拉斯加大螃蟹腿嘲笑著坐在推車裡乾瞪眼流口水的老二,隔天還輪渡到加拿大邊境的美國小鎮遊玩。
那天下雨,我的車壞在東四環橋下的紅綠燈前,打著雙閃鎖緊窗門,伴著周圍擁堵車輛不滿的喇叭聲,我非常沮喪地給他們打著電話,沒辦法送機了。
而他們走南闖北的奮鬥著,在漂泊中努力地生活。哪怕直到今天他們也沒有大富大貴,始終精打細算過日子,我每次想到坐在經濟艙里十多個小時挺著大肚子伸不開腿的大福媽,想到大福爹一直努力工作扛起這個家,他們之間的那種強烈的信任感造就了共同的價值觀,在沒錢的時候有希望,在有儲蓄時不失方向,歲月像個大篩子,篩出青春也篩掉痛苦和矯作,卻從不妨礙他們積累幸福。
事實證明,他倆的生存能力強過昴宿星人,語言不通並不妨礙大福媽在法國風生水起,她沒有去買LV但她買了鑄鐵鍋這樣就可以燉鮮嫩的大排,什麼蒸包子做肉餅立刻耍得有模有樣。還迅速混熟了法國華人論壇,小道消息和生活信息摸得門兒清。在大福爹假期時,倆人還開著車在歐洲自助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