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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三事

童年三事

作者:扣扣小妖
我爸火冒三丈,抬起巴掌就要扇過去,我哥抱著頭分辯說:「我沒抽煙,這是撿來的!」他邊說,邊從書包里倒出幾個。原來我哥班裡有不少男生都在收集煙殼,把裏面一層錫箔紙丟了,只取外包裝,展平后,夾在書里。那天有人送了一張「鳳凰」給他,他不甘人後,就在回家的路上撿了幾個,躊躇滿志地要集煙殼了。
那時候偷車的人少,偷零部件的人卻多。爸爸帶我上街,鎖好車,就把車座拆下來,把車鈴蓋也擰下來,用袋子裝了走人。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每天都在天寧寺一帶窮溜達,眼睛死盯著路面瞧,看到有煙殼,就眼疾手快地撿起來塞進口袋,生怕有人跟我搶。麗婭起初以為我想撿錢,弄明白后,問她哥要來「紅塔山」和「阿詩瑪」的煙殼,送給我,真夠意思。作為投桃報李,我送了些煙殼裡的錫箔紙給她,用來包紐扣。衣服上的扣子包上錫箔紙后,全部亮閃閃的,很漂亮。
那天,我接受了英語啟蒙教育。那姐姐很熱情地教我們,「早上好」,英九_九_藏_書語念「狗頭摸你」;「晚上好」,英語念「狗頭已服你」,我們很快就記住了。我一直好奇,把我的名字翻譯成外國話該怎麼念。姐姐就指著我們,用英文挨個兒叫了一遍。我一聽,原來名字還是那個名字,只是變變調兒,把普通話念出一股洋腔罷了。我福至心靈,覺得自己已經學會講英語了。
爸爸有一輛28寸的大永久。
打煙殼的「本錢」,是自己收集重複的煙殼。把煙殼折成四角包的形狀,約上幾個小孩,圍在一起玩。先比煙殼大小,「大重九」大於「紅牡丹」,「紅牡丹」大於「紅西湖」,「紅西湖」大於「藍西湖」,「藍西湖」大於「利群」,「利群」大於「大前門」……似乎大小和煙價高低是挂鉤的。出大的那一方有優先權,幾人輪流甩出四角包,如果煙殼落地時扇起的風將哪張煙殼翻過來,被翻的煙殼就歸自己了。
騎了好幾年,爸爸的大永久還是很新,像買來沒幾天一樣。車漆完好,輪子的鋼圈仍然亮亮的,發條也read•99csw•com沒有半點銹跡。
我曾經收集過很多煙殼,這緣自我哥。
那年代,自行車是最重要的代步工具。「永久」和「鳳凰」當仁不讓,是自行車中的兩大高檔品牌,深入人心,而我家居然擁有兩者之一,走在時代前沿,這讓我備感自豪。
我媽起初反對,後來我哥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消息,說有人撿到一張很稀有的煙殼,賣給收藏家,賺了1000塊錢。那時的1000塊錢簡直是天價,何況還是白撿的。這條無本萬利的致富之路,我媽決定力挺。她隔三差五也撿幾張回來,問我哥是不是珍稀品種。
哥哥住在奶奶家時,我一度以為自己是光榮的獨生子女。一家三口出門,爸爸騎車,媽媽坐在後座上,前面的三腳架橫樑則是我的地盤。不過橫樑坐久了不舒服,爸爸就給我買了個活動的兒童座板,固定在橫樑上,我就有了自己的專座。
扣扣小妖,作家、編劇。微博ID:@扣扣小妖
夏日,我哥要去奶奶家過暑假,我仍留在城裡。臨走時,我哥說鄉下抽旱煙九-九-藏-書的多,煙殼少,怕是不好撿。他千叮嚀萬囑咐,叫我替他集煙殼。
除了撿煙殼外,我哥還會去打煙殼,這不但是小孩熱衷的娛樂活動,也是收集煙殼的方法之一。
我張嘴帶著洋腔,很順溜地說出她的名字。我媽聽完愣了一下,我當她沒聽清楚,又大聲說了一遍。話音剛落,我媽一個耳光甩過來,罵:「這是哪門子外國話,陰陽怪氣的,分明是拿你媽的名字唱山歌!」
無論是我媽,還是我們鄰居,對我爸的這種行為都很鄙視,我爸卻樂在其中,可以花上整整一個鐘頭擦車、抹機油、檢查氣門芯。
爸爸很愛惜大永久,每天晚上都要擦一遍。他在地上鋪塊毛巾,把車倒置過來,讓車座倒撲在毛巾上。端盆水,先把擋泥板上殘留的泥水洗刷乾淨,再一手拿抹布輕輕壓住車輪鋼圈,一手搖動腳踏板。車輪一圈圈轉動時,鋼圈漸漸被毛巾擦得鋥亮。擦完鋼圈,又將輪子上的發條全部擦一遍。擦完發條,最後擦車身。

3、英語啟蒙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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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集煙殼

2、大永久

暑假結束,我哥回來了,我興沖沖地向他邀功。那些堆積如山的煙殼,我哥只看了一眼,懶洋洋地說:「我已經改集洋火殼(火柴殼)了。」
那時的煙殼大多是軟包裝。有天放學回來,我哥書包里忽然滑出一樣東西,我爸撿起來一看,是個皺巴巴的大前門煙殼。
回到家,我興沖沖地對我媽吹噓,說我會講外國話了。我媽聽了將信將疑,叫我講兩句聽聽。我得意揚揚地甩出那兩句——
不論集郵還是集煙殼,我爸都視為陶冶情操的事。他不但沒反對,還以實際行動表示對我哥的支持。他自己不抽煙,就問抽煙的同事要,下班后,帶一兩個煙殼回來。
我媽聽了直樂,怎麼外國人這麼粗魯,問人家好,聽起來像罵人一樣。
我媽忙問怎麼說。
這種競技,我跟在我哥屁股後面,跟別的孩子玩過幾次。https://read.99csw.com每回打完煙殼,都是一身泥,回家免不了挨我媽一頓揍。但若正巧贏了幾張煙殼,屁股痛就不算什麼了,兄妹倆吃飯時眉來眼去,很默契地竊笑;但若是輸了回家,我就慘了,不但逃不過我媽的懲罰,連我哥也會化悲痛為拳頭,打我幾拳出氣。
小學時,學校還不曾開設英語課。聽說天寧寺村有個讀高中的姐姐會講外國話,嘰里呱啦的,我們都很崇拜。一群小孩慕名跑去,我也混在其中。
有一回,爸爸帶我去一戶人家吃飯,他把車停在公用車棚里,照例把車座和車鈴蓋拆了,用袋子裝好,拎在手上。一敲開主人家的門,主人熱情地迎出來,一把搶過那袋子,嘴裏埋怨我爸:「你看你,來就來,拎啥東西呢!」
我又獻寶說:「媽,我還能把你的名字翻譯成外國話。」
「狗頭摸你。」
我把收集到的煙殼小心拆開,壓平了,都收進一隻空鞋盒裡。一個暑假下來,鞋盒已經裝滿了。我美滋滋地想,等我哥看到這麼多戰利品,說不定會樂壞了吧。我得藉機跟他談條件:到過年都不許打我。
「狗頭已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