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向潘子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將手收回。鋼筆果然靠筆尖兒屹立在白紙上，隨後凌空在紙上穩穩地畫了一個紅色的圈兒，顏色像血。

某一次，她拿起鋼筆在手中端詳時，忽然產生出無比想寫字的衝動。

飄飄說：「大俠做什麼，女主角又做什麼。」

但在此之前，潘子已經和筆仙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右手寫下：「我在這個世界無事可做，只能看書。」

潘子死後，鋼筆作為他最重要的遺物，被燕子貼身保管。

盥洗室的門被推開。飄飄卧在地上，看著潘子威武地攔在自己身前，央求推門而入的老師射死他的那個身影，頓時覺得心臟里某個地方破碎了。

潘子寫道：「你為什麼什麼都懂？」

潘子一見，也趕緊入戲，他站定成大字形攔在飄飄面前，說：「說什麼胡話。就算是死，我也要守護你到最後。邪惡的反派，你們放箭吧！來射死我吧！」

潘子又拿出筆記本與鋼筆，他問：「你懂得那麼多，不知道怎麼救我？」

右手寫下：「不能。我不能破壞規則。」

潘子喊了好幾個玩兒得好的同學，一起去飄飄家探望她。寒暄過九九藏書後，飄飄說：「今天家裡人多，膽子大，我們來請筆仙玩兒吧！」

她剛翻開筆記本，筆尖就如饑似渴地撲在紙上，慢慢地寫下：「我是潘子。」

第一句是：「即使是她，也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余曉熠，作家、廣告人。微博ID：@椰__青

即使大腦必須將她忘卻，身體的記憶卻依然無比強烈。就好像自己活著的那麼多年裡，她一直抱著自己一樣。

那一刻，潘子忽然感到自己忘記了什麼東西。

但是鋼筆帶著右手寫出答案的感覺太好了。考試完了仍有考試。為飄飄報仇的任務一拖再拖，反覆斟酌，最後被定在了高考之後。

潘子最好的朋友，是殺死他初戀女友的仇人。

潘子剛想說話，飄飄將煙灰缸打翻，然後握住鋼筆，在紙上寫下了「李飄飄」三個字。

潘子一面對它滿腔痛恨，一面又對眼前的超自然無法抵擋。他鬼使神差地把鋼筆收進自己的口袋裡。

潘子嘆了一口氣，絕望地把紙筆放下。

雖然對不起初戀女友，但他早已感到自己是無比幸運的。自己現在得到的一切，似乎都源自於筆仙的幫reａｄ•９９csw•ｃｏｍ忙。

右手寫下：「和你一樣。」

他喜歡看筆仙帶著他的右手寫的作文，講的道理，說的笑話。

直到第一次用它寫作業，潘子才確信筆仙憤怒的原因。他來了就回不去了，此刻仍然潛藏在這支鋼筆中——從頭寫到尾，他居然沒有一道題不會。

自己葬禮后的很多天，他用盡所有力氣，讓燕子坐在書桌前，翻開筆記本。

潘子寫道：「我怕我照顧不了燕子之後，她過得不好。」

筆仙對潘子說：「做筆仙，要忘記自己生命里曾經遇見的所有其他人。你之後的一生，都將只有燕子。」

右手寫下：「對不起，我不知道。」

潘子寫道：「你今年多大？」

右手愣了一會兒，帶領潘子奮筆疾書起來。

他寫道：「如果你仍在你的世界，應該也到了泡其他筆姑娘的年紀了吧？」

右手寫下：「我是時髦的筆仙。」

她讓潘子伸出雙手，和自己的兩手交叉，四手共同讓筆豎立在白紙上。口中念念有詞：「筆仙筆仙，入地上天。與我有緣，請在紙上畫圈兒。」

飄飄說：「閉嘴，老娘請的是時髦筆仙。」

他在廣告公司做文九-九-藏-書案，為婚鑽品牌寫下的廣告詞是：「上一秒物是，下一秒人非。唯指上的鑽戒與鋼筆，永不變，永相隨。」

直到他生了一場大病。

潘子說：「大俠要去救女主角，女主角要來給大俠救。」

潘子寫道：「我以為你們這些妖怪都很老。」

該怎麼帶著她寫字呢？

醫院的診斷是心肌炎引起的心臟驟停，只有潘子知道飄飄死於自己手上的舊鋼筆。

右手寫下：「燕子燕子燕子燕子燕子。」

潘子當然再也無法對筆仙下手，但令他驚訝的是，除了幫助他戰勝無數場考試，在寂寞困難時陪他聊天之外，筆仙還能幫他更多。

然後她讓大家站成一個圈兒，圍坐在一張小板凳旁邊。板凳上放了一張白紙和一支鋼筆。

潘子就用這封情書打動了燕子。後來也娶了她當妻子。

潘子寫道：「你能幫我照顧她嗎？就像那麼多年你照顧我一樣。」

在變成燕子的筆仙之前，自己心裏似乎還曾有一個非常熟悉的人。

大家同時驚呼了一聲。膽大的潘子也面如土色。

後面是一篇情書，字跡工整，情深意切，大方得體，催人淚下。

大學時，潘子愛上了九九藏書一個叫燕子的女孩兒。他不知道怎麼開口，也不知道怎麼下手。

潘子的初戀發生在小學二年級。

右手寫下：「你以為都像你，開竅這麼遲。要不是被你困住，我可能都成家了。」

潘子說：「我知道了。」

右手寫下：「你有我還不夠？要追她做什麼？她能幫你考試嗎？」

雖然不打算原諒他，但潘子開始嘗試在筆記本上和筆仙對話。

因為上課激烈地說話到打起來，放學后潘子和同桌飄飄被同時留下來，送到盥洗室罰站。閑極無聊，潘子就對飄飄說：「我們來玩兒遊戲吧。我演大俠，你演女主角。」

潘子說：「傻了吧，筆仙都在鉛筆里。」

他想了想，從身後環抱住坐在桌前的燕子。他的右臂貼著燕子的右臂，右手握緊燕子的右手，帶著她寫下：「我是潘子。」

筆仙也是年輕人，犯了大錯，生死掌握在潘子的手中，而且非常寂寞。

飄飄死在一場探病會上。

然後一筆一畫在筆記本上寫下：「但我可以教你，變成她的筆仙。」

很久之後，鋼筆自己立了起來，敲了敲潘子，示意他看。

潘子寫道：「那你對我真有用。在我殺死你之前，九*九*藏*書我們做好朋友吧。」

潘子寫道：「那你泡妞很厲害了？你幫我想想怎麼追燕子。」

潘子想：用這支筆完成明天的考試，然後就接一盆水淹死他，為飄飄報仇。

大家全都沖了出去，房間里只剩下飄飄和潘子兩人。

右手寫下：「那你要多來找我。沒有字寫的時候，時間很難挨。」

所以兩年後飄飄因為突發心肌炎休學時，她一直責怪潘子，認定是他弄壞了自己的心臟。

本文選自余曉熠新書《初戀41次》。

潘子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燕子趴在病床邊睡著了。多日以來，她一邊忙著照顧自己一邊忙著哭，實在太辛苦了。

飄飄聽完，立馬把自己摔翻在地上，捂著胸口一口一喘地說：「我不行了……你……你快走……不然……一個也走不了……」

筆仙繼續在紙上寫下：「區區人類，膽大妄為。收條命來，既往不咎。」

工作后，潘子依然有很多使用鋼筆的機會。

潘子寫道：「我以後不用考試了。朋友是朋友，女朋友是女朋友，不矛盾。你就說幫不幫吧？」

然後他就感到一陣輕鬆。他看見了病床上的自己，看見了心跳儀上的直線，看見了燕子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