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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出來的兇手

聽出來的兇手

作者:范青
「怎麼啦,郭支隊?」
接下來,不等女兒回答,情緒大振的郭小峰終於不再掩飾,很開心的繼續反問女兒:
我立刻追問道:
「記住這次一定要把話說過分,激怒嫌疑人,最好讓她能氣得尖叫。」
這番話使會場出現了沉思的寂靜。

19

「就破案而言,倒是個好事!讓我們回到主題吧,由於張玉寶交往廣泛,所以即使假定他家屬那邊暫時查不到有價值的信息,深入調查他以前認識的女性,也一定會有各種線索的。」
「也沒什麼,其實不是我不想讓你們問什麼,主要是她們各有各的怪脾氣,說話沒個準兒,怕誤導你們。」
「我知道,但——」
小馮終於大笑起來:
「想起來了?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當時肖素姐臨時給起的名字我還記得呢,《寂寞殺心》對不對?」
郭小峰又失笑了起來,但很快,他收起笑容,表情變得嚴肅了:
比如這倆丫頭,記得一次她們看到報紙上一則短訊,說某地警方抓嫖,嫖客中有好幾個七十多歲的老頭。——那個報道的語氣筆調都帶著大大的嘲弄和蔑視。
「別那麼喪氣,批評你是因為你太想當然了,但你的想法並不是全無道理,其實把你的想法和胡隊綜合一下——」
「怎麼?你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死者的妻子也姓張,就叫小張女士吧。
「哦,」方月馨也笑了:「那種聰明我可沒有,不過還沒傻到要把別人為辦案說的幾句稍微過點兒頭話記在心裏,還要一直懷恨在心。」
「我的話還沒完呢,爸——,你知道嗎?除夕晚上,小胡姐和肖素姐偷偷告訴我,你認識了一個阿姨——」
我雖然這麼想,但嘴裏還是一本正經地接著問:
看著她的背影,遲疑片刻,一種說不出的衝動使我突然張開口,然後儘力模仿著張玉寶在樹林里的那種充滿了惱火、輕蔑與厭惡的聲音,很大聲地說道:
另外,關於張玉寶的離開,張家幾個女人確實做了一番手腳,用的也確實是買「凶」的手段,而這「凶」也確實是保姆的同鄉。
「我想肯定是我媽也是看出我妹妹那時迷了心竅,勸不醒吧?我媽可不是那種沒腦子的女人,幹什麼都不硬來,看我妹妹不醒,索性不勸,另做盤算了。」
「真巧,一度這個梅老師還是重要嫌疑人呢!不過,郭支隊你別擔心,不是什麼特別因素,最初懷疑僅僅是因為這個梅老師所在教研室和財務科是一個樓層,而同時有老師反映這個梅老師有一個生病的外婆,已經住院好久了,她是她們家主要的經濟來源,誰都知道現在看不起大病。又加上當天因為加班她是知道保險柜有現金的五六個人之一,所以才當成重點懷疑對象的。當然,不是她,案子破了,是另外一個老師。」
還是沒有聽到那個男人的回答,但我想他一定用表情和眼睛做了回答,因為隨即我就又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非常激動的聲音:
「哦?那還有什麼原因?」
小馮哈哈大笑。
但就在這時,空氣中突然傳來那個男人炸雷般的聲音:
這原因之一是我感覺張玉寶似乎沒意識到我是警察,而如果他坐過牢,或常和警察打交道,對警察的氣質會比常人更敏感,尤其是我這種幹了三十年的刑警,多年職業生涯形成的氣質對於一個慣犯來說,會非常明顯,由此我想大概平日的張玉寶並不和警察打交道,也未坐過牢,那麼是法律意義上的守法公民的概率是最大的。
「郭隊呀,你想沒想過愛梅的感受?愛梅會希望另外一個女人成為她媽媽嗎?而且這個女人還有自己的孩子,到時候你們家就像個聯合國。」
「什麼事,郭支隊?」
他想象不出在這張床上怎麼可能再睡另外一個女人,佳慧不在了,但氣息還在,就彷彿他閉上眼時,還能聞到房間里那股曾飄蕩多年的紫羅蘭的香味兒,雖然這個房間里早已沒有了那粉紫色的累累花束,這個房子里也沒有,留下的只是穩固堅實的傢具和植在泥土裡的鳳尾竹,至於其他的靈動,已然隨著佳慧的離去而離去,——因為他太忙,沒有時間去侍候那些脆弱而短暫的美麗。
「那當然不行,拿什麼砸都不行,女人這東西呀,是越哄越麻煩,我早年不明白這道理,也是很吃過一些苦頭的!」
張老太太也呵呵地笑了起來,在笑聲里又緩緩說道:
又停了片刻,他轉了回來,女兒臉上有種說不出來的驚慌和尷尬,雲寶則相對要鎮靜。
他沒有做聲,內心感謝方月馨的聰敏和體貼。
能夠確定無疑的是,很快,那個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回沒那麼像「男主角」了,透著真著急的勁兒:
「看來只能這樣了,胡隊考慮的還是比較全面的。郭支隊,你還有什麼補充嗎?」
「說得是,還真是,是那麼個意思!」
這次也不例外,老胡一如既往地不客氣地挖苦我:
「那是前面那一件。」
愛梅又看了看爸爸,第一次勉強笑了一下,只是笑容中充滿了落寞。
接著就有些奇怪。因為雖然聽聲音口吻調門彷彿小姑娘,可那聲音的「年輕」感覺,跟眼看一個四五十歲的婦女穿十六歲女孩兒的衣服一樣,主人再怎麼修飾,觀眾也不會如主人期待的那樣認為。反正在我聽來,聲音的主人怎麼也得人到中年了。
張玉寶立刻搖搖頭:
大張女士冷笑一聲,同樣非常不滿地橫了她五姨一眼:
壓抑的氛圍一直持續到晚餐結束,然後,郭小峰木然地坐到了沙發上,望著根本沒看到眼裡的電視畫面,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
「當然,你說的很有可能。所以搶劫殺人的可能性排在最前面。但是,從另一個角度想,這個酒瓶子的存在很有意思。你們說兇手為什麼要隨身帶個大酒瓶子?這個酒瓶子是空的,但裏面還有一點兒殘存的酒,酒瓶口留有液體,感覺比較像酒精和人唾液的混合體,剛剛送去化驗還沒有結果。如果酒瓶口確實能提取到人的唾液樣本,而唾液樣本又和現場遺留的陌生血液樣本的DNA一致,為同一人所留,那麼就說明這個酒瓶確實為兇手隨身攜帶,現在你們說一個正隨機尋找作案對象的搶劫犯怎麼會在實施犯罪前如此悠閑地喝著酒?」
「你怎麼發現的?」
郭小峰心裏登時「咯噔」一聲,暗暗罵了一句:這倆長舌丫頭!——接著,他心裏突然緊張極了,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只是獃獃地望著女兒。
一番話說的老友們頻頻點頭,尤其是那些工作又忙,老婆又嘮叨,日子過的不滿意的,反倒還羡慕他的自在起來。
不過這些經濟較為困窘的女人有一個共同特徵,就是和張玉寶交往時間都很短。也由此可見,張玉寶的情感控制能力已經完全職業化了,不會浪費一丁點兒時間在買不起單的女人身上。
我信心更足,越髮長吁短嘆起來:
「我想和你面談。」
會場靜了片刻,不少人都點了點頭,包括局長,也點點頭,說:「有道理。」然後又轉向我,「郭支隊,你說呢?」
方月馨聽完之後的反應和他一樣。
接下來忍著笑意的我聽到了略微掙扎和拉扯的聲音,隱約的彷彿還有某些手機按鍵被按動后發出那種聲音,不過這后一點也許只是我的想象。
老胡點點頭:
電話那邊停了片刻,大張女士的口氣軟了些。
他幾乎一直不管女兒和誰交往的,——除了一個人,在這半年。
「秘訣?有啊。」
我也再次截斷了這些年輕人的苦惱的反問:
因此也確實令我們感到奇怪,有時閑談,也時常納悶兒,要說劉德華、金城武能迷住人吧,大家還都理解,可為什麼這樣的男人也能哄住那麼多女人,心甘情願拿出錢來?有些女人甚至在稀里糊塗中將自己的家庭經濟拖入困境?!
「不會不會。她就是自己搞不清,不過——」
我的回答似乎提醒了正按著胡隊分析方向思索的偵查員們,小馮第一個回過神兒來,然後接過我的話:
這回那個男人的聲音徹底不像「男主角」了,像很多人那樣,似乎某種面具一旦揭開並感到無法挽回之後,就索性不再遮掩,暢所欲言起來。
「沒有沒有,警察同志剛才你們也聽見了,我們全家都反對,我小女兒開始也是被愛情蒙了眼,所以死活要結婚。等真過了日子,人一冷靜,也就看出問題了,現在的年輕人幹什麼都不比過去,愛思前想後的,他們現在幹什麼都憑感覺,過得好就過,過不好就散,並沒有什麼。」
比如我們問:
「那個案子?」這次輪到郭小峰好奇了:「哪個案子呀。」
「你為什麼想到情殺呢?現場什麼讓你產生了這樣的聯想?」
他一貫反感很多道德高調,——總覺得道德這東西不是說不能往「高」處找,但要談「高」標準,——誰說,那就說他自己,別扯別人;——可一旦要拿道德當武器橫掃世界,或者當社會普遍標準時,——就不能「高」的沒邊,更不能僵化和無限普遍化,也得與時俱進,以人為本,只要行為沒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就得念算念算某類行為背後的原因,體諒體諒當事人的苦楚,分類甄別後再說該不該批判,哪能什麼也不看就「一刀切」呢?——再說,人跟人能耐,想法也不一樣不是嗎?要是總拿聖人的標準套普通人,那不是難為人嗎?
小馮點點頭。
「是嗎?是不是想說只僱人恐嚇就夠了對嗎?知不知道,過了線的恐嚇也是犯法的。」
話不重複,直接說結果,根據我們的詢問和這些女人的回答,我們把這些女人粗略分成三類。
愛梅卻並沒有因為爸爸的開心而放鬆,反而更深地低下頭:
「那他們鬧離婚是不是因為發生了什麼特別的問題?」
老太太看了看我,突然笑了,很睿智的那種笑。
「當然。」我回答說,「你不是想學嗎?簡單極了!聽好了,恩金爾先生的『迷魂湯』就這麼幾點:奉承、拍馬,外加離奇的故事。如果想多知道一點兒,恩金爾先生還作了一個小小的補充,他說:『我逐漸加大了分量,永遠不要怕言過其實。』好了,就這麼多,這就是恩金爾先生成功、並越來越成功的全部秘訣了!」
雲寶似乎更尷尬了,低頭嘟囔一句:「不是。」
「不,」這回那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了,聽起來略微著急,「你不要衝動,不要忘了你的家庭和孩子。」
這句話讓他越發惱火,以致不得不強行停下來,控制控制心頭的怒火,——半晌,才穩定住語氣繼續說道:
愛梅又垂下眼皮,依然沒有開口。
但這次不等老太太再開口,我再次搶先,並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強調:
但我那些小夥子們都正年輕,又很有理想,以為天地一朝皆能換,所以對於這麼簡單明白的事情都不能說清楚,感到不甘心,並且還很納悶兒。
「當然,你可能不信,覺得我這當媽的想得也太開了,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說實話現在想這麼開也是我實在沒法子了,我是當媽的,肯定希望女兒能遇個好男人嫁了,那樣馬上死了我也能閉眼。可姻緣是人的緣分運氣,要是總遇不到,你能一直把孩子圈家裡?再進一步說,好男人再多,你沒眼光,分不出好壞,那不還是白搭?偏我現在身體還不好,眼瞅著也不知道哪天說過去就過去了,到了這時候,想不開是不是也要想開?我老閨女一領回來這個張玉寶,人家都說糟糕,我說:好!為什麼?人不經歷練長不大,要是沒眼光,早不上當晚上當,要是早晚必然要上當,那還不如早上當,趁年輕爬起來時還能利索點兒。等五十了才發現丈夫變了心,那才是兜頭一棒,人都能氣得變成另外一個人!所以,關於結婚的事,我一口應承了。我那妹子和大女兒都不知道的心思,其實我不是圖喜歡,就是圖通過這個事兒,讓我小閨女先感受感受吃軟飯的男人什麼德行,知道結婚過日子是什麼滋味,趁我這當媽的還在,一旦出現什麼問題還能幫著處理處理,沒準兒對孩子將來更好。這也是個歷練,要不然,萬一我死了,她手裡真有幾個錢,又沒準主意,碰見個更惡的,被騙得人財兩空不說,沒準兒還挨打受罪呢?那時可不真能氣得想殺人放火的?現在借這個事兒,除學學分辨人,我也想讓我小閨女趁機學習學習怎麼處理錢,學不會掙也要學會保住爹媽留給的那點兒血汗錢。人要是能學會妥當處理事兒,心裏明鏡似的,什麼時候也不會落到殺人放火犯法的地步,因為早早就處理完了,你說是不是,警察同志?」
時光總是過得飛快,更何況本來就短的寒假呢。——所以很快,郭小峰就到了不得不去火車站為女兒送行的時刻。
小馮又點了點頭。
4
但方月馨看到他,倒笑了笑,然後說:「你還記得我嗎?」
但我很快就聽到了聲音毫無起伏的回答:
小馮急忙問:
他轉回了臉,女兒的面孔沒有了感傷,而是深深的憂懼,——接著,女兒立刻急切的帶著保證的口氣說道:
只要那些女人肯沖我們發怒尖叫,我相信自己一定能聽出來,因為那種發怒的聲音非常真實,一旦出現相類的狀態,常人是無法掩飾的。
指靠老了有人能真心照顧自己而現在硬找個伴兒,是聽起來有道理,其實非常玄。——不是說只要一領了結婚證,不相干的倆人就能立刻一心一意,證件決定不了情感,如果彼此厭煩,有證比沒證更盼你死!——退一步說,就算對方是個好人,厭煩不厭煩的,出於良心也能照顧你,但只要平日過的不好,那就同樣不值。——既然自己有足夠的經濟能力避免將來完全依賴別人的良心被照顧,——那他何必要難為現在的自己,別人未來的良心呢?——誰也不難為誰,各自清凈過日子不更好嗎?
張老太太立刻就坡下驢地一拍她的腿:
我又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老胡白了我一眼:「這還用你說,我早——」
這裏我所謂的「犯罪氣質」不是指人與生俱來的那種氣質,而是指當人們臨近犯罪邊緣時,常常會突然出現的某些強烈情緒反應,還有長期從事某些邊緣行業的人,不知不覺的在舉手投足間形成的某些獨特的行為舉止。
「所以梅雲寶畢業后被她幫忙分到了學校。最後,王副校長對我們說,梅老師當年都這麼不貪財,現在經濟條件已經大為改善怎麼會盜竊呢?——當然,這邏輯在我們看來並不能站住腳,不是人不壞就不會犯罪嘛!而且原來和現在的情況也不同,原來是『窮』可以慢慢捱,現在是『急』,情急之下有時人就會起了歪心,——事實上當時想到梅老師原來還有個又窮又孔武有力的男朋友,還更覺得符合案件裡應外合的犯罪特徵了。——所以繼續在外圍調查,說來也巧,梅老師家一個鄰居是我們警校的鍾老師,和梅老師外婆家曾經挨著,兩家極熟,只是後來因為拆遷,住進樓房但不在一棟樓里了,變成了點頭交往。鍾老師對梅雲寶的評價也很好,說從小看她長大,雖然人有點兒執拗,內向,總體還是挺好的孩子。至於是否會做出這樣的事,他不敢說,但覺得不像,又說雲寶外婆自己有退休工資,所以日子雖然很拮据,但並不是完全沒有收入來源。至於這次住院,鍾老師說也許是籌借的。——自然,我們還是不能輕信,繼續兵分兩路調查,一路去查梅老師的男朋友,一路查梅老師外婆正住著的醫院。——調查她男朋友的那一組很快有了結果,目前梅老師的男朋友肯定不是原來那一個了,是梅老師工作后同學校一個老師給介紹的,而現在這個男朋友雖是普通人家,但家境還算小康,並且本人在銀行工作,很穩重,一副謹慎模樣,絕對不像裡外勾結作案的那種男人。——去醫院調查的結果是:梅老師外婆治病果然已經花了二十多萬了,雖然快好了,但還在住院,算起來總花費沒有三十來萬是不夠的。——在這種情況下,所以我們就直接追問梅老師,請她講明醫院花費的來源,——結果你猜怎麼著?」
「不,我受不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現實總這麼殘酷,為什麼愛情總是敗於現實?」
郭小峰的臉轉向了電視。
「就是嘛!」小胡也忍不住說,「就算是你知道張家五姨是樹林里那個女人,也不能斷定她就是買兇殺人的幕後真兇啊?」
「混蛋!你去死吧!啊——」
「可要不這樣?還有什麼好方法呢?」
「哦,你不在乎?原來你這麼豁達!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們你智商高,你就是沖騙子去的是不是?」
「哦?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小張女士能夠如此,估計跟張老太太的寵愛和事事幫助解決有關。比如這次吧,事涉殺人案,常人一般都會盡量自己接受警察的詢問,避免把家人牽扯進來。小張女士則正相反,掉頭回家,讓正在養病的媽媽為自己解釋。
當然,他也有他認為有可能相對有力的殺手鐧,——雲寶的職業!
會場靜了一下,大家都開始在心裏琢磨著胡隊的疑問。
「後來呢?」我明知故問,「跟哪個女孩兒結婚了?」
我趕快接腔:
然後,梅雲寶更加輕蔑地看他一眼,接著說道:
6
但她的性格也果然印證了她母親對她的一個評價——「愛說健談」,所以對我們目的不明確的問題就忍不住大說特說。
「至於兇手為什麼選擇了死者為作案對象,我推測有可能是死者身上的衣著引起了兇手的注意。在現場我們都看到了,相對於普通人,死者衣著相當考究,雖然不是什麼超級大牌,可一身衣服加起來我算了一下至少也要有四五千塊,還有,那個包也是名牌。我想,很可能是兇手由衣著判定死者有錢,又看到死者手裡有包,猜測裏面是否有現金,出於我們不知道的原因,總之兇手可能急於有所收穫,因此就臨時決定下手實施搶劫。」
接下來,我看到這個引出我職業興趣的張玉寶微妙地笑了,但還是比較矜持的,帶著含糊說:
「愛梅我說你不懂得尊重別人,你還不服,裝修這種事當然是誰住誰說了算,你又不住,亂插嘴什麼?」
我笑了:
「結什麼婚?」女兒繼續嘰嘰喳喳:「雲寶姐姐說了,男人最靠不住,她才不結婚,也不要什麼男朋友。我覺得很對,結婚有什麼好?我也不結婚,爸,我準備一直在家孝順你。」
張家五姨則又走了另一個極端,雖然一直坐在張家媽媽的旁邊,而且對姐姐拿這拿那的要求都是一一服從,像個盡心的護士,但面容實在峻厲得厲害,跟外國電影上五十多歲兇惡苛厲的老修女差不多。
他一直工作很忙,佳慧離去之後,就刻意讓自己更忙,經常忙得昏天黑地,但即使如此,他也偶爾會有失眠的時刻,每到那時候,一個人躺在一米八寬的大床上,看著天花板,知道樓下沒有人,書房沒有人,茶室沒有人,他身邊,也沒有人。
只有張家媽媽,這個看來大約七十來歲的老婦人,身上洋溢著祖母般的吸引力,令人感覺親切舒服。
「哎呀,有道理,真是什麼事兒都不能蠻幹,唉!要是早認識你就好了,現在是作了病根,我看是不行了。不過算了,剛才我還想呢,東西也找到了,我的勁兒也沒了,回去就結束,徹底結束。而且現在我對一二十歲的女孩兒也沒什麼興趣,跟你說的似的,小姑娘剛看見覺得鮮亮,可真要認識幾天,不過那樣!也沒得話說,感覺跟白開水一樣,而且太任性,我已經受不了了,現在想想——」
為什麼這麼定性?是因為我們認為,「被騙」是一種很屈辱的感覺,不僅有情感上的痛苦,還帶有對人「智力」和「價值感」的羞辱,由此引發的血案也相當多。
「當然不是,哪能那麼巧?其他還有幾個,但張家五姨格外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關於她的相關資料最全,所以排查她最方便。在必須排查的情況下,肯定要撿最方便排查的開始排查;第二,張家曾利用保姆找人嚇唬過張玉寶。那麼同樣的,張家五姨是更有機會雇凶,因為正和這類人聯繫,她完全可以藉著這個機會找到合適的人選;第三,張家五姨是不到一年前發現丈夫有外遇,受了很大的打擊,這說明在樹林里對話的時間,張家五姨還沒離婚,所以這一條也對上了;第四,張老太太曾這樣描述過張家五姨,『以前整日間還給別人指導怎麼管住老公,動不動還煩煩的,嫌我那妹夫老實,沒情趣呢!總覺得日子好不好的,過不過的都是自己說了算。』這說明現在看著跟個凶尼姑似的張家五姨,以前可能並不是這個樣子,而是個處處扮成少女的老婆子,並且自我感覺非常良好,因為還嫌丈夫老實,沒情趣,以為生活都是她說的算嘛!除此之外,印證我這一點猜測的還有張老太太的另一句話——『等五十了才發現丈夫變了心,那才是兜頭一棒,人都能氣得變了個人』——這句話沒有明指誰,但聯繫前後語,應該就是指她的妹妹——張家五姨。這也說明了張家五姨出現過性格大變的情況;第五,我印象里大張女士在跟我們的交談中,隱約有那麼一句,說到婚前勸妹妹不醒,在提到張家五姨后,曾說過這麼一句,『你就是拿個上當的例子擺在她眼前……』雖然說的不明確,但感覺這句話就是指張家五姨的,我找大張女士,就是想核實這件事;第六,張家五姨也有一定的經濟條件,而且花錢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了,這點兒也重要。當然,這些分析每一條都不是特別有指向性,但同時這麼多條件綜合在這裏,也是很值得考慮的,所以——」
當然,面對高級仿品,肯定也會有走眼的時候,或者一時判斷不清的情況,但這個男人還沒那麼高級,我自信判斷不錯。
不過據調查,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並非全是生活中的意外,是張老太太發動全家尋找的。在一次刻意安排的聚會上,小張女士果然對那位「海龜先生」一見傾心。再加上全家加保姆四張嘴對她現任丈夫「情聖」張玉寶不懈的貶低,使小張女士恢復了婚前捍衛「愛情」的勇氣——只是這一次她決定捍衛的是跟另外一個男人的「愛情」。
「可這會兒我實在走不開。明天行嗎?」
「可我聽我爸說馬副支隊給你才介紹了個更年輕的,」小胡說:「而且還沒有結婚,你幹嘛不選人家,非要選這個老女人?」
「是,我覺得無所謂。」
還是女兒快言快語回答:
「你他媽瘋了,天天自己騙自己是不是有癮吶?你這個老八婆,誰愛你呀!愛、愛、愛,愛你個頭呀!每次看著你那張老臉我就夠了,噁心得想吐,你知道嗎?你照不照鏡子呀!」
所以那個寒假他帶著完全的放鬆在外面忙自己的事,留女兒和這個梅雲寶在一起,偶然間大家在一起吃吃晚飯,還不忘囑咐女兒要向雲寶姐姐學習,要懂事,學做些家務等等吧。
良久的沉默思索之後,還是局長率先開口了:
很快就粗過了一遍,拋掉「幸福型」的女人,又把其他的不那麼「幸福」的女人粗分為「嘴強牙硬型」和「羞憤型」兩種。
我笑了:
因為從開始一交談,小馮就發現這位「海龜先生」對小張女士可沒有一見傾心的意思,雖然不能說拒絕了小張女士的熱情,卻也是非常冷靜有距離的,屬於所謂「不主動,不拒絕」,先交往交往看看再說的那類態度,大約像具有小張女士這樣眼光的女性還有,所以不乏選擇的「海龜先生」就愈發沉著了。除此之外,小馮感覺「海龜先生」不僅不可能為小張女士殺人,可能對此連知道都不知道,因為當聽說小張女士的丈夫死於非命時,那個「海龜先生」先是駭然不已,接著就近乎直接地打聽小張女士一家和兇殺有沒有關係,流露出倘若有,則會立刻劃清界限的意思。
但問題是這兩類女人的數量也不少,具有「幸福型」性格的女人畢竟沒那麼多。
——所以當女兒暑假回來大約半個月後,一天對他說:梅雲寶家裡想裝修,想讓雲寶再來家裡住一段時間,問他行不行。
「你知道的,那是為了破案激你發火,不是真的。」
再接下來,張玉寶就是反覆重複他的「光輝業績」,並在重複中越來越發現自己魅力非凡,情緒高漲,最後不止一遍地告訴我:不是自吹,對於女人,他現在是無往而不勝。而我則在發現實在聽不出新內容后,就找了一個機會打斷了他,以天色已晚為借口盡量委婉地告訴他,我們需要惜別了!
這說明沒人知道這件事,但那時已是雲寶獲得遺產半年以後的事啦,再往前半年,雲寶去照顧父親,這麼大的事並且這麼密切的交往,時間又這麼久,學校居然沒一個人知道?——當然這不能說明雲寶的人品好壞,但至少說明雲寶不像一般的嘰喳女孩兒,是個口嚴,自我控制力很強的人。
「怎麼著?」他也有點兒好奇了。
「是有一點兒想法,因為僅從常理的角度,我總覺得死者和妻子的關係僵得這麼快有些怪,不管怎麼說,死者還是一個研究過女人心理、善於討女人歡心的男人,而且因為以前他吃女人飯,更應該是個會屈己從人,至少暫時能如此的男人,也不會對女人性格脾氣全無眼光,那麼他的婚姻——」
女兒不屑地白他一眼:
按照正常的破案程序,自然要對這兩類女人進行更深入的外圍調查。
至於我另外的那個疑惑——張老太太的「迷信」的謎底也解開了。其實說穿了很簡單,那心思跟過去人家為病重的兒子趕快娶媳婦「沖喜」的意思差不多。張老太太眼看小女兒一時「軸」到這件事里,不滿意這個未來女婿吧,可一時也沒有其他合適的單身男人來介紹給小女兒做對比,又眼看著你越攔,小女兒越要結婚,於是一生閱人無數、對人性頗有見地的老太太索性放棄了,心裏轉過來暗合計著:沒準兒真結了婚,倒還能給女兒帶來「桃花運」的轉機呢。
「哦,」他回過神來,想了一下說:「我突然想,愛梅你這個髮型好象留了很多年了,你沒想過改留長發,你長得像你媽媽,你媽媽年輕時總是梳一個馬尾巴,很漂亮的。」
雖然彷彿扯得很遠,但我們都聽得出來,張家媽媽這個老太太表面的嘮叨中其實大有含意——暗示我們她的小女兒這兩個月忙得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到死者的意思。
「是呀,這種案子中國不好辦,美國更不好辦,不過接下去事情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一家地方報紙登了這段新聞,不起眼,可還是引起了注意:一個自稱恩金爾太太的人到底特律警察局報案,說很高興自己的騙子丈夫還活著。那是發生在六年前的事兒——她浪漫故事的開始和結果均與科麗岡太太相仿,我就不重複了。從這個恩金爾太太身上,警察唯一比較新的收穫是:恩金爾太太不認識丈夫任何一個親戚朋友,同時,也沒有恩金爾先生的照片。當然他們一起拍過照,可說來奇怪,她給恩金爾先生拍的照片全是模模糊糊的。僅有這些信息,警察當然還是感到有些棘手;但再接下來,新情況接踵而來,又一位來自辛辛那提的女士自稱『恩金爾太太』,她上當則是二十五年前了。當然故事幾乎翻版,沒什麼可說的了。幾個星期後,經過資料匯總,共有四十九位婦女分別到四十九個警察局報案。共同特徵是——這些女人大多是寡婦或離異女性,身份和年齡各不相同,但都有一點兒財產,都和這位殷勤男士辦過正式的結婚手續。」
郭小峰低頭看了看表:
「你也要結婚了,和一個你不愛的女人!」
「是。」小馮回答,稍一遲疑,然後鼓足勇氣說,「我覺得胡隊破案雖然紮實,可太累人了,也太慢了。我看過胡隊以前破的案子,都是這樣。胡隊,好像,好像特別煩破案用巧勁兒。」
第一類女人可稱為「幸福型」女人。
在小張女士母親的家裡,我見到了五個人,全是女的,除了小張女士,其他四位分別是小張女士的母親、小張女士的五姨、小張女士的大姐、小張女士家的保姆,這幾個人我就分別叫做張老太太、張家五姨、大張女士、張家保姆吧。
又沉默了片刻,郭小峰問:
我這次沒有笑,也沒有回答,仍然看著老太太,等著她說下去。
而且,另外一個心照不宣刺|激人結婚的因素,——性,現在也發生了變化,這個過去只有在婚姻中才能充分滿足的因素,——在當今,根本不需要。
「對呀,酒瓶子是很有意思。但是,如果是仇殺,那兇手應該更了解死者的身體狀況,事前兇器準備應該更加合適才對,怎麼會用酒瓶子?而且,如果兇手是死者的仇人,那和死者生前就會有來往,人一旦有交往,自然會容易被死者交際圈中的朋友所了解,加上結了仇,很容易被反映出來,那麼被警察排查到的機會就增大。剛才胡隊你也說了,酒瓶口留有類似酒精和人唾液的混合物。這是相當確鑿的物證,只要有基本的常識,兇手就應該想到應該避免在現場留下這樣的物證。可事實上,這個酒瓶口就那麼隨隨便便留在了現場,這似乎有點兒說不過去,因為當時兇手並沒有處於特別緊急的逃竄狀態。反過來,如果死者與兇手素不相識,屬於流竄作案,這點兒就很容易解釋得通了。兇手隨手拿自己剛喝過的酒瓶子當兇器使用是因為不在乎,畢竟第一,他不認識死者;第二,作完案可以立刻跑掉,警察即使拿到兇手的DNA,只要確定不了嫌疑人,也沒用。」
我看了一下,點點頭,轉身離開。
聽完我的批評,小馮格外沮喪地垂著頭干坐了片刻,然後站起來說:
所以,謀殺動機欠缺對具體某個人的指向性,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說「嘴強牙硬型」和「羞憤型」兩類女人都算具有謀殺動機的類別。
很快就聽到她們來到客廳的聲音,畢竟這是夏天,一件長睡衣就解決了問題。
小馮一時間變得很驚喜。
郭小峰沒有回答,他現在關心的不是這個。
對張玉寶的感覺就是後者,在他彷彿很溫和友善的表層目光下,卻又隱隱暗藏著的那種冷冰冰的審視觀察獵物般的眼神兒,還有其他不自覺的表情反應等等因素吧,使我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像個騙子,但不是很嚴重,未必就到已經犯罪程度的那種騙子。
過了兩天,他接到了方月馨的電話,約他幫一個根本不需要專門請他幫的一個小忙。——他不是傻瓜,能夠明白這背後的潛台詞。
「你可真福氣,郭愛梅!」郭小峰笑著說:「我剛做好飯,你就回來。」
其實雖然我批評了小馮,但內心裡倒挺理解小馮的心情的,海量的排查是個很枯燥的活兒,而且排查久了,很多人都會疲憊,變得馬虎,在排查過程中把兇手給排查過去也是常有的事兒。當然,理解歸理解,刑警素質的優劣也正是通過這些方面體現出來的,優秀的刑警,拙勁兒、巧勁兒,耐力、爆發力都要超過常人。
女兒為什麼還要和雲寶聯繫呢?郭小峰不由自主地想,——儘管沒有明說,女兒也應該很清楚,他是不再接受她和雲寶交往了。
那個寒假接下來的,郭小峰感到和女兒度過了一段不那麼坦蕩的時光,尤其在雲寶又來他家住之後,她們都小心翼翼地迴避他,——不過又像方月馨所說的:儘管雲寶對他明顯心有芥蒂,但因為女兒的緣故,面子尚算客氣。
大張女士立刻反駁,顯然並沒有把媽媽的嚴厲放到心裏,又搶白一句:
「這可是你想當然,讓別人『戀』那肯定需要本錢,可自戀,什麼都不要,『酒不醉人人自醉』,喝醉的人,不一定都是因為喝得多。你看那些『幸福型』女人,有幾個真的有資格那麼自信的?」
「你指什麼?」
這個念頭使他當時就顫了一下,女兒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身上流著他和佳慧的血!接下來,想也沒想他就決定:——堅決不能讓女兒在失去媽媽后再傷一次心!
「爸,你幹嘛一直看我頭髮?」
郭小峰還是沒有立刻說話,繼續審視著女兒,終於——,如同一副重甲從他身上卸去,一絲由衷的輕鬆笑容在他的臉上漸漸蕩漾開來,儘管他還是努力板著臉,用彷彿不快的口氣說:
可真聽完幾個人的聲音后,我才意識到謹慎是正確的,所謂「滿口的飯好咽,滿口的話不好說」!
「是,郭支隊。你曾經的懷疑全落實了,是真的,她們全家確實有鬼!」
他心裏越發打起鼓來。
「哼!你沒有被拋棄?也不覺得你受了騙?是嗎?可那個人偏偏是個騙子,專騙女人錢的,記錄在案就有幾十個,我們可以證據確鑿地證明他從來沒有隻和一個女人交往,總是『腳踏幾隻船』,你還自稱是主動斷的?當然,你還可以覺得那個騙子專騙別人,只對你真心。不過如果是這樣,那我恭喜你,你已經有了幾個好姐妹,她們都這麼看,要不要介紹你們認識認識,分享分享彼此讓騙子單對你們這幾個女人忠心耿耿的心得?」
從這段話后,大張女士似乎警惕了很多,對我們的問話回答的也簡練了許多。
作為一個學校老師,她應該是有些忌諱的,更何況她的行為是蓄意引誘剛剛成年的女學生,開除她都不過分!
「梅老師,我尊重你的取向,可我相信,不管是什麼戀,基本原則總要有吧?——我現在不跟你談什麼對錯,就希望你將心比心,如果你是父母,有人這麼對你的孩子,你什麼心情?」
他稍微舒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又叮一句:
「那一句,」我說:「還記得嗎?大張女士重複她五姨勸她放棄勸妹妹的話后,她說:『什麼打算?說穿了就是迷信!』——這個評價顯然是針對她媽媽的。那麼這個『迷信』又指的是什麼?」
「噢——」郭小峰想了起來。
正在這時,一個同事進來說:嫌疑人方女士已經來了。
「怎麼合適?還是實在!」
但他並沒有什麼痴心,因為他也很清醒,生命里曾經有過那抹看得到,握不住的晨霧,已經是上蒼恩賜了。現在他老了,他曾經玩笑的想,雄性激素分泌也少了,單從生物學的角度上,也不能再有什麼痴心妄想,希望還能擁有年輕時那種瘋瘋癲癲的勁兒,——汽油都不足了,還能指望一腳下去,風馳電掣?
「看來那個案子我要好好猜猜,要不然太辜負了刑警女兒的身份嘛。」
我同意胡隊的觀點,但認為應該分兩個小組,人多的一組繼續排查,另外少選兩個人再組成一組,把覺得可疑度更大一些的單獨叫到刑警隊再詢問一次。然後我希望能聽聽這些嫌疑人的聲音。
看他態度堅決,過了幾天,她們又換了個角度指責他和方月馨交往的存在問題:
老太太連忙擺擺手:
所以他沒說下去,但從另一個意義上,他當時的放棄,使他過後也真受了影響。
「既然這樣,那郭支隊你還為什麼懷疑死者老婆呢?」
立刻就有了迴音,非常厭憎和暴烈的迴音:
可惜像一切禱告那樣,只有極、極、極、極少數的祈禱能得到上帝慈悲的理會——我的禱告自然屬於大多數,沒有聽到走動的聲音,反而在片刻的沉默之後,終於又聽到那個女人有些遲鈍而微弱的聲音:
「但現在不是沒有更具體的嫌疑對象嗎?那既然我曾有那次奇遇,為什麼不再對這個線索進一步追查追查呢?雙管齊下有什麼不好?」
「處處留心皆學問。」
「當然,我跟雲寶關係確實很好,而且也確實感覺不一樣,不過並不是你擔心的那樣,只是因為她比我別的同學大,而且比別人更容讓我,依順我,所以我把她當大姐姐,或,或長輩看。——至於後來我對你那麼說,其實,其實我,我多少有些想——想——想——,想試試你,想看看——,想看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自己對我承諾的那樣,——只要我不做傷害他人的事情,你都會支持我。」
然後,關於這個案子我就沒再操心,但大約一周后的一天,我在等電梯的時候遇到了這件案子專案組的小馮。
會議室里又一陣沉默,這次大家都感覺老胡說得有道理。
「什麼男朋友?你不知道就不要亂罵我,爸,是我看雲寶姐姐家裡裝修太老太沉悶了,勸她重新裝修裝修的,省得天天看得心情壓抑,雲寶姐姐也說挺喜歡我們家的樣子,就說趁著暑假索性仿著這個風格裝一裝,我是好心出主意,知道嗎?」
咽了口唾沫,郭小峰堅持追問下去:
經過簡單了解確認,死者是租住在該公寓1807號的租戶。我們聯繫到房東,房東告訴我們:死者是兩個月前租住的他這套約四十平米的一室一廳的公寓,合同簽的是一年,已經一次付清了半年的房租。但因為租房時雙方都很爽快,所以除了查看一下身份證外,對該租戶的其他個人情況完全不了解。唯一的感覺是,好像死者生前收入應該不錯,因為衣著比較考究,而且話里話外似乎總出入高檔場所。不過這隻是感覺,因為付完房租后,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面。從屍體上看,確如同房主所言,死者身上衣著比較考究。
聽完我的話,小馮也歪著頭沉思了片刻:
那一刻,我正仔細研究剛剛拿到手裡的死者倒在血泊中的現場照片。
「肯定是這個意思了,要是早說了,他那第二任老婆和二女兒也不可能從他住院直到他死自始至終沒露過一次面。——不過大家都說這樣才對,梅老師終於算好人有好報,可算苦到頭了。——就此這個梅老師的作案動機就全排除了。——但經過read.99csw.com這麼一調查,我們對這個梅老師印象很深,看著不言不語的一個人,沒想到人品倒很難得。」
就這樣,他和女兒一起來到了哥哥家,他住了一天就回來了,但卻要求女兒多住一陣子,到開學前再回來。他希望先暫時隔絕女兒和那個梅雲寶見面的可能。
但不到絕境,他又怎麼敢先做絕?——畢竟他一無確切的證據,而且投鼠忌器呀!
那種尷尬的飯局又吃了一陣子之後,他拒絕的態度更明確和堅決了。
又沉吟了片刻,我繼續說:
「郭支隊,剛才想想我覺得他們家那個保姆好像也有點兒奇怪,我們來時,總覺得她有點兒畏懼似的,而且她後來一直在外面,似乎是存心躲我們。」
一切的疑點都找到了解釋,可惜只是證明她們和此案無關。
「還有,」老胡繼續分析道,「如果擔心被搶對象反抗,那兇手為什麼不提前在身上再藏一根鐵棍,現在天氣還冷,人人穿著棉衣,就是在身上藏塊板磚也看不出來,兇手完全可以準備更合手的兇器,而不是酒瓶子;另外,別忘了,案發現場在萬鑫公寓,萬鑫公寓是個全是二十五至六十平方米的小戶型中高檔高層公寓,業主大多都是投資型購買,主要用於出租。我們都知道這個小區地段比較繁華,小區內環境也比較好,所以儘管房租相對周邊要高不少,但出租率還是很好的,裏面的住戶很多,而且多是白領,不少還都是單身女性。那麼如果兇手是沒有目的的徘徊在此隨機尋求作案機會,那兇手為什麼不選一個女性或看起來更柔弱的侵害對象?這樣把握性不更大嗎?而且機會並不少。」
就在他一個人反覆控制情緒的時候,梅雲寶來了,一臉比他還強硬的模樣,他的火忍不住又噌地冒了上來,但他還是強迫自己以盡量穩定的聲調開了口:
小馮最後總結說:根據綜合條件來看,案件性質很像搶劫殺人,而且流竄隨機作案的可能性較大。
「——你覺得還是像和死者關係很遠的人作的案。」局長替老胡說完,然後追問,「那你認為目前這個案件怎麼定性才好呢?」
就在去年過年前,雖然一時應允了女兒邀請梅雲寶來家裡住幾天的要求,但不到第二天早上,就開始後悔。不管女兒把那個梅雲寶說的多好,多可憐,但女兒到底生活單純,又是獨生女,他不嬌她,架不住全家人嬌慣她,處處見陽光,最終待人接物就難免自以為是而且想得天真。
「具體說不出來,」小馮很老實地回答,「就是覺得她情緒好像太平穩了。」
「是嗎?」小馮反問一句,然後帶著加重的語氣說,「那麼說死者的欺騙對你來說無所謂了。」
「就這麼不聲不響地分開了?」
郭小峰看看女兒,又看看幾個全神貫注的下屬,再次縱聲大笑,好半天才又忍住笑搖搖頭說:

15

「怎麼發現的?」我反問一句,然後故弄玄虛地回答,「當然是聽出來的,上次會上我不就說要聽嗎,現在,兇手我已經給你聽出來了!」
「是,你爸爸說我說得對,我破案確實有投機取巧的習慣。所以當我真的看到張家五姨后,下意識地就想到詐一下試試,其實也許不能說是下意識,更真實的原因是我在路上就產生了這樣的願望,因為我知道有很多人在驚慌之下會本能地說出真話,尤其一旦說出以為只有死人才知道的秘密時,在恐懼、擔心、迷信等等心理因素的交織作用之下,更是會失口吐真言,並喪失一切反抗能力!——但我這樣做是非常錯誤的。」
但他也沒敢再繼續盤問女兒,因為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吳隊長介紹雲寶時,曾談到雲寶學校的校長,還有那個鍾老師,——都算力誇雲寶的人,卻都沒有提到雲寶因照顧父親而獲得遺產的事,來證明她的無辜?!
「啊——」
「我一直感覺樹林中的那個女人各方面條件應該相對比較好,否則那個女人前面不該那麼自信對不對?而這個方女士在死者交往的這些女人里綜合條件也算最好的啦,雖然四十多歲了,但和別的女人比起來,相貌風度氣質談吐都不錯,可能是因為她經濟相對富裕一些,生活無憂,所以保養的明顯比生活困苦的女人舒展不少。」
「那麼胡隊,你認為應該以仇殺性質作為目前破案的主攻方向?」
因此排查也快了許多。
「住嘴吧!」他沒好氣兒地白了女兒一眼:「你在家能幹什麼?還要我做飯給你吃?還孝順我?」
「如果解釋成兇手早已在十八層等候,那也說不過去!因為假定是流竄犯隨機作案,兇手常理應該是在小區徘徊尋找作案目標,畢竟這樣機會才多。萬鑫小區不大,可也有三棟高層公寓,兇手為什麼要單守在B座十八層呢?他怎麼知道B座十八層一定有合適的作案對象?那不是太狹窄了?產生這種疑慮之後,當時我去了樓梯,在十六層與十七層之間,發現了一個酒瓶蓋兒,過後和現場留下的酒瓶口對比了一下,正是現場酒瓶口的蓋子。這就給我一種感覺,兇手好像早已在十八層樓梯處等著死者出現,然後實施犯罪。」
張老太太的一番話說得不僅小馮,連我都聽愣住了,這麼豁達看開的父母可不多見。
我笑了一下,然後老老實實地解釋道:
「什麼?」
小馮這會兒徹底不笑了,認真了許多:
再接下來,在尖叫的聲音末尾,張家五姨突然萎頓下來,癱坐在地上,帶著人進了陰曹地府後面對閻王審訊時的誠實口吻喃喃地說道:「是我讓人殺了他!」
女兒哈哈大笑:
「哼!我媽當然不傻,我家的錢都是我媽跟我爸一起掙回來的,能傻嗎?」
那時我手頭的案子正好基本處理完了,餘事可以交給其他人做,小馮的建議讓我心動了——
講到這裏,郭小峰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聽得忍不住又笑了,真是奇怪的辯解邏輯,父母的邏輯!不過老太太把話說成這樣,我也不打算就此問題再追問了,因此換了個問題問道:
至於我,最初對這個案子可以說完全不了解。但專案組第一次的案情分析會,局長和我都參加了,主要是聽一聽。
顧名思義,「嘴強牙硬型」就是指:那些心裏已經知道自己被騙了,但嘴裏還不肯對我們承認的女人們。
「好!」
然後,我感到我們各自都帶著愉快的心情從東山公園分了手。
郭小峰立刻住了嘴,望著女兒心事重重的樣子,停了一下問:
「因為我過後想,我和你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好端端的有什麼理由要把我叫到刑警隊罵一頓呢?你們刑警也不可能這麼無聊是吧?——而且在我說到一半,你突然站起來走了,接著,那個警察回來后讓我回家,還給我說對不起,我想,肯定是為了破案。」
「不是?」小馮追問道,帶著疑問,略微遲疑后,再次追問,「可郭支隊我覺得你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
相形之下,他更期待的是女兒能投入新生活,忘卻這些事。因為一旦回到學校,女兒馬上就能融入更廣泛的人群,加上生活熱鬧,忘掉舊事的可能性更大。
我搖搖頭:
「這麼說,關於這個案子小馮你有一些不同於胡隊的、比較巧妙的想法是嗎?」
東山公園的面積比市裡的公園大得多,在四周修葺各種花壇小徑之外還保留了小東山原有的植被,使新修的人工美之外還混合了幾分野趣,因此非常受人歡迎,尤其是年輕學生,每到周六周日或者假期,那些年輕學生最喜歡成雙成對的到東山公園消磨一天,而最受那些學生歡迎的場所不是美麗的人工湖,而是有點兒原始味道的小東山。所以這個小東山又被戲稱為「戀愛樂園」。
至於說到私人情感,那更是各人是各人的一杯茶,說不得哪個好,哪個壞?——反正就彷彿馬副支隊老婆給他介紹的那個女人,雖然比方月馨年輕了十歲,可讓他覺得,哪怕方月馨再大幾歲也比那個女人強。
這份不同的感覺他不知怎麼形容,只是常常的,這份差別會讓他想起一次偶見的蓮塘晨霧。
張家媽媽一頭銀髮,偏胖,但氣色偏黑,身體看起來也不太好,但儘管看起來有些病怏怏的,可在親切衰弱中還能讓你感覺到她身上的那種有見識——有主見的當家老太太氣質。
我笑了笑:
不是所有女人都有這份豁達的。一般來說,只要你罵一個平庸的女人丑,一個豐腴的女人胖,一個不年輕的女人老,不管出於什麼狀態這麼說,——基本可以認定,你已經得罪「死」「她」了。
不知是不是看出我笑的含義,那個看來不乏世俗聰明勁兒的大張女士在一旁開口了:
初步查實,案發時間粗略估計為半夜十一點至十二點之間。死者名叫張玉寶,男性,三十八歲,漢族。死亡時倒在了其租住的公寓房屋門前的樓道里,身中四處刀傷,致命的一刀在頸部。死者腦後也有撞擊傷痕,根據死者周圍有大量的酒瓶玻璃碎片和半個酒瓶口,及其他各種現場情況,初步推斷,死者是被兇手先用酒瓶子擊中後腦的,但死者並沒有就此倒地,而是轉過身和兇手做了簡單的搏鬥,因為樓道里有兩個住戶自稱好像聽到了搏擊聲,但開始沒太在意,更沒敢開門。很快,搏鬥的聲音就消失了,又過了好長時間,一個膽子較大的住戶打開門查看,發現了倒地身亡的死者,於是趕快報了警。
郭小峰驚異地看著女兒,好久——,突然百感交集伸手攬過女兒的肩膀,使勁兒摟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我走進電梯,扭頭看看跟著進來的小馮:
我搖搖頭:
但我們有我們的困難,騙子不同於一般的罪犯,更擅長掩飾自己,也擅長以假亂真。一般審訊中,這些落網的騙子都一概盡量顯得老實,但卻是問十答一,不管問什麼都乾巴巴地回答幾句。
聽我講完,小馮的注意力一時從案子上移開了,嘴裏發出說不出是好笑還是羡慕的感嘆聲:
老胡回敬了我第三個白眼。
「郭支隊,讓你這麼一說,一起過日子豈止不比談戀愛差?都過藝術了,我看還更好呢!」
「怎麼定性目前我也說不好,我想穩妥起見最好兩個方面同時進行:一方面調出小區院內的監控錄像,兇手雖然可能白天隨著人群混入小區不好判斷,但作案后時間已晚,小區人很少,把案發後離開小區的人請死者生前的家人辨認也許會有收穫,最好這個線索能有所突破;另一方面,只能從血足印的線索追查,這個方法辛苦難度大,但涉及面更廣。」
沉默了片刻,小馮輕聲問:
我接著說:
「怎麼說呢,我年輕的時候喝過一種叫做『橘子汁』的飲料,甜甜的。那時我們覺得很好喝,但現在早淘汰了。為什麼淘汰?因為那種『橘子汁』不是真正的原汁橘子汁,而是『三精水』,香精、糖精、色素加點白水勾兌的。——但這種飲料被淘汰,並非僅僅因為我們健康意識提高,主要還是跟口感有關,『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喝上真正的原汁飲料,自然就喝不下那種『三精水』了,覺得甜得發苦,口感不正。這位張玉寶張『情聖』就類似這種『三精水』,他打天下的手段類似程咬金的『三板斧』。當然,作為他以前的生活方式,『三精水』也罷,『三板斧』也罷,其實都已足夠了,或者說非常合適,因為他總是面臨饑渴的陌生人,而且頻繁更換,所以就要突出強調口感。但問題是,現在他要結婚了,好比流動攤販改成固定商家,那就意味著商業模式需要轉型了,首先肯定要提高產品質量,增加一些花色品種等等吧。可你聽他的高論,同樣是『三板斧』的他,我得說他可沒有程咬金的頭腦智慧,知道該下皇帝寶座時就趕快下。這位張『情聖』這麼多年對情感的認識還跟他二十來歲初談戀愛的結論一樣不說,還以這結論為世間唯一真理!——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得意,到後來對自己的結論佩服得恨不得改行當『情感教授』講學去。以這樣的想法過日子,真要是未來日子過得艱苦,也就罷了。可你想想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人們精神要求也更高,沒有內核,僅有那表面的幾下子浪漫招數,多數人很快就膩了。」
但問題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處於明顯相親的含義,目的太明確,——他和她們,那些無論年輕還是不年輕的女人們,連普通的聊天都聊不起來。
女兒和幾個下屬面面相覷。
「你是說恩金爾先生還有獨有的素質?」
「夠了,你這個老八婆,你有完沒完!」
「女人的心理能掌握嗎?我覺得她們天天變,一會兒一個主意,怎麼可能掌握?」
我點點頭:
「你到底想說什麼?說實在的,郭小峰,你是不是真看出點兒什麼?我知道有時候你眼毒得很,不開玩笑,你也別賣關子,趕快說說有什麼新發現。」
「怎麼個實在法呢?」
正在他琢磨怎麼處理這件事時,問題居然就發生了——
因此他反駁我說:
小馮眨眨眼睛:
接著,張老太太又迅速回復正常,給我們一個歉意的笑,又說:
「啊,那我要說郭支隊你女兒的眼光很棒,我們仔細查過這個梅老師,她的工作算是一般,既不出尖,也不落後。可人卻很好,雖然咋一看給人的印象不太好,除了太內向,寡言少語外,關鍵是她看人的時候多少有點兒察言觀色的樣子,所以給人一種很有心機的印象。但其實仔細想想,處處留神小心的人,未必就是壞人,更何況她身世那麼飄零,又要承擔這麼重的家庭重擔,要是看著特別天真無邪,毫無城府,我倒覺得不正常了。」
「郭支隊,你覺得張老太太有鬼?」
「噢——」我裝出醍醐灌頂的樣子應了一聲。
「張玉寶什麼情況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你想他統共也不過和我那老姑娘結婚半年,之後就鬧離婚,分居也兩個月了,之前我都不知道那人是誰。我最早見他,是直到結婚前,我姑娘那時才領回家,我看了看,感覺不是個殺人放火、膽大妄為的主兒,就問也沒問,隨他們結婚去了。結婚後那人倒來家多了,我也沒什麼特別感覺,覺得跟我大閨女說的似的,沒什麼本事而已。至於其他的,張玉寶在外面有什麼,跟誰結過什麼仇?我真是不知道,也不光我,我敢說我小女兒也不清楚,要是清楚,她會跟這樣的男人結婚?唉,我那小女兒看著是個大人,其實跟孩子似的,膽小,沒什麼心眼兒,最實誠了。也算被我慣壞了,有什麼事都回家說,她是真不知道,不是我老婆子袒護女兒,真的,你想她見警察還害怕呢,哪有膽量敢幹什麼犯法的事兒?」
「破了,破了。」他又連忙帶著歉意殷勤回答。
我又停住了,斟酌著用一個什麼詞來形容比較好。
認可他觀點的老友們,因為認可,也就接受了他的意見,果然不太提這類事了。
但我卻搖搖頭,簡單說了聲:
郭小峰冷冷地審視著女兒,沒有說話,似乎在判斷女兒說的是真是假。
「那是什麼?」
然後又總結說:你還是沒嘗到寂寞的滋味,現在整天忙得腳不沾地,所以不在乎,等你嘗足孤單的滋味兒,就明白「為什麼母豬是雙眼皮」了。
「當然不是,那可太沒準兒了!我開始還是準備按正常程序走的:先找大張女士和張家保姆核實一些我的猜想,我個人猜測是張家五姨自己偷偷做得這件事,其他人並不知道,因為無論是張老太太還是大張女士,都不是會去為別人賣命的人,所以問什麼應該不會隱瞞的。——我計劃先通過保姆找到嚇唬張玉寶的人,再通過那個人進一步了解情況,假如真的是張家五姨買兇,到這種程度,只要下功夫排查,一定很快就可以發現更多的證據。」
以前他沒猜疑過,除了沒多想,也是因為吳隊長的介紹中,梅雲寶一直有男朋友,——但細想想好象也不能說明什麼,很多人都是逐漸明白自己的性取向的。很多取向少數的人,自己最初都抗拒這個事實,直到終於徹底認清自己的心理才能徹底放棄掙扎。很少有同性戀在二十歲就大方確定了自己的取向,畢竟目前社會對這還不太寬容。
小馮依然笑個不停,我瞄他一眼:
頓了一下,老胡繼續說道:
考慮到樹林中的女人未必就是兇手,同時這次涉及的人群基本都是三十至五十歲之間的中年已婚婦女,絕大多數是有家庭、有孩子的女性,如果反覆找她們調查,尤其對那些丈夫還蒙在鼓裡的女性,很可能會因不慎影響到她們家庭的穩定,所以原則上還是要爭取對多數人的調查能保密、快速,一次過。
「一點兒不清楚,可郭支隊你不是當時就判斷出通過小區監控錄像很難確定兇手嗎?現在死者的妻子就是表示錄像里的任何人她都不認識。」
「為什麼?」
「但另一面,」我繼續說道,「人和動物還是不一樣的,這不一樣我覺得就是人的生存能力更強,不會跟動物似的,僅僅被動地適應自然——人這東西相對還是比較走運的,不用天天,至少不用人人天天為下頓飯發愁,因此更有勁探索和創造,不然我們也不會過這樣的日子,冬天暖氣,夏天空調。鳥嘛,年年南來北往就是為了繼續活著;人呢,東奔西走一多半是為了折騰,純折騰!說是為生活,更多是圖個高興。就這麼著精神還富裕得很呢,有些好武的呢,就琢磨著怎麼能製造些冷熱兵器好把同類殺害的更快點兒;有些好文的呢,就畫畫畫兒,唱唱歌,創造點兒藝術愉悅自己和大家。說來說去吧,除了物質需要,對精神生活的需要更多。」
「怎麼沒勸?誰都勸了,連我們家保姆都勸了,可以說個個嘴巴都說幹了,可有什麼用?誰勸她,她就跟誰翻臉。呵!話難聽著呢!比如說我們家保姆王嫂好心說一句:『我看這男人不行,他見我還飛眼呢。』你猜我妹回句什麼:『你是不是整天一個人在這裏打工守活寡守出毛病了?要不要放你回家跟你老公團圓團圓?免得現在這麼愛臆想!』當時就把王嫂的臉氣綠了;我五姨去勸呢?呵!一開口,小妹一口就頂回去:『你是不是怕我們家人越來越多,你從我媽這裏撈不到什麼資助了?這麼多年也差不多了吧?』登時把我五姨憋紅了臉,其實我五姨最疼小妹的,因為小妹小時候她帶過的,但人沒良心就沒辦法。後來眼看越談越近要談婚論嫁了,沒辦法我就去勸:『小妹,你談談也罷了,還真跟這草包結婚吶?』哼!你猜我小妹怎麼回答:『阿姐呀,你是不是嫉妒我呀?』你說這是什麼話?我當時就頂回去了:『我嫉妒你什麼?那個張玉寶有什麼可嫉妒的?』結果我小妹居然說:『嫉妒什麼你知道,你不總在我跟前炫耀姐夫好嗎?現在沒的炫耀了?』『哎呀?』我說:『那張玉寶拿什麼跟你姐夫比?』我小妹居然這麼回答我:『拿什麼?也沒什麼,不過玉寶至少不是又矮又矬,穿衣服有品位,拿得出手。』『哎呀呀——』」
「哦?」我很有興趣地看看小馮的神情,然後又笑了,「但很可惜,對破案幫助不大是嗎?」
又沉思片刻,小馮說:
1
「你是說張玉寶是那種不會輕易離開的人?」
但很可惜,這一次的排查收穫似乎僅此而已,在詢問中沒有發現我們期待的情況——死者生前和哪個女人產生足以引發謀殺的衝突。
這話說得老胡和那些正開會的偵查員都是一愣,看看我,明顯不像開玩笑的意思,再說我也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事實也確實如此,果然頓時使不同老友們的妻子們都反應相同的熱淚盈眶!不僅不再責備他以前的冷漠和不領情,還在言語間大讚他不忘故人的行為,誇他有美德。
可這事兒不是現教能學會的,又聽了一會兒那邊跟「鬼打牆」一般總在原地打轉的對話,想了想,我決定親自過去審問。
愛梅還是沒有回答,卻垂下了眼皮,給郭小峰一個心照不宣的答案。
「什麼?」
那麼就常理而言,被害人的被殺,就是常人心目中最強有力的報復了。從這點來看,方女士倘若承認受騙而表現出很豁達,反倒更有值得猜測和懷疑之處。
今天的事出乎他的意外,但也似乎就在意料之中,大約潛意識裡早有心理準備的緣故,他並沒有失控。
很快就聽到了一個依然比較平靜的女聲。
「光明的方向當然還要靠你胡大隊指引。」我玩笑地回答,「我頂多提個不那麼亮堂的方向。」
然後,沒再說什麼,只是帶著不耐煩的表情轉身領我向客廳的方向走去。
「您講。」
「——應該會比較幸福。」小馮替我接了下去,「因為死者善於判斷女人是什麼脾氣,又會哄女人。郭支隊你是這個意思嗎?」
「可是,」小馮爭辯道,「我希望排查的時候郭支隊你也能去聽聽,也許能聽出那個女人的聲音來。」
「好了,知道自己錯了就好,不用過分自責,關鍵是以後,以後吸取教訓不要再做同樣的事,——還有,愛梅呀,你有這份主動的檢討心,對爸爸來說,比什麼都重要!——好了,好了,別難受了,來,說點兒高興的,好好上學,好好做事,暑假回不來也沒關係,現在交通那麼發達,爸爸隨時都可以會去看你的。」
「當然。」我立刻承認。但與此同時,根據案件調查的深入和初步排查的結果,在內心裡我卻越來越傾向於懷疑正是樹林里的那次爭吵,可能導致了一年後的這次兇案,至少有相當大的關聯度和可能性。
「還有——」我繼續回憶著說,「另外,張老太太爽快同意小女兒的婚事也讓我有點兒起疑。」
「因為他們夫妻兩個翻臉太快了,雖然我不看好張玉寶婚姻的未來,但『三板斧』上陣打仗也不是全無用處,是能抵擋一陣子的。再說死者和死者妻子都不是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容易衝動結婚,衝動離婚。他們都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做事按常理會謹慎些,為什麼這麼快翻臉呢?所以忍不住懷疑會不會有其他隱情促使他們這麼快翻臉呢?」
是的,那份感覺很不同,——不是具體的問題,他找不出方月馨有什麼特別的缺點,但感覺確實不同,非常不同。
「破案要用巧勁兒是真的,但破案的『巧』不是這個案子中我用的『巧』,我最後的行為只是『投機取巧』,或『機緣巧合』的『巧』,絕不可以複製和模仿。而且從根本上,可以說我的行為是完全錯誤的,因為隱含了很大的風險。最簡單的,比如倘若張家五姨有嚴重的心臟病,我的那個嚇法兒,很可能把她嚇出毛病,甚至嚇死。所以,即使我破了案——」
「並不是判斷出,」我更正道,「是通過其他因素做的大概推測,並不絕對的。」
之前這些事情倒也罷了,因為他一直沒有穩定交往的異性,那倆丫頭自然也不會沒事兒扯這些,等他和方月馨交往後,這倆丫頭突然表現出來的強烈的極力攻擊態度,尤其是對方月馨什麼「臉皮厚」、「不要臉」之類的評價,把他惹得真是只想發火。——因為他對方月馨的印象倒是極好。
愛梅有些驚訝的睜大眼睛:
就這麼想著,提醒著,他感到自己的怒火終於可以控制了,然後一直到聽見樓下大門關上的聲音,才又站起身。
但夢想成真后才發現,原來也有想不到的遺憾。
在一愣之後,他當時大笑起來,就是從那一刻,他對方月馨產生了好感。
「暫時沒有了。」
可是——,郭小峰獃獃地想:假定女兒真的去找梅雲寶了,就能說是「大錯」嗎?甚至能說是「錯」嗎?——就彷彿梅雲寶反駁他的:「同性戀也不犯法!」
梅雲寶冷笑一聲,越發挑釁地回答:
「把電話放下,你冷靜點兒,冷靜點兒,把電話放下,我們談談!」
他先是意外,又頓覺尷尬,連忙鄭重解釋:
「唉,警察同志,讓你們見笑了。我這個大女兒說話一貫刻薄,都怪我把她慣壞了。」
他更加尷尬,一時不知怎麼解釋才好,也不明白方月馨為什麼此刻要談這個。
「呵,都這麼說,剛才你說你五姨也這麼說,說你媽有她的打算。是什麼打算呢?」
他心裏一動,又追問一句:「怎麼特別好了?」

6

「我也沒你們的福氣能靠得上我媽,能吃能拿的,所以我也不打算靠我媽一輩子,我呀,招我老公待見就行了。」
「住嘴吧,住嘴吧,『醋泡生花生米』,做這個菜?這菜是你『做』的?『醋泡生花生米』真難啊——,你還好意思說。」
望著女兒臉上那種掩飾的表情,多年的刑偵經驗告訴郭小峰,這絕對是謊言,——但最可怕的,不知是經驗還是父親的直覺,——郭小峰覺得他似乎知道女兒去找誰了,為女兒臉上緊張的神情。
不聽不知道,一聽小馮和她二人的對話,我才意識到那位方女士還真跟張老太太似的,是怎麼說都不生氣。
小馮愣住了,在他的愣神間,我繼續說道:
「不,我不要再忍了,我不要再犧牲,我不要再讓你去犧牲,我要愛情,我是女人,我要愛情,對,我要愛情,我是女人,我要愛情,對,我決定了,我要愛情,我要我們的愛情見光,我要告訴她(他),我現在就要告訴她(他),告訴她我們的一切。」
又沉吟了片刻,我說: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簡單是簡單了點兒,可這是美好的開始嘛,放心吧,爸,我會越學越多的,等你不能動了,做飯的事包在我身上,看看,養女兒比養兒子好吧?」
他揮揮手把嘟嘟囔囔的她們趕了出去,因為他覺得自己要是再聽一會,不發火才怪!
「是呀,」小胡也笑著說,「破案我可不偏向我爸的,我覺得也挺好,我爸比你大,工作時間比你長,可加總起來,破的案子比郭隊你少多了,我覺得就是做事太拙。其實我爸嘴裏不服,但心裏也承認這點兒,也希望我能跟你學破案,要不然為什麼一進警隊就非讓我跟在你身邊工作,就是想讓我偷招兒,準備讓他閨女多破幾個案子替他報仇呢!」
這句話真正擊中了他!
我告訴那些年輕人:「提醒提醒,目的是驗證一下這些女人是否真的還相信張玉寶永遠愛著自己,對死者毫無怨恨就夠了。」
「某種概念上,算是有點兒了解。」我回答,「不過小馮你別高興,關於死者的具體生活情況我可是一點兒不清楚。」
現在只能再從頭開始。
「別這樣,」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最好接受現實,把感情埋在心底好嗎?」
「我很怕去一個充滿回憶的房子,小峰,其實你應該『嫁給我』,住在我這裏,因為這個房子是我後來自己買的,雖然比你家小得多,但兩個人住也足夠了。」
這樣的話,萬一自己的懷疑是對的,女兒再沒心沒肺的轉述給雲寶,雲寶一定會收斂她的行為。
但也就是從幾次飯局之後,他開始明白自己一直遲疑的原因了,——原來是了無興趣!
就這樣,這位張玉寶先生給我批講了一番「征服女人論」,談話基本上就是這些內容了,再接下來就是重複,但這位張玉寶先生確實越說越找到了「情聖」的感覺,在重複中越說自己能耐越大,狀態多少有些像過去那種既留戀過去,又聰明地知道該「金盆洗手」的「交際花」那樣,喜歡越來越誇張地與人以表面痛苦、內心自得的口吻說道說道當年的「征服男人史」。當然,這位「情聖」張玉寶先生是個男人,因此毋需裝樣,所以全然是自豪!
小馮聳了一下肩膀:
小馮解釋道:
「那麼說郭支隊你對死者有所了解了?」
「胡隊說也許是,也許不是,但關鍵是,郭支隊根本沒有看到那個女人的臉,而且對話中沒有任何關於那個女人的身份信息,完全無法確定。所以現在說這些沒用,案子還是只能從電話聯繫信息上對死者生前有聯繫的人進行一一排查,排查到誰可疑,然後再進一步核查。」
「為什麼這麼感覺?」
接下來的晚飯期間,那種不同的感受就更明顯了。——終於,覷著女兒明顯心事重重的臉,郭小峰盡量顯得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不過這個案子前期我沒有參与全部排查,所以還要請小馮根據他們獲取的資料篩選可疑對象。
聽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不對的,很多老師都很熱心,看到有學生受傷主動領著包紮也是常有的事,——更何況遇到雲寶時,女兒身邊還有學校校長的兒子,那更加關心,主動帶去治療也算自然而然的事。
一直大笑的小馮不笑了,停了片刻,反問我:
我的刻薄話沒有說完,因為此刻方女士終於已經氣憤地站了起來,指著我的臉尖叫著打斷了我:
「我知道,但這次——」我笑了笑回答,「我相信我聽得出來,因為我想出了一個好方法!」
小胡和肖素都這麼反問他,一臉不屑的模樣。
反正不管怎樣,一調查,頓時又使我這些本來懷著嫉恨心情的年輕下屬們得到了極大的心理滿足,連帶著對死者都產生了同情。
可那些年輕人也犯了「拗」勁兒,堅持說:
「沒事兒,」肖素回答:「就是我看她跟愛梅關係好像特別好,我說這是誰呀,跟愛梅這麼熟我怎麼沒見過?」
「呵,你很特別呀,被人欺騙和拋棄都無所謂。」
但內心雖然反感,他卻沒有再說什麼,為從私心裏擔心由於話題的特殊性,萬一說不好引火燒身,讓人以為他心術不正那就糟了。——自己在單位一向口碑良好,受人敬重,何必為不相干的事兒壞了自己的名譽?——畢竟他的職業也不是辯論,還是操心本職工作吧。
「倒真是!很多騙子都是因為過分貪心或者慢慢大意而被抓的。」
「我們提醒清楚,她們以後不就可以避免上當嗎?有些經濟條件也不多好,年紀也不小了,這樣糊塗下去,遇到更壞的人,沒準兒就犯了承受不了後果的錯,而且她們自己受傷也還罷了,如果傷及到家庭呢?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人日子還緊巴巴的不捨得吃,不捨得穿,最後便宜給騙子佔了不冤枉嗎?」
「真的,爸,」愛梅有些急了,接著發誓般地保證道:「那確實是個誤會,可能我們女孩子之間平時愛親密些,讓你誤會了,偏那天又碰了巧。——至於雲寶那次沒有給你解釋,是因為當時她答應我,讓我自己選擇時間解釋。真的,爸,我說的是真的,你相信我,我沒必要撒謊,你又不介意對不對?只是現在我覺得這麼誤會下去好像有些可笑,所以想向你說清楚。」
他心裏很不舒服,可壓死頭的案子又不容他分神兒,所以儘管當時心亂如麻,也只好咬咬牙先不想這件事。
剛才毫無表情聽小馮分析案情的老胡此刻聽完我的話,臉倒掉下來了,毫不掩飾地狠狠剜了我一眼。但沒有人大驚小怪,因為二十多年前我們就在一起工作,雖然他比我年長六七歲,參加工作也比我早,但老胡為人豪爽,說話直率,從不擺老資格,因此從一開始我們就處得很平等,講話也非常隨意。又由於我們一直不在一個大隊,經常是既合作又競爭,所以彼此間講話常常互相調侃嘲諷,積年下來,成了習慣,在任何場合都是如此,認識我們的同事無人不知。
「說實話,這戀愛呀,真談談也沒什麼意思,就那麼幾道事兒,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剛見的時候看著好像不一樣,可交往交往還不就是重複那幾件事?看看電影吃吃飯,說幾句情話,偶而買點巧克力,生日情人節送一束玫瑰,最後再干點兒該乾的,不能白忙活是吧?可什麼都完了,還有什麼呢?時間長了就知道了,人跟人味兒都一樣,沒什麼區別。科學家都說了,男人跟女人的吸引力,好像就是種化學反應,產生一種元素,這種元素呀,大概半年仨月就消耗完了,最長不超過大半年,再往後就沒了!我覺得這話真對得很,科學家就是科學家,就是不一樣,一下子就找住根兒了!我談戀愛多了,早年談戀愛的時候,剛開始都有感覺,可真談了,不用到半年,大家都淡了,再往後談,就是強弩,裝樣子給外人看的。戀愛,什麼是戀愛?就是開始時的刺|激!」
「你愛我嗎?」還是那個女人的聲音。
與騙子有瓜葛和與英雄有瓜葛當然有巨大的區別,就彷彿能跟貝克漢姆有一腿的女人,過後都拿著銅鑼急不可待、得意洋洋地向全世界宣布,唯恐世人不知,——那跟一個人穿超級名牌和穿廉價貨的差別一樣,背後於世人的含義深了,——不過對於所謂「素質高」的人,這話是「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對於他的反問,她們白了他一眼,轉換了指責方向。
略微沉吟片刻,我索性挑明回答:
那天晚上他沒有回家,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終於進入了一個新的狀態。
「先說先決條件,」我邊走邊繼續解釋,「小區的監控錄像一般解析度很低,尤其是院子里的,環境又大,基本就是照個人形,不是很熟的人,很難認出來,再加上案發後時間為半夜,天又黑,人穿的又厚,更不容易分辨,當然,如果特別熟悉,還是有可能認個大概的,但總而言之,能夠認出的人首先局限於很少數的特定人群。現在再說個人信息,你看死者張玉寶快四十歲了,卻單身租住一間小公寓,拋卻法律意義上他是否有婚姻家庭,一般可以推斷死者目前應該正處於單身生活狀況。現在我們先假定死者是獨身的情況:儘管死者不管是死亡時的衣著還是房東轉達的以前的印象,都表示說比較講究,好像很有錢似的。但你進一步想,還是那句話,死者是個快四十的男人了,按前幾年人們喜歡買多處房產作為投資保值的現象,他這個年紀,不要說有錢人,甚至普通有些家資的人,常常都有不止一套房產,怎麼會需要租住這樣一套巴掌大的小公寓呢?那麼從概率上講,除了極特殊情況,至少說明死者多半在本市沒有自己的房子,也就是說死者其實並沒什麼錢。而張玉寶的身份證說明他的戶籍是外地的農村,如果沒錢,又不在本地,那和家人一起居住的可能性就很小,如果是這樣的狀態,即使是父母兄弟,也不太可能了解死者近期的生活狀態、交往朋友,那就是找來他們,加之是低解析度的錄像,你認為他們認出兇手的概率會高嗎?」
肖素似乎並沒有太在意:
壓了壓心裏的怒火,他繼續說:
「我不知道。」
我沒有聽到男人的回答,但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一個做沉痛狀的男人形象。
我擺擺手,控制住自己有些激動的心情,對小馮說:
都是很有道理又為他著想的話,他實在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這是笑話,除了笑話本身表達的意思外,還側面反映了一個簡單的事實:人在不同的場合,狀態是不同的。
雖然現在的他已經很懷疑梅雲寶的性取向了,但沒有證據,也不能立刻說什麼。

4

說到這兒,張玉寶又停住了,就像一個說完一段精彩台詞等掌聲的演員,或者剛宣讀完最新研究成果的學者那樣看著我。
3
頓了一下,我加重一點語氣:
但這次我過明的問話使正說的痛快的大張女士產生了警惕感,瞟我們一眼,口氣防備起來:
「那為什麼不勸勸呢?」
但對雲寶,至此他開始產生了疑慮,就常規婚齡而言,雲寶可不算小了。
雖然最初他見方月馨時倒沒什麼特別的感受,那份好感是在那個案子結了大約半年以後,他第二次遇到她的時候,那是七月的一天。在一個有很多人的朋友的聚會上。
張玉寶的臉上果然產生說一說的慾望,我相信這個男人開始想說話了,因為:
大張女士也立刻口氣明確地回答:
這個「海歸」本事如何雖還不知道,但拿的學位還是貨真價實、有相當分量的那種。而且據說儀錶也不賴。
這一切的信息都使我們不得不排除了這位理論上的重要嫌疑人。
「你還是不信我的話,那再跟你舉個例子,我們普通人可以說沒別的選,只能跟老婆過,被迫的。可皇帝不會吧?你看歷朝歷代的皇帝,按說他們後宮里服務的女人最多的隋煬帝有十五萬人,比較少的也有幾千,多數都有好幾萬,可除了喝得醉醺醺由著羊車拖到哪兒算哪兒的晉武帝司馬炎和少數一些帝王外,絕大部分皇帝都有專寵的妃子,當然未必是一生到頭,可很少短的不超過一年兩年的,很多都是一二十年,甚至以一方的死亡為結束。這不就最有力的證明了什麼張玉寶引用的不知哪國的『科學家的結論』顯然不對嗎?」
自己當初不也沒看出雲寶的異常嗎?郭小峰對自己這麼解釋:是的,當初的他不僅沒看出異常,簡直還把這個梅雲寶看成模範人物呢?!
所以在新的案情分析會上,我和胡隊產生了分歧。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年齡不饒人吶!所有機能都退化,跟吃飯一樣,年輕的時候是吃什麼都香,現在常常是對一桌子菜沒一個想下筷子的?——這也是一樣,想當初我十幾歲的時候,呵!看十個女人覺得十個都各有各味道,連最難看的那個,都覺得有點兒動人的地方;等二十幾歲了,十個就只有五個入眼了;再等到三十多歲,十個中能有一個覺得俊那就不錯了;四十來歲的時候,一百個也難有一個真心動的;現在奔五十了,得,徹底歇菜,看誰都沒勁兒!」
「傻丫頭,看來你真是當不了好刑警,就差最後一https://read.99csw.com個答案,你卻不猜了?——那麼簡單,兩樣都是嘛!」
「也沒什麼。」我依然笑著回答,「就是覺得情殺也是一種可能。」
因此,他總是吃完飯就走,而且,因為飯局有特殊意味兒,平日頗為健談的他,反而一句話也不肯說。
「我就神到專能探到你底,我沒說錯吧?要是沒說錯你就別賣關子浪費時間了。」
「噢!」
另外,一個人慢慢老去肯定不如恩愛夫妻攜手共度好,但一個人一定比倆人過糟糕嗎?——更不一定!關鍵看感情。
「哦?這點兒可重要,什麼怪脾氣,給我們先提個醒兒,說實話,我們調查案件,最怕遇到愛臆想的那種人,老把自己的想象當事實,能把我們誤導的又氣又急,最浪費時間了。」
我的方案大家通過了,於是篩查開始了。
張家五姨再次尖叫起來:
小馮看出我表情的不同,立刻收去笑容,認真追問:
還是那個蓮塘,還是那些圓圓的蓮葉,白色的睡蓮,只是景緻彷彿全然不同,——朵朵盛開的睡蓮正安靜地浮在綠色的蓮葉上,而薄薄的晨霧猶如仙女的輕紗,靜靜地籠罩在蓮塘上,將那一池睡蓮打扮地宛如待嫁的新娘,嬌羞中帶著清新,端莊中帶著熱烈……美麗的使人不敢輕動,——然而就在寧靜的極美中,一陣初夏的微風忽然吹來,頓時將這份彷彿非人間的沉靜打破,綠油油的樹葉發出近乎問候的瑟瑟聲,靜極的塘水也露出宛若笑靨的陣陣漣漪,如煙如紗的晨霧也隨風舞起,舞動間彷彿轉瞬折身化為鬼魅,用她的裙裾在不勝風力的花上葉間妖異地來回飄忽流淌,流淌舞動間和風一起送出陣陣曾被深藏的清香,又與草、與葉、與蓮花交織幻化出不可捉摸的靈動美……
愛梅看了看爸爸,沒有回答,咬著下唇,似乎在掂量。
「你可沒慣壞我!」
說完轉身離開房間,小馮也緊跟著走了出來。
剛剛態度還很強硬的梅雲寶,顯然被這幾句話給多少嚇住了些,怔了片刻,低下了頭。
他絕對明白她們的好心,隨著時光的推移,也漸漸感到自己已經開始隱隱希望遇到一個能說得上「隱私」話題的女性。
「我總覺得那次你們好像想聽我發怒的聲音。」
「郭支隊,我知道我錯了,我這就回去工作。」
「我覺得這個方女士和你的回憶比較對的上號。」
「這有關係嗎?」
小馮沒有放鬆:
可惜,生活里那些擅長發表難為人高論的高論者,總是最理直氣壯!而「道德」派的「司馬衷」,常常不僅不會被人嘲諷,反而被人稱讚。——因為很多糊塗人相信,一個人愛批判他人,會唱高調,自身品質一定比「高調」還「高」!
我暫時停住了,回憶了一下剛才那個女人的聲音,至少是中年女性,又想到張玉寶如果以此謀生,那麼他交往的女性應該最看重經濟實力,因此那些女人在年齡上的跨度應該是比較大的。
吳隊長繼續說道:
「哼!」張玉寶笑了,露出點兒理解。
「不僅如此。」我繼續講道,「認清形式的恩金爾先生還很痛快地告訴警察,除非不得已,他絕不會結婚,他更喜歡那些沒和他結婚的女人,因為那些女人給他帶來的麻煩要少得多。當然,恩金爾先生也很愉快地承認他騙的女人遠遠超過四十九位。也許意識到自己再也吃不了原來那碗飯了,聰明的恩金爾先生索性尋找另一種滿足:警察局估計他七十三歲了,他自己則洋洋得意的聲稱其實已經八十歲了。」
反正後來我就沒有聽到什麼新內容了,從張玉寶的講述里看,他征服女人的招兒也簡單到極點,無非是先關注,再搭訕,接著採用屢見不鮮的送花呀、吃飯呀等等手段,反正一到一起吃飯基本就是搞定的時候,再接下來是否就是開口借錢他沒說,我也沒問,因為他對此還懷有警惕,而我也並沒有取證抓他的打算,因為從他的談吐中,我認為他甚至不能說是騙子,他只是善吃「女人飯」而已。
「郭支隊,你怎麼會認為我們那個案子性質是情殺?」
方月馨又猶豫片刻,然後帶著點兒好奇問:「我能問關於案子的一件事嗎?」
「你喜歡這種不一樣是嗎?」
這倆丫頭意識到他的意思了,但即刻更加理直氣壯地反駁他:
「我想,她們至少隱瞞了怎麼趕走張玉寶的。」
「不是懷疑你們誰,但這是命案,任何情況對我們都很重要。你們作為死者的家屬,一定相對更多的了解死者的情況,所以我們必須要跟你妹妹、你大女兒、你們家保姆談一談。」
「那還能怎麼樣,現代人嘛,好合好散。」
「這麼多沒一個覺得好點兒,可以再繼續交往一下的?」
他的耳邊再也聽不到沉實的呼吸聲,伸出手,也再觸不到一個均勻的脈動,當然更不會有一個溫熱的身體,隨時與他相偎相依相擁。
我渾身都「冷」起來了,儘管那是一個暖洋洋的秋日,剛才上山還出了點兒汗呢。
「是嗎?」他聽得也頗為詫異。
「那有什麼辦法?要不你這郭神探給指個光明的方向?」
他登時一陣反胃,尤其是肖素無意中用的那個「親」字,更使他難受的很,可沒敢再追問下去,他的手下都是刑警,個個擅長察言觀色,即使肖素這個內勤,也比一般人眼頭尖,問來問去引起手下的好奇就麻煩了,——況且,此刻在單位,想來也不可能有更多的動作,問下去也沒多大意義。
郭小峰又往自己的身邊看了看,接著將身體側過去,對著空蕩蕩的半邊床,很認真地輕聲說道:「又過了一年,女兒很好。」
大張女士冷笑一聲:
「喔——」
傍晚回到家的時候,屋子恢復了安靜,連女兒也不在家,估計又找同學了,郭小峰心裏嘀咕著,看了看手機,沒有簡訊,那應該還是會回來的。他這麼猜測著,然後並沒有多想,直接去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她們說到他臉前的理由也是對「好人」的善意,曰:再忘不了以前,人也要向前看,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找個伴兒也不純粹是為了老得不能動的時候,日常有個可以說說心思話兒的人很重要,他早晚會明白她們的好心的。
女兒為什麼這麼膽怯呢?——郭小峰問自己。
說著,我率先找了個檯子作為示範坐了下來,放鬆下來的張玉寶,像我預料的那樣,也在我對面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然後,他點起了一根煙,在瀟洒地吹出一個煙圈兒之後,才帶著微微自得的口氣說了一句:
東山公園裡的小東山原來只是東郊的一個雜樹叢生的極小的類似丘陵一樣的小山包,以前離老市區感覺比較遠,現在因為城市擴大,交通便捷,所以覺得不算遠了,因此小東山又被政府下力氣整修一番,挖了一個人工湖,種些花花草草,反正最後成了「東山公園」。
「很遺憾!」梅雲寶以冰冷的聲調最後對他說:「我媽媽早死,爸爸早就不要我了,我自己也沒有孩子,所以怎麼也想不出也不知道父母的心情,但有一點兒我知道,我絕不會拿我的職業開玩笑的,因為那是我千辛萬苦熬回來的,我丟不起!所以請你放心吧,郭支隊長!」
然後略微回憶了一下,就開始給小馮講述起我和死者張玉寶頗有意思的邂逅和談話了……
想是這麼想,但他有時又很遺憾的想:這都是老生常談的道理,——但很奇怪,很多簡單的道理有些人就是不願意去懂,就是願意選擇苛刻他人的道理去信服和行動,並心安理得,還能唱出像「花」一樣的高調來美化和支持他們表面動聽,實際冷漠而殘酷的觀念。
「真的?」這一次小馮發出了驚喜的聲音,「郭支隊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
說到這兒,我突然拍了兩下手,然後笑著對被我忽然的掌聲弄得一愣的小馮說:
那時,一個很大的猜想在我腦海里漸漸形成,然後我又把腦海里的信息前後過了一遍,過完之後我立刻站了起來,決定馬上去核實自己的猜想。
「警察同志,你抬舉我老太太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不是我老太太在你們跟前吹牛,就張玉寶那點兒小聰明,蒙蒙外面那些光長褶子不長腦子的女人行,到我老太太這兒,別看我病歪歪的,打著點滴都能讓他蹦躂不起來。警察同志,你相信我,我們真犯不著怎麼他,沒必要。——還有,那張玉寶在外面有什麼仇家,怎麼死的,我們也真是不知道。」
「郭隊,和你女兒在一起的那個女的是誰呀?」
是呀!他暗自長嘆一聲,現代的年輕人跟他年輕的時候大不一樣了,不知是不是現代生活狀態跟他年輕時大不一樣的緣故。
「看張玉寶『嫁』的這個家,老婆的媽是心跟明鏡似的,而且還特別有手段的那種女人,老婆的五姨是滅絕師太,老婆的姐姐是幸福女人,反正個個看不上他,身邊有這麼多人聒噪,怪不得結婚半年就走到離婚這一步了。」
於是老朋友們又好心的提醒:「說是男人比女人耐老,可也有限度,尤其是普通人,甭還指望跟歌德似的,八十了還有十八的少女瘋狂迷戀,理由是自稱最愛夕陽的那一抹紅。那都是超優秀人物的『特權』,——趁著現在不到五十,身上有個職務,手裡有些錢,趕快找,還有機會遇上二三十歲的年輕女人。」
「這太簡單了,你想想,死者那時給我談話時是什麼口氣,深陷戀愛中的人會那麼說話?有情跟沒情,連抱怨都不是一個味道。死者純粹一副對愛情膩味的樣子,既然沒感情,又是身無長技吃軟飯吃慣了的男人,他選老婆會選什麼樣的?很簡單的推斷嘛!」
梅雲寶給了他一個混合著憎恨和輕蔑的眼神兒,然後冷冷地回答:
小馮像局裡很多年輕人那樣,總以為我有什麼秘密絕招,因此逮住機會就問:
那天下午張玉寶的裝束就猶如後來他的房東形容的那樣,比較講究,全身不僅都是國際二三線品牌的服裝,而且都是當季的新款。
女兒沒有回答,低著頭跑去洗洗手,然後過來開始很乖巧的幫他擺碗筷,那個時候,郭小峰意識到女兒神情里的不同,並且眼睛明顯很腫,應該是哭過了,很深的哭過。
「郭支隊,你是不是認為死者的妻子有什麼問題?」
可他這個做爹的觀念還沒變,尤其是梅雲寶的事情發生后,更把他激到了傳統保守派的陣營。
老胡又狠狠剜了我一眼,然後恢復嚴肅解釋道:
「要是慣壞了,也會被草包迷住,最後把警察,還是刑警,都招來了。」
不知道人體的功能是不是都是「用進廢退」,在佳慧離去的最初那兩年多時間里,他單身生活著,除了破案,真是清心寡欲的對什麼都沒興趣,所有的人對他都是一個客觀物體。但和方月馨交往後,就在時常接個關心的簡訊,一起吃個溫馨的充滿家庭氣息的晚餐中,漸漸的,真的慢慢恢復了對生活的興趣,甚至後來方月馨曾半真半假地問他這兩年多是不是真的一個人過的。
小馮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愛梅,」他盡量口氣和藹地問:「你今天去哪裡了?」
從老友那兒傳達翻譯過來的邏輯是:那些女人認為他這樣想是好的,並由此說明他是個好人,既然是好人,那就不能讓一個好人可憐巴巴的落單!——好像完全忘了他獲得「好人」稱號的「原因」——就是因為保持「落單」。
梅雲寶輕蔑地看他一眼,帶著明知故問地口吻反問一句:
「說了,可胡隊說我存著投機取巧的心,做事不紮實,這樣破案肯定不行。」
第二天早上一下樓,郭小峰就發現樓下女兒的卧室和客房的門都還關著,只有小秦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呼呼大睡,估計女兒她們也是如此,他笑著搖搖頭,盡量輕地開門出去了,——今天他要去團拜。
「郭支隊——」
那是他連續幾天沒有回家,一天晚上女兒來隊里看他,還給他帶了點兒她自己做的菜,這使他很高興,但剛笑兩下迅速笑不出來了,他發現梅雲寶也來了,忍著心裏泛上的不快,勉強敷衍了兩句話,這時有人叫他,他不得不又離開了,過了一會兒,肖素送資料過去,信口問他一句:
尊重他的意見?——他看看方月馨,苦笑一下,——尊重?是呀,那要看什麼意見,要是他說:雲寶,我不喝咖啡給我換杯茶,那肯定會尊重他的意見。——可現在他要她和女兒斷絕來往,梅雲寶還會尊重他的意見?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當時聽到是什麼感覺,但我登時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怔住了。接著,我開始站在那裡不敢動,開始擔心會驚動那邊的人,會和他們打個照面。

5

「哦,不,我相信恩金爾先生公布的秘訣,這句話堪稱洞悉人性,會用它的人,一定很能兜得轉,但如果想像恩金爾先生能行騙幾十年,到八十歲才像個傳奇人物一樣被捕,獲得算得上善終的結局,說是僅憑這個,我並不太信,因為掌握起來並不太難,雖然對於正常人來說,也許一時做不到那麼厚顏無恥,但騙子和無賴常常天然具備不要臉和憨大胆、翻臉無情的素質的。騙子們都做得到,但他們的下場卻很少有恩金爾先生這麼幸運,比如我們的『情聖』張玉寶,這不全是偶然,所以我覺得這個秘訣重要,但這個秘訣背後的保證更重要。」
「但我正在進步,」女兒並不在意,得意地一仰臉:「我已經跟雲寶姐姐學做飯了,你現在不是天天回來吃現成的,我告訴你,今天這碟『醋泡生花生米』就是我做的,好不好吃?不錯吧——,我很愛做這個菜。」
大概是這個女人要打電話,而那個男人正極力勸阻,並正糾纏在一處——我對自己說。那一刻的我正不由自主地根據各種聲音本能地做分析判斷呢!
這種案件對我們倒沒什麼特別的,但據一些記者說:儘管很多女性拒談,但其實長期的、潛在的、實際的負面心理影響很大。他們總是希望能用什麼方法來盡量杜絕這種現象,因此一般偵破完都會拍成片子,然後在電視上播放來提醒廣大女性,可似乎作用也不大。
郭小峰又朝身邊看了看,想起了方月馨。
略沉吟了一下,我點點頭:
不過他從沒請方月馨到過家裡,他們約會都是在她的家。也沒對方月馨解釋原因,因為方月馨已經替他說了:
我趁機再次鼓動:「坐下,坐下,說說,咱們之間雖然不認識,可都是男人,也交流交流,我也長長本事,來,來,坐下,坐下說。」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你們愛信不信,我就是不在乎,就這麼豁達!還有,別把你們對女人的愚蠢看法套在我身上,我就是不在乎,因為我有吃有喝有錢花,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什麼都有!」
至於常人對熱戀情人和對進行命案調查的刑警,那聲音語氣差別大得可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一、剛才張玉寶雖然做了出乎情理的發泄,但太短暫了,我感覺他並沒有充分發泄完,多數人是這樣的,如果沒發泄盡,只要有機會還是願意再抖摟抖摟的;二、即使是騙子,有時也會有想不過大腦痛快說話的慾望,因為他們平時謊話說的太多,長期的壓抑偶爾反而會激得他們在某種狀態下狂說不止;三、我是他的同性,對於他粗暴對待某個女人,不會產生異性那種兔死狐悲、同仇敵愾的憤怒。容易彼此理解,他自然說得放鬆;四、我無意中已經部分地了解了他的某些情況,同時彼此又絕對陌生,不在一個生活圈子裡,那跟我說說,就跟網路聊天差不多,基本屬於有聊天之快,無後顧之憂。
當時的他有些猶豫,雖然對小胡和肖素從心底忽視中老年人身體和精神需求的態度很反感,但他也承認,那些觀點的形成有現實的因素,比如他自己,確實對再婚熱情不大,而理由,跟她們替他總結的也差不太多。
說到這兒,愛梅偷眼瞄了爸爸一眼。
「那時候我年輕,追女孩子也是很下勁兒的,哎呀,天天做小伏低的,可還不能讓人滿意呢。怎麼伺候都伺候不住,你給她買甜,她說她要吃咸;你給她買咸,她又要吃甜;你甜咸一塊兒買了吧?她又說想吃辣了。還有,你對她好吧?她嫌你沒骨氣;你對她酷吧?她嫌你不溫柔。橫豎都難滿意,而且每個姑奶奶都有每個姑奶奶的脾氣,要是一一去滿足呀,呵!用不了談三個女朋友,保證骨頭架子都散了。後來我就看透了,人就是賤!不能順著,得讓她們反過來對你好!怎麼對你好呢?關鍵要讓她們覺得得到你不容易,讓她們覺得你有人爭,人是越爭越愛爭,是草也變寶!女人?你看著平時愛裝個溫柔,其實掐起架來,比男人還狠還瘋呢!」
「爸——」
「雖然我曾做了自私的事,但我現在真的想明白了,我也希望你高興,爸,真的高興,按你的心意高興,不用考慮我,真的!——因為我知道,不管你找誰,你都是我爸爸,會象以前一樣疼我,不會不要我的。」
「唉!」張老太太先嘆了口氣,然後款款說道:
「沒有矛盾,只不過我妹妹很快也看出張玉寶是個草包,不想繼續浪費青春而已,再加上我們全家都支持他們分手,自然就決定分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們,我們家沒人去殺他,因為犯不著。」
想想也不奇,那時那個女人不僅陷入「熱戀」,而且還是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狀態。
「哪有這麼神?跟你們說實話吧,張家五姨認罪純粹是個巧合,我那時並不知道她是不是買兇的幕後真兇,我只是認為張家五姨很可能是樹林中的女人。」
「是嗎?你這話可跟別人說得完全相反吶,俗話都說『女人心,海底針』。」
看著女兒雖然好象說的一本正經,但還是副沒心沒肺的天真樣子,他心裏略放了點兒心。
「梅老師,我們現在不談大道理,就說事實,先說愛梅,她即使滿十八了,對於這種事,難道不還是一個孩子?你憑心而論,你是十八九歲就清楚知道自己的心理了嗎?即使同性戀主要源於心理因素,但你自己說說,對於青春期的孩子,在她們還意識不明的情況下,你不覺得你這樣的行為很過分嗎?你還是個老師!」
看看張老太太真正嚴厲起來的臉,大張女士可能終於有些怯了,很不情願地站了起來。
「果然簡單,也是箴言,女人就是信好聽話,多肉麻都不嫌肉麻。」
接下來,站到客廳的他,令屋裡的三個人都陷入了特別的窘迫,他飛速地轉過臉,但並沒有離開,而是一聲不響走到沙發那裡衝著窗外發獃,給衣衫不整的女兒和雲寶穿好衣服的時間,同時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愛梅又一次抬起了頭,望著爸爸那難以掩飾的激動神情,沉默了片刻,又補充一句:
「哇!」小馮忍不住怪叫一聲,「又一個騙子,專騙女人的那種,可這種案子可不好查,也不好證明,真抓住了,你說他是騙,他說你是自願,打不完的口頭官司。」
「郭隊你判斷真准。」
一個人終老一定難捱嗎?不一定。
我輕蔑的表情和語氣里的不屑果然更激怒了那位方女士,但她還是努力克制著回擊我:
還沒打當然不能投降,郭小峰沒有投降,但也果然迅速大輸;又打兩盤,還是如此。他只好真正讓賢,讓女兒主打,他坐在旁邊看,女兒開起,牌果然漸漸成轉運趨勢。
郭小峰又嚴肅地搖搖頭。
「張玉寶並非嚴格定義上的『騙子』,他只是吃女人飯的,所以這些女人其實也並不能就稱為『被騙』。至於是不是執迷不悟?什麼叫執迷不悟?沒準兒我們非要勸人家接受事實才是『執迷不悟』,非要人家知道自己受了騙,然後又羞又氣才好?這些女人一直充滿了『幸福感』有什麼不好?沒聽說過一句箴言嗎——『世界上有兩種悲劇,一種是不知真相,另一種,則是洞悉它。』感情這種事兒,很多時候,『傻』比『聰明』更『聰明』,別把破案方針用到這兒了,你們不是勸人的,抓緊時間干我們的工作吧!」
「你就決定去詐張家五姨。」愛梅興奮地接過爸爸的話。
「不,她回老家了。」
他那不信的笑讓我也辯論得來了勁兒:
郭小峰覺得,自己可沒那麼傻,那麼神經!
「因為現場的酒瓶子。」老胡說,「剛才我一直在想,兇手並非沒有作案工具,可為什麼要先用一個酒瓶子擊打死者的頭部呢?」
雖然產生了擔心,但趕得很巧,就在那天晚上,突發一件盜槍並殺死三人的大案,他不得不立刻趕過去,又因為案子性質惡劣,省里市裡領導當即下指示,要儘快破案,他被點名挂帥,所有人把儘快破案的希望放在了他身上,沒辦法,所以儘管他已開始隱隱擔心,可也實在脫不開精力去關注女兒,甚至連家都不能天天回。
「還有,我們根據死者的手機聯繫清單,發現在死者死亡前兩個來月的時候,和這位方女士聯繫得非常頻繁。」
「哪一句?」
看了兩眼我的表情,張老太太保持著她的智慧水準,沒有徒勞地爭辯,略一遲疑,說道:
但我把這類人戲稱為「鋼索良民」,意思就是雖然未犯罪,但卻走在鋼絲上,非常不穩定。
「要是沒有別的事,我走了。」
「告訴爸爸,愛梅,爸爸想聽聽你的想法。」
我搖搖頭:
雖然剛才頂撞了媽媽,但大張女士對家裡還是很維護的,對於我們目的明確的問題,比如:
望著兩眼通紅的小馮,我知道這段時間他肯定累壞了,但沒辦法,刑警的工作就是這樣。
「也沒什麼打算,我想就是不想逆著我妹妹的性子來而已。我媽做了金錢上的防備,張玉寶和我妹妹結婚,不會得到他想象中經濟上的好處。所以我說,我們家不會怎麼樣那個男人,真的。」
這種現象使我的那些年輕的偵查員們又同情又氣憤,忍不住苦口婆心地想向這些女人們揭露張玉寶的真面目。對此,我在冷眼旁觀一陣子之後強行阻止了這些年輕人的執著。
第二天下午,我和小馮前往死者張玉寶妻子的家裡。
站在站台上,郭小峰一反常態,很羅嗦地重複交待著女兒在外需要注意的各種事項,因為女兒報名做了奧運志願者,所以在下一個暑假不能回家了。

13

3

「這不是很清楚的事實嗎?」他們帶著詫異問我,「怎麼無論我們怎麼說,她們都執迷不悟呢?」
大張女士並不知道媽媽對她不高的評價,我們選擇先和她談。
因此,當我面前可能出現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時,我的興趣立刻來了,希望自己能引得眼前這個「鋼索良民」暢所欲言,讓我正好藉此來了解一下某種職業心理和技巧。
7
「不會,不會,不會!」
「啊,」我回過了神兒,一抬頭看到滿屋全注視過來的目光,連忙解釋道,「沒什麼,胡隊考慮得很全面。要說有什麼,就是覺得胡隊說的兩個偵破方向實施起來難度和工作量都很大。」
張玉寶的談性果然有些煞不住了,顯出一些「行業宗師」提點門徒的模樣來:
「什麼呀?根本不會!你說的都是過去,現在多自由呀,我都想好了,我打算將來光戀愛不結婚,就住家裡,反正你也說過,除了吸毒,別的什麼都不管我。」
「笑什麼呢?」我問。
當然,女兒一向反抗精神很強,並不聽大人的安排,但他的原則一向很寬,又加上也許是越來越大了,也許因為現在在外上學不和他在一起的緣故,總之是逐漸變得越來越體諒他這個爸爸,開始主動盡量不觸犯他偶有嚴格的原則,——所以對他忌諱的原則,目前遵守的相當主動。
就在這邊說邊觀察著從別墅區里進出的人們,包括保潔、保安等等工作人員的過程中,我們來到了死者妻子母親的家門口。
「女人真麻煩。」
「現在看,可能性越來越大,」小馮回答,臉上露出特別好奇的神情,「郭支隊,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你根本沒有去現場,而且現場也沒有任何體現情殺的跡象啊?」
「說的對,但提醒清楚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兒,這事兒還是交給報紙、電視去干吧,他們才是吃這碗飯的,而且有時間慢慢說。我們就是能趕緊破案才是真的,大家要各司其職。」
就在方女士突然變得有些尖利的聲音里,我迅速低下頭閉上眼睛努力地聽著,分辨著,然後,我終於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見到我們,張家媽媽也確實不像一般人見到警察那樣拘謹緊張,她非常大方,像招呼家中客人那樣先熱情地請我們坐下,然後一邊招呼我們喝茶一邊寒暄般開口嘆息自己的身體,三言兩語中使我們得知她已經有了十六七年的糖尿病史,這幾年併發症都出來了,所以狀態很不好。以前離不開保姆,這次犯病,更是拖累了全家人,除了兩個女兒,自己的小妹子也不得不來幫忙照顧自己,還自嘲地說自己這個老廢物這次多虧了兩個女兒孝順和妹妹的體貼,寸步不離的照顧才漸漸恢復,因為她實在太麻煩了,把家裡的其他三個人都忙得脫不開身等等之類的話。
那麼,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比如他——
「哦?就為給我做飯你就不結婚,你結了婚就不能回來給我做飯了?——要是這樣,那可別,我自己會做飯,就是等我不能動了,我也能找個保姆給我做飯,或者搬到養老院住!——辦法多著呢,怎麼也不能為此耽誤我這麼孝順的女兒一輩子的幸福,你爸爸我還沒這麼自私。郭愛梅,你安心過你的日子去吧啊!」
張老太太臉色有些不快了。
然後又轉頭對梅雲寶說:「雲寶,你不要理愛梅,她不知道好歹慣了,知道什麼?就會亂插嘴。你還要多跟你男朋友商量,到底是你們住,自己最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結果就有一些記者轉過頭來責備我們警察,好像認為我們沒把該抓的人都抓起來,或者說我們沒有深入了解問題的本質,不能更準確地提醒廣大女性如何避免上當,致使這樣的案件屢屢不絕。
但是,他保守只是他保守,他可以阻撓,卻無力建設,畢竟這還是女兒自己的事,女兒不給他領一個小夥子回來,他也不能硬把女兒嫁給誰!
而更令他更反感的是,她們還這麼說:「郭隊還用再找愛人嗎?他什麼都不缺,需要做什麼,愛梅不在家,我們可以做的。」
「分割財產?有什麼財產要分割?小妹沒有財產。」
他放鬆了不少,也來了談性:
又干坐了一會兒,郭小峰拿定了主意:
我點點頭,明白小馮的意思。
停了半天,老胡也帶著跟張家五姨被我嚇住時相似的模樣問:
因為彼此成了習慣,當然我也以專能氣住老胡的態度若無其事地回答:
不過,這次的排查大家倒做的興緻盎然的,至少開始是。因為小馮把我和這位「情聖」曾經的「交談」向其他同事添鹽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弄得大家都想知道這位「情聖」生前的「幸福」生活,因此大家都懷著相當的興趣。
「為什麼?」
所以想了一下,我又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你想知道什麼?」
——充滿回憶,真的是這樣,假定將來和這個女人共度餘生,一定要另買一套房子來住。
「我不是懷疑,我只是覺得,倘若需要買兇,保姆的交際圈更容易找到鋌而走險的亡命徒,不過,這些都是猜疑,胡隊定的方針是對的,先從外圍調查,現代人的神經都很堅強,別指望你一問,兇手就會嚇得招供。」
按現在的社會狀態,十八二十的女孩兒聲稱自己要終生不婚不嫁不奇怪,純粹是年輕機會多,又不想長大,說的是半真半假的孩子話。可一般真過了二十四五要是還沒個固定的男朋友,有些女孩兒就開始發慌了,總跟著爹媽過還是沒勁兒的;等到了二十八九,要是沒結婚,同時還沒男朋友,不管是出於家庭鄰里的環境因素,還是自己的真實心理,多數女人都會慌嫁,甚至急著抓個男人。——雲寶多大他沒問過,反正至少也應該快三十了,沒準兒三十齣頭,總之至少三十上下了,不該這麼穩如泰山的。
審視了一會兒女兒的表情,郭小峰催促道:
然後,我立刻驅車再次來到了張老太太的家,按動門鈴,過了一會兒,張家五姨帶著一臉不耐煩給我開了門。
方女士臉色有些變了,語氣也有些變了,變成了所謂「高傲」的語氣,冷冷地反駁我:
但雖然如此,根據調查,這位「海龜先生」卻和謀殺案應該沒什麼關係。
「哪兒都不明白。」愛梅回答,然後連珠炮般地問,「為什麼你懷疑張家五姨呢?你怎麼知道是她殺人呢?你怎麼想到這一招的?你怎麼那麼神?爸,你怎麼知道這麼一嚇就能把她的實話嚇出來?」
——就彷彿關於女兒,他在乎的根本不是找不找「雲寶」這個人的問題。
「幾天前吧?」

18

「噢!那好,還有什麼?」
女兒立刻聽話的點點頭,彷彿沒聽出他明顯的謊言。
仔細想想,能遇到方月馨這樣知情達理的女人,已經是很不錯的事,等女兒真正離了家,晚年能和這樣聰慧通達的女人做伴還是不錯的結果。
小馮聽得嘿嘿笑了起來。
「你千萬不能反應太明顯,」方月馨忠告他:「你知道現在的孩子都是獨生子女,一出生就是全家的寶貝,又沒有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姐妹,所以大部分孩子表面倔強,心理卻比較脆弱,可比不得我們那時候的人,要是處理不好,反而陰影更大,而且受影響的一定只會是你女兒,因為那個人已經三十來歲了,對自己是什麼很清楚,她不會怕你發怒的。」
「那胡隊怎麼說?」
小馮笑得越發厲害——
同樣的,她們對他也是如此,都很尊重他,也很熱心幫他做家務,真可以說「不是兒女,類似兒女」,——對此,他很是感動!——但同時,他也時常感到難以忍受,難以忍受她們無形中給他的定位,他就是給人當「爸爸」的,如果有了除此之外的想法,那簡直是不可赦。
「這倒也是。」他當時也聽得連連點頭。
「現在還不清楚,不過明天我們要去死者家裡了解一些情況,郭支隊你要是有時間的話,一起去看看吧。」
我們則感覺被責備得很冤枉。
「就是實在,一種是真實在,有什麼說什麼;一種是裝實在,不是裝好,有時候把自己刻意說差點兒可能還更好。」
「警察同志,我這個小女兒你們也見了,看著好像是個大人,其實就跟沒長大的孩子一樣,最單純不過了。」
看著她們理直氣壯模樣和聽著她們鏗鏘有力的反駁,他突然覺得很可笑,恍惚想起東晉那個傻皇帝司馬衷的名言:「何不食肉糜?」——真是皇帝不知百姓苦!
他年輕時,也許由於物質生活非常艱苦,人們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的緣故,多數父母的脾氣都偏於粗暴,連表達「愛」,很多人也都採用恨聲恨氣的方式,所以不管孝道也罷,親情也罷,高調唱得多響,反正多數孩子對大家庭生活都不怎麼留戀。——他自己早早就渴望獨立生活,好擺脫父母很不柔和的耳提面命。現在可不一樣,物質生活又舒服,很多父母又近於奴隸般討兒女歡心,家裡又沒有其他人爭寵,結果是你不用講道理,不少孩子相對更戀家,由此又導致對婚姻的條件提高,「剩不剩」的,有些人也不著急,——反正有人疼!
正當的渠道?——到了六、七、八十歲的年紀了,除了皇帝和大名人,那些特別出色,可能還有不少異性傾慕,恨不得獻身的人物外,——普通的鰥、寡、孤、獨,找到合心合意的「正當的渠道」,能像二十歲那麼容易嗎?——事實上,即使是二三十歲,也不能保證個個遇到如意的,原來自詡的「單身貴族」,現在被嘲封為的「剩男」「剩女」的,不都是沒遇到合適對象的結果嗎?
「但郭支隊你表情顯然是有什麼想法嘛。」
「對,典型的成功素質,比如:眼光!要知道拍馬屁管用,可也不是一個人拍給誰都行,拍不好,馬屁就拍到了馬蹄子上了,只有給對人了,才能事半功倍。而恩金爾先生無疑眼光精準,能從聚滿幾百名寡婦,老小姐的大廳中一眼瞄中我們的既不是最年輕,也不是最老,既不是最有錢,也不是最窮的科麗岡太太作為目標下手,這能耐就跟精於市場定位的商人一樣——比如,懂得適可而止。我相信當晚那麼多女人中和科麗岡太太類似的一定還有,有些騙子就會恨不得一網撈盡,但恩金爾先生沒有貪心大發,同時對好幾個獵物出擊,而是專心致志。這就減少了騙局在行進過程中穿幫的可能性,不僅保證了成功騙錢,還能保證安全消失。比如,始終不忘目的。恩金爾先生始終沒忘自己是玩『空手道』的,花招不會長久,所以一旦得手,立刻消失,絕不會拖泥帶水,這就使即使有人報警,受害者提供的信息也過分簡單,不利於抓捕。而最關鍵的,是這種常年保持的自知和警惕性,這可是非同尋常的素質,對不對?」
然後,又靜靜地把身體轉了回去,平躺好,閉上了眼睛。
那個方女士就乾巴巴地回答:「並沒有什麼特殊的,開始有好感就接觸了,後來沒好感,就斷掉了。」
郭小峰的喉結來回滾動了幾下,終於——,他開口了,聲調有些艱澀:
但接下來的情況是,他不同解釋贏得了兩方的認同,——效果卻完全不同。
大女兒走了之後,又停了片刻,張老太太神色恢復了正常,然後又沖我們笑笑:
「嗯,」我接著說,「我倒覺得三四十歲,四五十歲的女人也不錯,那些女人有點兒生活經歷,見識也多些,一般也不那麼任性,相對溫柔吧?再者,別的好不好吧,至少能說說話。說實話這段時間我一直想這個事兒。剛聽你一說,這裏面道道這麼多,還真得琢磨琢磨,這回遇見你了,也是有緣,你給我說說這些年紀的女人,一般怎麼做比較合適?下次開始就能走對,免得浪費時間窮折騰。」
(完)
「現在沒有理由認定那次爭吵導致了這場謀殺。」
愛梅從小反抗精神很強,加上後來他對女兒嘗試各種新東西都持支持態度,所以女兒極少有這樣膽小的神情,除非她認為犯了她自己都不能原諒的大錯!
「女人是難伺候些。」
「什麼神?我可不是斷定死者婚姻必然怎樣,只是說從大概率推斷而已,你不明白主要是小馮你還沒結婚,所以對婚姻不了解。過日子和談戀愛不一樣。要我看,談戀愛看著再浪漫,更多的還是出於人的原始本能,跟動物求偶差不多,也是引吭高歌,抖擻羽毛,比比各自的爪牙,多數物種的公的之間常常還要先狂打數架,反正總之都要鬧騰一番的。別笑,我這樣說可不是小看這些事,這是生命最原始的力量,也是生命得以延續的力量,說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也不為過。這事兒從動物來看,能感受大自然的奇迹;從人來看,每個鬧騰過的當事人都知道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當時甜也罷,苦也罷,再難受,再干傻事,過去后回頭看,多數還是甜滋滋的,覺得當時的罪受得值。」
「為什麼?」
「沒有!」
「剛才又跟你大伯通了個電話,他說你伯母臨時有事又來不了,乾脆請我們過去住幾天,我覺得也不錯,你不是挺喜歡他們部隊院子嗎?那我們索性一起過去住幾天怎麼樣?」
因此調查的著重點還是必須以胡隊的方針為基準,首先保證調查結果對胡隊的工作有價值。
郭小峰笑著搖搖頭:
「得了,別忘了我們詢問和提醒她們都是為了破案做判斷,不是當心理醫生來治病的。」
希望這個回答能令她們滿意並且以後不要再這樣熱心介紹了,他知道很多女人最喜歡聽男人這麼說,只要一聽見這類話,立刻就把這麼說的人贊為「好男人」,立刻感動的是一塌糊塗,也不管說話人的真假,跟自己有沒有關係。
「是嗎?」他當時就笑了:「看來老頭最後是想看看到底誰真正對他好,然後再決定把錢留給誰。」
「哦?哪些方面?」
我頭皮一陣發麻,但又不能由此先行避開,因為我正在那裡工作。所以只好繼續一邊低頭找,一邊暗自希望他們能邊走邊說的離開這裏。
聽聲音那個女人真是越發來勁兒了,透著種不顧一切,儘管口氣依然嗲得肉麻。
所以我也想盡量去聽聽聲音,看能不能對儘快破案起到一些作用。
他沒有再勉強說下去,因為看女兒全無心肝的樣子,似乎暫時也不用考慮太多。
說到這兒,也許是我們臉上依然輕蔑和不信的表情,也許是越想越氣,反正接下來方女士的口氣更加激烈了些:
而且經濟條件也不是都好,有很多女人不僅外表不敢恭維,而且經濟其實說起來相當困窘,雖然也曾一咬牙給「情聖」拿出個三千五千塊的表示愛情,但這點兒小錢於她們就已經是相當大的手筆了。
看見我,嘴裏似乎嘟囔一句:「又來了。」
首先,人誰知道怎麼死?許是一個意外就過去了,跟佳慧一樣,不需要想太多。——其次,即使假定他偏偏壽終正寢,那也不用擔心,手腳利索的時候,東跑跑,西轉轉,再養條大黑背,還有這麼多老朋友,甭說干別的了,一家轉一天,一圈下來,一倆月就過去了,還會怕悶著?——等快不能動了之後,能用上好保姆就用保姆在家等死,用不上就進個敬老院算了,想來自然老到手腳不利索時,至少也是二、三十年後的事,按現在的社會發九-九-藏-書展速度,到那時大約各種夕陽產業也發達了,高級些的養老院一定會出現,一樣過的舒舒服服的,何必提前自己嚇自己。
「我說你這個老八婆有完沒完!」
「見了一面,」小馮回答,「昨天那個女人來認屍了,但對我們關於死者的詢問她一概回答不知道,只是說死者不僅已經離家兩個多月了,而且死者離家前她就和死者分居四個月了,所以她關於死者的近況一概不知。說真話,我們覺得她很可疑,表情也不太自然,但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沒有太多追問,想先從外圍調查一下。對了,郭支隊,說你神也真的神,可真應了你剛才的話了,要說吹牛真是吹牛,張玉寶還自稱對女人『無往而不勝』,看他自己,結婚才一年,分居就半年了,還被老婆趕出了家。一點不假,還有,死者老婆自稱是三十四歲,我看那樣子跟我家隔壁一個三十七八的嫂子差不多,模樣比人家還凶,還不如人家順眼呢。要是這『情聖』都交往這樣的女人,還真是沒多大勁兒。哈哈哈——」
「你不要生氣,我保證以後不去找雲寶了,永遠都不找,你千萬不要生氣,爸,我保證,真的。」
我從半沉思中回過神兒,連忙沖小馮搖搖頭:
說到這兒,張玉寶停住了,開始斜著眼睛看我。
「噢,實在?」我反問一句,心說你這個騙子還口口聲聲說實在?肯定不是我們常說的那種「實在」的「實在」,而是「騙的實在」「實在的騙」!
「哎呀!看那死鬼人長得也不怎麼樣嘛,沒想到生前還是個『情聖』呢,日子蠻瀟洒,現在看這麼早死也不冤了。你還別說,郭支隊,我們發現死者手機使用頻率特別高,估計每天都得耗光兩塊電池,電話號碼有重複的,但大多不同,現在因為主要精力決定放在死者妻子身上,還沒有專門梳理這條線索,照這麼看,估計全是不同女人的。要是這樣,你說,郭支隊,聽起來他也沒什麼高招呀,長得也一般,其他什麼都不是,怎麼就能這麼成功呢?做到無往而不勝?」
「因此得了幾個很漂亮的女朋友是嗎?」我故意追問。
他讓他們打,自己則回樓上休息了。
梅雲寶抬起頭,冷冷地翻了他一眼,接著目光投向了窗外,顯然在權衡,過了片刻,她站了起來,靜靜地回答一句:
小馮赫然一驚:
「那是,瞞不住你們警察的眼吶,不過她們幾個就是瞎擔心,出沒出息的主意,既然你說到這點兒了,那我還實話實說,我防備了這點,除了市裡的一套兩室兩廳的房子是我小閨女的,別的她名下沒一分錢,房子還是婚前財產。這樣還怕他們結婚?要不過夠年頭兒,就是離婚,那個張玉寶是不是也休想分走一分錢?至於要是真能過夠能分走半套房子的年頭兒再離婚,那分給他半套房子的錢我也認了。至於現金?我平時會給,可要想大把的拿?對不起,沒有!還有,要是惹我閨女不高興?對不起,還是沒有!所以呀,我根本不在乎他們結不結婚,張玉寶是騙子也好,草包也罷,我能虧掉什麼呢,我閨女又能虧掉什麼呢?說句不客氣的話,養條狗逗你開兩年心不也得出些錢,買點兒狗糧,添件狗背心什麼的?怎麼花不是花?我是看得開,我樂意讓我閨女這麼花,再說也花不了幾個,你說是不是?」
「我剛才還告訴愛梅,人家都說夏天裝修不好,我也打算明天搬回家住,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
所以我曾一直想,記者這點兒責備還是對的,我們對這類罪犯犯罪手法研究得不夠深入,如果了解得更透徹,把騙子的伎倆講得更清楚,沒準兒確實能提高防範意識。
「你們已經了解很多次了,我說過,我們家和這件事兒沒關係,誰也犯不著殺那個傢伙。」
「我都奔五十了,不找四十四五歲的,難道找二十四五歲的?和騙子有瓜葛與和英雄有瓜葛有什麼區別呀?她又不是參与犯罪!」
「不!不!不!」
為此,過了一天他特地把女兒單獨叫了出來,裝做不在意地打聽了一下女兒和雲寶相識的經過。女兒很爽快地給他講了。
「當然,別說警察,被抓住后,連『恩金爾先生』自己都沒有費力狡辯。他畢竟是個吃腦子飯的罪犯,知道什麼事兒騙得過去,什麼事兒騙不過去。因此在抓獲這位恩金爾先生后舉行的一個記者招待會上,面對一位記者質疑面前這位頭髮雪白的老先生是不是真的『恩金爾先生』時,那位恩金爾先生反而主動替警察澄清質疑,立刻鄭重聲明,此刻的他,就是那個不折不扣的恩金爾先生!」
「那又怎樣?就是騙子我也不在乎。」

尾聲

這就夠了,郭小峰想,就是異性戀,和媳婦或女婿相處,也不會一定親如一家的,關鍵是女兒高興就行了。
然後,張家五姨轉過身,看著我,像看見鬼一樣,帶著被嚇傻的模樣喃喃地說:
「對了,他們這麼快就鬧離婚,是不是後來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不愉快呢?」
「可為什麼我們都說清楚了,這些女人還是執迷不悟呢?看她們那麼大年紀還上當,心裏覺得挺不忍心的。」

1

「噢,試試爸爸?」
說到這兒,郭小峰放下手中正包著的餃子,非常認真的對小胡說道:
「那倒是。」我一邊附和,一邊追問,「那你媽媽為什麼不勸勸呢?我覺得你媽媽還是個很有頭腦的老太太,不會看不出來張玉寶是什麼人吧?結婚畢竟不是小事,她身體又不好,我不是咒她,小女兒和這樣的人結婚,一旦她自己身體出了什麼變故,能放得下心嗎?」
我先來到「專案組」的辦公室——老胡正跟手下開會,看到我進來,老胡眼睛里浮現出一絲嘲弄,顧不上理他,我把小馮叫了出來。
而我,個人可能也確實在破案時有「投機取巧」的習慣,總想想個什麼法兒能快點兒把案子搞定。因此雖然覺得胡隊的方法很正確,但總覺得這麼多人,排查的工作量就非常大,工作量大,就意味著要麼需要大量的偵查人員,要麼就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有一定結果。
說到這兒,吳隊長臉上露出一點兒神秘。
一直勉強繃著臉的郭小峰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張玉寶的臉上果然不可遏止地浮現出得意來——
沉默了好久,愛梅嘟囔著回答一句:「她跟我的同學不一樣。」
但他的問題是:如果「問題」的「事實」已經存在,那麼他為什麼要讓女兒為並非她自己的錯而忍受折磨呢?——就因為他不高興嗎?
「我也這麼看,所以在上次專案組討論會上沒談這件事,一是覺得關係不大,如果當時發生什麼情況,那個女人的嫌疑自然比較大,因為羞憤之下很容易失控,但事情過去這麼久,情況也變了。二來關鍵是我也沒見到那個女人的臉,也沒聽出來她和死者到底什麼關係,什麼都不知道,說了也是無從下手,反而影響你們正常的破案思路。今天給你談談一是你問到了也算提供個思路,但也不用太考慮具體那個女人是誰,關鍵是提供一個從側面判斷張玉寶性格的線索。常在河邊走,難免會濕鞋,從張玉寶以前的生活方式看,死於情殺的概率是較大的。不過既然說到案子,我想問問你,你見到張玉寶的妻子了嗎?」
「噢,」小馮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原來如此,這麼說郭支隊你還是從現場信息做出的判斷。」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非要違背他的心意呢?郭小峰有些不敢想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蒙在鼓裡吧?他不可控制地這樣想,——不知是下意識的反應,還是出於期待。
「噢,我們調查了。」小馮回答,「當時這個方女士說,她和死者是有交往,但那已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和死者是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上認識,交往一陣子后,很快就斷掉了聯繫,之後一直和死者再沒有任何來往,至於兩個月前的聯繫,都只是死者對她進行騷擾,她根本沒有回應。就她的解釋,後來我們專門又調出了方女士自己在那個期間手機的清單,發現確實像她說的,幾乎全是死者打給這位方女士的,而方女士幾乎沒有主動打回過去的電話。而且案發前方女士的手機也沒有和死者聯絡的記錄,所以調查到這裏我們就暫停了。——不過我覺得這點兒說明不了什麼,方女士完全可以另買一個手機號和死者聯絡,或者不聯絡,直接買兇。」
那一份溫柔的震撼,讓他終生難忘。
但與此同時,他卻堅定了態度,不願頻頻吃這種飯局了。
「其實——」愛梅說了兩個字,又遲疑一下,然後,低下頭盯著她的腳尖,帶著下定決心地表情說:「——其實去年暑假那件事,是個誤會,純粹的誤會,我,我自己,身體,嗯,身體不舒服,當時想請雲寶幫我,幫我看看——,但很巧,你那時正好回來,那會兒,那會兒——,我看你那麼生氣,嚇得不敢解釋了,因為害怕,我,我又請雲寶幫我瞞著你,我,我——,反正,反正事情跟雲寶根本無關,而且事情也不絕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對抗的態度使我們警察,包括那些記者們都很難深度發掘他們的內心。
老胡白我一眼:
說不出什麼原因,也許是因為在辦案期間女兒曾到隊里找他而更刺|激了他吧?
「對不起,爸,現在我覺得自己特別不懂事,萬一真把你氣著了,可卻為根本不存在的原因——,對不起,爸,我覺得自己很不懂事。」
那聲音是如此的尖利,刺得人耳膜都難受了,但卻讓我聽得是那麼的舒暢——因為和樹林里的女聲一模一樣!
後來再經過進一步的調查,又從時間上排除了「海龜先生」作案的可能,因為案發前後幾天,「海龜先生」都出差在外,有充分和確實的不在場證明。同時體態上也排除了,「海龜先生」身高一米七一,不算很矮,但腳卻特別小,平時穿39碼的鞋。
張玉寶帶著不屑回答,然後隨隨便便地往地上唾了一口:
「對,對,對,」郭小峰一邊點頭一邊回答:「《寂寞殺心》,對,是《寂-寞-殺-心》。」
「無往而不勝?」我反問一句,見未婚的小馮一時羡慕得忘了案子,忍不住也笑了起來,用筆敲敲桌子,「既然你說到『無往而不勝』,那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外國的,呵!戰果比張玉寶還輝煌呢。」
說著,我到了,小馮也跟著我走出了電梯。
「郭支隊,你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是沒成,因為梅老師當時已經有了個男朋友。梅老師告訴王副校長,她和那個小夥子已經談了好幾年了,雖然沒什麼錢,可感情很好。後來那個小夥子還來接過一次梅老師,高高大大的,據說長得很不錯,非常精神,衣著和梅老師一樣,簡樸但是大方,很有朝氣!——我估計這是梅老師故意要更明確的暗示給王副校長?——不管怎樣,這事兒算是作罷了,後來因為拒絕,梅老師當時還很難堪地給王副校長道了謙。——但王副校長對我說:其實她倒沒在乎,反而一想到現在很多女孩子都很現實,重財輕人,就想揀高枝,一步到位。而梅老師在生活這麼艱苦的情況下,還能保持這樣品格,覺得非常難得,倒是因為梅老師的拒絕而更喜歡她了。」
「不過你這話我信,也不全信。」我說,「比如剛才那位,不是要死要活,家都不想要了,非要跟你嗎?我看你肯定有特別的道道,是不是得會說點兒好聽話什麼的?」
同時心裏暗想,這四點中說你有后三點我承認,要說第一點,我看不像。這男人這麼說大概是想點撥點撥我吧?但我並不想深入研究關於此領域「消費行為」的問題。而是要研究他這種人如何以此謀生的?所以必須把話頭轉回他身上。
這種話現在我常聽,但其實根本沒有什麼秘訣,不過那天我還是笑笑,回答說:
「是嗎?脾氣壞我們倒不在乎,不過關於你大女兒,對不起,我直接問一句,她不會專門撒謊吧?」
不過因為這也只是一種感覺,不合適做證據講,因此我接下來這樣解釋道:
「下午去同學家玩兒了嗎?」
「你妹妹和張玉寶婚後是否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否則為什麼這麼快就分居了?」
那頗為囂張的態度使他的火氣忍不住了,提高了些聲音:
「回去轉告你爸爸,他評價的對,這個案子我確實是靠運氣才意外破獲的。還有,他另一個批評也非常對,我確實做了一個壞榜樣!我願意向他,也願意向所有的人承認:我做錯了!」
那時他一回家就能聽到女兒和雲寶談裝修的事情,——聽起來裝修還沒開始,正在設計劃。發聲的主要是女兒,雲寶的話很少,偶然間聽見一句半句,也都是「好,你覺得好就好。」的隨和聲調。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女人在突然被張玉寶的刻薄語言激怒后發出的音調,哎呀,那種味道,那種腔調,我記得太清楚了。
我點點頭:
於是立刻板著臉明言禁止兩個下屬把這件事告訴女兒。
「我告訴你,」我解釋道,「如果按胡隊的方法,看著笨,但調查全面深入,一旦感覺有誰比較可疑,就可以進一步縱深調查,你要知道,倘若是買兇殺人,一定還有很多其他證據佐證,比如買兇者在案發前一段時間,一般銀行戶頭會有大筆支出;比如和某個與兇手身高相似的男子頻繁接觸等等許多情況。等把這些情況都核實確定了,那麼不管聽出聽不出兇手的聲音,都會找到兇手對不對?現在回頭看你的破案思路,你自己琢磨琢磨,你是不是已經不知不覺設定了二個前提——第一,樹林中的女人一定是兇手;第二,我一定還能再聽得出那個女人的聲音。但這兩個前提不說是完全錯誤的,至少也是非常片面的,你想想是不是?」
愛梅沒有詳細的解釋下去,然後換了話題:
「正是聽了這位『情聖』的高論,我才感到這位『情聖』的婚姻前途恐怕可慮!」
因為遇不到,不得不長期孤寂,難道人的慾望就會因此停止產生?

9

「胡隊說得很對。」
方月馨繼續問:「那個案子破了嗎?」
因此我們還是不能對「嘴強牙硬型」和「羞憤型」兩類女人都去銀行調取她們的信息資料,理由如剛才,不能無足夠證據就去侵犯公民隱私。
現在回頭說張玉寶,就如同小偷和警察都具有四處觀察人的習性那樣,騙子和刑警,也具備一種類似的習慣,見人都忍不住要判斷一下對方。
其實我所謂的「好方法」,說穿了也很簡單,而是在再次過濾了回憶之後,我突然意識到,我還可以聽另外一種聲音——發怒的聲音!
退一步說,即使因為情況特殊,雲寶沒有長輩壓力,自己又經濟獨立,不需要依靠男人,加上新時代想通了,不想結婚被約束,但正常也應該像女兒說的那樣,光戀愛不結婚吶?——關鍵是,怎麼著也不該整天愛和同性女伴在一起?——還有,他想起以前偶然看到女兒和雲寶在一起的情景,好像兩個人有點兒好的過分,雖然女人之間比男人之間可能身體接觸更親密一些,可也應該分時候吧?有必要看電視都偎到一起坐著嗎?
「郭支隊,說起來你講的那些好像確實和本案沒什麼關係,張玉寶說話雖然過分,但畢竟過去了那麼久。」
他想起來就在去年三四月份銀行學校發生了一起特大盜竊案,學校的三個保險箱被撬了兩個——裝錢的兩個,失竊了80萬現金。記得剛看完現場后,他和其他人的懷疑一樣,認為內部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因為沒裝錢的那個保險箱沒被撬。但那時他自己手頭正有一個其他案子,所以後來的情況並不了解,只知道偵破用了很長時間,而且把學校查了個底兒朝天。銀行學校本來就不算大,他想,那麼沒準兒這個梅老師也被查過,最好也查過。萬一沒查到,那就只好再找個下屬幫忙簡單了解一下,怎麼說心裏也得多少有個底兒。
結果這回我聽到那邊傳來一聲帶著輕蔑味道的笑聲,接著聽到那個女人以更加不在乎的聲音回答:
「小馮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但我認為還少考慮了一些方面。你們看,死者住在十八層,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沒有特殊情況,住在這個樓層的人一般都會乘坐電梯上下。但當天勘察過現場,我立刻去了物業,調出了當晚的監控錄像,在錄像里,很清楚顯示了死者當天夜間進入電梯的畫面,那個時間已經比較晚了,電梯里一直只有死者一人,前後緊鄰的時間段沒有人使用過電梯,按道理,一個尋機作案的陌生流竄犯,作案習慣一般是先發現作案目標,然後尾隨目標上樓。既然是陌生的流竄犯,那麼兇手必須坐電梯跟隨死者,否則兇手怎麼知道被害人住在幾樓呢?但事實是,錄像上沒有顯示有人使用電梯,這就很奇怪,為什麼會這樣?」
「噢!」我又想了一下問,「你這個建議給胡隊說了嗎?」

14

但疑心一起,就怎麼也不能完全去掉。最關鍵的是,在聽女兒講述的過程中,他第一次認真注意到女兒比他的寸頭長不多的短髮,——這個當初為了怕耽誤學習,妻子一直給女兒留的髮型。——女兒的臉型很像年輕時的他,下顎較窄,或者女兒的下巴還更尖一點,剪這樣近乎男式的短髮倒挺好看,有種別於一般女孩兒的英爽俏麗感,——不知是不是都這麼看,反正女兒就一直剪這樣的髮型。
「不是不會輕易離開,恐怕張玉寶是那種最能輕易離開女人的男人了,但同時又應該是最不會輕易離開錢的男人了。張玉寶本就是吃女人飯的,現在支付了結婚的本錢,如果一無所獲,會輕易走嗎?可在問話中,大張女士又否定給張玉寶錢等等明確手段作為離婚的條件,這多半是實話,因為如果張家給錢了,說出來正好可以更可信地證明她們已經解決了問題,不需要採用殺人的方法。可如果大張女士的話不假,那張玉寶離開的這麼輕易似乎就頗為奇怪了,他不可能僅為自尊就空手傲然離開的。」
那個晚上的其餘時間都是充滿了歡樂和笑聲的,除了肖素在吃餃子時又習慣性的攻擊方月馨一句:「那個女人臉皮最厚了。」但被郭小峰沉著臉瞪了一眼之後,一切又恢復了原有的熱鬧和開心。
因為在聽了幾個女人的聲音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忽略掉的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這個問題,就彷彿一個著名的笑話:
我的動作讓小馮大喜過望,眼巴巴地看著我,充滿期待地喊了一聲:
他想都沒想回答:行啊!——當時還暗想正好這是一個還人情的機會。那時他還想,——裝修?該不是要結婚了吧,要是這樣是不是送一份賀禮比較好?
不知是不是連續擔憂的緣故,越走近家門口,他就越覺得心慌,當終於走到門外時,隱隱聽到屋裡傳來吃吃的笑聲,還夾雜著嘀嘀咕咕的聲音,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使他沒有象往常那樣開門,而是下意識的非常小心的把鑰匙插入鎖孔,然後盡量輕,又突然用力打開了門。
他深有同感。
「現在定了新的方針嗎?」我問。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冷冷地掃向雲寶。
「可我還是覺得從張家查比較好,」小馮興奮地回答,「因為她們和死者臨死之前的關係最密切,我要趕快弄清楚,張玉寶為什麼會這麼爽快的離開?張家到底搞了手段沒有?還有,那個保姆為什麼要避開我們?」
「現在再看第二種情況,假定死者已婚,本市有家,那麼死者的妻兒也許對他的生活狀態有所了解。但他卻獨居,這說明什麼?說明多半意味著死者和妻子處於分居或離異狀態,不管哪一種,反正估計關係都夠戧,甚至沒準兒死者妻子就是兇手,如果是這樣,那能幫你認嗎?此外,即使不是兇手,但假定夫妻感情不好,可能也不關心死者的生活和交際圈,同樣可能認不出來,所以我說單憑通過錄像發現兇手是誰的概率會比較低。」
「我不是說更好,是各有千秋,兩種滋味誰也替代不了誰,做人二者都嘗嘗最好,千萬別一頭不佔。」
「你不相信張老太太的話?」小馮反問,然後有些遲疑地委婉反駁我,「我覺得那個老太太像個豁達人,雖然年紀大,可年紀大的人也有很豁達的。」
「首先第一點,假定我能聽出那個女人的聲音,可經過進一步調查卻發現那個女人不是兇手,你有沒有想過,這就等於前面工作全白費了!因為按照按你的思路,著重點只在聽誰的聲音,其他不做考慮調查,那麼一旦推倒重來,所有的工作就又要重新來過,難道不更費時間?再看第二點,關於聽聲音,你的方法要全憑我的耳朵感覺,並認為我一定能聽出那個女人的聲音,但我沒有受過專業聽力訓練,也沒有特別的聽力記憶天賦,事情過去一年多了,很可能根本聽不出來,尤其是要接連聽那麼多女人說話,更可能越聽越忘了最初的聲音感覺。我要是怎麼也聽不出來,不同樣是白費了工夫?所以——」
「——這樣更麻煩。」我接上老太太的話,「因為斷章取義想當然常常比專門的謊話還誤導人。」
「我不敢斷言,但認為應該調查一下這個方面。」
這個案子發生在去年剛過完年的時候,當時由於我正處理另外一個案件,因此連案發現場都沒有去,去現場的就是曉華爸爸,三大隊的老胡——胡大隊,他後來也是這個案子的專案組組長。
郭小峰看了一眼小胡,突然露出了慚愧的表情:
「好,好,你說得好,我不跟你扯了,現在你上樓幫我整理一下衣服可以吧?」
「其他因素?你指什麼,郭支隊?」
沒想到還真是這樣,一直遇來遇去,不是自己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高不成,低不就」了三十四年的小張女士,在結婚沒多長時間后,一個各方面都合適的「海龜先生」居然出現了,並且小張女士對對方是一見傾心!
愛梅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緊張地觀察起郭小峰的神情,似乎想看透他是真不生氣還是勉強裝的。
接下來我就沒有再管這個案子,不過大約過了一周,小馮又來敲我辦公室的門了——
現在需要考慮的是梅雲寶,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因為她不再是小孩兒了。
不過這個問題的解決倒出乎他意料的容易,一貫細膩的方月馨很快意識到他的遲疑、猶豫,追問出來后,立刻寬慰他說:
小馮越發笑得厲害了。
原因其實很簡單,本來剛才我還以為是一對普通的偷情者,絲毫也不感興趣,但張玉寶一出現,倒真正引起了我的興趣。為什麼?因為我感覺張玉寶很像專吃女人飯的那一路男人。而為什麼對這一路男人感上了興趣?實在是因為他們越來越多的和我們刑警打起了交道。
「是。」我點點頭回答。
「情殺?」老胡吃驚地反問我一句,接著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照片上,停留片刻,又抬起眼審視著我,非常不解地問:
「比如銀行學校剛退休的王副校長,梅老師大學畢業后就是這個王副校長幫她分到學校的,你知道現在沒有門路,大中專學校這種幾乎算是鐵飯碗的單位也很不好進的。王副校長對我說,當初為什麼要幫非親非故的梅老師進學校,就是因為這個梅老師大學時勤工儉學做家教,教得正好是她鄰居的女兒,一教就教了三年,慢慢就熟了,你知道老太太們都偏愛長相秀麗,但樸素低調,看著本分的女孩子。這個梅老師正符合這要求,尤其是後來王副校長了解到梅老師自幼死了媽媽,爸爸再婚又不管她,只靠跟外婆相依為命就特別同情她,再到後來慢慢發現梅老師不僅自己很上進、自愛,而且對外婆又好,非常孝順,心裏更加喜歡。一度還曾想把自己的兒子介紹給梅老師呢。」
大張女士顯然有些不快:
「那就等你女兒戀愛或者結婚後,總之你覺得合適的時候再告訴她好了。我不介意是地上還是地下,都這個年齡了,還在乎什麼形式?人在人心在,比急吼吼的非要確定個形式重要。」
「我知道你的意思,郭隊,我們尊重老年人的權利,可應該通過正當的行為,正當的渠道,可嫖娼,算是什麼行為?我們這麼說不光是針對老年人,年輕人嫖娼一樣不要臉,一樣該抓!」
我下意識地扭過頭去——非常值得慶幸,我看到的是一個中等身高,相貌平平,體態略胖,大約三十五六歲的男人。
但等我剛剛放好直起身來,就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越來越近、近到近乎咫尺的腳步聲——
問題的開始發現,是在雲寶借住他家大約半個月之後。
「噢——」小秦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然後搶先說道,「我明白了,這就是你問小馮要資料的緣故,然後你對出來了,發現了只剩下張家五姨沒有聯絡。」
老胡又搔了搔頭,帶著依然煩惱的口氣回答:
而張家保姆在我們問完話又等了兩個來小時也沒有等到。
這時,那個女人愈發嬌滴滴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想也想不到!」吳隊長笑了起來:「原來在半年前,這個梅老師得了一筆大約200來萬的遺產,是她爸爸留給她的。——當時我們聽得真意外!」

7

愛梅輕輕呼出口氣:
「郭隊不會再婚的,原來郭隊和他愛人的感情多好呀。」
張三希望自己的新婚太太將來能「在廚房裡做個主婦,在客廳里做個貴婦,在卧室里做個盪|婦」,而他太太聽力不好,結果婚後變成——「在廚房裡當了貴婦,在客廳里成了盪|婦,在卧室里則成了主婦。」
略微思忖一下,我收起笑容搖搖頭:
「是嗎?」他有些好奇:「聽你的意思是沒成嘛,那王副校長還喜歡這個梅老師?」
「我爭取吧。」小馮咕噥著回答,「這個方女士看起來太想得開了,跟那個張老太太似的。太想得開的人,你讓她怪叫可不容易。」
「幸福型」女人的主要特徵就是——自信得令人驚嘆!
「郭支隊,」小馮略微哭喪著臉,又帶著點兒期盼對我說,「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女人殺的人?你聽到聲音的那個女人?」
「為什麼?」小馮問,既納悶兒又好奇地看著我:「郭支隊你怎麼那麼神,連這都能提前看出來?」
「幹嘛急著結婚?在家不好嗎?」
「七個字。」
「你說的還真是!呵!要說你還怪有理論嘛!怪不得你的女人要罵才能罵走,真是想也想不到,領教,領教!不過,具體怎麼做還得有點兒獨特的道道吧?」
「郭支隊——」小馮終於熬不住了,帶著疑惑問,「兇手是她?」
「不,說起來我敢當眾把這個判斷說出來,還是跟我一年多以前和死者那次邂逅談話有很大關係的。」
於是他不再解釋,揮揮手:「干你們的活兒去,少操閑心。」
「那為什麼斷掉呢?」小馮按照我交代的原則堅持不懈地追問,「是你不願意交往了,還是張玉寶另有新歡拋棄了你?」
那天晚上如他期待的過得很愉快,他們一起吃了晚飯,晚飯中還彼此談了談各自的孩子,他知道了方月馨有一個兒子,馬上要考大學了,跟著前夫,但也時常在她這裏住住,——他也很放鬆的談了愛梅,甚至還談到了佳慧,他沒有隱瞞自己對佳慧的情感,只是說的很含糊,不是忌諱什麼,僅為他不願與人分享他與佳慧之間的很多點點滴滴,他覺得那隻該是自己吃得糖。
這觀點又擴展到他開始希望身邊每一個適齡女人該結婚就趕快結婚的心理,所以對小胡和肖素也一改原來順其自然,不聞不問的態度,天天勸她們:去談戀愛吧,該結婚趕快結婚,他可以為她們減少工作量。
「那最好,還有,我知道有個地方——」接著他說了個以同性戀聚集出名的酒吧名字,然後又說道:「如果你很悶,那裡環境不錯。」
「人不是駱駝,沒那身體構造就別學人家大吃,盲目學樣撐壞自己也攢不下過沙漠的資本!——所以,作為人,吃飯,就是因為餓。既然現在不餓,我就不勉強自己吃了。」
「好了!」張老太太打斷女兒的話,嗔了一眼,「你總說這些『事後諸葛亮』的話幹什麼?」
「你看,從今天的問話中我們可以確定,被害人|妻子婚前是死活要嫁給被害人的,全家誰勸都只能碰一鼻子灰,這說明婚前他們的感情還是很強烈的,可為什麼只半年就要鬧離婚,而且這麼決絕?當然說是這些女人聒噪挑撥,或婚後原有激|情褪色的原因都極可能,但問題是情感從熾熱到寒冷,跟水蒸氣變成冰一樣,沒有特定條件的介入,自然轉化總要有一段時間的,可她們全家一致否定死者夫妻二人之間曾發生過不可調和的矛盾!另外還有一點,我們都知道常人做事一般會有種惰性和尋求所謂的安全感的偏好,喜歡或習慣所謂的『騎驢找馬』,總想先找好下家,再蹬上家,以求得安穩。那麼張家人真的是和常人不同,沒有任何緣故就這麼不顧一切的要離婚?」
一瞬間我頓時又激動得忘了剛才的事,趕快蹲下來拿出密封袋把那個關鍵的物證放了進去。
「生活就是這樣!」那個男人以沉痛的口吻回答,「我們必須接受,到此為止吧,從現在開始,為了你的家,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他心裏一沉!
雲寶似乎有些尷尬,卻只是咬著嘴唇訥訥的沒說話。
「哦,是這樣,看來冤枉你了!」他應一聲,然後對梅雲寶說:「對不起呀雲寶,我還以為你是為結婚準備裝修呢。」
然後我裝模作樣地點點頭,做出彷彿在琢磨他這番高論的樣子,其實我是在想怎麼把話題引到他如今的謀生技巧上,想了片刻,決定不繞圈子了:
他記得自己當時聽完也是倒吸一口氣,——要是這樣,豈止是難得?簡直是好得非常?!又努力又孝順,——那還有什麼擔心呢?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有什麼可防的。很好!不用管了,還樂得在女兒面前落個好呢,而且,女兒還多了個榜樣,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稍事沉吟,局長轉頭問一直擺弄水筆的沉思不語的老胡。
張老太太神情略微不太自然:
不過看完一些之後大家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哈哈笑」。因為那些女人的形象,坦白地講,看來出色體面的極少,幾乎全是不敢恭維的,不是老,就是看著寒磣,有些衣著富貴,算是有些錢,但模樣卻是打扮成少女的老婆子。
2
終於他忍不住了,一天趁著吃飯時裝著責備女兒的樣子說道:
「馬馬虎虎吧。」他回答。
為什麼?——這對我是個條件反射的感覺,但真要解釋卻還不是一句話能清楚的,想了一下,我盡量解釋說:
——他們都很清醒。
他並非不想再要個伴侶,二十多年幸福的婚姻生活使他額外明白伴侶的意義和價值。很清楚兒女做的多孝順,都不可能完全滿足他的全部需要,不僅僅指他作為男人的需要,——就講說話談心,有些類型的話就不可能同女兒或同這些年輕的如同兒女一樣的下屬說。——更何況,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孤單無形中成為女兒未來的精神負累,以致不能按照心意展翅高飛。
「那是你沒有掌握女人的心理。」張玉寶回答,神態依然淡淡的,彷彿不願多談,但顯然跟他眼睛里的友善那樣,薄薄的一層而已。
雲寶先垂了一下眼皮,接著扭頭看了一眼女兒,這動作讓他額外不能容忍,不知是不是自己臉色都變了,總之女兒看他的眼神兒也變了,沒有了尷尬,只有畏懼,——雲寶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了,然後,低聲說:
「你說我小妹腦子是不是注水了?男人是這麼比的嗎?男人要比本事,比人品,拿破崙個子也不高,不還是英雄?穿衣服有品位?笑話,會花錢買個名牌就是有品位?什麼話?我當時氣的呀,懶得跟她再說,真是『寧跟明白人吵架,不跟糊塗人說話』,跟她多費口舌都是浪費時間。就這樣後來我這做姐姐的還是不忍心妹妹真的踏到泥坑裡,我不想說了,就讓我五姨再去勸勸,她終歸更明白那張玉寶是個什麼東西,結果我五姨說:『你嫌我受排揎的還不夠,再挨頓刻薄嗎?小妹這會兒迷了心竅,說什麼都沒用的,還是聽你媽的吧,你媽支持小妹結婚,自有她的道理,別硬攔著了,她有她的打算。』什麼打算?說穿了就是迷信,根本靠不住!不過我想想也算了,關鍵是人要是迷了心竅,你是怎麼說她也醒不了。你說張玉寶是個草包,她非覺得你是眼瞎,看不出他一肚子內涵;你說張玉寶是個騙女人、吃軟飯的,她非說你是嫉妒,就是拿個上當的例子現擺在她眼前,她也不會醒,反倒會覺得自己魅力無敵。所以想想後來也算了,由她吧。」

8

撥通了大張女士的電話,我告訴她要再核實一些情況。
方月馨和佳慧,於他相處的感覺,他想,也許就差在蓮塘上那抹只有上蒼才能役使的清風晨霧吧?
女兒的話驚醒了他:
「對了!我突然意識到,我很可能弄錯了一個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樹林中的女人應該不是張玉寶死前會聯絡的女人,因為在他罵出這麼難聽的話后,一般人都不會過後還想再從同一個女人那裡獲取好處了。所以,我所要查的恰恰應該是張玉寶這兩個月沒聯繫過的女人。」
「是,小馮,你想過沒有,這個案子如果是『買兇殺人』,那你說,什麼類型的人最容易被買到呢?這類人的交際圈又主要在什麼階層呢?」
「好了!你現在說這個幹什麼?不知道你媽身體現在不好啊?非要搶白她,頂著她?總說我大姐不待見你,你看你那『得理不饒人』的勁兒,招人待見嗎?」
「是,你有吃有喝有錢花,你想怎樣就怎樣,因為你什麼都有,可惜只有一點你再也沒有了,你沒了青春,沒了魅力,到了只有一個騙子才會來討你歡心的地步,而這個騙子專騙女人,六十歲的又丑又老的女人他也會親她的腳趾頭,說情話,因為他要吃女人飯,所以他才會——」
「因為死者的性格。」
說到這裏,大張女士顯然在重複丈夫被貶低的評價后,再次氣憤不堪,沖我們說:
望著大笑不止的小馮,我慢吞吞地反問一句:
我的這些年輕的小夥子們雖然有熱心,但不是執迷不悟的人,聽我這麼一說,腦筋轉過來了,接受了我的意見,雖然他們還是忍不住又對我重複了一遍最初的詫異:
「我知道,」方月馨回答,接著又淡淡的說道:「但我還知道,如果說的完全不是真的,對方就不可能發火,只有能對得上號的批評,才會痛,才會惱火嘛。」
「最後來說,死者張玉寶是一個近中年的獨居男子,這樣的身份存在情感糾葛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有情殺的推測。最後一點,由於被殺死的是個男性,倘若是情殺,那麼女方出於體力的原因很可能會買兇殺人。如果是買兇殺人,你們提到的現場那些矛盾的現象解釋起來就順理成章了。」
「既然你們全家當初都看出張玉寶沒什麼可取之處,為什麼不告訴你妹妹呢?」
「跟爸爸說實話,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一直盯著幻燈片發獃的我,被局長的問話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是呀!——還有什麼好方法呢?現在通訊這麼發達,電話、網路,他怎麼攔得住?真把梅雲寶激怒了,反倒更加蓄意引誘女兒——,他相信,對於青春期的孩子,父母的力量,常常遠遠弱於朋友戀人的。
一上車,小馮就突然自顧嘿嘿笑了起來。
「阿——寶——」
至此,張家也終於承認了她們雇此人嚇唬張玉寶,以達到讓張玉寶無條件同意離婚的目的。但同時又強調,以前不敢說是怕警察誤會,但絕沒有雇兇殺害張玉寶。因為本來準備獅子大開口的張玉寶在經歷過一番反恫嚇之後,終於明白「女人」跟「女人」可不一樣,尤其在這個有個女首領般的母系氏族的家裡,這幾個「女人」已經不是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女人」,所以在案發前不久,張玉寶已經答應無條件辦理離婚手續了。因此,她們實在犯不著殺人。
果然,小張女士剛一出門,張家媽媽,就立刻給我們一個親切的笑容,那意思非常明顯,她要把話題扯回案子了——
「是,」他平靜地回答,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看到,只是表情嚴肅,神情冷漠,然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非常冷談的繼續說:「案子結束了,本來要好好休息休息的,誰知你大伯今天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全家要來這邊玩玩,明天就來,沒辦法我只好趕快回家,提前收拾一下,不然怎麼招待客人。」
「好了,爸,別揭我的底了,我不是為孝順你?我是不想結婚,好端端地憑空多一對爹媽管著,我傻呀?我才不出去受罪,——在家多好,沒說沒管的,多舒服呀,我哪兒都不去!」
「你怎麼看,胡大隊?」
他聽得直笑,笑著點頭,——因為恐怕這確實是最重要的原因,再自稱沒胃口的人,只要沒病,餓他三天,準定變饞癆!
「是呀,」我回答說,「大多數人太容易被一時的成功沖昏頭腦,忘乎所以,比如我們現在的『情聖』張玉寶先生,網就越撒越大,還說什麼追女人『無往而不勝』?——我敢說連數年連續贏得女人『夢中情人』稱號的金城武,還有什麼比一個大企業還創匯的九*九*藏*書韓國明星裴勇俊,都不敢這麼自誇!上當也是一樣,人人都可能上當,但不會人人都上同一個人的當,更不會人人都上同一個人的同一種當!所以,當張玉寶忘了保證他曾經成功的要素,任意擴大化,超出能力之外,那他的下場的悲慘幾乎是必然,因為他的網撒的太大,身陷的時間又太長,局面就會漸漸變得不可控,小樹林里的爭吵就是最好的例證,不過——」
那一刻郭小峰覺得腦子有點兒亂,不知下面該怎麼做才合適,因此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繼續吃飯,——只是再接下來——,整個房間里的氣氛都變得壓抑了。
「夠了,你這個老八婆,你有完沒完!」
至於老友們的妻子,那些做媒的真正始作俑者和熱心實踐者,他則更投起所好的解釋曰:「曾經滄海難為水,和佳慧過了這麼多年,已經不習慣其他人了,還是算了。」
「我相信,人人要都有您這頭腦智慧,除了打仗,為點兒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殺人放火的案件就不可能發生。」
說到這兒,大張女士的聲音變得有些陰陽怪氣了:
「爸,你今天回來這麼早呀。」
「哎,郭支隊,難得我今天跟你出來,給我點撥點撥,有什麼秘訣沒有?」
「小馮我知道你笑什麼,一是不好意思反駁我說這是兩碼事!——普通人過日子跟藝術連在一起好像扯得有點兒高。二是覺得日常夫妻滿眼見得都是抱怨湊合的,哪有我說那麼好。不錯,比成藝術是有些高了,準確地說兩個人的生活過和美了,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獨特樂趣;至於第二點,那跟藝術品也是一樣的理,留存到今天被公認的藝術品都是歷經時光,沙裡淘金篩出來的,萬里不留一,但再少,也有,你眼睛要光看淘汰的那部分,因此認為所謂藝術都是瞎扯,得出的結論肯定不對。同樣的,怨偶再多,也不能否認就有恩愛夫妻,神仙眷侶。你可千萬別信這個自封『情聖』張玉寶的歪理論,真信了你將來結婚後日子準定往瞎里過,切切實實地應了那句『婚姻是戀愛的墳墓』那句話。」
「我指的是現場給我們提供的除技術方面的信息之外的其他信息。」

2

「真正了解的人?」他多少有些好奇:「你指得是誰?」
愛梅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皮繼續說:
方女士的答話讓我突然意識到某種不對的地方,但那一刻佔據我腦海的是原定計劃,所以本能地想抓住宛如箭在弦上的對話,來不及細想,只想趁著她表面高傲,內心其實很氣憤的狀態追問下去,於是緊接著又刻薄回去:
「沒辦法,女人很難伺候的。」我繼續說,然後故意皺起眉頭,「太頭疼了,不知怎麼伺候才好。」
「你說那裡去了?爸爸為什麼要生氣?如果你願意找雲寶,那就去吧,爸爸對雲寶沒有偏見的。」
情緒大振的郭小峰,聽到女兒的追問,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也略做神秘的反問:「你猜呢?」
這個口氣讓我心裏一喜,因為在我看來,這種所謂的「高傲」的口氣,恰恰是「虛弱」的鎧甲。於是我立刻冷笑一聲,用更刻薄的語氣接了上去:
「是,就是為了破案,你猜得真准,要是也做警察,准能做個好刑警。」
「對不起。」那邊的女聲依然乾巴巴的,「我覺得沒什麼關係,因為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懷恨在心去殺人的。」
在一片迷惑的沉默中,終於,小秦發出似明白又不敢確定的聲音:「郭隊你是說——」
我沒給她恢復的時間,繼續陰沉而一字一頓地模仿著張玉寶和她後來的對話:
他聽完懸著的心頓時落了地,以吳隊長的見多識廣,不至於走眼,何況還調查過?
「小胡姐和肖素姐她們還說了那個阿姨很多不好的話,並且說現在那個阿姨天天給你打電話,要是,要是再不阻止你,那個阿姨將來肯定要成我媽媽了,——最後她們說她們已經儘力幫我阻止你了,可惜沒有用,現在就看我的了,爸——,你不要怪她們,我想她們和我一樣,都有些那種希望自己的親人永遠只屬於自己的孩子氣的自私,雖然偷偷告訴我這個,可沒一點兒害你的心,你可別過後罵她們,我答應她們不告訴你的。」
但幾天後,受了他囑託的大嫂悄悄打電話告訴他,根據她的偷聽,愛梅應該和那個梅老師聯絡了。
說著,張玉寶還使勁兒往草地上跺了兩腳,以提醒這「踩」可不是那種「采」。
我聽得笑了,這是一般父母最愛為兒女表白的話,含著愛憐,也含著希望他人也能如自己那樣包容孩子。——當然老太太的話倒不全是閉著眼瞎講,小張女士的外表頗成熟,但這次我一見,儘管沒說什麼話,但是從舉止、眼神間還是感到這個面貌不年輕的女人保持著近乎小孩兒的任性,那種自以為是、滿不在乎的勁兒頭,——母親眼中也許還是可愛吧?只是給外人的印象,真是不怎麼樣。
「真的?」
「也不能這麼說。別看有搏鬥,可根據死者頸部刀傷的深度,覺得手狠,而且利落,感覺兇手應該是有前科的,不像良民。所以關於那個酒瓶子的疑問確實像小馮說的,總覺得透出兇手不太在意的勁頭兒,一般只有和死者完全陌生,感覺警察根本排查不到自己時,兇手才會這麼大胆隨意,雖然兇手並不都那麼聰明,犯下愚蠢錯誤的也很多,但——」
「有記者曾問恩金爾先生『唐璜』生涯的秘訣是什麼?因為人們太好奇了,主要是記錄驚人,恩金爾先生四十歲時,騙一個女人要花六個月,或更多的時間才能達到目的。可從他快到六十歲起,一般只要花一個月時間基本就能十拿九穩的獲得那些女人的心和全部家私。不過對這個提問恩金爾先生先是斷然拒絕了,說:『一個商人是不會公開他的生財之道的;一個淘金者是不會講出發現金礦位置的方法;一個高級廚師是永遠不會公開使他成名的特殊烹調法的』。記者們聽完后大為遺憾,不過也能理解,決定尊重恩金爾先生獨享他的成功秘訣。但等人們真的放棄不問后,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是恩金爾先生覺得這讓他賺了幾百萬美元的秘訣自己已然不能使用,又沒有後代可傳授,不捨得此秘訣真的陪他孤單單上天堂的緣故,或者也許就是簡單的虛榮心,無女人可騙的他,表現能力又轉了向,喜歡向身邊的人吹噓自己的偉大戰績。比如被抓后的恩金爾先生雖然已經相當老了,卻仍然努力保持翩翩風度,語言風趣、多才多藝,畫畫、下棋、玩牌、彈琴、唱歌,都會一手,尤其是唱歌,據說他嗓子不錯,歌聲把獄卒都聽迷住了。反正一直靠默默騙人發財的恩金爾先生在被捕后嘗到了被關注的甜頭,可能迷上了這種滋味兒,終於熬不住了,最後很快他自己倒主動公布了成功秘訣——」
女兒上學后他還見過梅雲寶幾次,每次都是為愛梅的事,不是要從家裡拿東西,就是買個什麼托雲寶幫忙寄,反正都是瑣碎不堪的事,他記得自己當時挺不好意思,還想著怎麼抽個機會好好謝謝人家,不過幾次正好都是他忙得厲害的時候,結果也就是說句謝謝。一拖就拖過去了,也沒去謝。
「可你知道維繫一個無愛的婚姻對一個女人是多麼殘酷嗎?」
正在我這麼想的時候,非常滑稽的,我的眼睛卻突然發現那個我苦尋了半個下午的物證居然就在我腳邊不遠的草叢裡靜靜地躺著——太好了!要找的就是這個物證,這個物證一下證明了我之前的分析推理!
接著,在這段不算短的家常后,張家媽媽借口要買個什麼,把小女兒,也就是小張女士支使了出去。
我先是一愣,接著意識到原來張玉寶深信了我剛才故意引他誤會的暗示了,正在等我對他的點撥表示表示呢,連忙又趕快點頭接腔:
「梅老師——」
「其實很簡單,告訴你實話,雖然我不認識死者,但在一年多以前,我和死者曾有一面之緣,還且攀談了幾句。當時感覺死者似乎曾是個擅長交際某些女性的男人。再加上一些其他因素,所以就做了這個方向的推測。」
所以,他最後直言不諱地說道:
女兒一個人在樓下,表情依然相當緊張,一看到他,緊張中又添了畏縮,他裝作沒看出來,盡量和氣,但還是以不容反駁的嚴肅口吻對女兒說:
「我們還是談談死者張玉寶的情況吧。」
「我還是覺得這裏面有點兒問題。」我回答。
那又尖又厲的聲音震得我耳膜都發疼了。
想了又想,我決定通過詢問先把這些女人簡單分類,然後根據嫌疑性的大小再進一步排查。不過這次所謂「判斷嫌疑性」的大小,不是常規的什麼「不在場證明」來排除,因為基本確定是買兇殺人,這點兒用不上;也不能通過調查人們的消費支出情況來分析,因為人太多了,公安局也不能隨意侵犯公民隱私。這裡是對所謂「作案動機」大概判斷。
直到一個六月的清晨,剛剛結束一個案子的他,早上從單位回家,因為下霧視線不好,車子只能緩慢的行進,就在這緩慢的行進中,他突然想起這是睡蓮盛開的季節,走回去,也許是個很不錯的選擇,於是就在這個街心公園附近,他下了車,讓送他的司機先回去了。——果然,馬路上的薄霧雖然令人討厭,但街心公園裡草叢樹林間瀰漫的霧靄卻別有一份詩意,他愜意地慢慢走著,很快走近了那個蓮塘,——就在他目及的那一剎那,他呆住了——
我聽完點點頭:
「所以你覺得他的婚姻生活不會很好?」小馮深思地打斷我。
「意外驚喜?爸,你指哪一件?前面的消息還是後面的消息?」
一個事實不可否認,儘管沒了媽媽,但只要家裡還是只有他一個,——這份殘缺,對女兒來說,反而是一種完整。
郭小峰又搖搖頭:
和梅雲寶攤牌的那天,他的火氣一直在臨界的邊緣,——為儘管他對梅雲寶的行為極度憤怒,但反覆思量,發現自己並沒有鎮住她的王牌。
「好,爸爸謝謝你!」
坐到書房,他又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告誡自己千萬不要發火和追問什麼,要裝作不知道,首先身為父親,有些話問起來很尷尬,如果再大張旗鼓,結果很可能給女兒造成更深的心理陰影;——其次,作為青春期的孩子,他想,他對某些具體行為表現出過分看重的態度,可能促使女兒也下意識地更看重某些行為的意義,反而由此強化了某種心理意識。——無論哪種情況,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結果。
就在郭小峰的喋喋不休中,一直心不在焉的愛梅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說完,他沒再看女兒和梅雲寶,立刻站起來獨自上樓去了。
「為什麼?」
不過他沒有讓自己再想下去,只知道盡量不讓女兒心裏受傷是他內心毫不猶豫的第一選擇。
要說某種意義上,我這不算撒謊,我確實是為一件少女謀殺案尋找物證而來這裏的。
但那一對男女似乎也相中了目前的處所,決定就站在那裡說起來了,因為接下來我又聽到從相同方向傳來那個女聲,也很像台灣言情連續劇里的女主角的口氣調門:
老胡有些煩惱地搔搔頭:
當時他實在忍不住問她們倆:「小胡,肖素,你們除了覺得這幾個老頭不要臉,沒想先了解一下他們為什麼會『不要臉』嗎?」
那男人的聲音更沉痛了。
誰都沒有「傻子」牌,實力相當,牌就打得有意思了,人人精神倍增,等終於到了午夜12點,大家跑出去噼里啪啦放一陣子鞭炮后,郭小峰感到有些睏倦了,但女兒和三個下屬都還精神地很,嚷嚷著要繼續打牌,直到天亮。
漸漸的,他第一次產生了點兒納悶?——裝修這麼大事,那個男的呢?還有,怎麼他每次回家雲寶都在家裡?也不見她跟誰聯繫,就算他有時回家很晚,但也不是天天半夜回家,有時也是晚上七八點鐘就回來了,雲寶在他家也住了有十多天了,都要結婚了,能這麼久一次也聽不見她給男朋友打個電話之類的?——還有,裝修總聽女兒羅嗦好壞算什麼呀?
「是。」
停了片刻,他看看肖素,追問了一句:
也許是看到姐姐的臉色變了,那位一直沉默的張家五姨開口了,粗聲粗氣地批評外甥女:
她們在得到我們再三保證絕不向她們的家人曝露半點兒談話內容后,都分別回答出類似的話:張玉寶無疑是最愛「她」的,雖然分手了,但那是迫於世俗的壓力和她們極端高尚的自我犧牲的精神,就像《廊橋遺夢》里的女主角,純粹是可憐丈夫、孩子才毅然犧牲掉自己愛情的!「她」將把這段愛深深的埋在心裏,同時不僅絕不會記恨張玉寶,相反,還深為「她」不能拋夫棄子跟隨張玉寶「為愛走天涯」而內疚,感到深深地傷害了那個可憐的單純的好男人。說到後來還常常一邊自責,一邊譴責上天,為什麼要如此捉弄她們,釀造如此人間悲劇?
瞟了小馮一眼,我問:「這件事你轉告給胡隊了嗎?」
然後,女兒帶著拚命想掩飾驚慌和尷尬的非常勉強的笑容訥訥地說:
我又瞟了他一眼,索性話說得更明:
「當然有關係。」
方月馨看出了他笑容的意思,沒有追問,而是靜靜地反問一句:
我輕輕搖搖頭。
小馮歪過頭:
「不,你不要衝動。」那個男人聲音更急了些。
張玉寶的談性終於徹底被激發出來了,出現了類似成功人士在開始侃侃而談當下之大成功前,喜歡先憶苦思甜的那種狀態。
「我相信,我相信。」我連忙回答,老太太也笑得越發慈祥了,就在這個時候,我又用不容置疑的說氣說道,「不過信是信,但我們還要和你們家裡其他人談談,就現在。」
這消息使他的火氣「騰」地升了上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立刻給梅雲寶打了個電話,要和她好好談談。
本來很有些困意,但當真沖洗完躺到床上時,郭小峰覺得自己的困意又消失了。
但他最後彷彿善意的建議,卻使梅雲寶加倍厭惡的斜他一眼,——顯然她意會了他真正的意思,希望她能再找到一個女伴,而真正使女兒安全。
「好!這才是我的女兒。」
那時他心情還是不好,而且也確實沒什麼感覺,所以都推拒了,——彷彿她們為他做得結論是對的,——但聽了她們為他解釋的理由,心裏卻很反感,——就因為他原來和佳慧的感情好,所以以後就不該再產生想有個新伴侶的願望了?
「啊——」一直顯得心事重重的女兒被他的問話驚得多少有些一愣,怔了一下后,連忙沖他露出一個笑臉:「是,哦——,找,找小敏了。」
「噢,也沒什麼,我進去時看她正給愛梅擦汗呢,當時我還尋思肯定是愛梅特別好的朋友,不過年紀大得多,不像愛梅同學呀,關係這麼親。」
「還有其他想法嗎?」
小馮點了點頭。
「你真的覺得僅憑這個,恩金爾先生就能如此成功嗎?」
「當然,是個真實案子,發生在美國,時間則是在幾千美元都是一筆不小財產的那個時代了。案子開始的時候很平常,話說一個姓科麗岡的近四十歲的女警察去芝加哥警察總局報案,說她丈夫兩年前死了,給她留下了八千七百美元。在大約一個月前,她參加了一個由約五百名寡婦、離婚女性、老小姐構成的晚會。那個晚會結束后,外面下起了雨,這些女人因為是參加晚會,個個一身華服,面對下雨,自然都不知怎麼辦才好。這時一個六十來歲彬彬有禮的先生走上前來,表示要送她回家。那個男人花白的頭髮、滔滔不絕的口才、殷勤的態度都使這位科麗岡太太感到放心而滿意。當到她家門口時,那男人給她一張名片,名片上說明,這位先生姓恩金爾,是個好萊塢導演。與此同時,這位恩金爾導演還請求科麗岡太太允許他能給她打電話。科麗岡太太十分慷慨地答應了。接下來當然就是約會了,令科麗岡太太印象極其深刻的兩點是:第一,在飯店約會時,『恩金爾導演』完全像個老吃客;第二,結賬時總用一百美元一張的大鈔。再接下來事情就更美妙了,『恩金爾導演』非常殷勤,體貼入微,每隔六小時就給科麗岡太太送一束鮮花,當他們第一次在旅館約會時,除了一貫的殷勤,『恩金爾導演』甚至吻了科麗岡太太的腳趾頭,至於其他的,就不用說了,反正他們很快談到了結婚,但結果,在騙走科麗岡太太那八千七百美元后,『恩金爾導演』銷聲匿跡了。」
好幾年前,他家附近的原來有些荒蕪的街心公園大修,裏面一個不規則的水塘被額外精心的整理了,水塘里種上了睡蓮,水塘四周的漫坡鋪上了專門的草坪,草坪中間還保留了幾棵枝繁葉茂大樹,於是曾經荒敗的景緻頓時變得疏朗宜人起來。——接下來,當圓圓的蓮葉浮出空寂的水面,而白色的睡蓮也朵朵盛開時,風景就更加美麗了。
「哎呀!」愛梅叫了起來:「爸,你都忘了,除夕我們說好的嘛,肖素姐還說給我整理好發給我的,那個寫日記女人的死亡案件嘛——,你怎麼忘了,你得督促肖素姐趕快發給我,我想看嘛!」
「郭支隊,」局長又叫了一聲,「你是不是有什麼新的發現?」
「好了,時間快到了,愛梅,還有什麼說的嗎?今天給爸爸這麼多意外驚喜,所以這會兒爸爸特別想聽你說話。」
郭小峰又強迫自己笑了一下,盡量使聲音變得更輕鬆和無所謂:
「怎麼『事後諸葛亮』了?——我事前沒說呀?小妹結婚前像獻寶似的領給我看,我當時就對小妹說,這男人不行,就是個草包,不,是個吃軟飯的!過後有沒有趕快告訴你?讓你阻止小妹結婚?——還我們『事後諸葛亮』,這屋裡的當初誰沒有勸過?從剛開始談,五姨就勸過小妹,小妹不聽,還非要和這個草包談,後來連王嫂都勸過吧?你都忘了?——媽不是我說你,你就是寵你的『老小』,心肝寶貝,喜歡事事依順她,不聽嘛!現在才弄成這樣。」
我和小馮都耐心地等著,知道這個老太太並非言不及義的碎嘴子,到該說的時候,自然會開口的。
我又點點頭,這也是很重要的一點兒。
「你,你,你說什麼?」
不過僵硬稍縱即逝,張老太太的表情迅速恢復了正常。
「說來話長,簡單地說,在我審方女士時,當時她有兩句話提醒了我,不過是在她沖我發怒尖聲喊叫時,才引起了我的反應。第一句是:她說她離婚兩年多后遇到了死者張玉寶,而在樹林里那個女人說自己要離婚,這就充分說明方女士不可能是那個女人,同時也說明樹林中的女人不是還沒離婚,就是離婚不超過一年,對不對?——但最關鍵的是另一句,你們想想,是哪一句?」
「啊——」老胡抬起頭回答,「我剛才想,除了搶劫殺人的可能,也不能排除仇殺的可能。」
我這些下屬畢竟都不是「一根筋」,聽我這麼一說,徹底改換態度,不再關心這些事。
對於雲寶的性取向,他以前從沒懷疑過,因為雲寶的相貌很女性化,——但仔細一想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很多男同性戀也是一副關西大漢的模樣,並不全長得跟張國榮似的。
當然,現在這樣的女人多得很,我倒不奇怪這個,只是有些奇怪,都這個年紀了,怎麼還會到這種一般沒有獨立處所的學生們才愛來的地方卿卿我我?接下來我本能地做了一個推斷:估計是偷情吧?這裏無人,被熟人遇到的幾率很低。
「你能猜出這秘訣大概內容是什麼嗎?」
郭小峰笑著搖搖頭:「很簡單,就是那句話,方女士說自己:『不可能再和死者有什麼聯絡』,因為她『還不是一個徹底的傻瓜!』」
與此同時,我作為刑警的某種感覺發生了作用——直接地說:我感到眼前這個男人身上還有一點兒輕微模糊的犯罪氣質。
越想越無能為力的狀況使他的情緒非常惡劣,偏那天小胡和肖素還為突然發現他和方月馨交往的事,開始在他辦公室里大肆攻擊他沒父愛,沒感情。使他更加惱火,——沒父愛,沒父愛他會現在這麼一籌莫展?沒感情?他妻子離去快三年了,他再認識其他女性就是無情無義?——看來貞節觀念不光男人有,女人也有,——因為他曾經很幸福,那麼他後半輩子就該一個人過了?

10

「這個——」剛才介紹情況的小馮做出了他的猜測,「可能是因為死者也是個身高大約一米七五,身材比較結實的男子,兇手希望能一擊得中,避免搏鬥。畢竟一般一旦搏鬥都會留下較多物證,萬一作案後半路被攔截抓獲,很難靠狡辯逃脫。所以兇手採取了偷襲擊昏受害者的作案手段也符合常理。」
郭小峰再次用力摟了一下女兒的肩膀:
但他也懶得跟這倆丫頭解釋,因為當時那個女人也被她倆貶低過,只是因為他態度淡漠所以她們也就沒多說。——她們就是帶著孩子的自私,不喜歡其他人進入他的生活。所以他見誰都有問題。
「怎麼,發現是情殺嗎?」
小馮越發大聲笑起來。
「是的——」小馮哭喪著臉回答,「她們全被排除了,我們需要確定新的嫌疑人了。」
這個新的「所愛」,是一個從國外回來不久的「海龜」,雖然眼下很多「海龜」變成了「海帶」,招牌已經不那麼亮閃閃的晃人眼睛了,但再不濟,也不會不如張玉寶。更何況那種不是短期鍍金,而是扎紮實實拿個名牌大學學位的「海龜」,依然是有相當的含金量的。
「那麼具體到婚姻上,拋卻特別艱苦必須湊合過日子的那種——普通人家真正想把日子過得好,也總要有點兒精神能力,怎麼說呢?如果說戀愛產生的是滿足生存的五穀雜糧,可接下來,一旦一起過日子了,好比米面滿倉,吃喝不愁了,那就不能還保持老一套,至少得有把這五穀雜糧釀成酒的本事才能更長久地醉住人。更好一點的,能有些藝術能力,那更讓人覺得有滋味,真正捨不得。我告訴你,小馮,假定說談戀愛是生命的本能,過日子就是後天的藝術,後者雖然沒有前者的激|情,但前者也沒有後者的韻味兒,激|情勝在有勁兒,缺憾在時間短,簡單,沒太強特性,張王李趙都差不多;韻味欠在缺第一眼刺|激,但勝在能把人拖住沉進去,覺得獨一無二與眾不同。要不我們為什麼現在還讀古代的詩詞歌賦,鑒賞古玩字畫?還有那些多少年前的戲呀、歌劇呀、交響樂呀現在還唱個不完,世界各地博物館、電影院門前的人,可不是被人拿槍逼過去的。日子過藝術了,那滋味不會比談戀愛差。」
「怎麼,」我笑著問小馮,「案子有什麼新發現嗎?或者就是調查印證了我的某些懷疑?」
小馮一見我,突然問了我一句:
我立刻反駁:
在之後的交往中,方月馨的通達、聰明、溫婉都讓他感到非常舒服,——雖然和方月馨相處與和與佳慧生活的感受是非常不同。
小馮的迷惑消失了,露出了非常失望的表情。
與此同時,聽到一個人的聲音不同於看到一個人的臉。辨認前,可以先通過回憶來畫像,保留下最初的印象和感覺,然後再做辨認,以防後來看人看多了,模糊掉最初的記憶。而聲音不能通過描述來重現原始音色,人耳又沒有機器的客觀性,聽多不同的聲音就會模糊了記憶中最初的聲音記憶。
他是怎麼啦?事實就是事實!科學告訴他,有些事是老天的問題,人力改變不了,勉強壓制一種現象,改變不了問題本質。
接下來類似的車軲轆話又說了一陣子,我越聽越感到小馮的問話有問題,可能到底還是年輕,經驗不足,儘管已經儘力用了「拋棄」「欺騙」等相當刺|激女性自尊心的字眼兒,但小馮沒有考慮到人是有個性的,每個人的弱點都不同,在這位方女士已經對這兩個字眼有了抵抗力后,反覆重複未必能擊穿對方的心理防線,倒可能使對方有了更強的心理抵禦能力。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換個方向刺|激。
「噢?為什麼呢?」
後來他們又繼續約會,像他感覺的,方月馨確實很通達,也很聰明,僅從第一次談話不僅看出他很愛亡妻,還看出,他對她雖然印象不錯,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好感,——他還清楚的記得就在一次共渡晚餐之後,方月馨突然又提起那次在警隊他出言刻薄的往事。
越想他越產生一種擔憂,也才突然意識到——生活中還存在犯罪之外的問題,而他,過分警惕于那種危險,對此卻完全忽略了——
「我不要忍,我現在就要打,我要向全世界說明我們的愛情,我一定要——」
愛梅又百味雜陳的笑了一下,然後歪過頭反問:

11

還用再找愛人嗎?他也這麼想:什麼都不缺,一個人輕鬆自在,需要做什麼家務愛梅不在家,自己不想做,請個鐘點工也解決了。
她的姐姐大張女士呢?氣質又完全相反,儘管能看出她在與時間做偉大鬥爭的努力,但毋庸置疑,大張女士的臉還是告訴我們,它來到世間已有四十多年了。大張女士的氣質要女性化得多,而且似乎希望體現出更多的女性化,但令我對她的外貌感到不舒服的倒不是前面那些因素,而是她氣質的一面,那種嘀嘀咕咕的不乏小聰明的是非女人勁兒,這大概已是深入她骨髓的個性了,所以無法從外貌上抹掉。在我的感覺里,總感到她的面貌、語氣、舉止都多少有些做作。
「郭支隊,你的意思是——」
然後,方月馨突然又笑了:
望著梅雲寶越發囂張的樣子,怒極的他反而平靜下來,點點頭:
大張女士立刻反駁說:
因為我覺得對於遭受意外羞辱后的人,如果再發現居然還有個羞恥的見證人,恐怕太殘酷了。
而看完這則報道之後的小胡和肖素則更是登時嘴角兒撇到了耳朵邊,眼神輕蔑到了極點,就在這種極度輕蔑的眼神中,又理直氣壯地大罵這幾個老頭「太不要臉」,口氣里噁心的不能行。
什麼都變了,所以新一代人的脾氣也變了。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不是一定要你給我什麼承諾,更不要你勉強給我將來,我看重的是現在的感覺——」說到這兒,方月馨停住了,片刻,才又帶著略有感傷的語氣輕輕補充說:「因為我真的老了,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我害怕我的後半生全是空白,真正的空白。」
「我看你還是最好耐心地和人家談談,以父親的身份——」方月馨繼續說:「要是那個人很喜歡你女兒,相應的也會比較尊重你的意見。」
「是啊,當然我們還是根據梅老師的解釋特意去她爸爸曾住院的四院去做了調查,——原來大約一年半前梅老師爸爸發覺自己得了癌症,而且是晚期,可這個傢伙在更早的好幾年前因為生意破產,再度離婚,第二個妻子帶著他們的女兒離開了他。中間幾年是一個人過,等大病纏身可能是開始感覺孤獨吧,想起了親人,可惜第二任妻子連二女兒誰都不理他。反倒從小沒管過的梅老師知道爸爸得了絕症之後,捐棄前嫌主動去醫院照顧。——醫院護士都證實了這個事實,還說那時咋看這個梅老師每次都行色匆匆,很少說話,彷彿不是很盡心,但後來看到梅老師一走,那個老頭總是哭起來,嘴裏還說著自己對不起這個女兒的話,絮絮叨叨地,漸漸主治的醫生護士都知道了梅老師的爸爸從女兒十歲起就幾乎完全沒管過,到後來更是連生活費也不出的往事。——後來又知道梅老師之所以行色匆匆,不是不想盡心,而是經濟壓力太大,掙錢養家的同時,現在還要再為父親掙出些營養費來,所以除了上班,晚上還給人教外語賺錢,忙得腳不沾地。——那些醫生護士們這才恍然大悟!——不過最後沒想到一直看著拮据不堪的老頭在住院幾個月後,眼瞅著自己不行了,突然宣稱要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這個大女兒,拋掉他的醫藥費,大約還有一百五六十萬的現金和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怎麼趕走了張玉寶?」小馮重複了一遍我最後的話,然後急忙追問,「郭支隊你認為她們家這一幫老婦女們用手段了?」
但他和方月馨的交往很快就被小胡和肖素髮現,然後立刻開始大肆攻擊他的沒眼光,理由是因為方月馨已經四十四五歲了,還曾和一個騙子有過瓜葛?
關於死者,屍體顯然有被翻動過痕迹,並且已身無分文,手機也沒有,同時死者手腕上有戴錶的痕迹,但沒有手錶,旁邊還有一個皮爾·卡丹真皮手包,不過同樣空空如也,總之,死者身上財物被洗劫一空。
接下來的回答多是如此,我看一時問不出有價值的回答,決定先行告辭,又去找張家五姨問話。我相信這位張家五姨應該很清楚張老太太的盤算的。
那天不是周末,所以地處較為偏僻的東山公園人流寥寥,小東山上更是空寂無聲,這對我來說正好,可以不受打擾地在曾經的案發現場再次做仔細的搜尋,正在我專心致志搜尋的過程中,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略帶哭腔、又嬌滴滴的聲音:
望著小馮蔫頭耷腦的樣兒,我笑笑說:
說著說著,小馮忍不住快意地笑了起來,但只笑了短短的幾聲,又突然收住了笑臉,以一種職業本能的警覺盯住我的臉探詢地問:
「我知道我的有些想法,做法很自私,但我不想一直那樣。所以——,現在我想對你說,爸——,不管你找誰,不管那個女人別人說的怎麼不好,只要你喜歡,我都喜歡,都接受。」
小馮那種不信的笑終於停了一下,似乎被我舉的這個反證說住了,我說:
我笑了笑,看向老胡:
這一屋子五個女人年齡各異,可要我看,最順眼的卻是年齡最老的張家媽媽。其他幾個,沒法兒形容。
「很好的人?」他放鬆地隨口追問一句:「你是說她在學校口碑很好?」
他連忙點點頭。
郭小峰繼續追問:
在瞬間的遲滯之後,我聽到一個歇斯底里的女聲:
但和張家五姨的談話可以說毫無收穫,因為她和她的大外甥女相反,口緊話少,一見面就告訴我們她以前不在這裏住,因為照顧姐姐才過來的,姐姐家的事她什麼都不知道。幾個「不知道」及她嚴苛冷漠的表情,就乾脆利落地堵回了我們問話的嘴。
……
「夠了!」張老太太的臉陰沉下來,聲調不高但口氣頗嚴厲地沖大女兒嚷了一句。然後又借口要買個什麼東西,把顯然被憋得彷彿喉嚨里塞了個大核桃的張家五姨支了出去。
郭小峰忍了忍笑,說道:「哪兒不明白?」
晚飯後,大家又笑鬧著看那台辦了多少年的晚會,也像年年的感受那樣,深感沒勁兒,在說笑一會兒后,郭小峰提議他們四個打牌,他幫女兒參謀。
小馮懷疑的有道理,一般而言,如果一個人被羞辱卻不能發泄出來,是很容易耿耿於懷,言談舉止常常會不自覺的帶到情緒里的。同樣的,一般人倘若能夠對「仇人」「報復」的超過心裏預期,感到公平和正義得到了伸張,就會放下怨恨,情緒平穩下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要分開,我們向全世界承認我們的感情。」
「好了,胡隊,不用費事了,案子可以結了。」
但說出來的理由相類,考慮的基礎卻和她們判斷的基礎完全不同。
那還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下午因為尋找一個案子的物證,我再次來到「東山公園」。
我知道得說句話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笑過之後,老太太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說是參謀,往那裡一坐,郭小峰就開始主打,他牌技不壞,但今天很糟糕,牌特別差,差的就只有輸掉這一條路,愛梅在旁邊一邊看爸爸起的牌一邊直搖頭,嘴裏說著:「投降投降,重新起、重新起。」
「我那會兒聽了確實很難受,也想去阻止你,——但後來,我想起你從來不勉強我,也盡量不干涉我做什麼,尤其是雲寶的事,你本來那麼忌諱和反感,可還是那麼寬容地接受了,就因為你希望我活的開心!所以——,我越想越覺得自己那樣做就太自私了!」
「當然,我不是懷疑老太太豁達的真假,我只是覺得張老太太也許沒有全部說出同意小女兒婚事的原因,印證我這個懷疑的,是她大女兒的話。」
「有道理,不過結婚畢竟不是兒戲,這不兒戲倒不是什麼觀念不觀念的,關鍵是一結婚就意味著簽了一張契約,而這契約主要牽扯的可不是感情,而是實在的問題,要是兩手空空的倆人結婚,那當然簡單,可你們情況不同,你全家人反對,恕我直言,除了怕你小女兒遇人不淑外,恐怕也不乏經濟方面的考慮吧?」
會場更加陷入了思索的氣氛,在沉默中,局長突然轉向我:
他愣了一下,開始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的聰明,而且是使人愉快的聰明。
他非常高興這個梅雲寶終於有個怕的地方,——但他也沒敢繼續以這個理由壓她,畢竟這是一把「雙刃劍」。
現在我們辦的不少案子主角都是這類男人,利用網路啦、交友啦、徵婚啦等等手段實施詐騙。這種案子破起來很不容易,原因主要是取證困難。困難的第一點就是不少受害者不配合,甚至你因為別的案子找到她,她都不肯承認自己上當!那你還怎麼取證?其次,界定這類案件的金錢關係說是詐騙還是自願,常常是很模糊的,等能清楚界定時,就意味著相當多的人上當啦!
「郭支隊,你懷疑保姆?」
我點點頭:
小馮又愣了一會兒,接著失聲大笑起來:
至此,他開始後悔上個寒假過於放心的留女兒和這個梅雲寶一起在家,接著又慶幸女兒正好正在外地上學,不管雲寶是什麼,她們平時也不能在一起。

17

「哦?」張玉寶頗為理解地笑了,「也是個女人?」
「哇!」小馮發出更大聲的怪叫,「真厲害,我現在就一個女朋友還搞不定呢,厲害,厲害!不過『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下警察可以下力抓這位『恩金爾先生』了,有這麼多結婚記錄,到時候就是美國的律師也狡辯不了。」
知識經濟時代,知識即財富,所以這位「海龜先生」儘管目前和張玉寶一樣沒什麼錢,但其他方面都把張玉寶襯托得一無是處了。
「愛梅的老師。」他含糊地回答一句。
他向老友們解釋:
「啊——」
「我告訴你們,當時我離婚兩年多了,很空虛,張玉寶會討女人歡心,我覺得不錯,所以在他身上花幾個錢也無所謂!後來膩了,就斷了,僅此而已!反正我根本不會去殺他,也不可能再和他有什麼聯絡,因為我還不是一個徹底的傻瓜!」
「幹嘛不敢直說,你不說我說,愛梅滿18了,她是成年人,同性戀也不犯法,要麼你把我抓起來,要麼就別這麼命令我。」
小馮帶著驚異,卻一言不發立刻把它給我了。
「另外我覺得這位方女士好像表現得過分豁達了。我說的豁達不是那種『幸福型』女人的豁達。這個方女士非常直接就承認自己的受騙,但她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難堪。可根據排查,我發現其他女人都不是這樣,但凡意識到自己受騙的,不管嘴上怎麼不承認,但表情都掩不住地露出惱恨和羞恥的樣子。」
然後又做出嘆息狀,暗自希望能提起這個男人的談性,彼此攀談攀談。
只好轉念這麼想,——她們到底年輕,也沒結婚,整天瘋跑瘋玩兒的,對家的需要不強烈,等她們有了自己的婚姻生活,真正切身明白某些事實,明白人會有多重需要,明白一個人儘管漸漸老去,只要還沒老到一定年齡或者精神另有寄託,還會有兒女提供不了的需要。
「是呀,但現在還是再請我們的胡隊繼續闡述他的觀點吧,我相信胡隊能做出仇殺的判斷一定不止剛才談到的那些疑點。」
「我猜是後面那一件。」愛梅立刻回答。
「我也有點這種感覺,」他說,「雖然聽那個老太太的意思,似乎她們家確實沒必要動手殺掉張玉寶;可另一方面,確實感覺她們好像刻意隱瞞了些什麼。」
「哼!說得好聽,你是還小,倒時候由不得你巴巴的想出嫁,恐怕爸爸想留你都留不住。」
然後再定下一個兩極標準:憋住的就是好人!憋不住的就是「下三濫」!
但方月馨的電話還是讓他猶豫了,這個女人身上那種通達的氣質令他很有好感,也有种放松感,——而且已經有過一段婚姻的她大概不會對結婚那麼迫切,像他一樣,願意從從容容的認識一個人,順其自然的發展,成不成伴侶的能成個聊得來的異性朋友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這個湧上心頭的想法使他應了約。
但可惜,經過證實,這個保姆的同鄉只是嚇唬了張玉寶,並沒有真做什麼,而且,這個人身高只有一米七,足印也不符合,是40碼的。
稍停,我笑笑說:
比如小馮說:「你能不能再談談和死者交往時的情況。」
關於現場,因為有搏鬥過程,獲取的物證非常多,除了死者的,還提取了另外一人的血液樣本,初步斷定是兇手在搏鬥中受傷留下的。同時因死者身負幾處刀傷,導致失血較多,所以現場留下清晰的非死者的血足印。血足印是44碼的。由於現場雖然有數處血足印,但都為同一人的,那麼由此還可以推斷兇手為一人作案的可能性較大。那麼綜合上述兩點,兇手身材更偏向于魁偉、高大的男子。
愛梅又低下了頭:
「對,而且,我個人認為能讓張玉寶收手準備結婚,多半跟過去的『交際花九-九-藏-書』一樣,一定是選了一個物質方面不錯的人託付終身。但物質越好的人,精神要求相對會越高。如果那個女人自己物質條件好,但不會製造婚姻情趣,肯定指望自己的另一半能給自己帶來驚喜——跟我們雖然不會拍電影,可不耽誤要求導演必須拍出我們愛看的東西差不多,可這位張『情聖』不僅只有老三招,關鍵還自以為是,雖然是吃『軟飯』的,但為過去的成功自滿,骨子裡再有點兒大男子主義,兩者相加,那他婚姻的未來,你想想,反正我抱不樂觀態度。」
接著,我聽到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內心頓時擔心壞了,立刻再次虔誠的祈禱:那個女人可千萬別昏了頭撞向我這邊!
「好!」他咬著牙點點頭:「那我就不留你了。」
我趕快擺擺手:
而「羞憤型」則是指那些心裏知道自己被騙,嘴裏也承認,但非常討厭和我們探討這個問題的女人們。
但其實,這個表面看來非常適合隱藏甜蜜的戀愛樂園並非僅隱藏甜蜜,畢竟,能包裹甜蜜的同樣能包裹苦澀,比如促使那天我再次去小東山的原因,就是為尋找一起剛剛發生在那裡的謀殺案中,我認為可能遺留的一個物證。
郭小峰越發寬慰,拍拍女兒的肩膀,笑著說:
「是。」
「你們破案是不是要聽聲音啊?」
張老太太聽完又是一笑:
郭小峰沒說什麼,內心卻浮現出這段時間一直的感慨,他發現很多女人對同性,常常不是寬容的沒邊,就是苛刻得不講道理。
那邊頓了一下,接著聽到小馮稍微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
「首先要按照胡隊的方針扎紮實實地認真排查,然後——」我笑著回答說,「我也去聽聽那些女人的聲音,雙管齊下,看能不能對儘快破案有所幫助。」
「郭小峰你又當什麼神仙?既然想顯得神仙,你直接替我說出來我為什麼懷疑不就行了?說吧,你要能說對,這次我就真服你了!」
但是,也並不能由此確定老胡的推斷,因為這些信息並不能指向唯一結果。比如,兇手本來想搶劫另外一個十八層的住戶,但沒有機會,正好看到受害人,於是轉移了作案目標,這種可能性就解釋了老胡的疑問。當然,並不是說我說的這個可能性就是真的,只是說當我們面前擺上多重的可能性后,就必須有一個判斷,然後按照可能性的大小定一個破案方向。
「結果呢?爸爸是不是果然說到做到了?」
樓下剛才吵吵的炸了天的聲音此刻小得幾乎聽不見,郭小峰知道,那並不僅是門的隔音效果,還是樓下的幾個人知道他睡覺怕吵,都十分注意刻意壓低聲音的緣故。
畢竟是公事,又「官大一級壓死人」,我的堅持,使對我的策略非常不以為然的胡隊,還是不得不同意了。
這段回答也並沒有使女兒高興起來,眼睛里反而閃出深深的內疚,再次低下頭,許久——,輕聲說了句:「對不起,爸。」
我笑了:
他聽得覺得很可笑,不耐煩的反駁:
郭小峰沖小秦笑著點點頭:
胡隊工作一貫紮實,要求進一步扎紮實實的一一排查。
所以,雖然我們刑警不能使這些女人對我們也像對戀人那樣發嗲的說話以方便我判斷,但卻可以激怒她們,讓她們用發怒的口氣同我們講話!
「想來你也是有孩子的,這位警察同志,」張老太太直言不諱地說道,「不過大概還小,沒有我這煩惱。在你們這些『明人』前我也不說暗話,說穿了吧,我能看不出那是個『繡花枕頭』?可那又怎麼樣呢?也確實是我大閨女說我的,我把我那小女兒給寵壞了,所以這孩子一直脾氣大,眼界高,『高不成,低不就』地拖到三十多歲了。要是我這老丫頭打算一輩子不結婚,我倒也沒什麼,可我看出來了,她心裏還是想有個家,那她遇見個想結婚的,我幹嗎不成全她?就是那男人不成器又怎麼樣?我閨女高興,這就夠了。——我那妹子和大女兒,還有我們家保姆,因為這個事兒都說我老糊塗了。我是懶得跟她們解釋,——糊塗?糊塗什麼?她們才糊塗,總說要嫁給靠得住的男人,誰靠得住呢?嫁給誰才能保證一輩子長遠呢?都是想當然!——我那妹子一直過得很好,孩子都上大學了,從沒想過丈夫會怎麼樣,以前整日間還給別人指導怎麼管住老公,而且以前在家還動不動還煩煩的,嫌我那妹夫老實,沒情趣呢,總覺得日子好不好的,過不過的都是她自己說了算,一副手拿把穩的勁兒!——結果呢?就是一年前,還不到一年,突然發現我妹夫有了外遇!這還不算,再往深處一查,呵!可不是剛有啊,和那野女人已經交往了十多年了,想到想不到?——一直覺得靠得住,老了老了不還是沒靠住?——所以我也常說我大女兒,別總覺得你老公就是十拿九穩的,人不到死說不得這話。——要不我說她們才糊塗,總說嫁給這樣的不行,嫁給那樣的才划算?什麼不行,什麼划算的?嫁給誰最行?最划算?要我說,嫁給誰都好,都划算,只要你願意,『千金難買心裏想』——自己痛快最划算!」
「那是,如果你摸不準規律訣竅,就是『海底針』;可要是摸准了訣竅,那就跟路邊的野花,不,跟山上的野草一樣,隨便你踩。」
「轉告了。」
所以我開始意識到,除了胡隊的方法,即使我想聽,恐怕也要先用其他方法做一定的篩選再聽比較合適,也可能更可靠些。但是,採用什麼方法才能比較簡單而有效的排除呢?
「笑什麼,一點兒不騙你,我這秘訣可不是恩金爾先生的秘訣,實在得很。除了我們相關的專業要狠下些功夫外,平時要愛操閑心,什麼事兒,什麼行業都操心,不用精,但一定要有基本常識,日積月累,行行都知道點兒。一到死亡現場,你就不僅能有法醫的眼睛,還能看到法醫眼光之外的東西。所謂破案快,就是常識夠多夠廣夠跟得上時代,不用對每個線索都像電腦似的平均分配力量一一排除,這些知識能入到你骨頭裡,自然而然的就能夠抓住重點線索,很多時候選某個線索說出來道理很不充分,可常常對,這對就對在常識和感覺上。」
方月馨最後的話強烈打動了他。
「爸,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不是不是,」我連忙回答,「我沒去現場,什麼情況都不清楚。剛才胡隊分析的很有道理,酒瓶子確實是個很有意思的線索。當然,這個線索也可能指向一個非常簡單的緣故,就是兇手是個嚴重的酒精依賴者,一個酒鬼。」
小馮沒有說話,但臉上現出一些忍氣吞聲的不服氣。
他的很多同齡的老夥計都有這類共識,因此在佳慧離去一年,愛梅也上大學離家之後,他們開始勸他:
張家保姆同樣是個四五十歲的婦女,沉默寡言,從去到走,我們沒聽到她說一句話。從外表上看,除了不乏小人物應有的心計外,沒有其他感受。
看了我片刻,小馮用一種奇怪的態度對我說:
「不、不、不,」我連連搖頭,笑了,「其實我並不看好死者的婚姻,事實上,在那天和張玉寶分手的時候,想到無意中聽到的他要結婚的信息,那時的我就為這位『情聖』未來的婚姻捏了把汗。」
他被噎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牽扯到案子,小張女士的神情一直很僵硬,再配上她那副本來就略顯男性化的平凡模樣,說不出來的有些艮艮的勁兒,透著個既不在乎又很防備的架勢,總之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人樣。
「你他媽瘋了?天天自己騙自己是不是有癮吶?你這個老八婆,誰愛你呀!愛、愛、愛,愛你個頭呀!每次看著你那張老臉我就夠了,噁心得想吐,你知道嗎?你照不照鏡子呀!」
「回來后我想,唉!罵得雖然難聽,可話難聽理不難聽,人真是不能不與時俱進,腦筋兒老留在過去自己就把自己給坑了,是不是?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很多人追,架子拉上去了就不肯下來,離婚後還是這脾氣,總想著還跟年輕時那樣,會有大把男人等著追我呢,也不看看現實,且不說自己人老了,單說環境也變了,二十歲,男男女女都是單身,不論好壞,碰來碰去都是可選的,四十歲呢?身邊左右的人,幾乎全都是結了婚的,瞪大眼睛也不一定能找到像樣的單身男人,還駕著架子等人追,可不是想自食惡果嗎?——果然,被人當傻瓜騙了一把。所以呀——,我後來就想,不能白挨一頓罵,得長點兒記性,以後遇到喜歡的男人——」
「可你並沒有這樣做。」小胡說,「你明明就是直接去詐了嘛!」
「另外,」小馮繼續解釋,「方女士開了間規模中等的服裝店,總之有經濟條件買兇。」
「不是,就是我妹看穿他了,所以不想浪費時間了。」
甭管別人是不是吧,反正那個我沒看見臉的女人是,因為接下來我聽到一個更激動的,甚至多少有些語無倫次、又拿腔捏調的聲音:
「唉!警察同志你可說到點子上了,我那大女兒就有點兒這毛病,唉,怎麼說呢,好大的人了,有時分不出真假,還總把想象的事兒當真的看,自己還愛說個話,發表個評論,不知在家弄出多少誤會和矛盾。唉,我這當媽的也不知怎麼說,一想到她小時候家裡日子艱苦,我和她爸也忙,沒時間好好照顧她,總覺得虧欠她的,所以現在她說什麼就由她了,真也罷,假也罷,只要她高興就行。但這毛病在家行,辦事可不行,尤其是你們問案子,那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兒,對不對?至於我妹妹,現在脾氣很不好,說話沖,別的沒什麼。」
「是,郭支隊你又猜對了。」
「別忘了我們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叫她們來。」
他有時覺得不可思議,時代早就進步到人們理解老年人再婚,需要伴侶的情況。可大部分人還是停留在口頭上,或者只接受某些有限的行為。
——真體貼!郭小峰想,但不知為什麼,這份體貼卻使他產生了一絲悵然,——是的,體貼,現在的社會是什麼都體貼,遙想他小的時候,人與人都近得喘不過來氣,那麼擁塞的居住著,吃喝拉撒什麼都無法瞞人。——那時,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一直最渴望的就是擁有一個小小的私人空間,能不受外界窺視和打擾的生活。——或許,這也是很多人的願望吧?——誰成想,世界在三十年間發生了翻天地覆的變化,人們住得越來越寬暢,曾經以為的奢望如今幾乎是人人都得到了。
「為什麼?」愛梅迫不及待地問,「這點兒我也不明白。」
一直聽得津津有味的小馮被我問的一愣,接著撓撓頭又笑著搖了搖頭:
「放心吧,我不會拿自己的工作開玩笑的。」
我點點頭:
我那時先是一愣,居然這會兒有人來這裏?
他不知這些事對女兒的影響有多大,因為他連問都不敢問,——但對他卻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一改原來主張女兒大學期間先專心學習,不要急著戀愛的態度,——而成了特別希望女兒能認識一個很棒的小夥子,哪怕不太棒,只要是個小夥子就行,甚至開始盼女兒早婚了。
同時對和方月馨是否繼續交往產生了猶豫,——愛梅什麼時候獨立離家還很難說,儘管方月馨沒有明確要求過什麼,但含義和發展方向還是很明顯的,他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與人相處。
接下來的半天,我仔細核對了資料。
推門進去之後,我往桌后一坐,然後一拍桌子,直接就用刻薄的口氣說:
「你推斷死者會選個物質條件不錯的女人結婚。」
準確的說是死者妻子母親的家裡,因為據死者妻子說,由於她媽媽最近一段時間一直身體不好,所以一直住在母親家裡照顧。
「不,我不要再為他們犧牲,我也不要你再為我犧牲,去和一個你不愛的女人結婚,讓錯誤永遠延續下去!」
「不,但我現在需要她。」
局長想了一會兒,點點頭:
「是。我想請郭支隊你能去稍微聽聽那些女人的聲音,我想根據概率,雖然未必來的第一個女人就是那個樹林中的女人,可也未必會等到最後一個,對不對?多半中間就聽出來了,那這樣破案肯定比全排查一遍快吧?」
「我說的是真的,愛梅,爸爸曾經對你說過,你任何無害別人的選擇,爸爸都支持。關鍵是你自願,只要是你自願——,」郭小峰又重複了一遍他最看重的前提:「你自願,而且不傷害別人,——爸爸都支持你,你想找誰都可以,爸爸絕對不會幹涉,也不會生氣。」
為此他還詢問了交往不久的方月馨,說來奇怪,這件事他不願對任何人說,卻願意和她商談,儘管那時他們還只是吃吃飯的友誼,但方月馨身上聰慧和體諒的氣質讓他感到有種傾訴的安心感。
這個男人就是死者張玉寶。
半晌,愛梅第一個忍不住打斷了爸爸的開懷大笑:
「為什麼選她做第一嫌疑人?」我習慣性地詢問背景資料,「主要疑點是什麼?」
我點點頭:
我點點頭:
因為希望把感覺找准,我決定坐在隔壁聽嫌疑人聲音的感覺,但這次不是面對面詢問,可以直接察言觀色,所以我忍不住再次交代一遍小馮早已交代過的「提審原則」:
「噯,那不一定,什麼事兒不能絕對,現在這女的呀,又變了,信實在的。什麼是實在呢?比如一二十的女孩兒吧,一般都虛榮,沒錢又愛美,要想震住,你得像個大款似的,愛錢的女孩兒要是信了你是大款,那乖著呢。當然有時有的也會裝樣,但碰見這號的,也沒事兒,只管先不理,晾她們一晾,然後隨便給點顏色,她們馬上就會就坡下驢,以後聽話著呢,就怕一不小心丟了你這張信用金卡。而且,女孩兒多數還好面子,不管心裏多想能趕快拴住個『取款機』,但嘴裏一般還愛裝個清高,不承認喜歡錢,愛說個:『我就是喜歡你這個人』;有的呢,自以為聰明,想著『放長線,釣大魚』,開始也是一副看不上錢的樣子,什麼也不要。反正甭管出於什麼心理,殊途同歸,都是開始愛『繃著勁兒』,泡這樣的女孩兒其實不用花什麼錢,有時就是一支玫瑰一頓飯就能去開房間了。關鍵的關鍵是開始能震住!可這震住不一定是真拿錢砸,除非你闊得不耐煩了,不怕接連砸!要不是這樣,那就要『舉而不發』,跟驢嘴前頭的紅蘿蔔似的,讓她們看到吃不到,保證她們跑得比驢都快!切忌開始就大把花錢,這號女孩兒心裏都貪著呢,你往後一退,她就往前一走,嘴裏說愛情,心裏馬上會合計著自己在你心裏值錢了,怎麼能變得更值錢?就會越來越拔份兒,越來越難伺候,除了花你的錢,還使喚你折騰你。」
「這個呀——,不行,我留長發肯定不如我媽,因為我皮膚像你,不白!」女兒朝他不滿地一皺鼻子,依然沒心沒肺的模樣:「都是白皙美人長發飄飄,半遮著臉呀,憂憂鬱郁的惹人憐。我留,肯定不合適。我們寢室的同學也這麼說,都研究過了,都說我短髮顯氣質,洋氣!」
方法也很簡單,通過交談首先了解誰和死者生前發生過激烈衝突,其次就是簡單聽聽這些女人對死者張玉寶的評價。我相信,在這些評價中會有信息泄露,哪怕是矯飾的評價。
「把它給我。」
「哦?」這下我有些奇怪了,「既然如此,就不用我聽聲音了,你們應該直接深入調查這位方女士才對。」
他聽了覺得很釋然,也很感謝,但突然又有些內疚,他為什麼對女兒的感受這麼在意,真的是父愛嗎?——還是因為他對方月馨的感覺,始終差了那抹美麗的蓮塘晨霧呢?
「定了,」小馮鬱悶地回答,「胡隊讓我們根據死者生前的通話記錄一一排查,你不知道,那個『情聖』這段時間至少和四十多個女人聯絡過,對著我們從他住處搜出來的電話號碼本,我看這三五年他所有交往過的女人都聯絡遍了。」
我沒有說完,但小馮意會了,但因為剛挨了批評,所以只敢以拿不準的口氣問:
我一本正經地回答:
因此張玉寶也以超過常人的專註態度觀察了我片刻,帶著彷彿是友善的笑,然後,又更友善地沖我點點頭。
閑話少說,回歸案子。
反正當我聽著那些女人不約而同地發出跟最保守職業裝似的令人起敬的聲音后,再回想樹林中那個女人對張玉寶開始說話時那種——非常不正常的嗲——的語氣!才感受到這其中的差別有多大。
想了想,我帶著小馮先行告辭,離開了這個彷彿母系氏族的家。
「不是一般的難伺候!不是故意的,剛才我在這兒找東西,正好聽到了點兒對話,是你吧?真本事!唉!我跟你正好相反。」

16

「哼!不招我媽待見又怎麼樣?反正她從小都不待見我,最待見你和我小妹,是不是?哼!」
但天生綜合職業素質特別優秀的人終歸是少的,大部分都是各有所長,過分訓練素質平均,有時沒準兒適得其反。所以,儘管海量排查是刑警的基本功課,也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內容,但我作為隊長,一般是根據性格分配工作,而且在能不讓下屬做這樣工作時,就盡量不讓他們陷到這樣的工作中,尤其注意盡量不讓同一個人重複陷入同一樣事情中,因為一直讓人做偏於機械的工作會使其變遲鈍的,而對於刑警,遲鈍應該是職業大忌。
「現在不要說這個了,你立刻把你們目前查到的死者這幾年的交往記錄和這兩個月以來所有聯繫過的人員資料給我,還有,我不再聽聲音了,這個小組取消,你們歸隊,聽胡隊給你們安排工作。」
「不,不是,死者妻子是誰我都不知道,怎麼能發現她有什麼問題呢?」
我再次點點頭,繼續追問:「還有什麼可疑?」
所以第二天一到單位,就把當時主管這個案子一大隊的吳隊長找了過來。三言兩語說明了原委,結果吳隊長一下子笑了:
多麼可笑!——郭小峰暗想,直到那時,他也沒看出任何不妥。
愛梅先是有些不服地噘起了嘴,接著自嘲地笑了一下:
我個人猜測兩大優點是年輕學生們特別鍾愛小東山的原因,一則是小東山植被比較茂密,人與人隔個三五米只要蹲著坐著,甚至站著,彼此就無法看見,人在其中有隱私被保護的很好的感覺;二則裏面的路徑又被修的非常好,不管怎麼偏離到周圍的樹林里,最後只要能走上碎石小路,然後沿著小路上的路標箭頭走,就一定能走出來,不用怕迷路。所以對於多數腰包不豐又尋求浪漫的年輕學生來說,既有安全感又有隱私感的小東山就是一個惠而不費,格外適合的處所。
即使是聽到警察說張玉寶是個騙子,已經騙了很多女人之後,她們態度依然強硬,堅信張玉寶即使騙了別人,對「她」也是真心的。有幾個女人還懷疑是不是正是自己不能答應和張玉寶結婚,才導致張玉寶自暴自棄——「墮落了」,因此才去騙其他女人,畢竟,「他」先受了「她這個女人」的辜負。在自說自話中產生的這個念頭,還常常使這些女人善良的心無法承受,幾乎都陷入「深深的內疚」中!
「你住嘴,你住嘴,你住嘴!」
「好。」我一口應承,「明天我們一起去,我也去看看我們的『情聖』『嫁』給了一個怎樣的人?」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和愛梅聯絡了。」
小馮愣了一會兒說道:
「也許未必就是跟殺人有關的鬼,但我想查出這原因沒準兒就能找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沉吟了片刻,我回答說:
「得了!」
「那還不是你寵的,媽,要是早聽我們的,小妹怎麼會跟那個草包結婚,又怎麼會牽扯到人命案里,又要去認屍,又要被盤問,現在人家警察還登門調查了。」
「為什麼錯誤?」肖素插|進來說,「這樣多好呀,又快又有戲劇性,哪裡錯?」
是呀,只要女兒沒做傷天害理的事兒,那他幹嘛難為孩子呢?就為自己看不慣,就讓身邊最親的人無辜受罪嗎?
郭小峰嚴肅地搖搖頭。
同樣的,談話的對象不同,人們說話時的發音也自然而然的出現不同,就如同一個人對父母、同事、丈夫、情人、孩子的發音口氣差別會相當大。
時下已經有足夠的信息使人們明白,「同性戀」是一種目前無法更改的心理取向,根本無關對錯,更無關人品,——只是某些傳統的神學觀念或倫理觀念,曾經邪惡化過這種心理的意義。
他不能確定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他得讓她做出個明確承諾。
因為她們沒有時間浪費;而他呢,是既不急著結婚,也不急著交往一個特殊女伴兒,覺著如果沒話說,看著也沒什麼砰砰心跳的感覺,那自己再找個伴兒幹什麼?——給清凈的家添亂嗎?——所以他不想亂說話,以致無意中浪費人家的時間。
——古代不準寡婦再嫁的「貞節」觀念,就是以這麼「美妙的理由」開始的吧?
我也笑了笑,看來這個富裕之家和小戶人家一樣,也有姐妹間的嫉妒和煩惱,大概也不乏經濟上的原因。但對於我們來說,其實反而好,因為不會互相包庇。當然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因此我接過話頭轉向了案子:
可惜,他的慈祥態度沒有換回她們的感激。
我搖搖頭,打開屋門,在桌子後面坐了下來——
我想了片刻,對大張女士說:「這樣,我現在去你母親家等你,我有問題要當面問你。」
「幹嘛說對不起?你樂意找雲寶就去好了,如果她還願意來家裡玩或者住兩天,也隨便你。只要你願意,愛梅,你願意,你自己確實願意,爸爸就沒什麼不願意的。」
「不,當然不僅僅是這樣。」
5
可老友們的妻子們呢?一邊把他這種態度贊為「美德」;可另一面又更加不間斷的給他帶來新的女人,還越來越年輕,有的居然還不到三十歲,好像不把他的「美德」「破壞」掉就不能安心?
正笑得慈祥的張老太太,聽了我這話,笑容不自覺地突然僵了一下……
說到這兒,我停了下來,笑著問小馮:
說到這兒,方月馨突然站起來坐到他旁邊,他記得當時心裏突然一陣緊張,儘管這段時間的接觸,使他越發發現方月馨的很多優點,但從心理上,他還是更樂於同她說話,沒有接受和這個女人發展成伴侶的精神準備,真成了伴侶,是要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我這倆孩子沒一個省心的。」
他笑了,點點頭,深為對方的聰明使這種尷尬可以很輕鬆的解釋掉而高興,所以連忙說:
他也覺得很不錯,但僅此而已。
「不是不追查,也不是說雙管齊下不好。」胡隊回答,然後帶著忍耐的表情提醒我,「郭小峰郭大支隊長,問題是你已經聽過一些人的聲音,結論是聽不出來嘛!」
大張女士顯然早已不滿媽媽對妹妹的偏愛,因此立刻用帶著無法掩飾的嫉妒口吻搶白說:
「噢——」他稍微鬆了口氣,然後又接著問:「那既然這樣,你們肯定調查過這個梅老師,她人怎麼樣。」
「噢。」
幾次下來,那些熱心老友極其他們的妻子們開始對他產生了嚴重的不滿。
不知道是不是多數女人都有這個毛病,你越勸她別怎麼樣,她就越非要怎麼樣;你潑的本是想滅火的水,到她們那兒,呵!沒成想居然變成了燃料的油。
張老太太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又笑笑,顯出幾分推心置腹的模樣:
「我相信。」我也連忙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會注意的。」
被我提醒回來的小馮有些不好意思地歪過頭,模樣看起來想趕快把注意力集中在案子上。又獃想了一會兒,他表情又變得有些失望:
「那是細節,本質不會變。你不能被女人們牽著鼻子走,越順著,有時你是越哄不到手,我告訴你呀,泡女人有這四點百發百中:一要錢;二得閑;三要憨大胆;四得不要臉!」
剛把幾樣小菜擺上餐台,郭小峰就聽到大門門鎖轉動的聲音,接著聽著熟悉的穿脫鞋的聲音,端著粥走出去探頭一看,果然是女兒。
愛梅抬起頭,望著笑容滿面的爸爸,神情卻更加黯然,她低聲說:
對於他的解釋,老友們並不接受,反駁曰:「胡說,八十歲的老頭還想身邊有個伴兒呢,你不到五十就沒勁兒了?」
「不是。」
「那好,我問你,你們家保姆還在你母親家嗎?」
人生不能永遠春花燦爛!——他想,同樣的,對於方月馨,選擇他,也並非尋找生命中的最美,不過是在眼下可選擇的範圍內盡量選個合意的,無非讓她餘下的生命不要變得太空白和孤寂而已。
在片刻的獃滯之後,張家五姨突然雙手捂著耳朵顫抖著尖叫起來:
等他從最初的喪妻之痛中漸漸走出來,就開始有老夥計開始給他介紹新的對象,知道消息的小胡和肖素立刻就自信地替他做了結論:
在忍不住笑得直搖頭的過程中,我多少遺憾地發現,自己已經被那對兒看不見的男女之間的對話,打擾得無法集中注意力尋找物證,不自覺地聽了起來。
愛梅抬起眼睛,獃獃地望著郭小峰,眼神變得很感傷,一種無以表達的感傷,——好久——,點了點頭。
最後又鄭重警告他:「年齡越來越大了,想遇到合適伴侶的機會一定低於年輕的時候,不說旁的,頭一樣,脾氣習慣跟骨頭一樣,越來越硬,越來越不隨和,不肯遷就別人,所以不管為什麼,要遇還要趁早。」
因為事態發展得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那種話也許在每個想甩某個女人而甩不掉的男人心裏都出現過,甚至不止一次,但真當面說出來?我搖搖頭,開始祈禱他們能趕快離開。
當他無意中跟她打了個照面時,登時很有些尷尬,因為上次他的話語極刻薄,雖然是為了案子,但罵了就是罵了,聲音是只要聽到耳朵里就不可能拔|出|來,傷害本身不會消失。
他不明白,小胡和肖素為什麼對那位方月馨如此看不上眼,是因為她們還年輕,而方月馨則要年長得多嗎?——一種年齡的優勢使她們在心理上因為藐視而無形中剝奪了那些中年女人某些應有的權利?
愛梅抬起了眼睛,神色是默認。
這番話引起了一些同事的頻頻點頭,受了鼓舞的小馮顯得更加自信了些,繼續分析說道:
在聽聲音之前,儘管我嘴裏對小馮說沒把握,其實只是自己一貫在事情未成之前不願提前保證的習慣而已。心裏卻一直都覺得那個女人的聲音非常有特色,而且那個女人也不知道我聽到過她的聲音,所以講話時不會有提防,以致刻意掩飾,因此暗地裡確信自己應該能聽出來的。
停了片刻,郭小峰聽到女兒怯生生的聲音:
儘管他一直告訴女兒一畢業工作就要離家、自立,但他清楚,自己單身,女兒才能一直相信他看來冷酷的言語還是出自身為父親的苦心,——可要是家裡添了其他人?——女兒怎麼想就難說了!
「那麼這次張玉寶離開家,有沒有要求分割財產?」
「你不知道為什麼?」
於是我就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面對老胡說:
「我沒有被拋棄,因為是我主動斷的。至於欺騙,哼!我也不覺得我受了騙。」
並就老朋友談到的問題,一一很坦白地解釋道:
小馮為我請來的第一個嫌疑人姓方,叫方月馨,是個四十四歲的女士。

12

「真的好?」女兒湊過來嘻嘻一笑:「那就說好了,你別逼我一畢業就自立,現在講孝道,我很受感動,決定向美德靠近,這輩子不結婚了,打算一直在家孝順你,將來就等著吃我給你做的美食吧!」
說到這裏,張玉寶停住了,臉上浮現出掩飾在「輕蔑」神情下的得意。
小馮笑了,搖搖頭,臉上又稍微浮現出一絲不可思議的驚嘆,但轉瞬又嚴肅下來,繼續向我解釋說:
但且不論到底怪誰,這種事越演越烈倒是真的,而且,關鍵這些騙子很多外表都極平常,學歷也不高,聽起來手段也不是很高,但不少戰果輝煌,能騙很多錢!
我點點頭:
之後,我就再沒見過這個男人,如果不算一周前從幻燈片上看到他的屍體的話。
我點點頭。
洗完碗的愛梅走了出來,也坐到了沙發上,小心翼翼地覷著爸爸的臉色。
「找雲寶了是嗎?」
「說得對,梅老師,你看,關於這個問題我們要不要去你們學校,請你們校長給我普及普及這個知識,對了,我還應該先問問,你和愛梅怎麼認識的,那時愛梅滿十八了嗎?還有你都做了什麼,也給你們校長講講,要不要我們現在就過去?」
產生了怎麼辦?——如果遇不到結婚的人,就必須永遠憋著?
「爸,到底怎麼回事?我還沒完全明白呢。」
「告訴爸爸,你有很多同學,為什麼非要找她?」
這句保證沒讓郭小峰開心,反而突然沉重起來。
「要說這個推斷出來是不算難,可郭支隊你別的很多案子推斷也准得嚇人,而且好像有的也沒什麼必然性。」
老胡狐疑地看著我,神情恢復了嚴肅:
但那時的我還是得出了和那個房東不同的結論——這是一個外強中乾,沒什麼錢的男人。理由要說起來很麻煩,簡單說就是多年閱人的經驗,跟一個老到的鑒賞家分辨真假古董那樣,常常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
每次聽完,都不知讓他怎麼回答,雖然她們願意像女兒那樣照顧他令他感動,但還是特別不痛快。
「噢?」我連連點頭,接著追問,「是嗎?那規律是什麼?不可能光拿錢砸就行吧?」
「什麼?」
「郭支隊,你認為恩金爾先生撒了謊?」
「那你還要結?」
「——已經想到了,只是沒說。」我說,然後高高興興地看著被我打斷的老胡,笑嘻嘻地繼續說,「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不得不承認這次我又猜對了?我早說過,我就是專探你的底的神仙!」
張玉寶毫不懷疑或者就認為我聽到了他和那個女人剛才的爭吵,畢竟離多近他是知道的。於是他聰明的臉上又掛上了一種類似自嘲的笑容,然後含糊地說了句類似試探的話:
「那倒不是,這個梅老師很內向,比較寡言,雖然和任何人都沒有矛盾,但好象和誰也都不太近,可以說她在學校沒有要好的同事朋友,因此老師們對她的評價一般。但真正了解她的人對她的評價都很好。」
「為什麼?這裏頭就有講究了,三十多四十多的女人,一般都知道自己不能跟小姑娘比了,有的還受過感情傷害,比如丈夫有外遇;或者自己曾當過第三者,但當來當去沒轉正,只當出一肚子悻悻的那種。總之落單時間比較長的那類女人,總想有個家,對於條件太好的男人,反倒不敢信,覺得不可能把握得住,總覺得找個老實本分、條件差點兒的男人還能控制得住,因此更喜歡這樣的,所以遇到這樣的就是顯得老實。而且,這種女人除了有點兒小錢,還一般都有點兒小聰明,她問你是哪兒的,你是農村的就老實相告,問你收入,你就說沒有,她還覺得你真誠。回頭你給她蹬了,她還覺得是自己蹬了你呢。還有種自己有老公的女人,這也分幾類,一種是老公窩囊沒出息,她總覺得自己怪了不起,心裏老不安定吧還沒什麼人搭理,所以你只要多瞄她兩眼,順著她的心意說說話,一般就特別滿足,容易上鉤的很;另外有種女人是老公各方面都不錯,可惜現在不錯成人家的啦,雖然不離家,可也是個擺設,這號女人心裏空虛,手裡錢多,稍微矜持些,還是那方法,順著她們的心思說話,還有一種——」
果然,接下來的話印證了我腦海里一閃而過的判斷。
「猜不出來,不會很複雜吧?」
「怎麼啦?」
「但她不是故意的。」前面給我們刻意鋪墊大女兒說話「不著道」的張老太太這下又連忙替女兒分辯起來。
不過雖然自認為比女兒有經驗,但畢竟自己以前又不認識這個梅老師,一眼之下,除了看出特別內向外,也看不出個好歹。——他是有戒備心的人,想了又想,決定還是調查一下比較好,這樣萬一有什麼問題,有證據再說服女兒也容易。
他明白老友們的善意,也認可他們的觀點,但說不出的原因使他遲疑。
他覺得更可笑,年輕?——年輕只是個聽起來好聽的詞,可不是所有「年輕」都意味著動人和美貌。傻頭傻腦,很不像樣的年輕女人多的是。——人,還得看具體人,四十多歲的張曼玉依然是很多影迷心中的美人,四十歲的法國名模布魯尼依然是很多法國人心目中追慕的對象,年輕的女孩子也絕不敢認為她們比她更美,更配嫁給總統。
我點點頭:
「該找個伴兒還是找個伴兒吧,有些話,有些事,兒女再好也替代不了。你現在還有什麼顧慮呢?佳慧就是天堂有知,也會希望你後半生過得好的。而且愛梅也上大學了,眼見成人,你再找個伴兒的也不用擔心會苛著孩子了。還有啊,別看兒女現在離不開你,可等他們真的長大成家,你整天粘在他們身上,他們還煩呢,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兒不是?——再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兒,老來伴兒可比少年夫妻重要,等你除了嘴巴越來越羅嗦,其他都越來越不利索,處處要人照顧,人人開始嫌你的時候,也就老伴真心不嫌你,會盼著你多活一天是一天。」
「你不要以為胡隊是笨方法,以想當然為基礎的『巧』根本不是『巧』,對於破案只會『欲速則不達』。其實胡隊很有經驗,他定這樣的破案思路,是因為他很清楚對於這樣的案子,只有用這樣看來有些笨的『步步為營』的方法,才有可能以最快的速度破案。」
我點點頭:
胡隊對我的建議不以為然,同時還總覺得我愛「投機取巧」的態度無形地教壞了很多年輕人,已經成了一個壞榜樣。
死者妻子母親的家在南郊一個前些年興建的別墅區里,車剛到別墅大門,小馮就笑著對我說:
這次大張女士的搶白似乎真把張老太太惹生氣了,她狠狠地瞪了大女兒一眼,然後沉著聲音說:
這個神情使郭小峰的心更沉了一下,半晌,又強迫自己露出一個近乎和藹的笑容:
於是好心又熱心的老朋友們開始二話不說地頻繁拉他吃飯,飯桌上還總會有陌生的單身女人,年齡是從三十五到四十五不等。
「當然,一切以你們工作需要為準。只是我家保姆可能出去了,不過她也不是家人,也不愛操心,也知道不了什麼。」
他不知道梅雲寶是否真能說到做到,——但願能,但他不敢指望,只要能一時氣憤之下不再理睬女兒他就知足了。畢竟梅雲寶雖然是個老師,但如果她不敢在學校任意妄為的話,那其實可認識和選擇新夥伴的機會很少,——而機會越少,人就越容易留戀舊友。
那一刻,他第一次意識到這種髮型使女兒的樣子更中性。——某種意義上,很可能是對女性頗有吸引力的氣質,——看「超女」就能證明!
不知是不是保姆的離開使她的勞動量大增,張家五姨看起來更加憔悴和沒好氣。
但案子一結束,他可就再也忍受不了了,即刻就想回家看看。那會兒還不到下班時間,不下班就回家,對妻子離去后的他,是幾乎沒有過的行為。
「可不是,我來這兒,就是非得給人找到個東西,已經折騰了半下午了,找不到回去就交不了差。」
說到這兒,小馮臉上露出特別的不服來。
「沒問題,」我說,「坐。」
又咽了口唾沫,郭小峰索性挑明了問:
那個男人的聲音也不年輕了,但口吻語速頗深沉多情,跟台灣言情連續劇里的男主角深情款款地向女主角表白愛情時使用的那種聲音調調,很有一拼。
小馮頓時不好意思地笑了。
總算還不錯,他沒有辜負別人對他的希望,案子解決的算順利,但饒是如此,時間還是過去了十多天,他還很清楚的記得那天下午,他顧不上象平時那樣在案後跟局長和方方面面放鬆的談談,推說一句家裡有事兒,就趕快離開了。
「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存在這種可能性,一種感覺而已。不開玩笑,胡隊你還是按你的思路查,我就是那麼一說而已,我都沒去現場,什麼感覺都是想當然。不過,提供一個我的思路,死者的手機被搶走了,出於什麼原因不好確定,但我想目前人與外界聯繫最緊密的就是手機了——所以手機還是一個很重要的媒介。我想房東肯定有死者的手機號,不管是不是現在的,至少也是兩個月前使用的,于被害時間不遠,沒準兒有所收穫。」
「你有大張女士的手機號嗎?」
「噢!」我點點頭繼續問,「剛才聽你大女兒說大家當初都反對,沒想到你這個當媽媽的倒這麼豁達,我相信你閱人的眼光不會比你女兒差呀?」
方月馨彷彿看出了他的顧慮,對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
接下來小馮告訴我,經過調查,小張女士和張玉寶這麼快走到離婚的狀態確實有助推器,而「助推器」也是生活中最常見的那種情況——小張女士另有所愛了。
「女人這東西,其實摸准脾氣,好糊弄得很!」
我帶著出乎預料的愉快心情銬著失魂落魄的張家五姨回到警隊,然後吩咐人看管好,高高興興去找老胡準備告訴他這個好消息,誰知老胡正給手下開會,而開會的內容那會兒正好是含沙射影的拿我當反面典型,告誡年輕偵查員,要腳踏實地,不要總想取巧。讓我聽個正著。
「小馮,如果你僅想了這一點,恐怕我必須說胡隊批評你批評的一點兒都不錯,你確實是投機取巧,我可以這樣告訴你,你想得方法不是『巧勁兒』,而是『想當然勁兒』。」
就在專案組首次案情分析會上,偵察員小馮率先做了介紹:
「哪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