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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曹暢洲
沒想到有人比我先一步採取了行動,那人不是茶兒,而是曹狗子他爹。曹狗子雖然年紀輕輕,和茶兒一般大,但是文采斐然,直令他爹感慨自己是曹植後代,於是心心念念要送兒子去學堂讀書,偏偏曹狗子恃才傲物,覺得學堂里那些東西沒意思,於是常常翹課,正是在翹課期間和茶兒勾搭上了。後來我又發現茶兒抽屜里收藏有曹狗子寫的情詩,不禁醋意橫生,怒從中來,撕紙摔門,出去直要把曹狗子捏得萬劫不復,幸好一出酒館發現他爹正追著曹狗子打屁股,曹狗子嗷嗷直叫宛如那天的豬,我這才消了氣,回去向茶兒賠罪剛才太生氣了。可是她已經不理我了。
既然不再,那就再見。醉了幾個夜場以後,我重新背起了葫蘆,拿起了劍,準備和這片充滿回憶的地方揮手告別。

21

她坐了下來。
她說,酒兒。
茶兒大叫,你個變態居然同意了。
老闆娘給我一把掃帚,說,去,把門口那些死人掃掉。
她說,那個大鬍子是這裏的惡霸,在村裡到處惹是生非,我們這裏,他一個月來一次,每次來的時候,我們都特別難熬。
她說,你以後不許凶我,要聽我解釋,不許不理我。
我覺得這樣的生活無比幸福。
我說,是。這個名字比較靠譜。這些人是誰。
二,
然後笑笑。
大叔點了幾個穴,暫緩了咳嗽,又配了幾副藥方,算是治療結束了。我問他,點穴功夫能不能教我,以後萬一她又發作,我就可以採取措施了。
也許喜歡懷念你,多於看見你。
好殘忍,不是么。
我感到背後一陣發涼,說,老王你真善良,你還是給他腰斬吧。茶兒,抓牢點。
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她問。
惡霸說,這裏地方小,我們出去干,如何?
不過一想到惡霸他爹,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迷迷糊糊醒來,發現天色明亮。平時這個亮度茶兒一定還沒起來,但今天不知為什麼,我第一反應居然是,完了,晚了,來不及了。於是馬上奔到酒館,店門大開,但底樓一個人都沒有,樓上擠著不少人,有人抽泣有人抽。
我說,你怎麼吃都不會胖的,相信我。
我說,你不相信?

16

我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好看著她。她是那樣的清秀,雪山寒玉一樣的臉,身子嬌小又可愛,叫人不禁憐惜。也難怪為什麼被抓的總是她——她太符合要求了。我要是河神,一定認準她不放,送我幾百個清純小處|女,只要沒她,我照樣暴怒。
不要沉默,不要沉默,不要沉默。
並且站在了他們原來站著的位置上。
我看了看茶兒,茶兒一扭頭,我說,那我就睡門口。
眼前這個人,比之前瘦了,這說明洪澇的確是過去了,而且過得很徹底。
她說,不用,再背我回去就成,你像個牛似的,坐你身上可舒服了。
茶兒不僅閉眼,還回頭。
她捶了我一下。
我問她說,你之前一個人住,那你怎麼賺錢?
小姑娘說,難過,家裡的床是新買的,還沒睡爽呢,就沒了。
劍客喜歡給自己的劍起名字,但我覺得不必要,劍和狗不一樣,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不叫它名字也能用,劍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叫它它也不會跑過來。劍名者,賤名也。所以我不給劍起名字,我要讓在我面前倒下的人記住我的名字而不是劍的名字。
我啞口無言。
我說,酒。
她說,他們待我挺好的。我是河神的祭品嘛,他們不敢亂動。
茶兒說,沒問題。
只是有一點,我心中那幾分之幾的喜歡已經漸漸分辨不清了。我越發地想知道她是我的誰,而我又是她的誰。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我發現我最近幾天居然在吃一個小男孩的醋。他的名字叫曹狗子,是附近的一個孩子王,經常和茶兒混在一起,使我極為不爽。有一次他們晚上一起相約出去看戲,回來茶兒說那戲沒想象中好看,我說他媽的不好看你還和他去看,茶兒一下子就哭了,關在房間里幾個時辰不出來。
我說,隨便你。
憑著大俠的直覺,我感知到,她有危險了。於是我像一隻地鼠,拚命往山上找洞,一連又橫掃了三個洞,裏面的小處|女卻都不是她,這使我五內俱焚,找起洞來更拚命。正是在這期間,我不小心幹掉了那三個天下第一。
我說,那我再吃醋怎麼辦。
她於是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5

於是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37

我說,洪澇的時候,從那幫老色狼那兒拿的。
她說,也是洗洗碗什麼的,還有織衣服!我織得可好呢。
我說,對啊。我把他們都滅了,這點錢不拿白不拿。
她愣了一下,諷刺地說,不,我是男的。
但是那幫抽泣和抽的人沒一個說得出人話,我擠開他們,一進房間,發現郎中大叔居然在給床上的茶兒把脈,茶兒的床頭一攤血跡。身邊是店裡的一些夥計和老闆娘,掩面而泣。
我嚇了一跳,馬上鬆開了她的手。
這場戰鬥的過程我忘了,因為實在是太平淡了,那幾個可以掰出聲音的人只會掰自己,真幹起來連我的葫蘆都抓不到,干他們就像掃地一樣簡單枯燥。戰鬥的結果是,除了惡霸,其他人都死了。不是我故意要饒惡霸,是當我把其他人掃蕩乾淨了以後,回頭一看居然找不到惡霸了。
我說,為什麼。

31

她蹭地一下逃到老闆娘身邊。

9

他說,我教你了我還開什麼醫館?
恰巧論劍的第二天是他們約定開會的日子,我擅自闖入的時候,他們正在山洞里,蹲在角落喝茶泡腳講笑話,外加擤鼻涕。他們一看到我,鼻涕還來不及甩乾淨,就被我一劍砍乾淨了,只剩下三碗未冷的茶。我沒有找到我要的東西,便大步離開。
我說,茶兒,你讓讓。
我說,我說重就重,我說輕就輕。
這種時候,皇帝是不會幫忙的,大俠是幫不上忙的,百姓們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河神的身上。碰巧各地河神都是老色狼,喜歡清純的小處|女。亂世嘛,小女未必處,處|女未必小,還要清純,條件異常苛刻。於是形成了一群不知算不算犯罪的團伙,專門負責進貢河神一條龍服務,從挑選清純小處|女到為她們齋戒到進行祭祀儀式和最後把處|女扔到河裡,全權包辦。之所以不知算不算犯罪,是因為這種團伙完全免費,而且是民眾所需,因此更像是志願者,並且全國各地都有分支。
郎中整了整領子,說,病入膏肓,不行了。
我說,沒人處理他嗎?
大叔一見我出手不凡,說,大俠你這麼爽快,我幫她再點一次穴道,你看仔細了。
她不再說話了,只是不停地咳嗽,漸漸開始咳出血來。
她勉強說,我,心臟不好,不過,不要緊,習慣了,咳。

32

又怎麼了?老王問。
最悲痛的是,最不要的事還是發生了。
話音剛落,周圍的九_九_藏_書人就抓住了我,郎中趁勢逃走。
惡霸伸手一攔,說,誒,淡定。
我說,我就住在這裏吧,一切都我來。
我覺得事情不妙,說,你怎麼了。
然後笑笑。
我說,那可不是。對了,那個乞丐,你真應該去見見他。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有故事性的臉龐。他的臉就好像耕地一樣,拉過犁,淋過雨的那種,眼睛大概是被誰辛辛苦苦挖掘出來的,挖出來的土就堆在臉當中,慢慢變成了鼻子……

36

我想想也是,便問他多少錢。
旁邊的人再次扯開我,說,你冷靜一點。
那天晚上我來到了這個村莊唯一的青樓對面。這裏的人果然單純,樓上房間辦事都不拉窗帘,我在樓下向上一望就春光無限。我於是坐在對面台階上,剛想喝酒,發現葫蘆忘在酒館。對面門口小姐把年糕一樣的大腿露出來,而衣服宛如被蟲咬了的青菜,要麼鮮艷得發光,要麼就是空的。
茶兒咳了一口大血,忍了忍,說,黃色。

30

遇見她以後,我開始害怕自己哪天不小心掛了,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我這麼對她說過,她的回答是三個字:呸呸呸。
惡霸還沒反應過來,尖嘴猴腮就猴急了,兩人衝上來,說,你幹嗎小子,不想活啦?
你捨得嗎?
我說,茶兒,這是誰。
她說,不行。
我再抓起郎中大喊沒斷氣你就再救啊,你救啊,你救啊你接著救啊,你別停啊。你的葯她都按時吃了為什麼還是這樣你他媽的廢人啊傻逼啊拜託了你快救救她啊……
郎中湊近看了看,他滿臉皺紋擠在一塊,我都找不到他的眼睛。
她說,我信。
我說,你說的這些,都沒問題。問題是,為什麼沒有縣衙的官人?
她看了看,抬頭說,酒劍仙?你?
她說,你捨不得的。
她說,沒事,叫叫。
手起刀落,豬慘叫一聲,茶兒跟著也叫一聲。
她說,你又知道嘞,你是我身上的肉啊?
我說,噓,小聲點,低調。
他張開手指,說,五十兩銀子。
然後那老頭悲痛過度,撲通倒下。只聽路邊一個老奶奶大叫:我的老頭子啊。
我說,可以。
她想了想,說,好吧。不過沒有空的房間了。
我說,你要我叫你茶兒絲也可以,但是名字嘛,知道是誰就可以了。叫叫就習慣了。
我說,那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叫什麼名字?
老闆娘欣然笑納。
對於女人來說,破涕為笑是一回事,釋懷又是一回事。後來的談話里,她還時不時地提到那個耕地臉,強迫我覺得愧疚,所以帶她去完成了一次任務,僅此一次。
我說,墓地里啊,難不成放到藥店去?

6

24

然後我把肚子里的東西一吐而盡然後大睡一場。
老王把菜刀舉到雲里,說,我說一二三,你們做好準備啊。
我說,憑藉我十幾年大俠的經驗,我覺得砍脖子更容易些。
但無論是哪一種喜歡,都是他媽的登峰造極的喜歡。
我說,幹嗎?
哈哈哈哈哈哈,惡霸大笑。
我說,你家被洪水淹了,不難過么?
夜深人靜,沒有了她,空氣也陰鬱了幾分。我右手不自覺地握著什麼,因為我知道有人在夜裡走路需要人牽著,不,背著。但是定睛一看,他媽的抓了一條馬尾巴,一腳把我踢倒在地,我再一次當街睡去,把酒澆在臉上。
為什麼我會來這種地方,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來了這種地方又不進去,我也不知道。我滿腦子都是茶兒,當然,都是穿衣服的。
我對她擺了擺手,說,我看看就可以了,看看。然後把頭一抬,一排窗口激|情四射。
她說,你不相信?
這時馬路上一個穿官服的騎馬路過,對他說,吼啥呢,今天縣衙開大會,不許遲到的。惡霸他爹如夢初醒,道,哎呀,我差點都忘了。於是趕緊掉頭,臨走前丟了句,他媽的酒劍仙,有種上縣衙——的茅廁。說完快馬加鞭,不料迎面撞上正要過來看好戲的惡霸,雖沒有人仰馬翻,但不幸的是,馬桶翻了,現場一片千古奇味,叫人慾罷不能。
她說,你多吃吃,我有成就感。
我心想,不要啊。
惡霸走近。我這才發現,他的身高不是四個茶兒,而是三個。我頓時信心大增,蹭地站起來,說,你注意點。
曹暢洲,青年寫作者。已在「一個」發表《在我失戀后最難過的那段時間里》。微博ID:@Nevermind_never
她說,我才懶得給你織。
大約又過了五十天,我搗毀了第二個組織,驚異地發現救出來的小處|女還是上次那個,她說,她回家回到一半,被抓了,他們齋戒了四十八天,我來了。我心想,這兩個組織真倒霉,死前都沒能嘗一塊肉。
那一天終於來了,我知道那一天一定是小說里要強調的那一天。因為那一天,洪澇結束了,組織們都自行解散了。滿街都是還嫌吃得不夠爽的小處|女,但是我只需要掃一眼就知道,這裏面,沒有她。
她立馬站了起來,一拍桌子大叫,你就是天下第一那個酒劍仙?!
我說,我信。
這時酒館來了一個壯漢,身邊跟著兩個小弟,一個尖嘴,一個猴腮。那壯漢身高有四個茶花女那麼高,體重估計四十個都不止,鬍子大把,看著就想扯。壯漢進門大喊,老闆娘,來他媽五碗牛肉三碗酒。兩個小弟坐下,尖嘴說,大哥,我不喝酒的。大哥一巴掌過去,說,誰說酒是給你喝的。尖嘴嘴巴都歪了。
幸好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我提起劍,走出酒館,迎面而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面只有四個字:
原來這些組織的人都是真心信仰河神的,看來我誤解他們了。
郎中大叔長嘆一聲,對我說,今天凌晨一早,咳血過多,心臟……
我說,堅持一下!茶兒!堅持!

20

所謂一言九鼎就是指,我說一百句話茶兒都沒反應,但那廝只那麼一句話茶兒就有了兩個反應。第一個反應是大吐一口鮮血,第二個反應是把手從我手中抽走。而這句話,也當場變成了那廝的遺言。
我說,這在他們那兒是不義之財,我從他們那兒搶來就是正義了。我要是現在把你賣了,那才叫不義之財。我要是把你賣了,你怕不怕?
我想到第一次因為看戲事件而凶她的時候,費了好大週摺還賠上了幾百個噴嚏才把她安慰過來。那天晚上我們一起躺在酒館的屋頂上,聊天聊地聊理想,聊山聊樹聊動物,無所不聊,但絕不無聊。
她看了看地上的屍體,說,這個時候,該。再不殺,我就要被河神吃了。

33

茶兒沒有沉默,她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兩個字是:咳,咳。
幸好一切都發生了。

13

郎中說,什麼顏色?
她似乎不喜歡這個回答。但我說的是實話,她這麼小,背她和背葫蘆沒什麼區別,這說到底還是個娃,九*九*藏*書而且是葫蘆娃。儘管我這麼喜歡她,但是我覺得這喜歡里,有一半是父親對女兒的喜歡,有四分之一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有八分之一是叔叔對侄女的喜歡,還剩下八分之一大概才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這沒有辦法,她還是個孩子。
原來在我第三次搗毀組織以後,她便回家了,剛到家門口,發現村莊被洪水淹了,於是迅速逃出來,到了現在這個地方,就住這家酒館。她一個人無親無故,老闆娘收留了她,平日就在店裡做些打雜的工作。
故鄉剛剛被洪水淹沒,她卻絲毫沒有悲傷的感覺。說這些話的時候,好像在說我剛買了兩棵青菜那麼稀鬆平常。
任務的內容是,老王家的豬不小心養過頭了,又肥又壯,一個人殺不動,要我去幫忙。
可惜的是,現實沒戲。我喝了兩葫蘆,便已神志不清,小處|女什麼的都已九霄雲外,我此刻唯一的念頭是,把肚子里的東西吐個乾淨,然後隨地倒下,大睡一覺。
我說,那我背過你了怎麼辦,該不該把手砍了?

1

這時我突然覺得,其實惡霸他爹的復讎是成功的。
生活就是這樣,你永遠都捨不得的東西,卻往往不得不永遠捨棄。
再看茶兒,她已有了第三個反應,她把頭別過去,再也不看我了。無論我怎麼解釋,做多少個鬼臉,裝多少次鬼叫,再無回應。我覺得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潰,最直觀的感受是,胸悶難忍,恨不得一刀把胸膛剖開,否則真的透不過氣。我捶胸頓足抓頭撓耳拍牆扇臉一樣樣自虐的方式都來一遍,也絲毫不能減少此刻的難受。我只希望茶兒能夠和我說一句話,只要說話,別無他求。
然後對我說,小子,這個,是你的女人?
我說,不重。

10

我呆住了。

17

這天晚上我靠著門板,望著樓上緊閉的茶兒的房門,思緒良多。越是思緒良多的時候,越是理不清楚。我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那八分之一叔叔對侄女的喜歡已經被另外一個八分之一吞併了,並且大有繼續吞併的趨勢。
然後轉頭對老闆娘說,老闆娘,你再去換個郎中叫來。
我說,你爹娘呢?

11

我跑到樓上,發現人群都堵在茶兒的房門口。我忙問,怎麼了。
老闆娘說,你得罪了惡霸,要是他爹找到我們這裏來報復怎麼辦。
她對老闆娘笑笑說,老闆娘,我剛買了兩棵青菜,這是零錢。
她說,你行不行。
茶兒的臉一片蒼白,雪山寒玉一般。她的眼睛尚未合上,看著我,好像要說什麼。

8

早點睡吧,安。
出去一看,他媽的十幾個人圍過來,大冬天的都不|穿衣服,渾身各處都可以掰出聲音來。惡霸說,這些都是我的分身,所以你還是和我一個人在打,別怕。
更不幸的是,我才吃了兩個包子。
她說,你幹嗎?
我掃了一個時辰,終於發現,掃死人比打死人要困難得多,最後決定把他們搬到一個遙遠的地方,然後再回來把白雪掃掃攏,蓋住血跡。這個過程異常無聊,我之所以能堅持下來,是因為期間茶兒一直在陪我說話。
酒館里的人見我勝利歸來,便蜂擁而上,拜我的有,跪我的有,撓我的有,抱我的有,親我的有,扯我衣服的有,拍我臉的有,亂摸我的也有,就差沒有強|奸我了。茶兒遠遠在一旁看著,站在老闆娘身邊,是那種又驚又喜又想忍住驚喜的表情。我只是在想,要是她能混進來,她會怎樣我?
噼里啪啦了幾下,豬終於廢了。我從心底覺得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激烈的戰鬥,而這頭豬,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可憐的生物。我和老王把現場收拾得連豬毛都不剩一根,我才敢叫茶兒睜開眼。說實話,當我最後看著那個豬頭的時候,我心裏也不是滋味,它悲傷的雙眼好像在說:他媽的你們這幫畜生。
其實有些問題,即使我不回答,她也清楚答案。我感到甜蜜的時候,她也一定正在甜蜜,這種對稱,人稱默契。
有些事情值得後悔一生。我提著葫蘆在街上漫無目的地亂走,喝酒如呼吸,直到眼前出現幻象,那是茶兒,蹦蹦跳跳的,像一隻小兔子。我說,茶兒!滿心期待她會一本正經地說,到!可惜,她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我在想,茶兒到底有多好。我說不出,我覺得她百般好,尤其和我好。那就好上加好。可是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我也說不出。說不出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還是那麼好,好上加好,只不過目前分開,這不影響她是她,我是我。反正我離不開她。
她說,你要拉著我的,晚上我看不見路的。除了這個,不許再動手動腳。
於是我當街躺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精盡人亡被對面扔出來了。

25

說話間,只聽惡霸道,喲,哪來的小姑娘,姿色不錯嘛。說著向茶兒走來,滿臉色意。
可惜無論我說幾個對了,茶兒都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只是看著我,眼角好像有淚。我正要幫她搵去淚水,門口不知哪個挨千刀的說了一句他這一輩子最不該說的話。他說,誒,這哥們昨晚上好像在青樓看到過。
老王說,這下沒事了吧,那我真來了,你們抓好咯。
她說,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空氣一下子凝滯了,周圍的人都看著我。然後又紛紛轉回頭去,搖頭嘆息,都表示我這張臉怎麼可能是天下第一。我不在意那些,我只在意小姑娘的說法,可是小姑娘站在那裡,什麼都沒說,估計是覺得我這張臉倒或許是天下第一。至於是天下第一的丑還是天下第一的美,那取決於她的品味和時代的潮流。
生活之所以豐富多彩,是因為惡霸他爹居然真的提個有內容的馬桶騎馬過來了。到達酒館時馬桶已經空了一半,他的靴子黃得像是剛從沙漠飛奔而來,並且還經歷了一場大雨。他氣喘吁吁地捏著鼻子叫道,他媽的哪個是酒劍仙,給我他媽的過來。
她說,我一個人住,沒有爹娘的。你叫什麼名字,大哥。

12

她說,墓地有鬼啊,你不怕?
她說,你一個老男人,陪一個小處|女單獨回家,想怎樣?
對不起,一切都是老王乾的,豬兄。
事後我喝了一碗老王燒的豬腳湯,茶兒卻連看都不看一眼。臨走時老王還把豬尾巴扯下來想送給茶兒留作紀念,被茶兒哭著罵了回去。看著她哭的樣子,我笑了。
她對這件事的解釋是,我之所以不看這樣的血腥場面是因為我覺得這還不夠血腥。經驗告訴我,當一個女人在男人面前逞強的時候,說明她已經喜歡上他了。
我帶著茶兒一蹦一跳地過去了。
其實我當然不捨得,但是我覺得眼前這些死人和貓實在不應該出現在表白的場景里,所以我決定不告訴她。
啊。茶兒大叫,它踢我!
我嚇了一跳,忙問,踢哪兒了?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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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酒兒?
喂,我重不重啊?她一上牛就問。
茶兒臨睡前對我說了晚安,這意味著今晚不可能再和她對話了,這使我失望。我想,要是她不說晚安,留個懸念,就算最後還是沒和我說話,那也好,可是再轉念一想,也不好,那更失望。我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只要茶兒不和我說話,我就會失望。
沒有了組織,我便沒有了方向。我不知道茫茫大地里,哪一寸上面站的是她,茫茫人海里,哪兩位當中擠著的是她,令我難忘的小姑娘。或許她已經死了,或許她被別的新興組織帶走了,或許其實她的家鄉在我沒找過的村莊里。不管怎樣,我活要見人死要見死人,如果見不到,我只好喝酒。
我說,好。
茶兒吐了一口血。
郎中說,大便怎樣?
她說,怎樣算重啊?
悲傷的故事不是在於故事有個悲傷的結尾,而是故事剛剛開了一個美好的頭就被攔腰斬斷。我和她相知不過幾十天,都不如齋戒那幾個老色狼長,但是她與我都深知這些日子多麼幸福安康。面對這半截美好,我坐在茶兒床頭,居然欲哭無淚。
這事百姓自然不知道,所以他們總有疑問,天下第一為什麼有三個,難道真的這麼難分伯仲嗎?於是為順民意,三人決定去華山論劍。只見他們各佩一把短劍,到了華山之巔,各自頭枕劍鞘躺下大睡了一場。在旁民眾看得目瞪口呆。五個時辰之後,三人同時醒來,第一位情緒激昂,憤然感慨道:他媽的這場戰鬥太激烈了!我們的內力拚了足足五個時辰!第二位道,是啊,那誰內力太猛,我們的身體在地上都動彈不得了。第三位點點頭感嘆道,沒想到二位仁兄幾日不見,功力又有如此大的長進,真是令人驚嘆啊。對面兩人一面哪裡哪裡,一面抱拳下山。百姓嘩然。
我說,是嗎?那下次給我織一件。
茶兒大喊不要了不要了,便拉著我向外奔。
她說,那我把你割掉。

29

我按劍而起,說他媽的反正不是綠色的,她哪知道怎樣算深怎樣算淺,你這老王八再不正經小心我做了你。
我說,你不是不要我動手動腳嘛。
我說,我給了他一百兩銀子,放他走了。
他們說,他們不壞,待我們很好。稀奇吧。
我說,我天下第一。
醒來以後,我批評自己,怎麼那麼傻,就算幻影真的出現,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該喊什麼?小處|女?所以只能不喊。但是幻影好不容易出現了,你又不喊她,未免太浪費了。當然,即使我知道名字也喊了她,其實也是浪費。一個人再怎麼浪漫,其實都是浪費。浪漫要給女人看才夠浪。
我呆了,再一次不知該說什麼。
她說,他爹是縣衙的官員。誰敢處理。
明天一早去道歉,總有一天她會原諒我的。
不出所料,我回酒館的時候,把這些事的刪減版告訴給了她聽,她馬上就罵我變態。然後問我,那乞丐呢?
我很不幸地想歪了,便馬上換了話題。

28

這是我成為天下第一的過程,說實話,我感到很丟臉。戰勝一個傻逼比成為一個傻逼更丟臉,更何況我戰勝了三個。

35

在世人口口相傳的愛情故事里,喝酒喝得爛醉以後,往往眼前就會浮現出最在乎的那個人,並且會衝著那個幻影大喊她的名字,然後不是罵她就是說愛她,或者兩者一起來,表示自己已經瘋了。我覺得這很浪漫,那天夜裡,我在一座不知名的酒館內打算連續灌八葫蘆白酒,然後睜大雙眼,看看她的幻象會否出現,像等待一場戲。
不知是可喜還是可悲,我真的再見她了,在我第三次搗毀組織的時候。我覺得她像一個寶箱,在我每次任務完成通關的時候,她一定會在那裡等著我,不會讓我失望。這樣的心情是複雜的,有個美麗的女人會如你所願地等你,這是多麼幸福,可是每次相遇時,她都被十幾個吃蔥的老色狼團團圍住,這實在令人很不是滋味。
我說,我送你回去吧,免得又被抓了。
其實我一直對街頭流氓無甚仇恨,我曾經的夢想就是做一個富家子弟,提鳥籠,帶小弟,油光滿面,遊手好閒,隨意調戲良家婦女。後來發現第一步就和現實脫節,後面的一切都扯淡,於是我只好做一個大俠。但心裏對這個夢想依然念念不忘。現在我看到了活生生的偶像,照理應當高興,但是很不巧,他可以隨意調戲良家婦女,但不能調戲我家婦女。他要是調戲老闆娘我一定喝茶看戲。

22

這個時候,大俠就會來幫忙了,不過,是來幫倒忙的。打死我也不相信,扔個女人到河裡去,天就會放晴。放屁。於是我決定搗毀這類志願者組織。這類組織的活動地點,一般在城外兩三里山上的山洞里,因為據說有些儀式不能被別人看見,否則河神會暴怒。我第一次行俠仗義時,驚異地發現組織的人擠在一起吃蔥,一問,得知原來齋戒是指組織的人進獻貢品前七七四十九天要沐浴齋戒,至於小處|女,則要吃香喝辣的,養得越胖越好,好比送豬要送最肥的一樣。我說,不錯啊,挺人道主義的。
我進酒館一看,茶兒還在,心下安定,原來我「掃地」的時間惡霸都來不及搶個姑娘。
我收起了劍,說,我沒事。她有事。你快幫她看看。
這是一座和平而單純的村莊,人們和平,人單純。一般這樣的村莊最容易受到一些壞人的侵害,好比清純的小姑娘最容易被色狼盯上一樣。惡霸是這些壞人里唯一一個內部出產的,但是經過我的調|教,他已變得異常溫順,恨不得能給我當馬騎。剩下還有一些壞人,類似山上的山賊,水裡的海盜,天上的刺客,路邊的乞丐,他們還在時不時對村子造成威脅,急需一個大俠來一一清除。酒館里的人這麼對我說,意思很明確,我天下第一應該責無旁貸。
我也感到很難過,因為她把我鎖在了酒館外面,而她至少躺在被窩裡。外面寒風凜冽,此時我腦中浮現的居然是那三個前任天下第一。
關了幾個時辰,她把我放了進來,我已然開始打噴嚏。並且決定要對曹狗子採取一些行動。
那日寒風凜冽,第二天三個人同時感冒。
我說,不不不,吃不下了。你吃吧。
我丟下掃帚和死人,背著她去了醫館。她一面說不用去醫館,一面還在使勁地咳。
組織裡帶頭吃蔥的說,是啊,今天最後一天了,明天進獻好就能吃肉了。我於是把一山洞的人都殺了,救出了小處|女,沒想象中這麼胖。小處|女蹦蹦跳跳回家去了。而我繼續尋找下一個山洞。
她看著我,想了一想,說,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堅持要陪我回家的變態大哥。
二,
作別那天,幾乎全村的人都來到村口,老王,老郭,肖老爺,糖鋪子老闆,郎中大叔,精神病人,曹狗子一家,惡霸一家,突然現身的乞丐,還有,老闆娘。令我吃驚的是,那晚那兩隻野合的貓也出現在了現場,而它們已經有了小貓崽。一家三口,其樂融融read•99csw•com
我看了看周圍,閑人太多,於是蘸了點水,在桌上寫了一個「酒」字。
二,
她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說,那我是不是不該殺他們。
那年亂世,我孑然一身。佩劍,背葫蘆,劍無名,葫蘆內有酒。
我們挑了個位子坐下。我對小二說,小二,來兩碗白……茶。
我不會再叫誰茶兒,也沒有誰會再叫我酒兒,不管你身處何方,不管我心有多傷,我的漂泊都仍將繼續。這條路上,我的劍依然無名,我的葫蘆內依然有酒。
或許不會,因為你那邊有惡霸那幫小弟們陪著,還有那個挨千刀的。還有那幾十個老色狼,有他們陪你,你一定白白胖胖。
老闆娘問我要去哪裡。
她說,那我叫你什麼?
她說,吃不下你還要這麼多。我才不吃,會變胖的。
其實也不是怕她出什麼意外,是怕她看到什麼意外以後出什麼意外。比方說,那幾天里,我把山賊扔到了水裡,把海盜關在了山洞里,把刺客綁在了樹上,這些事情要是茶兒見到了,一定大喊一聲變態,然後口吐鮮血,生死未卜。

18

我說,看著這麼幾個東西,實在是無心回答了。
這是多麼浪漫的場景,月光,古道,男人,女人,低聲細語,酒館匾額,微風吹拂,我想我以後結婚的那一天若是這樣寧靜倒也不錯。前提是要刪掉眼前的兩樣極度破壞氣氛的東西:酒館門前還沒打掃掉的死人,還有路邊激|情野合的野貓。
天下對第一的定義很簡單,誰把上一個天下第一幹掉了,他就是現任的天下第一。在我之前有三個人自稱天下第一,但誰都干不掉誰,誰也不想干誰,因為這樣這三個人可以同時享受到這個稱號帶來的快|感。有快|感,沒風險,這樣的事,是個男人都忍不住去做。他們於是約定了互不侵犯,只是固定時間聚一下,喝個茶泡個腳開個會,測評一下最近的新秀,發現有可能篡奪天下第一席位的,就盤算著三人合力幹了他,以此維護局面平衡。
她說,我可以不理你,但你不能不理我。
我拿起她的手,這是我第一次主動牽她的手。我對她說,沒事的,沒事的茶兒,你看,酒兒在這裏,酒兒天下第一,你想想我們開心的事,一切都會過去了。
我為這個村莊掃除了壞人之後,接著為百姓做的事就類似於老王這樣,都是些雞毛蒜皮鍋碗瓢盆的事,雖然這聽上去不像一個天下第一的大俠乾的事,不過說實話,我還真覺得殺豬比殺人有難度得多。
她說,啊?就是給我吃好吃的那幫子人啊?
她說,你別叫我茶兒,感覺怪怪的。
但是什麼都說不出。
於是我喝了兩口酒,在門口呼呼睡去。
這次醉得比上次更猛,因為除了幻象,我還有了幻聽。彷彿還能聽見茶兒說:酒兒。
我說,不在於要去哪裡,只在於離開這裏。
說著跳上來,說,除了這兩個,不許再動手動腳。

14

她說,不用了,這次我換條路走。
現在這個時候,茶兒應該睡了吧。我想。那我也睡吧。
我再次呆住。
我陪她說了四天話,合計兩萬多句陳述句,一萬多句祈使句,三千句疑問句,一千句誓言,五百個髒話,還有四十幾個擬聲詞。而這四天里她對我說的唯一一句話是,你煩不煩。
如果是寫小說,那可以寫,這段時間里,我就這樣不知疲倦地一座山一座山一座城一座城地尋找她,但是每一次都以失望告終,直到有一天,等等等。我們總是會遇到不同的事,不同的人,卻無法知道,每一次遇到,究竟是屬於「每一次」,還是那個「直到有一天」。我希望我搗毀每一個組織的時刻,都是那個「直到有一天」,因為我是多麼希望能遇見你,美麗的小姑娘。我要找到你。
不知是官員們的屁股太強大還是官衙的馬桶太偉大,清潔工把那堆東西清理掉之後半個時辰,氣味依然沒有消失,或者說,在我鼻孔里和心裏留下了深深的記憶。這時茶兒剛起床,下樓一看我桌上堆著十八個肉包子,調皮地說,吃那麼多,胖死你。
其實我不想忘了這一切,我想做的,只是告別。所以我對那些熟悉的村裡人揮手作別的時候,我拚命地記住他們每一張或美或丑的臉,來日或許我們不會再見,但是死前我一定會想起你們。死前我不會想起茶兒,因為那會讓我死得痛苦。但是除了死前那一刻,她將一直在我心裏。

27

一個青菜對我揚了揚手,嫵媚地說,客官您來嘛。
我隨手撈出一百兩,放在桌上,說,不用找了。
我說,我不怕,我就是,嗚嗚嗚,鬼來嘍。
我說,你是不是之前好幾次被當做貢品要給河神?
我說,為什麼。
我說,輕。
我看著她的背影,發現在山洞的燭火下,她顯得異常美麗。亂世里這個精緻的背影真是太難得的風景,我想,這樣的美麗,若能再見該多好。
我又轉頭看著茶兒,說,你看,神醫給你看過了,他剛才其實已經暗中下了解藥,你不出一個時辰必能生龍活虎,到時候我再帶你一起出去完成任務,一起看那個耕地臉——我昨天找到他了,就在老王家旁邊跪著,老王你還記得的吧,就是殺豬的那個,我還認識一個老郭,要我殺驢,過兩天我再帶你一起去殺。對了對了,老郭家對面的糖鋪子出了一種新口味的糖,我們明天,不,今天,待會你好了我就帶你去,我請你吃,怎麼樣?糖鋪子老闆說那糖吃五百斤你都胖不了一斤。對了,我們還要一起唱歌,一邊唱歌一邊聊天,你答應過的。對了對了對了,還有曹狗子的政治老師肖老爺,你一直想和我去聽他講學的,明天我們一起去偷聽……
接下去的幾天,我就奉百姓的命,為民除害去了。茶兒執意要和我一起去,她說要親眼看看大俠是怎樣為民除害的,我嚴詞拒絕,一來是因為她已經目擊與惡霸一戰了,二來她心臟不好,我怕她出什麼意外。
茶兒雙手各抄一個豬腿,說,嗯!
我說,幹嗎?
她艱難地說,嗯。
很多時候,生活是有轉折的。這個世界上你認為會對你產生轉折的人,遲早會產生轉折,無論是否產生在你期待的那一刻。更多的,是在你即將否定這個看法的時候,轉折到來。
我腦中回想著她的樣子,坐在洞口,糊兩口酒,風雪裡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她看我不說話,便轉過身去,邊走邊說,我回家去了,謝謝你,大哥。
我想知道,茶兒,你要是看到這些,會回來嗎。
一,

2

她轉過頭,橫了我一眼,說,不行,你個變態。
所以那段時間我的生活可以總結為,在酒吧聽別人閑聊,然後接受村民的任務,然後完成任務,然後再接受,再完成,直到酒館關門。其中休息時間我和茶兒聊天,關門以後我和茶兒聊天,睡覺以前我和茶兒聊天——睡前最後一句話是我對她說的晚安。早上醒來我和茶兒聊天——早上起來第一句話是她對我說的早安。
一,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醫館的郎中身read.99csw.com形枯槁,我摸他一下都怕他散架。我說,她,咳血咳得厲害。
一,
她說,這倒還好嘛,你還蠻善良的。
我說,可以。
我問她,為什麼不要知道穴道。

3

我在她身旁守了一整天,我告訴自己,神醫一定下解藥了,一天以後,茶兒就會醒。我看著茶兒的臉,嘴角都還有血絲。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該怎樣面對這一切,我覺得哪個心理變態要是現在要殺人我絕對第一個把腦袋湊上去。
至於曹狗子,還有茶兒的一些別的男同學。哈哈。我仰望星空。
她說,那你這是不義之財啊。
我說,是。
這的確是一頭彪悍的豬,因為一刀下去才砍了三分之一。老王一刀未落一刀又起,只見他另一隻手抬起來,手中明晃晃又是一把大菜刀,啪的一下又砍了下去,雙刀輪流暴砍,啪啪啪看得我目瞪口呆。茶兒在一旁嚇得啊啊直叫,彷彿砍的是她。我在一旁不停地叫,不要睜眼啊,不要睜眼啊茶兒。馬上就好了!
我說,嗯,這是個好主意。
而第二座村莊,被洪水湮滅了。
她說,我才不要你對我動手動腳。
老王說,好,那重來,你們準備好啊。

7

我看著床上的茶兒,心都快裂了。

23

19

和每個傳說中的大俠一樣,我的天職是遊手好閒,多管閑事。那一陣子鬧洪澇,全國各地降水無數,農作物紛紛淹死,農民紛紛哭死。我曾親眼看見一個老頭不畏艱辛從水裡探出腦袋來,手裡握著幾根鹹菜悲痛地說:我的麥子啊。
她說,沒踢著,它腿太短了。我還是抓尾巴吧。
她說,茶花女。
她看了看我,說,你叫我?
我走上前去,說,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我和茶兒說,好。
既然我煩,那很簡單,我走。

4

老闆娘拍了拍我的肩膀,搖了搖頭,說,剛才這個郎中是出了名的神醫,你節哀吧。
然後又是一口血。
老闆娘走了進來,跟我說,這是她昨天晚上在房間里寫的東西,一邊哭一邊寫的。
我說,不理我的是你。
這時我腦子裡唯一的念頭不再是把肚子里的東西一吐而盡然後大睡一場。我唯一想的是,能不能再回到那天,我在你發病之前把郎中叫來,或者再前一天,我不會選擇去青樓,或者再再前一天,我一定不會凶你。總之,讓一切重來,讓你回來。只要你回來,你就會知道那廝說的不是事實,只要你回來,我會告訴你所有,只要你回來,一切就都會好,只要你回來,只要你回來……
我說,來吧。
我和茶兒說,好。
郎中說,深的還是淺的?
她說,你不會把我賣了的。
她說,沒事,叫叫。
睡著睡著就醒了,醒來依然擔心她的安危,急忙跑去離這裏最近的兩座村莊。第一座我里裡外外搜了五圈,哪家門前養哪條狗,哪條公狗暗戀哪條母狗我都能明察秋毫了,就是沒見到她的人影。
我打開一看,一時間渾身所有體液都從眼睛里流了下來,後面三天三夜沒有撒過尿。
我說,好。茶兒抿緊了嘴巴,怕吞進了豬的屁。
她見我沒反應,問,你捨得嗎?
於是,整個村莊都知道,天下第一酒劍仙來了。
我是一名劍客,目前排名天下第一。人們叫我酒劍仙。
(完)
我把她放下,說,酒館到了,你先睡吧,我把這些東西處理掉。
郎中說,不行,點穴太多毒素積聚在心裏對她更不好。她現在還沒斷氣,你和她說說最後幾句話吧。
出了醫館,天色已暗。路上行人漸稀,只有月光打下來照著我們的前路。
旁邊的人扯開我,說,你冷靜一點。
我說,那你是要一個老男人陪你回家呢,還是要十幾個老男人看著你吃蔥?
我看到茶兒病危的眼睛里放出了凶光。我說,茶兒,忍忍。
它放屁!
第二天我們發現,乞丐早已遠走高飛,連個碗都找不到了。茶兒為這件事難過了很久,最後在我自編的兩百個鬼臉下,她終於破涕為笑。而我臉部抽筋。
過了半晌,郎中清了清嗓子,說,腸胃有問題。
也許喜歡想象你,多於得到你。

34

我笑笑。這時她開始咳嗽,一陣一陣。我說,你看,誰讓你不給我織的。
這時內房裡走出一位大叔,一看郎中,趕緊抓住他的手往回走,一面叫,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我繼續批評自己,這次醉酒,萬一被某些覬覦天下第一名號的人逮住並把我殺了,那我真是虧大了。我雖然必有一死,但實在不願意為了這種東西莫名而死。我不喜歡這個名號,你要拿隨便拿,但是不要連我的命一道拿走。我爛醉如泥的時候,顯然無法跟他們解釋這些,所以我不該醉。
茶兒又吐了一口血。
惡霸說,這樣,我們都是文化人,解決問題不暴力,不野蠻,不講道理,不,講道理。我們干一架,誰贏了誰拿那姑娘,怎樣?
我說,稀奇,真稀奇。
我和她對視了三秒,說,你是……小處,不,小姑娘?
他說,我也覺得,不過我怕收不住刀,連你的手也一併砍了。
啊。茶兒又大叫。
她說,你要把他們拖到哪裡?
我說,也行。
她說,輕不輕啊?
第二天我被客官們的閑聊聲吵醒。我問老闆娘要了二十個肉包子,一邊吃包子一邊喝酒一邊聽他們閑聊,這是很愜意的事。從一群無所事事的人的流言蜚語中,你往往能夠聽到最真實最有趣的事,這些事會讓你覺得生活是那麼的豐富多彩,世界是那麼的富有想象力。比如說,惡霸的父親不會過來報仇了,原因是,他爹的確是在縣衙工作,可惜是在縣衙里倒馬桶的。他最多只能拎著馬桶一路走到酒館來然後向我大潑其身,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從縣衙到這裏騎馬要兩個時辰,路途顛簸,等他到了這裏,馬桶里的東西不是在馬腿上就是在他腿上。這種事再蠢的人也知道是虧的。與其如此還不如提個空的過來當場辦事,然後潑我。
她又問我,對了,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錢啊?一百兩銀子,我都嚇暈了。
我意識到這種血腥場面不能給茶兒看,忙說,茶兒,閉眼!閉眼!

26

茶兒的眼睛閃閃發光,我知道我這麼給她形容一張如此有趣的臉,第二天我就算砍了她的腳她也跟定我了——當然,我是捨不得砍的。
三!
我說,這次我一定要帶你安全回家。
過了一會,大叔走出來,說,不好意思,這是我們這兒的精神病人,總喜歡扮郎中,給您添麻煩了吧。
老王對我說,這樣,你,抓住豬的兩個前腳,小姑娘你抓後腳,抓牢了,我拿菜刀從中間砍下去。
我抓起郎中大聲喊你點穴啊點穴啊你不是很會點穴的嘛,咳血多你點穴止住血啊,你怎麼……
這次這個組織顯然比較有錢,因為她比上次胖了不少,面色也紅潤。我感覺事實上她被抓走或許比在家要強,但是一想到吃蔥的老色狼,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