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的pang友齊大福(一)

我的pang友齊大福(一)

作者:方悄悄
太丟人了!我由衷地覺得。去齊大福家的路上,我一直在不停地試圖道歉。「你能不能不要說話了?左拐。」齊大福異常清醒地主持著一切,恰如她在農夫市集的風姿。她就像完全沒喝過酒一樣清醒。大概因為酒精作用於體重的平均值低……我惡毒地這樣想。
齊大福是個美女!這麼說可能會引起一點爭議,但我要這樣堅持。
「啊謝謝……還是不了。我跟大家都不熟。」
「沒吃出來。」
「你把電話給他。」
我只是在拖延描述那個不可避免的瞬間:齊大福的出場。
因為沒有(女)人能拒絕齊大福!她比你高一個頭,皮膚白皙,眼睛明亮,比長期萎靡的你生命力高出兩個等級。她誠懇地對你所做的工作表示感謝,但在她面前,你會自覺你的工作其實沒有那麼了不起。她始終帶著一種深懷體諒的神情傾聽你說話,但即便如此,你仍會由衷地覺得,她未說出口的台詞可能是:「雖然現在我在聽你說話,但這隻是出於好意,因為我是個好人。其實你說的這些事情我馬上就可以搞定。」
我把電話給了穿著浴袍的延吉男。

第一個故事:喝醉的文藝女青年還配不配吃早飯

我第一次真正贏得了齊大福的尊敬。
當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意識到她為人誠實。因為她pang。當然不是那種失控的pang,而是在長期歡樂的飲食氛圍與痛苦的減肥決心鬥爭下,一種有節制的、非常禮貌的pang。菲茨傑拉德寫到湯姆·布坎南的情人茉特爾,也不得不承認「她像某種類型的女人一樣,pang得很美」。而齊大福的pang比茉特爾還多了一種浩然正氣!
「你還挺能吃辣的。」她承認。
當我默默地把這碗面吃完,她終於顯出對我有了九-九-藏-書點興趣。
但她的威懾落空了。等我多少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十幾秒鐘的奮力思考之後,我意識到自己在酒店的房間。
我們都沒想到會在這裏見面,因為當天聚在那間酒吧里的,是一群彼此也不怎麼熟的烏合之眾。一位來自延吉的男性和他的朋友們,一位來自台灣的女性和她的朋友們,而我和大福就處在這兩個社交圈微妙的介面。
她下車的時候還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即使在醉成那樣的情況下,我仍能感覺到齊大福對我的命運是關切的。至於為什麼,我想那是因為,齊大福pang吧!pang人的眼神比一般人的更具有分量,這就是傳說中的萬有引力定律,我想。
我環顧四下,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我把手機緊緊握在手裡,對著齊大福揮舞了兩下。「你們趕緊送她回家。」齊大福對延吉司機說,那口氣里多少有點威懾的意思。
我可能有過浪漫青蔥、對世界充滿善意的歲月,但隨著年齡漸長我已經變得冷峻。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冷峻,歸納起來,就是認為這個世界上,一切人做一切事都有其目的。比方說,當一個女人自稱吃貨,她其實是在向世界示範一種「我好單純而且很容易滿足」的信號,這是一種對心機的隱瞞,一種對他人無恥的拉攏。然而同時我也意識到,我所自誇的這種冷峻,對我個人的生活不會起到什麼好的作用。我總是在識破他人的目的之後依舊掉進他人的圈套,哪怕這個圈套設計得根本不高明。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來說,那些吃貨推薦的餐廳我都在大眾點評里收藏了。這一切只能歸咎於我的智商水平,我誰也不怨。
雖然她仍然對我不時發作的文藝青年症不以為然,但read.99csw.com內心深處我知道,她已經用自己的方式接納了我。而我呢,深以獲得齊大福的友誼為榮。她憑藉自身強大的重力勢能,在任何場合都能暢通無阻。只要下定決心,她能進入她想要進入的任何一處廚房,吃到她想吃的任何東西,這種天賦你很難想象一個女人居然能夠擁有。關於齊大福的故事是寫不完的。我是說我肯定會繼續寫下去,那些我跟著齊大福混吃混喝,並且目睹她越來越pang的故事!
其實我之前做過志願者,大致知道志願者是怎麼回事。當天也不例外:當我趕到的時候,集市已經開場了。棚子支起來,路牌也已經設置好,反正這些工作統統都有人做完。我的任務就只是義賣一些圖書,圖書是其他志願者捐獻的,賣得的錢將用作給某一位病人的捐款。當天上午賣了七八十塊錢吧,好像。
「我幫你去拿。」他順從地說。這時我確信,不管齊大福是用了什麼方法,總之對方是已經完全地繳械投降了。
鎮得住場子啊,齊大福。只要有她出現的地方,你就會由衷地覺得,所有麻煩都會迎刃而解。
「我真找不到她家。」
「找不到你家。你在這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送你回家好嗎?」一個聲音從浴室的方向傳來。
「為什麼?」我哭著問。
她身材雍容,面如滿月,穿著一件紅色的上衣和白色長裙,隨意戴著一頂草帽。
我撥通了齊大福的號碼。
她不是那種要引起你驚嘆的美女,也沒有這個工夫。一整個上午她都在忙忙碌碌。打電話聯繫遲來的農戶,給人指路,幫人卸貨,與人交涉,組建飯局。
果然她走出幾步,又奔了回來:「你給我說說你電話多少?」
「明天一早肯定送她回去還不行嗎?」
我到齊大福家門口的時候,才https://read.99csw•com確認自己得救了。齊大福一臉不耐煩地接收了我。
「沒有,我就是覺得丟人。」
「就休息一晚上吧!」
「大福!救我!」我不顧體面地求救。
必須馬上擺脫這個境地。然而我找不到我的包,然後絕望地意識到我把它留在了車上。
「我怎麼知道會這樣啊……」
齊大福一聲不響地聽我說完。我彷彿能看到電話那頭她親切又輕蔑的神情。
是的,齊大福就是這樣一位女性。她認為對一個半夜醉酒嘔吐情緒崩潰的文藝女青年來說,儘管她不配,但羊肉燴面是再合適不過的早餐了。
但是,我找到了我的手機。齊大福下車以後,我就一直像個精神病似的把手機拿在手裡。
齊大福,太神奇了!一杯一杯威士忌喝下去,她的皮膚彷彿變得晶瑩透亮,同時自如地和延吉男性洽談著東北大米,那口氣好像他們馬上就要做這項生意。
「辣嗎?」
「我打給你了,你看下手機。」
「什麼對不起啊,方悄悄你太逗了。」齊大福說。
「我們那的大米,哎哎哎!」延吉男性感嘆道。
四下洋溢著一種「吃」的氛圍。並不是說懸挂著紅辣椒這種粗淺的表象,而是……可能是因為齊大福高大的身形,與廚房是那樣奇妙地融為一體。
「有人從內蒙給我捎來一塊羊肉。」
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閑著。有時候我也會去集市上轉一下,想買點東西卻又空手而歸。逛有機市集的女性,有大概30%使用Longchamp的包包,這是我當天的一點心得。不過,不管拿的是什麼包包,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信仰:有機的食品,可以挽救自己糟糕的廚藝;良好的食物,可以讓靈魂得到慰藉。
「好吧我打個車送她到你家。」最後他痛苦地說。
「啊再見。今天真是對不起。」
read.99csw.com然後我聽到了一陣虛弱的反抗。「好晚了,司機已經睡了。」
言下之意是「便宜你了」。
延吉男性和台灣女性都很愛喝酒。他們曾經在延吉喝到兩點鐘,沙發上躺一下起來繼續喝。他們都自詡為能喝之人——因為他們以前沒和齊大福喝過。
「不行我要回家。」
我第二次見齊大福是在一家專賣單一麥芽威士忌的酒吧。
「你睡沙發。」她說,「我睡床。」
我不多說我自己了,因為沒什麼好說的:我喝醉了。
我異常清晰地報出了電話號碼,在那天的情形下是個小型奇迹。當時我沒意識到這個奇迹後來會救了我的命。
在那之後,我和齊大福之間結成了一種奇特的友誼關係。
好吧以上都是廢話。
她在面里擱了一個北方人能想象的那麼多的辣子。
「你還哭啊,哭什麼哭!你失身了還是怎麼啊?」
不過,在所有自稱吃貨的女人里,齊大福是特別的。
「我不能開車,我喝醉了。」
「以後不喝了還不行嗎?」
我第一次見到齊大福是在北京的有機農夫市集。當時我失了業,心想自己必須得找件有益身心的事情來做做。有機,農夫,沒有比這更符合我的需求的了。之前我因為一些詭異的原因關注過齊大福,她是有機市集的組織者之一。她說第二天的市集還缺一個志願者,我報名,她准許了。
「我的包還在你車裡。」
「你在做什麼?」
浴室水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哭了。倒不是真正懼怕什麼危險,而是痛恨自己居然落到了這個地步。被人弄到酒店房間里了,你這個慫貨!
「怎麼沒送我回家啊?」我喊道。
第二天早晨我被齊大福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最討厭你這種文藝女青年了!」
我最討厭那些明明瘦得要命的女人自稱吃貨了。實際上她們根本吃得沒我多。隨便到了九*九*藏*書一個餐廳就拿出手機來拍照,然後呼喊道:「太贊了!」實際上可能剩了一大半。這些女人都太有天賦了,我說真的。將來我如果能開個電視台,一定請她們去賣鍋。這麼說沒有任何惡意,因為最初的美食節目就是為了推銷鍋子,我聽說。
他帶著我下樓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那天我根本沒想到齊大福會去的,但她的出現還是帶來了震撼。她是和另一位朋友一起來的,進門的時候她驚呼道:「方悄悄,你怎麼也在這!」
「好了我到了。」
這是一個真正的吃貨的家。
「不能喝就不要喝!」
「方悄悄啊?」齊大福平靜地接起了電話。就好像她一直在等著這個電話似的。
那時候我只有一個選擇了。
市集將散的時候,齊大福又被圍住了。她被禮物包圍,也被某些來自暗處的愛慕眼神包圍。遠遠地,她從人群里看見我,走過來,遞給我幾包糕點和祁門紅茶,並試探性地問:「中午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別哭了!再哭我把你扔出去!」
我估計如果我要蹭飯也能蹭上,因為這些熱情而樸實的人是不善於拒絕別人的。但我終究沒好意思。也因為我覺得齊大福可以看透我。我壓根就不是有機農業的狂熱擁躉,只是一個中年失業且喪偶(是的,我詞典里沒有失戀只有喪偶)的無聊女性罷了。糕點和紅茶都很好,齊大福後來拍上微博的午餐照片更令人垂涎欲滴。這個女人吃慣好東西了,沒有意識到這是種驕傲,當時我這樣想。
散場的時候我還保持著最後的清醒。能感覺到齊大福把我架起來,狠狠地把我的包塞到我手裡。「先送我回家,再送她回家。」齊大福安排。可是當延吉男性發動車子的瞬間,我打開車門,吐了。
「下次你開車後備廂帶些過來,我嘗一下。」齊大福用權威的口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