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你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去蛋糕店定製冰淇淋蛋糕，為了能在蛋糕表層體現她的卡通肖像，你甚至強迫著蛋糕師重做了三個，還打上曾經她為店鋪設計的LOGO。

你以為你未曾贏過的原因只是沒有儘力，其實你儘力了也是一敗塗地。

說罷，她無奈起身離去，臨走時，還拿走了你的半盒煙。

原來，她的錢包沒丟，是在跟他賭氣，你不過是過來給她的脾氣加法碼的。

這一次，你還是沒有挽回她。

你一笑，一把抓起口袋裡的九個一元硬幣，全部丟在了江里，卻沒提醒她，這筆錢，誰也不欠誰，因為那是說好留著一起去領證的。

如果不是每次你趁她不備把她的幾個花色球藏起，如果不是每次你不留痕迹為她的死球解圍，如果不是在她幾乎認輸的時候你磨蹭著故意不讓黑球進袋，或許你還有勝算。

她已經好幾個月沒接你的電話了，也許正是她所說的那樣，這錢不用你還了。

你後來想想，覺得不吉利，又把椅子抽了，但總不時地回頭看，隱約感覺她還坐在那裡看著你的背影，就像裝修時她看你試菜的樣子。

你擔心蛋糕融化，在大冬天關掉暖氣，搖下車窗製冷，一面接受迎面的寒風一面超速前行，趕在約好的咖啡店等她。

幾局下來，和往常一樣，你心甘情願地敗了，隨著黑球落袋，她收走了信封，又說出了那句經典台詞：「剩下的錢請你儘快打到我卡上！」

你露出少年派無奈的口吻：「你會願意相信這樣的故事嗎？」

她的嘴角冷冷一笑，用四種角度藐視著你，在檯球桌上，你彷彿從來都不是她的對手。

她拿起桌角的手提包：「剩下的錢請你儘快打到我卡上！」

你抬起頭，看到這個城市的標誌性建築，比照片里看要大，這是你們在三周年店慶時約好要來的地方，只是你後來累倒了沒去成而已。

你捲起了袖子，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請示她：「Lady first。」

她證據確鑿，他啞口無言，你不知是該為他的招蜂引蝶而慶幸，還是該為她的受傷而受傷。

你觸景傷情，難以釋懷，一年以後，牆上的ｈtｔｐs://ｒeａd•９9cｓｗ•ｃｏｍ那筆輪廓依稀存在，那是你們分手之前在一起的樣子。

你有些懊悔，為何之前不把錢一次還清，搞得現在她急需錢的時候，你卻幫不了她太多。

你拉起她的手，迅速按下手中的解鎖鍵。

你閉著眼，用力地接過錢，在車啟動的那一刻，你對著副駕座上的她喊道：「我會等你回來的！」

十分鐘后，她似乎想起了什麼，轉身下樓，朝著你喊道：「記得把賬清了，錢打我卡上。」

你點了根煙，偷偷欣賞她數錢的樣子，粗俗但又散發著魅力，就像曾經每一個晚上，你們打烊之後，坐在床頭入賬的場景。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數錢，也沒有說話，她只是沉默而又略帶內疚地看著你。

你衝下飛機，在她出現的地點等她。

其實，排除愧疚之情，這錢是你唯一可以接近她的機會，你認為這樣解釋他們會比較相信。

但現在漫無目的地耗著，只會加重她對你的反感。

你認為她和你在一起應該值得擁有一段體面的感情，所以你砸鍋賣鐵博她一笑，然而，你不懂，任何一段體面的感情，都和體面的修飾無關。

「別鬧了，跟我回去吧。」

房東拿著一疊續租合同找到了你，肥胖的手握住圓珠筆，顫抖著，最終沒有在下面簽字。

然而作為自尊心很強的你，當著她的面還是得說，還好之前沒把錢還清，不然你現在都不知道找誰幫忙了。

你腦子一片空白，大腿不聽使喚，上前敲了敲車窗。

他拉著她的行李送她上車，對你甩了甩手：「這裏沒你的事了。」

煙抽到第三口，她就數完了，重新抖了抖信封，抬起頭，瞪著眼：「少太多了。」

房東詫異地望著你：「剛裝修的店鋪，為何不要了。」

她拉著價格不菲的行李箱站在街的對面，因為懶得走動，就擦拭著墨鏡假裝沒有看到你。

她扭過頭，儘管有些內疚，但仔細想想，這裏確實沒你的事了。

她瞪著眼，帶著一臉的疑惑，擔心保安要來索賠或是罰款的時候，你卻略微讚許地點點頭，然後扭頭看著她強顏歡笑。

最後房東只好祝你恭九*九*藏*書喜發財，說著「創業失敗重新再站起來」之類的心靈雞湯。其實他並不知道，你早已經擺脫了經營上的一切困境，此時你這家店鋪的營業已經是這條街的總和，你不續租並不是因為錢。

「是的，不要了。」

你掐滅了煙，往沙發上一靠，一副輕描淡寫又帶點不想還錢的嘴臉，「是嗎？」

她終於看出了你苦心積慮埋下的玄機，她說：「那筆賬，你還是沒結清。」

她嘟著嘴搖搖頭，執意要走。

愛情，不就是明明可以一桿清台，卻只能在她面前不斷讓母球進袋，你試過這樣安慰自己。

她卻只是銜著煙，把手伸進你的口袋對你說「借個火用一下」。

兩個月後。

於是，你戴上頭套，假扮一隻大公雞的模樣，站在她家的樓下那條街上，窺視著來往的人群，試圖找到她的身影。

她甩開你，朝著大門走去。

你幻想著用勺子挖出滿滿一勺奶油塞進她的嘴裏，以便可以用紙巾擦拭她的嘴角來觸碰她，你甚至計算好了與她凝視的時間，以及與她貼臉接吻的角度——可事實上，她從頭到尾都和你隔開著一張茶几，也只和你說了兩句話。此時，蛋糕已經化了。

在感情的世界里，亦然。

放在往年，至少也是要點幾根蠟燭切個燒鵝腿慶祝的。

更何況，你虧欠的東西也不僅僅是錢，更多的是你在精神上的一種愧疚——你玩遊戲覺得卡，不讓她在房間里看ipad；你不想被她發現在房間里抽煙，偷偷把自己鎖在房內假裝睡覺，儘管後來她也喜歡上了抽煙；你仗著自己胃口大，偷吃了冰箱夜宵，卻讓她餓著肚子睡覺；你擔心她在飛機大戰中趕超你，甚至不肯為她越獄手機裝外掛。

你轉過身，彎腰收拾起了憤怒和狼狽，屁顛屁顛地衝出了咖啡廳，你睜大了眼，期待她的下一步行為。

八個小時前，你承諾把油箱里的油開完，就讓她回家，你天真地以為在這段時間能夠挽回這段愛情。

五個小時之前，她外出旅遊，錢包掉了，她想到了你，是因為你欠她錢，因為你的名字排在她通訊錄里的第一個，或者還因為別的什麼原因，總之不是你暫https://read.99csw.com時所想的可能。

你沒有等到她，熟悉的朋友們卻來了，他們提著啤酒和炸雞與你慶賀。

她和他經歷一場短暫而又並不愉快的情愛關係之後，分手了，看似門當戶對的愛情在她偷看完他的微信之後結束了。

年末。

她用輕車就熟的手法從錢包里點出了十張百元大鈔，拿去，不用還了。

後來，裝修完畢，甲醛尚未散盡，她卻已經出局了。

你又輸了，大汗淋漓中張開大口，心裏估摸著要不要把母球打碎了再吞，她卻已經收走了球買單離去，作為她留給你最後的尊嚴。

你編了十個理由回答他的問題，卻沒有一個提及到她。

是的，這是你們最後一次在一起的樣子，兩個影子一旦散開，這一筆輪廓就顯得有些怪異和突兀，像一對駝峰，像一塊還沒完全發酵的麵包，更像是一隻泄氣的皮球。

但終歸，一切都與你無關，你始終都沒有搞明白，無論有沒有那個青年才俊，她都不再屬於你。

就像你不願還錢，也和錢本身沒有關係。

她也不願見你，彷彿你的人生已經在她的世界抹去。

這是你們常光顧的檯球室，重大節假日到來之前，你們都要來一次三局兩勝，誰輸了第二天就在店鋪門口扮演吉祥物。

凌晨四點，你站在她家樓下那堵整潔的石灰牆面前，愣了許久，留下吧。

你左右開弓，用風騷的走位，猥瑣的停球，各種酷炫的拉杆縮桿，以期她對你的球技刮目相看，可是最後，全被她見招拆招，一一化解。

李遙策，商人。@李遙策

煙火漫天，你拉開收款機，取出了所有錢和銀行卡，拉上閘門，披著吉祥物的套裝，你朝著招牌瀟洒地揮了揮手，朝著城市最孤獨的方向走去。

你按住檯球桌那個厚實的信封，為她遞上一根檯球桿，伸出兩根胖乎乎的手指，一局兩千！

因為摻雜了太多情感的因素，這筆假賬，她並不知道，所以分手之後的分賬，也要把這些人帶來的營業額計算在內。

這一次，她沒有數錢，愣在原地，看著你的背影瀟洒離去。

一個星期後，你收到了她的簡訊。

她瞥向你瘦弱的錢包，有些懷疑：「賭什麼？」九_九_藏_書

朋友們留下來陪你吃了一頓飯，故意騰出一張椅子，作為她的念想存在，故意與你和這張椅子有說有笑，假裝她還沒離開。

這些都是你曾經請來的群眾演員，為了讓她對你們的事業有足夠的信心，連續兩個年末你都會花錢請他們來你店裡吃飯照顧你的生意，以覆蓋店鋪整體虧損的真相。

沒什麼不敢的，她抽過杆子，嘴角又是冷冷一笑。

她永遠是一副很忙的樣子，來去匆匆。

「我贏了，你親我一口，你贏了，我把白球吞掉，敢么？」

你找不到任何理由見她一面，請她吃飯，帶她看電影，除了她催你還債。

你停下擦拭的動作，影子的身邊，又多了一道影子。兩個影子疊加一起，又把模糊的輪廓，填得滿滿的。

朋友問及，你為什麼不坦白告訴她自己是在弄虛作假，讓自己活得那麼累。

年初。

你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石塊，在影子的輪廓外重重地畫了一筆。

你有些不甘，又不知再有什麼理由阻止。

你咂了咂嘴唇，從大公雞的口袋裡又掏出一個信封：「這是最後一筆錢尾款，算上上次借你的，從此兩清了。」

你大口地喘著氣，又站了起來，伸手歇斯底里地擦拭你留下的一筆，你甚至用頭撞擊，妄圖拆了這堵牆。

玻璃一邊下降，你一邊嘀咕著：「借我點錢，我還得回去。」

最後你猶豫了一會兒拿起蛋糕，重重地砸向了地面，併發誓從此以後不會再與她相見，你甚至掏出了手機，準備將尾款結清老死不相往來。

六個月後。

此時是淡季，你的店鋪入不敷出，加上之前蕭條的整體經濟環境，你把車都抵押了。

那麼，兩個人一旦散開，又會是如何——

你招了招手，狂奔而去，腰包系在肥胖的腰間，左右搖晃，都能聽到一堆硬幣與贅肉撞擊的聲音。

她走後，你挪過藏在沙發下的冰淇淋蛋糕，你忘了提醒她，今天是你們店五周年的店慶。

但是下一秒，她又出現在了落地窗的背後，對你招了招手。

這裏承載了你們太多的回憶，為了營業執照以及各種許可證，你們各處送禮各處跪舔，你們在這裏爭論原木地板的材質和顏色，你們為了菜單上的小吃在九*九*藏*書這裏吃遍了整個城市的甜點，你們猜拳決定著答謝顧客的方式是打折還是折現。

身旁的青年才俊搖了搖頭，一臉的鄙夷。

和你肥胖而又油膩的手相比，信封就顯得有些乾癟。

談錢，傷感情。

然而，傷害，永遠停留在它發生時候的樣子。無論你將來是一隻大公雞還是動感超人，你都無法強大到穿越時空，去抹掉她離開你時那一段記憶的疤痕。

但你和她感情延續的唯一方式，卻只能是談錢。

當聽到他的排氣管的聲音，你就已然明白，愛情根本就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錦上添花。

小朋友們過來和你合影，你懶得搭理，還把他們弄哭了。

你拉過她的行李箱，把剩下所有的錢都塞到她的手中，包括那一把硬幣，你覺得機會來了，所以孤注一擲，期待一次完美的旅行。

你一路奔跑，跑不動了，蹲在了一堵潔白的石灰牆下，故地重遊，你又回到了這裏。

你通過還錢，知道了她對你還有短暫的依賴，知道了她新的生活方式，知道了她對生活真正的嚮往，也證明了一直困擾你很久的問題，她沒有你確實會更幸福。

身為男人，你只能無奈地回頭，瞥了下那輛因為省油而給他爭取了不少時間的車。

你轉過身，愣住了，她站在你的身後，伸出手：「把錢給我吧。」

每一筆賬的明細，她都要親力親為，這一點，她從來沒變過。

很快，她的身後停下了一輛車，走下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青年才俊按住她的頭，將錢包塞到她的手中。

「啾」的一聲，背後的車燈亮起，遠光燈打在你們的身上，牆上呈現出了一塊兩人緊密相接的影子。

一個月後。

她點點頭，打開了信封，將拇指在舌尖上劃過。

你伸出手，把信封推到了她的面前：「數數看，有沒有少。」

而你，打開手機，那串銀行卡號卻成為了你們最後分手的告別語。

唯獨那一天，這個城市沒有霧霾。

另外幾個也在附近做活動宣傳的吉祥物，憤憤不平地看著你，挑釁你，覺得你搶走了他們的生意，他們裝扮成暴力熊的模樣追著你跑了三條街。

等等，你攔住了她，把臉貼在了她的耳邊：「要不我們賭一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