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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pang友齊大福(三)

我的pang友齊大福(三)

作者:方悄悄
聽到簡訊聲的時候趙天霸暴躁地罵了一聲F**K。這年頭還有人發簡訊!她正在線上和甲方的市場總監做一次殊死搏鬥,因為對方篤信「只有我改過的方案才是完美的方案」這一真理。不過,她還是瞟了一眼手機屏幕——她不習慣錯過任何訊息。
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的,居然能說通山頂那個小氣得要死的麵館老闆,讓她用了火,而且借出兩副碗筷。
電話那頭齊大福的聲音很冷靜——就好像她知道她要打這個電話似的。
「老闆沒扒你一層皮?」
「沒有。星期一,我還沒等他開口,就跟他說,幫我約客戶,不過我明天沒時間,周五也沒時間,只有周三周四的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過時不候。」
「你得了吧,泰山頂上能有什麼吃的。」
「你不懂。」趙天霸說。這時候齊大福闖進了洗手間。
「去爬泰山,看日出,走不走?」
方悄悄,圖書編輯。@方悄悄諾娃
「你本名就叫天霸啊?」我說,「為什麼不是霸天?」
這個太陽真是令人失望啊……就像一個不怎麼新鮮的蛋黃,從雲層里滾了出來。
「然後呢?」
「祝賀。」
「這個。」黑暗中,齊大福遞給她一個硬硬的東西。
第一次見面,趙天霸喝了兩杯龍舌蘭日出,果然掛得一塌糊塗。我拖著她去洗手間,吐過了,洗了一把臉,她看著鏡子,忽然用一種推心置腹的口吻對我說:「我前男友是個好人。」
「我們就是不合適。」
她帶的東西並不多,兩袋辛拉麵,一包泡菜,兩個雞蛋。
平時只能喝一杯雞尾酒的趙天霸愣生生地灌https://read.99csw.com下了一瓶小二。當她手腳並用、拖泥帶水地到達泰山之巔,時間是凌晨一點。沒有預想之中的激動和壯志滿懷,她只覺得累,累得不想說話,不想吃東西,不想吐,不想回憶,也不想睡覺。
「是啊天氣預報說了。」齊大福說,「陣雨。」
「這什麼?」
「對啊對啊,我是天霸。」女孩興高采烈地說。我一眼就看出,她喝酒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
「就住在我給他裝修好的新房裡。」
「然後,回去上班啊。」趙天霸說。
「我就打算去他那兒脫層皮。」天霸說,「這才不枉費了我趙天霸的美名。」
「你麻痹……」
「你這樣喊沒用!」齊大福提醒,「你得許願!要不罵幾聲也行啊。」
「缺什麼補什麼。」齊大福解釋道,「她這個人,五行缺霸,所以取個名字壓一壓。」
「大福我跟你說,我現在站在天台上,你要不跟我說幾句中聽的,我真能跳下去。」
那之後我和趙天霸又見過幾次。但她也沒再喝酒了。她說最近換了個工作,老闆是行內著名的催命三郎,以嘴賤及高冷著稱,但偏偏各大品牌就是買他的賬,據說連一位以賤著稱的互聯網巨頭都追在他的屁股後面求他接單。
就在準備重新出發的時候,情況起了一點變化。
「他結婚啦!」趙天霸對著太陽喊。
「我恨他——」
這是趙天霸本周第三次被老闆罵哭了。
我和趙天霸第一次見面,是在齊大福安排的飯局上。「這是天霸。」齊大福以她一貫的簡短方式介紹道,似乎九_九_藏_書這個名字就代表了很多。
「我們現在還是很好的朋友。他要還我裝修的錢,我說不用了。我說在一起這麼多年,不是用錢能衡量的。」
「請問,你是不是豬?我把你招來是來幹什麼的,你能不能給我複述一遍?」
「下雨你還叫我來!你這不是謀財害命嗎!」
也許世界上的事都是這樣吧。你長途跋涉,背井離鄉,一心奔赴的生活,其實不過如此。而那個之前讓你有勇氣做這一切的人,那個讓你寧願被老闆罵得狗血噴頭,寧願熬夜三四點還在寫軟文、編微博、寫PPT,夢想著你寫的每一個字,都會變成地磚,變成牆紙,變成一塊亞麻布、一扇門窗的人,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幸福。
說走就走。既然是自己要尋死覓活,又怎麼好意思中途退縮?趙天霸沒跟任何人請假,打了個車回家,換上登山鞋和衝鋒衣,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三根士力架。然後她坐地鐵去了火車南站。從北京到泰山,三小時四十分,一路上,她們就默默地咀嚼著動車一等座分發的牛軋糖。到達泰山的時候是晚上十點。送登山的中巴上她們還遇上了一群大學生,有男有女,也是興沖沖地來看日出。天霸和齊大福冷眼旁觀,目測其中必然發生幾段奸|情。不過,年輕人對世界也有自己的觀察:「姐姐,你們這麼晚來爬山,是不是失戀了?」
「所以說包子就是包子。」齊大福說,「五嶽之首啊,一覽眾山小啊,希望能給她漲點霸氣!我這麼美好的願望,被她浪費了。」
「嗯。」
老闆的尖叫聲好像又在辦公室的某個方位響九_九_藏_書起了。任務欄無數個QQ頭像在跳動。但趙天霸管不了那麼多。她拿著手機,爬上天台,然後想了想,撥出了一個電話。
不過決心歷來和實踐有一定差距。入職的第一天,天霸就加班到一點半。晚上十一點求著創意們開完會,緊接著就開始做報價單。但饒是如此還是被老闆罵個狗血噴頭。「你這做的是給誰看的報價單?你以為別人看得懂中文?」趙天霸要不是想象了一會兒發工資的情形,那一刻連撲上去掐死他的心都有。
趙天霸拿起手機。她盯著那條簡訊,看了能有兩分鐘。
這是她職業生涯里換過的第三份工作,對一個公關行業從業者來說,這樣的跳槽頻率可以說低得嚇人。趙天霸是個長情的人。除了不愛換工作,她還不愛換男朋友。這一輩子,她還只談過一次戀愛——雖然這一點從表面上看不出來。
「然後呀,然後他說,好。」
「怎麼會沒有日出呢?」齊大福把一碗面拍在趙天霸面前,「快吃!吃飽了,對著初升的太陽許個願,比對流星許願靈多了!」
「……喝!」趙天霸悲憤地說。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喝二鍋頭,不過,這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在雨夜爬泰山,第一次要去看日出,對不對?凡事都得有個第一次,大多數第一次就像二鍋頭一樣從嗓子直燒到胃裡——那些說初戀美好的傢伙,都是騙死你不償命的。
齊大福是四十分鐘以後爬上去的。考慮到她的體重以及因此要多做的功,這個成績也算了不起了。不過,她一上來就決定:「得吃點什麼補充能量。」
「啊?」我嚇了一跳,read•99csw•com但又覺得否定也不太好,「嗯,好人。」
「是不是又在說前男友的事兒啦?」她嚷道,「這個沒出息的傢伙!」
「嗯嗯。」
「大福,你說明天會有日出嗎?」
那個號碼讓趙天霸的心跳短暫停止了一秒。
「不然住哪兒?」
五行缺霸是什麼意思?就是個……包子唄!趙天霸的包子本性直接體現在了她的酒量上。「把趙天霸喝到掛,只需一杯雞尾酒。」齊大福平靜地說。
為了擺脫這幫吵吵嚷嚷的小屁孩,中巴車一停,趙天霸就以最快的速度上山了。失戀的女人體能驚人,眼看到了中天門,趙天霸才停下,等了一會兒齊大福(大家還記得嗎,她是一個pang子),兩人默默分享了一條士力架。「前面就是南天門。」天霸說,「我們快到了。」
「繼續!」
「我結婚了。」那條簡訊說,「我想,應該告訴你。」
「我們在一起八年了。房子都買了,為了裝修我拚命賺錢,每天都三四點才睡。」
「我帶了。」齊大福說,這時天霸才注意到她背的那個防水雙肩包。
「我祝他不——得——好——我祝他,幸——福——」

第三個故事:泰山頂上能有什麼好吃的

日出時間是早晨的六點五十二分。
有一秒鐘,趙天霸以為他的確需要一個回答。「你把我招來是為了給你罵的。」這句話幾乎脫口而出。但是老闆扔下問句之後,並沒有在她身邊做任何停頓。他馬不停蹄地穿過一排工位,又走到了創意區,瞬間,他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公司:「天哪,你們真的以前做過創意?請問你們現在做的read.99csw•com是什麼狗屎玩意兒?」
「天台算什麼。」齊大福說,「泰山敢跳嗎?」
「任何一份滿意的工作,都會在第一周有三次以上辭職的念頭。」趙天霸對自己說。
「二鍋頭。」
呸,你才失戀了,你們全家都失戀了。趙天霸覺得自己的痛苦和普通的失戀完全不是一個量級。這個世界上有那種「我忽然不想跟你玩兒了」的失戀,也有趙天霸這種失戀。這種失戀的痛苦,趙天霸不信世界上還有任何人能理解。
「總說自己已經好了好了沒事兒了。」齊大福接著抱怨,「每次喝完酒都這樣!你別管了,我送她回家。」
「然後?」趙天霸雙手握拳,臉上閃現出一絲笑容。那一刻,我們依稀在她臉上,第一次看到一絲「霸氣」的影子。
「你喝不喝?」
「下雨了!」趙天霸尖叫。
「放心吧死不了。」
雨下得不大。但是,路變得很滑,暗淡的路燈在朦朦的雨霧中顯得愈加凄清。天霸覺得很冷,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冷得像一根凍了三個月的冰棍,她這輩子都沒有這麼冷過。牙齒開始打戰,腿開始邁不開。問題在於冷這種東西,只要一有感覺,立馬程度就會加倍。「不是說有租軍大衣的嗎……」趙天霸呻|吟,「再不出現,我可能要掛了。」
「爬完山,都累,胃口也差。這時候就得吃酸辣的東西。」齊大福非常耐心地解釋,「泡菜是我自己腌的,雞蛋,是上次市集,柳芳家給的。走地雞,可以生吃的雞蛋!真是便宜你了。」
「你說得對,但是錢該要的還是得要回來。」
「不想吃。」天霸說。
然後呢?
「我前男友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