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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的分身

絕望的分身

作者:白飯如霜
連隻言片語都不留下。
在車子里門薩的笑容沒有收斂,卻忽然之間凍得像一坨屎那麼難看。
格爾在屏幕中與門薩對視。
門薩凝視再三,將照片收起,脫了外套,小心翼翼掛在門背後,洗了一把臉,躺上床。
桃紅女子低頭攪動摩卡,慢慢說。
那是他從未在人世間見過的眼神。
作為一個連晚飯都沒有吃,而且中飯和早飯也吃得非常不多的人來說,他的睡眠質量實在是令人欽佩。
「是啊,打個比方來說,他就像一個異能力的銀行,可以存入各種各樣的能力,並且變成他的一部分自由發揮。」
至於那些知道的人,當然是不會說出去的。

他上前一步,和管月幾乎碰到一塊兒了,低聲耳語:「但是,我可以幫你去催眠啊,任何人,任何時候,我隨叫隨到!!」還拍拍胸脯:「豆腐西施難度不高!!」
桃累吐吐舌頭,不以為杵:「別那麼凶嘛,人家來看看你找人的進度如何啊。」
許多張照片,看得出有一些是原版,有一些是從舊照片翻拍過來,經過後期處理的,上面記錄著完全不同的瞬間,照片上的人,有的在跑道上一路狂奔,有的正托腮凝望窗外夕陽如水,有的看著一本書即將懨懨欲睡,有的面對鏡頭展開笑容活力十足。
那語調說不清楚是喜悅還是傷感。
徹頭徹尾的絕望,蔓延到他每一方寸的肉身與靈魂中。
「鎖也,是你讓桃累來找我的吧。」
他坐了公共交通車,從機場一路顛到位於寧芬堡北面的青年旅館,這裏的床位一晚不過十歐元,是他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宿地,放下簡單行李,又找到另一輛車,繼續顛去慕尼黑市中心的鐵勒爾高中,一路上街道兩邊的巴洛克式建築連綿不斷,象徵著這個城市悠久的歷史。
顯然門薩對敘舊毫無興趣,他幾乎算是粗暴地打斷了桃累的追憶,說:「你到底來幹嘛。」
在群眾壓力的默默暗示之下,他終於舉手投降,嘆口氣站起來,喝光了那杯冷透了,上面凝結出白色油脂一般薄膜的咖啡,說:「手套給我。」
在潮水一般在四周輕輕涌動的人群中,門薩忽然覺得,自己能夠感知格爾的心靈。
鎖也鬆了一口氣,回複原狀,門薩垂頭觀察那條海參,說:「死了。」
將時間的跨越精度定為一天一頁,鎖也撥動全息屏幕,將格爾在五十年代的生活一天天往前推移,推了幾天之後,他們發現格爾過的日子簡直比豬都不如,又沒吃,又沒厚衣服,晚上睡著睡著,紙箱子嘩啦一聲就塌了,白天到處去流浪,混日子,連門薩對生活要求這麼低的人,都覺得自己有點受不了了,當紙箱子又嘩啦了一次之後,他忍不住說:「快點兒,往後退,退到他出現在倫敦那會兒。」
老頭兒牢牢盯著他看,將近一百年的人生經驗讓他極為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嗣後便眯起眼睛:「你說的是真話。」
後者重重點頭:「格爾全部消失,表示分身的寄體一定死了,開吧。」
直到有人說:「格爾是孤兒啊,我們給他舉辦的追思會上,都沒有家人來參加。」
「這一張照片,則肯定是在最近一段時間拍的,我幾乎可以斷定,用的是最專業級別的哈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有什麼非人或異靈的種類,既可以分身,又可以在時空之間遊走?」
「其實,我的花之密卡是絕對堵不住你的不是嗎,所以,你一開始就願意接下這個案子對吧?」
如果照片中人每一張都絕對相同,那還可以以「不老症」來加以解釋,儘管牽強,畢竟世上還有先例。
小姑娘冷漠地搖搖頭:「我才不信,外星人要一個撐桿跳運動員幹嘛。」
女孩子微微垂下頭:「格爾,他告訴我,無論他過什麼樣的生活,似乎都會以悲劇收場。」
不想耗費另一個五年,去流浪于另外不熟悉的冷眼。
「我當時有機會救他,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拒絕了援救。」
面對她快速準確的給錢姿勢,門薩終於露出笑容,主動說:「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
「這是一個木乃伊繩結好不好。」
這是桃累防禦的標誌,她沒有讓太多花開放出來,門薩是明白人,她也許是這樣想的:只要警告一下就好。
他不是探險,他在自殺,高難度的自殺。
他漫無目的地想著,隨手推開門。
「是的,格爾生活在不同的地方,在各種場合消失,在絕對的同一時間。」
他點點全息屏幕:「麻煩你往前移一下好嗎,讓我看看格爾從哪裡來的。」
那些照片,令他的眼神流露感情,在獨自一人時仍努力壓抑,像有什麼東西揭開了他決意深藏的秘密。
他一邊嚷,一邊劈手又把照片拿過來,一張張放到門薩鼻子底下,嘮叨著:「你看看這張,索尼DSC-6號相機拍的,理論上怎麼都不會糊,結果拍個靜態背影能糊成這樣。」
鎮行雅人 1945- 日本東京普樂街十一號之三
剛才他們在陳列架上所看到的卡片,Ganru能夠分身,而鎮行雅人得到非人光行的能力,能夠轉換時空,但那都是獨門的絕技,不可能融合於一個人身上。
老頭兒擺弄著手裡的拐杖,興味盎然地等待著,老神在在,十分篤定。
「鎖也,你當官之後觀察力真的下降了一萬個點,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嗎,這個繩結的邊緣,已經開始發黑,證明命主雖健在,但早就失去了本來意識。」
特長:分身
「同時?」
桃累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座位上一躍而起,衝出咖啡館,正好拉住門薩的計程車門,她急切地說:「對了,為什麼蛟覺會選中格爾作為分身。」
她啜了一口咖啡,似乎將這解密的過程消化完了,又問:「你說了三個不可能,那為什麼還是會發生呢。」
於是,也無人發現,他在將跳未跳的那一瞬,煙消雲散。
照片裏面是同一個人,濃眉大眼,中等身材的男子,有幾張比較年輕,另外幾張則在工作狀態了,更顯成熟,但根本上所有照片中他的神態,細微動作,散發出的感覺,都是精確相同到極點,無論是父子,雙胞胎,甚至克隆人,因為後天環境的差異,無論如何絕不可能同一到這個程度。
除了絕望,什麼都沒有。
「如果你用你的時間回溯來看,我擔保就是在格爾消失的同一時間死掉的。」
門薩沒好氣:「你來幹什麼?」
門薩回到自己家,那是一個在城市最角落廢舊老住宅樓中的一個小房間,樓梯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經常要爬扶手才能上到房間,半夜周圍什麼響動都有,拍鬼片的電影攝製組來這裏采景,背景不用搭,聲效不用上,一條龍都是現成的。
他此時不是在咖啡館中長年累月以殺害自己時間為樂的那個無聊男人。
「就在那一瞬,就消失了。」
格爾的老師說他獨自入學,起先寄宿,後來搬出去住了。
「聽說過什麼。」
這時在黑壓壓的人群中,門薩看到一張帶著憂傷的臉,如同靜靜開放在墓地的向日葵,與四周的木然形成強烈對比。

不管他們在做什麼,都有一個共同點。
雙手搭在胸前,蓋一個小杯子,不出兩分鐘,他的眼球已經開始快速轉動,開始進入睡眠狀態,常規來說,他這一睡,就要到明天早上八點半,和咖啡館開門的時間同步。
門薩立刻就迷惘了:「那您學催眠是為了??」
鎖也屏住呼吸。
他柔聲地問:「你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女守衛一聲不吭將門薩帶到老人面前,一聲不吭又轉身離去,身子搖搖晃晃,好像正處於睡夢之中,門薩咳嗽一聲,正想著要怎麼開口,老人說:「你對細香乾什麼了?」
「如果足夠絕望的話,怎麼樣都會死的。」
這時她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現在對面的牆壁。
從手提的紅色小包里,桃累拿出一個精緻的淡黃色信封,推到門薩的面前,示意他看。
倘若只是悲觀者的哀嘆,這段話,本應該用虛擬語氣。

這倒也好理解——總不能打個電話,留言說,by the way,我要消失一下。真的消失喔。
就只有這麼一瞬,而後,一切恢複原狀。
這位仁兄有輕微抑鬱症,常常都有幻覺,大家都習慣了,門薩不再理會他,脫下圍裙走人,在跨出店門的時候他雙手插|進褲兜,手指觸到那個黃色信封,心中蕩漾一種微妙的激動。
是蘇茶嗎,還是奇克,過去的夥伴一個接一個從腦海的深處浮出來,同生共死過的經歷永遠也不能磨滅,但那些名字竟然已帶著些許陌生。
晶瑩剔透,質地相當粘滯的水珠,綴在門薩的指尖上,瑩瑩有光。
「這樣子?他這是為了啥呢?」
門薩一本正經的說。
他拍拍鎖也:「走吧,找一個播映室,咱們去樂一下。」
這真是大出門薩意料,他剛才登堂入室之時,腦子裡預計了所有可能出現的場景,連萬一對方憤然報警,武力驅逐時從什麼路徑落荒而逃都包括在內,唯獨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蜜色花蕊,桃色花瓣,豐厚,柔軟,質地濃密,像經過最精心描繪的櫻唇。
每張餐台的服務員都結束了自己的工作,一個接一個換了衣服,拿上東西準備回家,在那之前,大家很有默契的一起走到吧台前,一字排開。
每天來這家店裡,點上一杯最便宜的咖啡,然後消磨去整一天的時間,這就是門薩過去五年的主要生活內容。
顯而易見,在此消遣的人,個個都身價不菲。
理論上來說這棟建築物不存在頂樓。
「英國Ensigh這個系列的相機,59年就停產了,從這張照片的家居裝飾背景特色來看,這是五十年代在倫敦附近拍的。」
他沒有走「進」去,而是走「上」去了。
「沒關係,不過,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要找這個人。」
否則無以解釋這些古董級的燈,瓷器,價值連城的絕版傢具,以及穿著比紳士更考究的侍者偶爾經過時,托在水晶盤上的那瓶酒——普通的有錢人,根本買都買不到。
門薩不出聲。
鎖也對自己的專業知識很有自信。
這一日,一切如常。
當初設立X協會的時候,沒有想到過有這麼風光這麼隱秘的活動場所。
桃累要找的,就是照片中人,而這個人生活的時間,卻跨越了數十年之久,容貌體態,卻沒有太明顯的變化。
他們倒不是擔心這位兄台會不買單——一杯最簡單的咖啡,不會影響成本核算的。
大概他所對於要洗碗read.99csw.com這件事過於上心,因此沒有聽到人家說:「嘿,我要算個命。」
對方頓時肅然起敬:「你隔著時空都可以催眠別人?多年不見,你真的長進了啊。」
壓在他身上的人不為所動,反而加大了迫害力度,門薩終於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睜開了眼睛。
鎖也確認門薩所言非虛,只好嘆了一口氣:「哎,其實我是很想提高一下業務水平的,但真的很多會議要開啊。」
無論背景場景還是拍攝技術都乏善可陳的照片,是非專業人士隨意留下的一些紀念。
他們在盯著門薩。
門薩像死了一樣平躺許久,終於慢慢緩過神來,爬起身咳了幾聲,吐出一大口血。
桃累不是那麼容易氣餒的,她抱起手臂繼續爭取:「那為什麼上次你會幫手解決怨縛那個案子?」
桃累毫不猶豫,立刻雙臂揮起,隨著她動作的展開,這簡陋的,沒有一絲植物綠色的小房間中,立刻充滿了熱帶鮮花的獨特芳香,預示著一波濃墨重彩的花之浪潮又即將襲來,第一朵報信的玫瑰出現在檯燈的底座,嬌艷欲滴的花|蕾下,一枚枚鋒利如刀的花刺閃著寒芒,能想象出這寒芒遍布房間時,世界會變得如何危險。
他進了房間,雖然破爛,房間里卻收拾得很整齊,一床一桌一椅擺著,他打開桌上斷了半邊台座的燈,坐下,把X協會的信封再度打開。
然後還有桃累奪門而去的聲音。
門薩說。
「蛟絕,理論上不是長生不死的嗎。」
看起來確實如此,門薩聳聳肩,沒有繼續盯著她看,只是順手按下了床邊的開關。
桃累臨走前,如是問。
門薩在門口說:「去約會啊。」
「你們怎麼得到這些照片的?」
「有什麼收穫。」
身為X協會的一員,她自信擁有堅定的意志,但腦子裡拚命提醒著要冷靜,要清醒的時候,反而像在繩網中掙扎,越是用力,越是深陷難移,尤其是四面的鏡子,不斷折射和放大門薩眼神的追蹤,叫人無所遁形。桃累很快陷落。
門薩臉色發白,但他咬咬牙,下了決心:「開!我確認。」
這句話引來一小段稀薄的沉默,周圍清靜,對他們算命的實質內容完全沒有興趣的咖啡館員工都已逐一下班,唯獨留下今天晚班的值日服務生,在門口撥動著迎客的鈴鐺,無聊地打著哈欠。
最後眼角裂開,血珠緩緩滾下,擦過他的臉孔,滴在銀色地面,嗤嗤有聲,像帶著火焰。
門薩站在校園的中心,不斷問著問題,回答的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答完就走,所有的人都環繞在他周圍,極度有耐心,極度配合,極度誠懇無私地解答或者準備解答他的疑問,最後門薩陷入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不得不以金雞獨立的姿勢被人們夾在中央,倘若有人駕著直升飛機從天上俯瞰,絕對想不到這種萬人攢動的盛況,居然是在向狗仔爆料。
如果蛟絕知道他放棄生命真正的原因,應該就不會要通過他去體驗生活吧。
一切都實事求是。
那是一條無頭無尾的軟體動物,身體呈現出淡黑色,毫無生氣地凝固在那裡。
門薩就哭笑不得。
門薩只好說:「你介不介意我請你請我喝一杯咖啡。」
他們的言談中透著熟稔,彷彿是多年的密友,儘管,從外形來看很難想出來這兩個人會在什麼場合有交集。
沒有。
還有一個格爾,所站的位置是兩架懸崖之間的鋼絲。
精巧的黃金細環,此外毫無裝飾,與桃紅色女子的整體裝束格格不入,唯一的特別之處是它的形狀:X形。
門薩目不轉睛盯住桃累,壓抑著逐漸因為奇妙事實而激動的心情。
門薩一凜,認真去看老人的模樣,容長臉,鶴髮童顏,眉毛一根根都是銀色,眼睛閃閃發亮,腰背挺直,外界媒體說他病入膏肓,所以閉門謝客,真是一派胡言。老人不等門薩反應過來,敲敲拐杖,很高興的樣子:「這一手真的存在?我以為是騙人的呢?」
他在這裏呆了五年了。
咖啡喝完,桃累還沒有要走的意思,磨磨蹭蹭中似乎還有很多問題,但門薩已經瀟洒地穿好外套往外走,且格外得意洋洋地對服務生叫了一聲:「掛賬!」
X協會,他曾今戰鬥過的地方。
「什麼時候開始,以X協會的力量,會連一個人都找不到。」
Ganru 2001- 阿姆斯特丹底比斯街 83號
「我想找個人。」
他個子很高,常年穿一件蘇格蘭格的紅藍雙色襯衣,最上面那顆扣子扣得很緊,如果說他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那眼角皺紋未免太深,但從某些角度看上去,又似乎不曾堆積一絲世俗生活的煙塵,隨時還願意動情。
叫做鎖也的男孩子點點頭:「是,大家都覺得唯獨你能勝任。」
她認真地看著門薩:「我看到警察搜查了周圍所有的地方,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所以,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樣算什麼呢,生存,而不是生活,想必很無趣吧。
門薩挺直了腰,盤腿坐在床上,從任何角度來看,他都像一個潦倒不得志的三無青年,唯獨眼睛散發銳利光芒,在幽暗中顯得晶瑩奪目,他默然無聲,只是平靜注視桃累跳蕩來去的身影表情,似乎在細細探尋,這反而叫桃累害怕了起來,扭轉頭望著別處,輕聲說:「你的眼睛真叫人害怕。」
鎖也摸著下巴看著全息屏幕上格爾的一舉一動,過了半天才發現門薩,沒好氣地瞪著他。
門薩板起臉,說:「桃累,你要幹嘛。」
蓋子被硬生生打開,玉石罐中粘稠的液體遇到空氣,立刻凝結成堅硬的塊狀,看上去堅不可摧,包裹住了那個黑色物體。
一條無形的絲線拴住了兩個人的眼神,或乾脆是粘合在了一起,兩台收音機的波長漸漸調成一致,她很快完全放棄了對自己的控制,浸潤到門薩的世界里。
「喂,你以為我這麼閑,同你在這裏看電影嗎?」
「忘記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這一切信息當中,憑空消失這一事實本來已經足夠驚悚,但最令他感興趣的卻是無論誰提到格爾,都只說得出來他的公眾信息,運動員,優秀生,稍微屬於隱私一點的情況,卻完全無人知曉,他就像矗立在某個地方的一棵樹,在所有人有記憶之前彷彿就已經在那裡栽種。
一月的英倫,非常冷,格爾在河水中間載沉載浮,好似一具屍體,但在一個小浪頭將他打到岸上之後,他立刻就爬了起來,儘管渾身上下精赤條條,連半根爛布條都沒有,但他還是表現得精神煥發,狀態上佳,噌就上了岸,一路裸奔向遠方,速度奇快。
門薩很不滿地身體靠後,對桃累擺擺手:「時下的年輕人,一點兒都不注重專業素養。」
就這麼一瞟的功夫,他已經看到門薩要他看的東西。水珠。
他脾氣不好,但他有一個非常好的能力。
門薩不是莽撞愚魯之人,他做什麼,自然有他的分寸。
稍後,大雨轉為暴雨,全座清空。
他說得十分誠懇,打心眼裡願意這麼做——反正他除了在咖啡店招搖撞騙,也沒有其他正事可干。
「前任會長是不是立體幾何從來沒有及格過,把房子設計成這個樣子。」
從這兩點已經可以確定,這個格爾絕不會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正常意義上的人了。
這時候格爾摔了一跤。
門薩摸出信封,看看正反面。
像一個兩百斤的胖子坐在他心口上,還在使勁往下壓,心臟都給壓毛了,發出一陣陣加急的狂跳。
「每一個人的生活,都是悲劇。」
桃累瞪大眼睛,她今天的睫毛膏塗得格外濃厚,看上去和蒼蠅腿一模一樣,害得服務生過來的時候,蠢蠢欲動老想去拿蒼蠅拍。
這個繩結和Ganru那個的狀態一樣。
她來不及考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已經在鏡子中劈面遭遇門薩的眼睛。

另外那個小姑娘,金髮碧眼,典型日耳曼品種,就比較實事求是:「格爾是慕尼黑中學運動會撐桿跳的記錄保持者,所以很多人都是專程來看他的,就是跳上去那個時候,突然不見了。」
他不動:「我沒有任何興趣幫你們。」
鎖也皺起了眉頭:「到底怎麼回事?」
「你去哪裡啊。」
門薩貼著全息屏幕使勁看,樣子相當愚蠢,鎖也說:「你幹嘛?」
「但是蛟絕一直被關在玉石罐里啊,那個玉石罐經過法術施咒,有強大約束力,它理論上是不能透過玉石去吸收其他異能力者的。」
說到這裏,他忽然停了下來,眼放精光,比庭院中那幾盞主要為了搞氣氛的燈加起來都亮,老頭兒嘀咕了一聲:「不對。」

「他說,對一切都已經絕望了。」
她已經接觸到了門薩的肩膀,巨大力量帶來驚人的壓迫感,在她的手裡,骨骼變得和麵條差不多硬,除非他立刻可以從口袋裡抄出一把AK47之類的重武器奮起反抗,否則在面前等待他的命運顯然就是飛出去在街中心躺起併骨折著,難怪管月要用她來守門,這可比中華田園犬好使啊。
「所有照片都是他的?拍自不同地方的所有照片?」
三生咖啡館里,門薩坐在他慣常坐的位子上,喝著喜歡的美式咖啡。
臉色猶如死灰,在這一場超越時空的催眠里,他精力俱竭。
桃累玩弄著從手指間不斷冒出來的小花,望著他的背影遙遙發問。
那雙不大不小,平常看上去說不定還沒怎麼洗乾淨,睫毛不怎麼長的眼睛,忽然變得像兩口深潭。
「沒有過去,沒有歷史,沒有根源,非常突兀地存在著。」
她毫無生氣地坐下,在地板上,凝視著遠處,門薩蹲在她身前,確認她已經完全進入催眠狀態后,問道:「照片中的人是誰。」
「不管他生活在哪裡,以什麼身份而存在,都有一個共同特點。」
門薩嘆口氣,喃喃自語著:「九十歲……」
生活在大約相距五萬公里之遠的另一個城市。
有些時候紙上會寫滿字,大部分時間則空空如也。
這裏的服務生一色長發披肩,無論男女,他們輪番過來擦拭桌面,罔顧其乾淨程度已能承受一個嬰兒的舌頭。
除了那頂帽子和手上的提包,全身上下裝束一色都是桃紅,在金屬色調的咖啡館里,格外耀眼——連眼影和唇膏都是!
門薩說:「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門薩不怕鬼,鬼也不愛搭理他,所以大家相安無事,一住就是幾年。
乍眼看去,簡直就是一條無趣的海參。
X協會的陳列室里,那個拉著不同絲線的架子上,收集的是在人間生活的各種異能力物read•99csw.com種或人類的資料,而那些繩結,是連接它們生命與靈魂的關鍵,就像木偶腳下的拉繩,以供X協會加以嚴厲的控制和約束,基本上來說,能進入陳列室的人,就可以瞬息之間,把這些異能力者一網打盡,趕盡殺絕。
門薩沒有理他,但他猶如風中之草,最後終於支撐不住,腳一軟,整個人跌下去,靠著鎖也的攙扶,才沒有摔倒。
「這是斷命漿,碰了對皮膚不好。」
他說話的時候,畫面中的格爾,從照片的定格狀態活了過來,在全息屏幕上走動,他離開窗戶,拿了一個黑乎乎的茶碗,喝水,然後在幾個紙箱子搭建成的床上坐下,無聊地玩弄著自己的指甲,過了一會兒,又站起來,走到窗前,忽然不知道看見了什麼,高興地吹了一聲口哨。
「他後來所過的任何生活,都沒有線索回溯到到這裏,X協會。」
門薩脫下外套,輕車熟路走到最裡面的那個陳列架,這個架子與眾不同,沒有任何一塊板子,也沒有容器,兩頭之間從上而下系著一條一條絲線,上面連綿不斷地綴著大大小小精緻的結,每個結的下面,都有一張小紙片,密密麻麻寫著一些字,內容寥寥,某地某街某戶某人名字,出生年月,如此而已。這一串串的結,倒像是微型的檔案本,雖然紀錄的材料簡單,有心的人,也完全可以按圖索驥,不至錯失。
門薩嘆口氣:「因為這個世界上存在一個死鬼X協會。」
既然大家都是爽快人,生意談得很有效率,門薩答應管月老頭每周六下午兩點來催眠細香,管月則願意幫門薩解決他帶來的疑難雜症——看看從桃累那裡拿到的照片。
無論掉在杆子的左邊還是右邊,總之墜落是一種宿命。
名叫桃累的桃紅色女子幾乎是帶著傾慕凝視他,那種痴迷顯而易見,似乎隨時都會驅使她伸出手來,撫摸上門薩的臉頰。
鎖也迷惘地說。
他辦站起身來,拿過本來放在一邊的洗碗圍裙,繼續往自己腦袋上套,一邊套一邊說:「像你這麼漂亮的小姐,眼神就是不好,好了,我幫不到你,要去洗碗了,您自便吧……」
門薩掏出一直藏在口袋裡的黃色信封,翻照片,找到管月鑒定的最早期的那一張,「拍攝於上世紀五十年代,拍這個照片的相機五九年就停產,那麼,姑且定個中間階段吧,五五年,倫敦近郊,格爾生活的地方是……」
超大大塊頭的,細香……
就像操控一個itouch的觸屏一樣,把時間分成一個一個的切面,一頁頁翻書一般,翻到未來或者過去。
乾淨得沒有任何痕迹。
門薩哭笑不得:「喂,你看我好像是一個很喜歡蒙人家的人嗎?」
「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他不是因為精神原因退會的嗎?」
但是鎖也不吃這一套,他很有耐心地等著,等得門薩沒趣了,只好翻翻白眼,繼續往下說。
拍攝於最近的一張照片,是在德國慕尼黑,一所高中的體育館中,照片中的主角正在做熱身準備,從環境和裝備來看,他是撐桿跳運動員。
「所以,你就猜出是他吸取了Ganru和鎮行雅人的力量,然後製造出分身,當它死去,分身也就在同一時間全部消失?」
如此千鈞一髮之際,門薩抬起手,輕輕放在女人的臉上,自始至終表情安詳——他想必已經習慣了,故事在這裏要有一個小小的轉折。
門薩從慕尼黑趕回W城,一路都在哀嘆自己花在預定青年旅館上的那十幾塊歐元,他心疼地把歐元換算成本地貨幣,再換算成蛋炒飯,冰啤酒和三生的美式咖啡,雖說X協會給的支票數額很大,但抱著莊嚴的態度對待每一個硬幣乃是門薩持之以恆的人生原則,決不可輕易打破!
他的拐杖從右手換到左手,使勁往地上敲了一下,遙望遠方,露出無限神往之色:「我一直想和街口豆腐店的陳阿媽交個朋友,你知道,她老公前兩年就死了,咱們男未婚女未嫁,雖說我年紀大一點兒,但是男人老得慢,配她剛剛好嘛!!結果一直搞不定!!我就琢磨啊琢磨,要是我會催眠就好了……」
門薩懶洋洋的不搭話,只是大喇喇地吃了一塊蛋糕,他今天還是穿著那件紅藍格的襯衣,笑容則比平常要多一點。
門薩半點兒也沒有客氣,非常爽快地承認:「yes!!」
「沒有了。」
最好的紙張材質,最高級的技術印製,沒有任何其他標誌,除了右下角有一個X。
門薩不挪地方,很耐心地向他解釋:「我說不行,是說教你催眠術不行,因為這是一種本能,就像有人腿長有人腦袋大一樣,沒有辦法傳授的。」
「有人憑空消失,這種怪事報到當地警局后,通過我們的網路傳到X協會,一開始以為是單獨的事件,匯聚的結果發現同時發生多樁。」
「不行?」
一陣滾雷嗡嗡響起,那是女守衛問話的聲音:「幹什麼?」
是不是所有純凈理想的初衷,最後都會破滅,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的方式。
服務員摸摸腦袋,四下轉悠尋找那曾經存在過的花影,所見卻都是清清白白的木板桌椅木板地,他疑惑地向門薩看,忍不住問:「剛才,你看見花沒?」
她說完這句似乎感到後悔,立刻吐了吐舌頭,笑著:「對不起,我也不是故意想跟蹤你的。不過上級有交代。」
換言之,時間對他來說,在無聊的時候會起到電視機的作用,而遙控器就是他的手指。
但是,這怎麼可能???
隨著他手掌溫柔的撫摸,在口鼻臉頰上流連,不過瞬間之後,女守衛便平靜下來。
「本來是的。」
門薩被這個名字噎了一下,正要回答,老人又說:「催眠?」
倘若不是茲事體大,又走投無路,X協會那些古里古怪的小氣鬼絕對捨不得拿出這麼大一筆錢來,找一個叛徒辦事。
在木質密實的黑色薄台板上,一朵花這樣無拘無束地開放。
電梯外連通的是一處高穹曠遠的空間,寥落安置了幾組桌椅,隱藏在精心安排的座椅和燈光中看不清楚臉的賓客都低聲交談,幾乎聽不到的音樂則精確的消除了太過寂靜可能帶來的不安。
這四個字脫口而出速度之快,幾乎叫人覺得桃累一直把這句話壓在舌頭底下,就等待著隨時跳將出來。
「他是憑空而來的。」
桃累在對面,喝著濃厚甜蜜的卡布基諾,一邊不滿地說:「你有了那麼大一筆錢,為什麼不去環遊世界,又跑回這裏坐著。」
這是桃累。
老頭兒聽著前半部分,表情還挺認同,豆腐西施四個字一出來,他就急了:「放屁!!放屁放屁!!我和陳阿媽是有感情的,要你催眠個屁。」
他話音還在空中縈繞,這時一朵鮮花在桌上開放。
門薩從容走過門禁,警衛在守衛亭中看著監控屏幕,對他的靠近和進入都沒有反應,他一直走進大樓正廳,轉過左側的長廊,那裡有一架電梯已經敞開,電梯正對門的牆壁上,掛著愛德華蒙克那幅名叫「吶喊」的名畫,是真品,而藏於挪威奧斯陸蒙克博物館的,反而是贗品。
「蛟絕是不咬人的,它固然本身力量很大,但他最大的威脅不在於力量,而在於吸取其他物種的力量。」
天花板上亮起一盞大燈,將室內照耀得十分明亮,桃累鬆了一口氣,雙手垂下,說:「好吧,我要告辭了。」
「現實?」
最後連自己的老命也搭上。
面前放一支鉛筆,一張紙。
能殺死他一次又一次的,就是那不可救藥的好奇心。
「你不知道??那你靠猜啊,喂,很危險呀,就算鎖也會長在那裡,可能也會被蛟絕咬死的。」
他悠然自得擠到門薩身邊,隨隨便便伸手便找到剛才他所看的那個結,結下紙片上的內容是:
他說得義憤填膺的。
離打烊的鐘點越來越近。
但他顯然不是一個善於撒謊的人,語氣中的猶豫儘管細微如髮絲,還是牢牢被桃累鎖定。
他的視線落在桃紅色女子的手上,那是一雙經過精心保養的手,纖細柔美,指甲修整成圓潤的弧形,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個簡單的戒指。
性質:非人光行與人類混血
他言語中並無諷刺,而她言語中並無恭維。
「退會……是真的嗎。」
他的魯莽舉動惹得女守衛相當生氣,眼睛一瞪,巨靈神掌合起就來抓門薩,看她的打算,大概是要拎著門薩倒過來臨空晃蕩幾下,抖出一兩片肺啊肝什麼的來之後他必定就老實了。
從這一點來說,它真是太失算了。
門薩解除了催眠對桃累的拘束,若有所思。
也包括格爾。格爾,當初並肩戰鬥時,你是什麼樣子的。
他說完這石破天驚一句就閉上嘴,等待鎖也往下問,這是給人家算命必備的一手,每當爆料,必須要慢慢的,有節奏的,有神秘感的爆,不然怎麼多收人家的錢。
他把手鬆開,搖搖頭:「這個,不是那個。」
無人見證他對生活的絕望,也無人將見證他的死亡。
拿另外一張,這次差不多要貼到門薩眼皮了:「這個,Ensigh selfix系列的作品,理應更清晰,更有質感,結果……」
答案非常簡單。
「是的,慕尼黑,香港,阿姆斯特丹,蒙城,台兒庄。」
「他不是想,他說這是他的現實。」
「大師,我知道這些照片爛,但你不覺得他們有什麼特別嗎。」
X協會所搜集到的,和格爾有關的照片,出現了時空上的紊亂,既有順著時間軸往下走,只是地點生活方式更換的,也有突然跳到平行時空,甚至回溯上去的,一個同樣的人,要同時生活在不同時間不同空間,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有不同的分身,並且有時空跨越的能力。
她鬆開手慢慢退後,接著蹲下來,溫順地靠在門上,像被馴服的一匹馬,抬眼看著門薩。
硬生生,無端端,沒有根須,沒有歸宿。
管月大怒:「你敢懷疑我的專業判斷!!!」
鎖也想碰觸,被門薩擋住:「不要。」
門薩沒有睜開眼,只是揮揮手,呢喃道:「羅老三,你壓錯人了,去隔壁單元三樓。」
終於有人忍不住說:「好啦,今天你總要留下來洗碗賠咖啡錢吧。」
建築物在深夜,和陽光之下大異其趣,無端端便似危機四伏,尤其到處都沒有亮燈,空間曠大幽黑,遠看沉沉如獸穴。
她一言罷了,再不準備和門薩廢話,往後一縮,伸手就要關門,幸好門薩眼明手快,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高喊著:「等等,等等。」
當然,這是一個比喻說法。
舉起拐杖指指出去的路,姿態頗為瀟洒:「那不九九藏書送了,再見。」
桃紅女子唇角出現一絲微笑,搖搖頭:「都太虛無縹緲了,我想要你實地去探查。」
他一路走著,慢慢翻看信封里其他東西。
鎖也莫名其妙地把屏幕拉一拉回來,可憐的格爾又回到了河裡泡起。

想看什麼就可以看什麼,只不過不能自己跑進電視裏面去暴打反派罷了。
門薩面無表情:「沒什麼進度。」
他漆黑的眉毛豎起時,便帶來一陣風的變化,是臘月吹過冰棱的那種寒風,能夠將人的腦髓從鼻子眼裡刮出來。
門薩修長的手指輕輕彈著陳列架的板子,搖搖頭說:「那是因為你看得不夠遠。」
「Ganru要死了?為什麼我沒有得到自動提示。」
只是想見證這一盛大歷史時刻。
直到許多人發出噓聲把他驚醒。
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在彈鋼琴。
門薩翻翻白眼:「老子抗餓不行嗎。」
「這裏面的格爾是一個分身。和我們在一起時候的記憶和經歷已經完全沒有了。在倫敦之前,他之前還去過其他大約三個不同的國家,過著不一樣的生活,但生活狀態都非常悲慘,其中在馬來西亞和汶萊的結局是意外身亡,由於沒人關心他的死活,所以他隨即又在其他地方復活。」
他看到一張笑顏如花的臉,在身前不遠處,正對他嬌俏又得意地看著。
在轉戰過大概五個國家和地區之後,門薩對異國景色再也無心觀賞,只顧蜷在車的最後一排打盹,直到在睡夢中被人拎起來,糊裡糊塗丟在了路邊。
這種超低概率的事件,本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會發生。
但他的聲勢大張被證明只是過於警惕之舉。
門薩嘀咕著。
從他身邊經過的人於是十分疑惑,忍不住四處打量,結果一不小心,自己才真的踩到狗屎。
門薩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就在校園裡找到好幾個願意跟他談論格爾失蹤那件事的人,他們有的是學生,有的是老師,有的是清潔工,但每個人提到那一天的場景,都統一換上「真他媽活見鬼了」的表情。
租房給他的房東說他孑然一身,從無親戚或朋友探訪。
他們真了解門薩。
門薩鼻子皺一皺,在他來說這是諷刺的表示:「自從你升任X協會的會長之後,好像就不再出什麼厲害人物了。」
門薩搖搖頭:「他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完全憑藉本能在生活,說到目的什麼的,就算存在,也不會是他自己的。」
越說聲音越小,面對門薩莫名其妙的眼神,他自覺地醒悟過來:「我出現幻覺了?」
他伸手招呼計程車,對玻璃窗里的桃累笑一笑,補充說:「我要去和一個叫做細香的女孩子約會喲,哈哈。」
並無任何裝飾或名銜表明身份,不妨礙大家都知道管月是世界第一流的攝影家,成名既早,跨越時間更大,儘管如今老去,但他的聲名不墜,仍令世人聞之便如雷貫耳。
「如果你在想應該從什麼地方逃走的話,我怕是已經晚了。」
接著說:「我去過慕尼黑,阿姆斯特丹和其他幾個地方,追查照片格爾。」
鎖也不放心:「你確認是它嗎?蛟絕能量非常大,我們當年抓它幾乎折損了協會一半的人手。」
秉承著皮包公司什麼項目都敢接的一貫風骨,他職業性地精神為之一振,說道:「這是我的強項,想怎麼找都行,嗯,先跟你說說價錢,測字兩百,打卦三百五……」
唰一聲就把拐杖扔了出來,差點砸到門薩的頭,他急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心中嘀咕:「您真有九十歲嗎,九十歲就這麼脾氣暴躁的嗎。」
「聽說過。」
門薩眼都看直了,趕緊指著屏幕喊:「拉,拉,拉回來,拉回來。」
管月是這房子主人的名字。
不管是什麼樣的生活,絕望都是致命的調料,種下去能收穫的無非是悲傷和黑暗啊。
臨出門,身後又傳來一聲中氣充沛的大吼:「周六下午兩點!!不來砍死你。」
他總是坐在靠窗的位子。
不管是自然還是人為。
「為了放倒細香啊!!細香暗戀我,不准我去找陳阿媽,我非要去,她就發脾氣,把院子里東西全部砸壞!!」
對面的,左邊的,右邊的,還有,身後的。
就在泰晤士河邊,摔個一個嘴啃泥,在他爬起來的時候,他往後看了一眼。門薩就在這剎那之間,使出了壓箱底的本事,牢牢鎖住了他的視線。
大步走開。
他伸手扯下鎮行雅人的繩結,語氣里聽不出感情的說:「如果你去日本查看一下,會發現他變成植物人很久了。」
世界上最難經營的東西,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哪怕只是一段「無可奈何的店員」及「死乞白賴的窮顧客」之間那麼沒有含金量的關係也罷。
門薩嗤嗤笑,語帶諷刺:「你還真有官威。」
那種赤|裸裸的對現實的定論,讓門薩的脊背上聳起一層不祥的寒毛。
女守衛體格龐大,行動速度卻極快,門薩眼花繚亂看景之餘,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走了數分鐘,穿過重重花木,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小小的空庭過後,就是管月宅的主樓。
所以很少很少有人知道,在這不存在的頂樓,有一個超一流的俱樂部。
鎖也對他絕對信任,他不準備去查。
咖啡館服務員探頭探腦回來,在門口拚命揉眼睛,他只看到門薩終於穿上了那件加小號的圍裙,在默默地清理著吧台里的咖啡機,見到他,探頭打了個招呼:「今兒咱們算兩清了吧。」
「為什麼他會這樣想,你知道嗎。」
門薩沉默了一下。
他轉向鎖也,直視對方眼睛,兩人眼光相交之處,隱隱有火光閃爍。
桃累答道。
他掂量一下手裡的繩結:「Ganru的生命,很久以前可能就不屬於他自己了,所以固定在將死不死的那個狀態。監控器對這種狀態是不會有反應的。」
來到那個玉石罐旁邊,鎖也的手放上罐子的蓋,那個蓋子與罐身的交接處被一層金色粗硬的箍圈住,看上去十分牢靠,他猶豫了一下,轉頭看著門薩。
門薩承認:「是很不對。」
門薩表示同意。
門薩不出聲,等待他說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讓他們兩個都出了許久的神。
走過沒有保護,沒有幫助,沒有退路的鋼絲之旅。
就這麼看著門薩,雙手放在口袋裡,微笑著,那微笑倒是真誠的。
現在是晚上八點十分左右,庭院中已經亮燈,絕不明亮,卻契合整體的禪意,幽微有味,光影搖曳,光明中站著一個穿青色長袍的老者,拄著拐杖,抬頭看著半天明月初升。
他目光炯炯打量門薩,後者臉上的表情十分微妙,不知說那是尷尬好呢,還是迷惑好。
他不死心,繼續比劃:「剛才,嗯,來了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嗯,找你算命來著,然後,然後,嗯,忽然之間,滿地鮮花盛開。」
門薩對這些都視若無睹,他筆直穿過俱樂部大堂,侍者從他身邊昂首挺胸經過,連眼風都不給一個,似乎他根本就不存在。
拌了兩句嘴,回到正題,門薩接下去介紹:「你升會長之前一直出外勤,對陳列室的東西沒有經驗,但我在這裏呆過很多年,每一根絲線,都是我親手結上去的。」
桃累的身影在門口消失,滿室鮮花便隨之凋零,委頓,剎那之間,化為煙塵,美輪美奐,如火如荼,都成疑神疑鬼中的一場幻影。
忽然門薩的眼睛閃亮出一種奇怪的淡灰色,整個瞳孔,眼白與瞳仁像被打散的雞蛋,混為一談,這過程極為簡短,電光石火間已經結束,回復了他一貫無辜無聊無所用心。
他頭都不抬,專註地看那紙片上的字,直到把所有信息都收入腦海,這時候問話的人已經來到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次聲音裡帶著溫暖笑意:「哎,好久沒見了,和老朋友打個招呼嘛。」
信封里放了一張支票,數額相當大,門薩拿出來看了看,感覺心中那股小火苗燃燒得更加旺盛——錢本身固然值得欣喜,更令他精神抖擻的是藏在那數字後面的企圖。
她問得還真在點子上。
倘若不算鋼琴老師發了瘋似的尖叫聲。
跨入的瞬間,門在身後悄然合上,相對於剛才的俱樂部大堂,如果說門薩之前是垂直於地板,站立,那麼他現在是平行於地板,站立。
在這個世界上他孤獨沉默,似乎無以託身,但其他人對此既不關心,也不在意。
「是的。確實沒有一個種類能夠同時具備這兩種技能,但是你忘記了,嚴格的說,對不同能力進行同時的駕馭,則是可行的。」
「第一:我尋訪了照片上的格爾所生活過的所有地方,發現他們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沒有任何根源,也沒有留下任何私人資料。
他很快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手指一挑,將那個紙片翻開,正要俯身去看,忽然有一個聲音問道:「門薩?你怎麼來這裏了?」
他摸摸口袋,對硬幣的數量產生誤會,精神為之一振,但事實的真相是:面前這杯美式咖啡的價格都已非他所能負荷。
大堂最裡面的牆壁上,有一個小小的,與周圍牆壁幾乎渾然一體的門,門上有一行小小燙金的字:X協會專用。
理論上那個一邊忽而嗨喲嚎叫著跳上去的男孩子,應該會在兩秒滯空后啪地掉下來。
這牢騷似曾相識,以前發過不少,但他淺嘗輒止,不再刻意去想以前的事。
這扇門后的房間,位於另一個房間的地板上。
他注視著那滴繩結中心的水珠,輕輕說:「繩結代表在我們監控下的生命,而斷命漿,是這個生命已然垂危的表現。」
鎖也,X協會現任會長。永遠十六歲的美少年。
也許終於厭倦了的緣故,這一天,他在按下最後一個音符的同時,創造了一屋子決然的空蕩與寂靜。
門薩對人家懷疑自己的操守相當不樂意:「我當然說的是真話啦。」
他說到這裏,意猶未盡,還補充了一句:「當然,儘管如此,照片還是稀爛。」
「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找到他的視線,視線,朋友,不然我怎麼去催他眠啊。」
後來為什麼厭倦了又離開,原因都不大記得起來了。
桃累表現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漂亮女孩子這樣做的時候,通常男人都蠻高興。
特長:空間轉換
又小心翼翼放回繩結的中心,像放置一顆珍珠般謹慎,穩穩噹噹地落在那裡。
果然他把繩結放在手心裏,向鎖也張開。
門薩在門前前停下,下意識地蹭了蹭腳底灰塵,這才上前去,但他敲門的手尚未落下,面前已出現一張黑臉。
但格爾,三屆撐桿跳冠軍,城市記錄的保持著,他是如此驕傲,以至於和地心引read.99csw.com力說了永別。
桃累撇撇嘴:「好吧,算我沒說,不過,你怎麼會知道格爾是蛟絕放出去的分身?」
隨著她手指的細微動作,咖啡館里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座位與座位之間的空隙中,一叢叢盎然怒放的鮮花憑空出現,密密擠簇,一路鋪陳,轉眼間將所有通道和角落都填得密不透風,那些花形態大獲如車輪,小或如米粒,顏色斑斕,千姿百態,彼此迥異,但每一朵都似乎和人世間已有的任何品種拉不上親戚,大約在一分鐘之內,花軍隊完全擁有了咖啡館的制地權,站在門口的服務生,嚇得第一時間逃了出去。
這是一個陳列室,圓形,牆壁和天花板上都看不到照明裝置,光線卻非常明亮,井然有序的黑色陳列架和陳列牆按中心放射的格局排開,整個房間呈現出迷宮的格局,許多瓶瓶罐罐或難以定位的東西井然擺放,密密麻麻,不時有非人間所有的怪異聲音從某個角落傳來,噗噗嚕嚕,或和嘆息哭泣一般凄涼。
但就是這些平常之極的照片,令門薩猛然止步,在人行道上擺出一個踩到狗屎后大吃一驚的姿勢。
她說的德文。用的是直陳語氣。
鎖也的速度那叫一個電光石火,任何遙控器遇到他都要甘拜下風,很快時間翻回到五三年的年初,圖像一直鎖定著格爾,跟隨他突然之間,出現在泰晤士河的中間。
「我知道。Ganru雖然能夠分身,但只能以本體的形式。不能變成格爾。」
將手上的東西放回陳列室角落中的回收室,門薩開始檢視絲線上的其他繩結,他對整套系統看起來相當之熟悉,一眼可以看完一行的資料,然後拿出另外一張卡片。
門薩搖搖頭。
「協會的檔案是這麼說的。」
劈手又把所有照片搶過來,一張一張從頭看起,他果然不愧是資歷橫跨世紀的超一流攝影家,很快就發現其中隱藏的奧秘。
還有格爾。
門薩說:「監控器沒壞。」
他迴避了桃累的眼神,整個人縮進計程車最裡面,非常疲倦,但也非常淡漠地說。
和絲線上懸挂的所有繩結都大體相似。
「你翻回到格爾失蹤的現場去看過了嗎。」
「他是在追捕蛟絕的時候犧牲的。」
鎖也仍然帶笑:「是啊,所以我寂寞極了。」
很快他腦門上就挨了一記高跟鞋,留下一個非常清晰地印子。
「但因為你們協會的人太忙於在外面撈錢,所以那個玉石罐沒有人去檢查了,法術咒語很久以前已經過期了。」
那些黑白琴鍵對他的仇視與抗拒,藉助格爾母親的皮鞭,在他白森森的屁股上留下許多印記。
桃紅色女子投過迷惘眼色,但終於在一張赤|裸裸的賬單前醒過神來。
鎖也覺得這完全不是一個問題:「當然,否則你光靠算命怎麼能活這麼久。」
老頭兒摸了摸鼻子,流露出明顯失望的表情,但他很快又釋然了:「然也,強扭的瓜不甜。」
鎖也劈手搶過那張照片,看了看,推開門薩,閉上眼睛,他的手指輕輕停留在全息屏幕的表面,從指尖暈出一圈又一圈漣漪,像那裡有一泓正在被風吹動的秋水。
一切視乎命運。
這個座位,距離廚房門十三米,距離大門口八米,距離咖啡吧台十六米,距離……
門薩伸手拿住那個結,用力一扯,將繩結和紙片一起從絲線上連根拔起,鎖也臉色微變,但忍耐不言,靜靜等待著門薩的下一步。
與平時不同,他桌子上還加了一碟小蛋糕搭配,顯得今日的伙食尤其豪華。
正費力地把自己往小號洗碗圍裙里套,愁眉苦臉的,門薩。
這真是要人命的天氣。
他們曾經如此了解彼此。
「看過,但是和其他目擊的人一樣,看不出什麼線索。」
桃累從他身上跳起來,看上去這麼纖細苗條的一個女孩兒,竟然猶如巨石之沉,真是叫人納悶,她輕盈地環轉一周,短裙長靴短外套,仍然以紅色主打,和門薩的房間環境映襯,看上去就像一株桃花種錯了地方。
非常,非常的平靜。
門薩歪頭想了大概兩分鐘。
到達時已是午夜,他直接殺往W城的市政大樓,那是當地最具標誌性的建築坐標,白天的時候很多遊客到訪,圍繞著外牆不斷拍照留念,甚至試探著進入辦公區域一探究竟,大門口的警衛對此睜隻眼閉隻眼,但是到了晚上,這裏便成為絕對的禁區。
在原地轉了一圈,兩手一攤:「我真的又出現幻覺了???!!!」
很簡單的一個雙頭扣,結得很平整,繩子本身帶著奇怪的陳舊感,淡棕色。

羅老三是遊盪在這一帶的幽魂名字,鬼壓床是他的專業技術,儘管他以前從來都不和門薩打交道,但大家街坊一場,彼此還是比較熟悉的。
她在門薩僅有的那張椅子上小心地坐下來,好像那裡隨時會跑出一隻老鼠似的,把腳尖踮起來,看著門薩,充滿同情:「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以前……」
門薩默默接過照片,沒有說一句話,管月緊緊盯住他:「你不準備跟我解釋一下嗎?」
女守衛點點頭,站起來,夢遊一般當先領路。
和格爾同時消失不見的,還有一個格爾。
等待行進到一半時,失足。
大約有六到七個格爾,漫畫家或者流浪漢,都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將自己從世俗生活中連根拔起。
那想必是極盛大或深沉的故事,否則不足以在長久的歲月里持之以恆地塑造某個人。
他伸出中指點一點繩結的中心,然後豎起來給鎖也看,後者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說:「你不要吃我豆腐好嗎。」
「你幹嘛住這種爛地方?根本好像不屬於人類世界一樣,我差點沒找到。」
鐵勒爾高中是私立中學,校史不算久,但在整個德國都以體育教育成績出色而聞名。
「無可奉告。」
他凝視著那幅畫,嘆了口氣,電梯自動關上,徐徐上升,一直到頂樓。
全息屏幕上格爾掙脫了他的意識控制,繼續向著倫敦市中心奔跑,人影漸漸小了,最後消失在倫敦橋後面。
她一針見血:「是因為你被怨縛的名字吸引了吧,那麼罕見的異靈種類,如果錯過了不是很可惜嗎。」
他嘆口氣指指庭院中擺得疏落有致的幾塊觀賞石:「都是極品靈璧,很貴的,我現在也不怎麼工作了,老買新的也有點兒受不了。」
「器材,爛透了,意境,爛透了,角度,爛透了,光影捕捉,爛透了!!」
但以目標為導向的鎖也認為,既然他沒有死,就不需要再關心他的身體問題了,急忙問:「怎麼樣?」
「那你看什麼?」
「真的,幫我們找一個人。」
當初耗盡一切去經歷的,最後耗盡一切來忘記,是不是一種浪費。
X協會的陳列室下面,連接著另一個更大的空間,銀色金屬感的牆壁散發冷光,將房間照出愛斯基摩人雪洞一般的效果,鎖也帶著門薩進到這個空間,大家都有一種奇妙的暈眩,因為這裏和陳列室,又是成另一個九十度存在的。
面面相覷。
門薩說:「我其實不是很知道啊。」
那曾經是多麼單純的一個團隊,單純地想探尋與了解世上那些難以常理解釋之人,之事。
那些專程或偶遇,來這裏和他切磋自己未來過去的那些他人的,命運。
鎖也不說話,拍拍手,空中浮出一塊巨大的全息熒幕,4D的,比任何高科技電影院的觀賞效果都更過癮,他問:「要看哪裡。」
他環顧四周,確認自己已經窮盡人們的資料庫,而後便垂下眼睛,就像教堂的鐘聲提醒人們是時候去對上帝祈禱,大家忽然從懵然中驚醒,莫名其妙地四處看看,便各自散去,一邊走一邊納悶,今天這是什麼日子啊,都吃午飯的點兒了,這麼多人矗操場上幹嘛呢。
就這樣于汪洋大海中撈出一分一毫的片段來,拼成一副完整的拼圖。
「帶我去見管先生好嗎。」
桃累歪著頭:「不會吧,你不是去了管月的家裡,難道老頭兒沒幫你看出什麼來嗎?」
「自從,你離開之後。」
她嫣然一笑,瞄著暗淡光暈中門薩落在牆壁上的影子,半是認真地問:「我聽他們說,你是催眠和控制他人意識的高手。」
不管擺出什麼pose,露出什麼表情,身處的環境是實驗室還是下水道。
女守衛毫無表情地俯視他,說:「先生不見客。」
鎖也點點頭:「鎖定了,五三年,倫敦郊區的貧民聚集地,這所房子是危樓,很多在戰爭中失去全部財產的遊民寄居在這裏。」
「那是誰的。」
但他分明又隨著時間在變化,和常人一樣成熟壯大。
但今晚的狀況相當不夠常規。
如同一泓從未被風吹過的水。
剛才的超時空意識讀取令他十分疲倦,休息了好一陣子,才有精力繼續往下講,這一次他丟給鎖也一個問題。
來的人一點兒不老,男孩子,穿著學校制服,將最上面一顆扣子也牢牢扣住,最多只有十六歲,剪著極短的頭髮,如刺蝟一般根根豎起,他五官精美絕倫,像用鉛筆細細描繪而成,但絲毫不見秀氣,反而給人帶來一種針刺般的銳利感。
門薩聽到這兒,趕緊把自己的腦門子搓一搓,看是不是自己喝太多咖啡導致出現了幻聽,但是事實告訴他,眼前這個眼睛發出色狼綠光,正在YY豆腐店老西施的朋友,就是赫赫有名的藝術攝影大師管月本人。
「這樣吧,我看你不像歹徒,來我家必定是有求於我,咱們做個交易,你教我催眠術,我答應你的要求,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陷入相當痛苦的自怨自艾里:原來眼神不好的是老子自己。
「現在,你是準備催眠我,來問出協會追蹤照片中人的真正願意嗎。」
門薩向他翻翻白眼,簡潔地回答:「啥?」
他去的地方是光明路十三號,一列雅緻的白色圍牆綿延數米,棗色大門緊閉,門楣上掛一塊木牌,旁邊隱藏得很巧妙的燈柔和照耀,照出上面寫著:管月。
門薩的臉都皺起來了,肚子里壓抑著一連串的狂笑,最後還是沒忍住,從喉嚨里漏了幾聲出來,好像一個皮球被放了氣。
這時候,門推開,清脆的迎客鈴在咖啡館里叮噹叮噹地響,應和門外雨聲喧囂,像一闋組曲。
門薩伸出一根手指,擺一擺:「不是靠猜的,小姐,萬事萬物都不可能依靠猜測而存在的,我們靠的是邏輯和事實的。
他向那朵向日葵走去,人群自動分開,給他讓出一條羊腸小道。
在門口已把眼光投向陳列室離門最遠的一個角落。
他是怎麼做到的呢?他現在又是去了哪裡?X協會一定要找到他,目的何在?
門薩在三生咖啡館,端坐窗前,https://read.99csw.com等待下一個人來找他算命。
看完之後往門薩手裡一放,言簡意賅地說:「爛透了。」
他對桃累說:「你不知道法術咒語是可以過期的嗎?」
這家咖啡館,變得像一個被廢棄了的花卉溫室,除了門薩的腳下,其他任何一處,都可以用水泄不通來形容。
他背後有一個電子鐘,依稀可以看到那數字精確地停在一個禮拜之前的那天。
桃累入迷地聽著門薩的分析,那種恍然大悟的表情定格在臉上,帶來異樣的甜美感覺,令門薩都忍不住精神為之一震。
有的人喝水,有的人吃漢堡,有的人把包包里的東西一樣一樣翻開,又放好。
鎖也不再猶豫,大喝一聲,他秀麗無比的臉孔此時突然如夜叉般猙獰,現大恐怖相,七竅中噴硫磺之火,熊熊燃燒著照亮四周,一股天風海雨般的壓力從他身上生髮出去,無形的生成一個小型的力量圈。
在這一瞬間,他整個人都舒展開來,非常放鬆,非常愉快,既不刻意沉淪,也解除了所有防備。
走了兩步湊到門薩面前,老頭兒個子居然也不矮,和門薩能平視,熱情地說:「哎呀哎呀,你會啊?教我一手行嗎?」
陳列架不但用於陳列,對繩結所代表的生命體也起到監控作用,鎖也覺得這玩意花了大價錢設計,不至於無所作為得這麼離譜。
門薩往後退了一步,擠出一絲苦笑,說:「我想求見管月先生。」
在那裡沒有任何其他展架,只放著一個孤零零的大玉石罐,呈現半透明顏色,隱約可見其中有一個黑色的物體,靜靜地趴伏在罐壁上。
都忘記是誰偷回來的了。
更不曾預想過,會有一天凌駕所有公權力之上,成為掌握最頂級秘辛的超級組織。
門薩沒好氣:「長進個屁,這一手老子向來就會,你快點好嗎,你看他又光著屁股開始跑了。」
一口氣報出拍攝所有照片所用的機器,管月下了一個結論,非常權威:「這一批照片拍攝的之間,最大跨度差不多五十年。」
他趕緊清了一下喉嚨,搶在管月的話題延伸到比較兒童不宜的部分之前,把話頭接過來:「這個,催眠是不能拿來幹壞事的啦……」
或許他的故事已經被深深埋藏或湮滅,但那些故事所留下的鮮明痕迹,仍然藏在每一分寸的皮膚與骨髓里,等待著某些信號的撩撥。
「你不是蒙我吧。」
門薩對她穿戴大衣帽子的優雅姿勢行注目禮,過了半響,淡然答道:「我只是不想你破壞這個咖啡館。」
在他俊美修長的身軀下,有一顆蘊藏著巨大能量的心,當鎖也暴怒,中國海的水就會捲起數十米的浪潮。
他猶豫了一下,補上一句:「連格爾在內。」
她帶著迷人微笑,向咖啡館四周環境看了看,而後徑直走向了門薩。
他很快|感覺到胸悶。
以純然直白的一個事實。
她背對門,甩甩海藻般濃密的長發,轉過身來。
「交易?」
他的同學說他所有課餘時間用於訓練和比賽,和任何人都沒有交往。
小姑娘旁邊站著的同伴這時候插了一句話:「也許是UFO正在那個時候經過,一把把他撈走了呢。」
管月眼一瞪,露出老狐狸明察秋毫的壞笑:「不幹壞事?不幹壞事你怎麼進來這裏的?」
操縱時間。
「幹嘛?」
「總之,看到這樣子的照片,是對我眼睛的侮辱。」
今天,全世界的人似乎都對這麼宏大的話題沒有興趣。
這位是個大胖子,有門薩四個那麼粗,不要說隨便一陣風吹不動,就是拿鏟車來鏟,估計也要花上好一陣子,門薩聽完這段話,默默地就走開了,他想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哪。
直到格爾憑空消失,消失在運動會撐桿跳比賽最後一輪,起跳的那瞬間。
但鎖也顯然是「大家來找碴」這個遊戲的高手,在端詳過兩眼之後,立刻指出:「中心的顏色好像有點不對。」
下大雨,入夜,客人寥寥。
「羅老三是誰啊,你舊相好嗎?」
「你認識格爾嗎。」
門薩臉色變了。
門薩從慕尼黑國際機場走出來的時候,一天才剛剛開始。玫瑰色晨曦在東方天空綿延,初升的太陽照耀著這個著名的德國古城,「僧侶之地。」
「即使最後得到了家庭,也是被人從孤兒院收養,或從路上撿回去的棄嬰。」
那是一張女人的臉,不幸的是,這個女人比任何彪形大漢都兇猛,她高若七英尺,橫量亦等之,膚色如鐵,口如銅鈴,往門薩眼前一站,後者立刻眼前發黑,不由自主便仰視上去,如參拜一座肉山。
再一張,摔到門薩腦門上:「這個,是尼康D700……」
他的靈魂棄世而去,身體卻沒有死,被蛟絕作為分身控制。
門薩輕輕扶住那個嬌小的女孩,她想必是亞裔,細密的五官,柔和的黃皮膚,眼神在門薩的吸引下和所有人一樣茫然,但其中有微妙的情感流動。
他久久望著桃累的身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司機氣憤地按下喇叭,開始罵三字經,門薩才說:「格爾,沒有退他媽的什麼會。」
沒有任何單一物種有這種能力,唯一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蛟絕找到了一個機會同時融合了Ganru和鎮行雅人,然後異想天開,要來一趟人世間各種悲慘人生體驗之旅。
嘿,格爾,如果再見,這個問題你會如何解答。
一張桌子,兩人對面,無言的互望著。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陣子,門薩站起來告辭,臨走之前,他很謹慎地確認一句:「不同時間的照片?」
一張張看過去,手指輕輕地,偶爾撫摸那表面。
大概有三千雙眼睛定定地望著高空,那藍色天幕上白色雲,如羊群一般突突突突來去。
桃紅色女子慢慢啜飲咖啡,淡然說:「怎麼會找錯,你的本業,不就是一個偵探嗎。」
門薩一年來,五年來,在三生咖啡館,第一次,算命吃白果。
純凈不可測的潭,閃耀綠色水波,一圈圈蕩漾,中心瞳仁幽幽發出光芒。吸引桃累一直看進去,看進去,逐漸被緊緊吸引,動彈不得。
他,不,見,了。
鎖也的第一反應是這樣子的。
門薩久久看著他,終於也露出笑容。
大約一分鐘之後,兩人幾乎同時撒腿沖向播映室的門,跑回陳列室。
但是:「你告訴我這些,是要我提高內部資源的更新管理水平嗎?」
但是對方考慮的結果顯然出乎他的意料。
「這些照片,是在不同時期拍的。」
「不行。」
四周的光暗了。
令人震驚的語句,從桃累機械開合的嘴唇中一點一點吐露,撥開覆蓋在事實上的陰影。
大概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厭倦和離開,其實都不需要什麼理由的吧。
門薩勉強爬起來,瞪他一眼:「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不顧同伴死活的同事,老子才辭職不幹的。」
隨之轉入正題:「格爾不是人。」
這些繩結,都是生命的聯繫物,如地獄中為每個在生的人燃燒著的那根蠟燭,理論上來說,蠟燭熄滅,繩結斷裂,都是死亡的標誌。
鎖也牢牢扶著他,擔心地皺起眉頭,當門薩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他忍不住擔心地詢問:「有沒有問題。」
將信封再度推前,她意味深長地在上面拍一拍,隨著她手指的接觸,幾朵素色的小花簌簌落在桌上:「相信我,這個比怨縛更有意思。」
關於格爾的故事,就是這樣子的。
換言之,大堂與這個房間,是以九十度互相垂直的姿態相處的。
他聲音柔和,卻不容置疑。
「格爾。」
無論是誰,在一次付清了一年的咖啡錢,一年內都不用擔心落得要洗碗償債的下場之後,心情可能都會比較好的。
「第二,我從鎖也回溯的時間屏幕里讀取在倫敦最初出現的格爾的意識,發現他之前已經有不同國家不同種類的生活經歷,只是那麼久遠的年代以前,沒有照片也沒有人會報告給X協會,說有個人無端端失蹤而已。」
「好久沒花這麼大工夫了,老了,真累。」
這麼想著,走過了咖啡館面前的一段街道,拐過十字路口。
服務員換上兩杯摩卡,在桌邊逡巡不去。
這所小房子外表樸素,卻曲徑通幽,取日本園林狹窄處經營意境的精緻趣味,移步換景,層次極多,如果外人貿然闖入,說不定在這十數平方之地都有迷路之虞。
就在庭院中席地而坐,管月一張張過目那些照片,不斷發出嘖嘖嘖嘖的感嘆聲。
「X協會最初期的會員之一,做出卓著貢獻,後來因為精神原因退會,去向不明。」
但是門薩很有操守,儘管等錢用,他還是堅持從不撈過界的立場:「那您是找錯人了,這明顯是偵探的活兒啊。」
那麼大年紀的老頭了,說聲眼睛瞪起來就瞪起來,銅鈴似的,和仙風道骨半點沒搭邊,還嚷嚷:「喂,爛難道不是一種特色嗎,尤其是爛到這個程度的!!」
屏幕產生波動,漸漸又穩定下來,然後出現的,就是照片上的場景,格爾靠著窗戶,看著外面的景色,肩膀聳起,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後面。
門薩想了想,慢吞吞地說:「那倒未必呢。」
「吸取?」
聲音漸漸低下去,他長滿老人斑的手舉起來,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姿勢:「但,照片上卻是同一個人。」
「格爾說,結局都是一樣的,他嘗試過很多次了。」
桃累驚訝地轉了一個圈,發現這個房間的四周包括天花板,原來都以鏡子鑲嵌而成。
門薩很了解他的這個能力,當年兩個人搭檔的時候,通過這個能力可看過不少歷史上發生的無聊事兒,黛安娜王妃洗澡什麼的。
門薩全身顫抖,抓住站在他身邊的鎖也,眼睛睜到史無前例的大。
進來的是穿著桃紅色大衣戴深灰色貝雷帽的好身材女子,取帽子的姿勢似乎經過刻意設計,極為優雅。
門薩伸手在絲線中間快速尋找,看上去是紙片繩索絲線,其實質感都根本不是一碼事,沒有繩索的粗糙,也沒有紙張或皮革的光滑,不是柔軟的,但也不能稱之為堅硬,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那質感乃是存在本身,卻不附著于任何具體的形態。
簡直是對經典物理理論的公然反證。
「那天天氣不錯的,一點風也沒有,我確認!!他一定不是被風吹走的。你想想,如果刮那麼大的風,我怎麼可能一直站在地上,沒有感覺呢。」
車爾尼練習曲之一,不算太難,但他和鋼琴之間,本來緣分就寡淡。
「什麼意思?」
他說得含糊,但門薩知道什麼意思。
他就這麼驚了兩分鐘,隨之掉轉身,罔顧車流如龍,紅燈如血,跨越馬路,放足狂奔而去。
門薩唇角出現一絲奇異的微笑,雖然是笑,看上去卻十分慘淡。
幸好,還有撐桿跳記錄可以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