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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

禮物

作者:有鹿
冬天已經要來了。學校里的樹都那麼高大,一地落葉。我們嘻嘻哈哈掃了一陣子,他就笑了,讓我們回教室去。
「對哦。他在學校怎麼了嗎?」
那天我穿了一件格子襯衫,由於怕生,在座位上坐了一天都沒有挪過。
他問為什麼,我高傲的自尊心不能告訴他是因為照片太丑,就假裝很平淡地說,有什麼好送的,以後不是還能看到嗎?
因為在大家眼裡,我就是個男生。
當然,他送我的那些照片,我都收下了。他比我還是要長得好看一些,因此每個女生他都送了。
再聯繫多一點已經是小敏大學快畢業的時候了。小敏想回縣城,離父母近一些。然而他的專業是油畫,應該不好找工作,因此萌生了考公務員的念頭,到學校當一名美術老師也好。那時他在偏遠的地方,托我買考公務員的書給他。

7

「把那根樹枝給我。」小敏對我說。

1

他家決定讓他再念一年初三,反正年紀還小。來年一定能考上一中了吧。
有鹿,建築師,青年作者。微博ID:@有鹿為安
我不是沒有覺察到小敏對我超乎尋常的熱情,所以我偶爾甚至想躲著他。在我的高中時代,我喜歡一個虛無縹緲的、遙遠的、和我幾乎毫無交集的人。大約我喜歡的也不是那個人,而是自己創造出的一種完美的安全的距離感與憂愁罷了。年輕人總是喜歡無謂的憂愁的。

3

我知道那個人不可能是我。
學校很小,在一座小山坡的陽面上。校園裡滿是沉甸甸的水杉樹塔和巨大的懸鈴木。學校也沒有食堂,當地有幾戶人家會做飯菜擺出來賣,在另一座小山上,頗有古風。每天我們就在各座山和田野之間跑來跑去。
小敏跟我要過很多次。我還是沒有給。
我們住校,一周才回家一次,其他日子就一直在山裡過著寂寞的日子。
高中開始的那天似乎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我想起那天小敏伸出來的手,白凈的細長的手指,「不知道會牽到哪個姑娘呢。」就這樣又想了一遍。
那年夏天,我和我姐從峨嶺初中轉學到三里初中,成為初三(1)班的轉校生。小敏是坐在我後面的男孩子。白白凈凈,右邊臉頰上有顆痣,和我一樣高,是個矮子。
「沒有什麼事情啦。我有個姐姐好像喜歡他呢……想打聽點他以前的事情……」
平時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我喜歡聽小敏唱歌。小敏唱歌好聽,並且會唱好多歌。那時流行任賢齊,有一首《傷心太平洋》。離開真的殘酷嗎,或者溫柔才是可恥的。歌詞這麼寫著。我們都從來沒有離開過一個人,也不明白為什麼溫柔會是可恥的。但他喜歡唱,唱得很柔情,聲音又有點變聲期的沙啞。有一天女生們說想聽這首歌,但是不好意思和小敏說話。於是我就把小敏拉過來,讓他站在一堆女生中間給大家唱歌。
高考結束,在我離開小縣城的最後一個夏天,我們初中的這一群人依然成群結隊地去彼此家裡玩,走很遠的路,穿過長長田野,像十四歲那年一樣,並說好以後還是要常常聯繫。
我忽然就這麼想了一下。
「果然就趕上了。」
快中考了。大家在校園裡照畢業照九_九_藏_書,每個人都互相送照片,並且用黑色鋼筆在照片後面寫上「勿忘我」三個字,照片背後不太好寫字,筆畫都斷斷續續的,顯得很用力,一片誠摯的感覺。
「等下你回去的時候給你點東西。」
那天吃得飽飽的,大家一起回家,漸漸地分散在夏天長長的夕陽里。田野上黑色的小飛蟲如煙一般升起了,我看了看走的時候小敏給我的塑料袋,裏面是幾盤磁帶。
夏天的風很熱,四面八方地穿進這簡陋的棚子。那一瞬間我忽然意識到,小敏現在的生活里是存在很多其他的人的。我不認識的人。
鄉風閉塞,班上的男女同學幾乎都不太好意思說話,除我之外。
售票員很滿意,「看著就像!果然是!」
然而入學不久,我忽然對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感到了厭倦。每天來和同桌搭訕的男生,本來我很熱心地幫他和她遞紙條,現在也覺得是一件無聊透頂的事情。我迅速地沉浸到做習題的世界里,其他一概不聞不問。收到小敏給我的信,內容很平常,他開學了,在好好學習,班主任怎麼樣了,我們怎麼樣,還習慣高中么。我像處理一切無聊透頂的事物一樣忽略了這封信。他後來又給我寫第二封信,擔心我是不是沒有收到第一封,我還是沒有回信。
轉學第一天,我的同桌在女廁所看到我,都快嚇哭了。後來她知道我也是女生,破涕為笑。
這個好消息讓我們都很興奮,我都已經說好要去參加他的婚禮,還要去阿月的婚禮。阿月也要結婚了。
我強忍著自己對那根冰棒的不舍,悶悶不樂地走到峨嶺山頭腳下,在那裡和他分開。我在這裏踏上彎彎曲曲的回村子的土路,而他回家的柏油馬路則一直往前延伸。那是一條名叫318國道的馬路。
「為什麼別人都穿著軍訓的衣服你穿個白背心?你的外套呢?」我回信的時候問他。
夏天好像一場夢一樣。
班主任是個年輕的俊秀的男人,他對我們也很好。有一天,我的一個女同學想回家看電視,便拉我一起。我們兩個就跟班主任請假不上晚自習,他不允許。
「大概是因為隔著田畈和漳河吧。沒有路。」
他給我打電話,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通過電話,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麼。他唱歌給我聽,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只是更沙啞了一些。唱了什麼呢,我已經忘記了。後來他說他學了吉他,但是還是只會簡單的和弦。他把電話放在吉他旁邊,彈了一首斷斷續續的《兩隻老虎》給我聽,並一再說明那已經是他唯一會的曲子。
只有每年在我生日那天我還是能準時收到他的電話或簡訊,每年寒假我回家鄉,他來我家玩一趟,這是一直保持著的習慣。這個習慣好像還在提醒著我們,我們還是朋友。
那一天,我們不知道怎麼說起唱歌的事情。我說,好像好多年沒有聽到你唱歌了。他說,哎呀,好像是的,要不現在給你唱一個吧。
後來不管我在任何地方,只要聽到這首歌,都會想起小敏。
「這樣即使不在一個高中也能聽到我唱歌了」,大概是這樣的意思吧。
「為什麼這麼久都不給我回信?」
我就扔一個紙團出去。
他還是給我們寫信,大約一個月一封。大部分的時候我會給他回信。他的來信總是有三份,分別寫著「阿月」、「青青」、「藍藍」。有時候是分開寄,有時候是一起寄給我。青青是我姐read.99csw.com,阿月是我初三的同桌,他叫她姐姐。我已經很難聽到別人叫我藍藍,上了高中之後,沒有人再知道我的小名。我們都是大人了。
那條穿過我們家鄉的318國道,被重新修整。路從小敏家的門后擦過去,又寬又直,漆黑地一直奔向遠方。來往的繁忙的客車和汽車呼嘯在路上。
小敏是我的好朋友,他沒有憂愁和距離。
「……」
柏油馬路被曬得烏黑髮亮,軟綿綿的像棉花,我的紅色涼鞋在上面烙下淺淺的鞋印。在山腰上的小賣鋪里,我們各買了一根冰棒。在我向小敏炫耀冰棒下掛著的粉紅色水珠是多麼好看的時候,他一不小心就把我的冰棒給碰到地上了。
時間過得很快。冬天過去,新學期開始的時候,學校決定對幾個有希望考上一中的學生加強管理。一中是我們縣城的重點中學,每年鄉下各個初中能有三四個學生考上就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被選中「加強管理」的學生大概有十個人,我和我姐都在其中。
我們都很高興。
「好像真的是哎……那我為什麼走了那麼遠才到這啊!」
當然我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沒有回信而已。小敏對我們那麼好,我不能直接告訴他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也許等我姐有空的時候可以編個送給他。
高三伊始,所有的課程都已經上完了,開始第一輪大複習,從高一開始。複習古文,高一到高三的課本太多,早讀的時候看起來很不方便。縣城閉塞,根本沒有複印這種東西。我就動了把所有古文抄在一起方便複習的念頭。也許是我看小敏的字比我的好看,也許是他主動提出來的,我已經記不清了,最後是小敏花了兩周的時間幫我抄那些古文。
幾天之後,他回學校,和我說這個喜訊。他說要好好工作,掙錢,把姑娘娶回來,姑娘這麼好,不得不想結婚。
軍訓剛結束的時候他在信裏面夾了一張他軍訓的合照寄了過來。
天黑得很早。家裡長年無人居住,年久失修,廚房的電路壞了,燈亮不起來。姐姐在黑暗裡把柴火點著,在大鍋里燒熱水。我在堂屋裡坐著看一本閑書。水燒得差不多,姐姐來堂屋裡給她小孩洗澡,我就去鍋底下再添把火。
中考成績出來,我和我姐、阿月、蘇梅幾個很好的朋友考上了一中。小敏的成績只夠上三中,連二中也上不了。是的,我們縣城的高中名稱是按照錄取成績來排序的。
我曾經有很多小敏給我的禮物,畫布上的向日葵,錄在磁帶里的歌聲,十五歲時軍訓的合照,紅綠絲帶編織而成的手鏈,少有回應的信件。時光像連綿大雨一般一一剝去他在少年時代贈與我的辰光和隻言片語,這些瑣碎的物件在後來我顛沛的生活里再也無跡可尋。在那天鄉下昏暗寒冷的廚房裡,灶膛里的松木靜靜地燃燒著,偶爾發出畢剝的炸裂聲。那本失而復得的硬皮抄,大概是小敏給我最後的禮物。
我沒能去他的葬禮。我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那時我在千里之外的城市,深陷於自己那段生活里無邊的泥淖中,無法自拔並且窮困潦倒,連一張回去的機票都買不起。
我嚇了一跳。他穿著黑色襯衫,頭髮也變長了。幾個月沒見,他從一個和我一樣高的男孩子變成了一個清瘦的年輕人。
「那就繼續努力吧!活該的……」
小敏總是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又做了一件糟糕的事。九-九-藏-書
「呃……高中學習太忙……也不是故意的……」

8

小敏死於2009年1月11日。交通事故。他在深夜裡和兄弟們喝了酒,然後騎著自己的摩托車從奎湖回牌樓村的家。路上他的手套忘記拿,也許是太冷,他折返回去拿手套,然後撞上對面燈光雪亮的大貨車,在冰冷的乾淨的新318國道上。
我沒有給任何人我的照片。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照片照得太丑了。
我們就都這樣在一無所知里奔向遠方了,並且漸漸杳無音信,一如所有的畢業后的結局一樣。

2

「我是女的。」

10

第一句話就這麼直接簡直讓我不知道怎麼答。
「我們是一個高中的啊。」
秋天的時候,有一天我回家,在峨嶺山頭下車。走了幾步,忽然發現馬路對面站著對我看的人是小敏。
我怎麼可能會編手環?我連紙飛機都不會疊。初中時全校女生都疊紙鶴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不為所動不是嗎?
小敏對我一直很好。這種好是很細碎的,我已經完全不記得那麼久遠的時光里都一一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是我記得這個結論,我記得小敏對我很好。
我在灶底下坐下,卻看到幾本硬殼筆記本扔在一堆柴火上面。最上面一本是我高一時候的周記本,封口系著的黃色絲帶已經發灰。那時我們每人準備一本筆記本,每周寫一篇八百字的文章,交給語文老師批改。這本子能出現在這裏,想必是被姐姐當做廢紙拿來引火了。我拿起周記本,底下另外一本熟悉的封面露了出來。一隻小熊躺在藍色的星空下。那是小敏在高三時給我抄古文的本子。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我去漳河邊上的一個朋友家借書,她有一本《邊城》。單晚稻正開始抽穗,西瓜已經摘完,只剩下田裡雜草叢生的藤蔓。她父母在養魚,住在魚塘邊的臨時棚子里。我們就這樣坐在棚子里隨便說著話,池塘的水面閃閃發著光。忽然她問我,「你是不是認識柳敏?」
拿到那本硬皮抄的時候,我吃了一驚,小敏把不需要背誦的課文也全部抄上了。字寫一行空一行,寫了滿滿一本。一開始用黑色簽字筆寫的,後來出現了藍色的,最後又變成黑色的。像是疲憊的人,中途打了個哈欠。
他還是很聽話地唱了,雖然耳朵都緊張得紅了。
「什麼事啊?」
我撿起來遞給他,他伸過手來拿,然後認真地將自行車輪上的泥弄掉。
學校「加強管理」的方式讓人十分費解——每個老師帶著一到兩個學生找個清靜的地方上晚自習,不在教室上。
還有下次你能別抄我卷子嗎?答案露出來不是給你看的!
「柳敏?小敏?牌樓村的嗎?家在那兒的?」我指著河對岸的一片水杉樹林。
上面寫著:「請問你是女生嗎?你是女生我可以和你同桌嗎?如果是男生就算了,我觀察了一天,也沒有得出結論。」
小敏果然順利地考了回來。在奎湖一所小學里當美術老師。後來,因為缺老師,他同時教起了英文。想到他居然可以教英文,我整個人都不好了,深深地為那些孩子們擔憂。
傍晚的時候收到一張小紙條,一個很清秀的女生遞過來的。
我收到小敏寄來的九-九-藏-書后一封信,是在十幾天後。信封鼓鼓的,裏面好像裝了很多東西。拆開來,從裏面倒出三隻手環。紅綠兩色的絲帶編織成了細密的花紋,結實而又小巧。他在信里寫,你那麼懶,一定不會給我編的吧,我都能猜得到。所以我學會了,給阿月、你姐、你,都編了一個。希望你們喜歡。
「什麼啊?好吃的?你媽媽做的?」
小敏的高中在鄉下,每次回家都要先到縣城裡,經過我們學校門口。然後他就找我們一起吃飯,有時候我們也回家,就一起坐公交車回去。我和我姐在峨嶺山頭下車,他和阿月接著往前坐車。
我被分到了以嚴肅著稱的化學老師那裡。他是個粗放的男人,給了我化學實驗室的鑰匙之後,告訴我以後晚上我就去那自習,那裡很清靜。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時的我,正把自己的生活過得一團糟,大部分的時間都耗費在無用的生活和情緒里。然而我什麼都沒有和他說,也不知道怎麼說,只是裝著還是很活潑的樣子。
2013年12月,有個周末我和家人一起回安徽老家。冬天的陽光稀薄,田野也荒無人跡。家門口遠處有幾片水杉樹林,紅紅黃黃,影影綽綽地在冬霧裡立著。有黑白分明的大鳥從水塘邊的楊柳樹上飛起來。
那姑娘說話實在言簡意賅,我真的什麼都看不出來。
每天晚上我從燈光融融的圖書室門前走過。窗戶里,帥氣的歷史老師安靜地看著書,我姐和另外一個女同學在一旁的大桌子上寫作業,歷史老師連英語題目都能幫她們解答,因為他的本專業其實是英語,真正達到了「加強管理」的作用!而等待我的只有空無一人的化學實驗室。早春的化學實驗室還很寒冷。空曠的大教室,滴水的水龍頭,細微的不知名藥劑的氣味瀰漫。我一個人不好意思把燈都打開,只開兩盞,然後在慘白的日燈光下默默開始寫作業。
中考之後的暑假,我們一群人去小敏家玩。他家門前有兩排高大的水杉樹,屋旁邊有一小片菜地。菜地後面就是國道了。我去菜地里找果子吃。小敏在水杉樹下叫我。
這一年過去,小敏升入高一,還是只考上了三中。家裡人對小敏考大學不敢抱太多期望,他們覺得藝術生應該比較容易參加高考。就這樣,小敏成了一名藝術生,開始學起了畫畫。而我們高二了。
還有一次,我和我姐坐公交車回家。公交車上的售票員指著我問我姐:「這是你弟弟啊?」我姐覺得很好笑,答「是」。
我們就偷偷跑了。
高二暑假的一天,我們初中的幾個好朋友一起出去玩,過一道小溝的時候,自行車輪上沾滿了泥。

6

後來我夢見過小敏。夢裡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正過了新義大橋。雲朵漂浮在漳河上,河灘邊的楊樹林在夏天的風裡嘆息。小敏從對面騎車過來了,還是十七歲時候的樣子。
小敏的手很漂亮。他膚色很白,手指細長,因為用力顯得更加骨感。
小敏有時候會在晚自習中間休息的時候來看看我。化學實驗室離我們的教室隔得很遠。他站在窗戶外面,有時候半開玩笑有時候自暴自棄地說,算啦,也考不上一中,老師把你們分出去就是不管我們的意思吧?
回到學校的時候,班主任罰我們兩個去掃落葉。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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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有人管啊?趕緊回去看你的書吧!

5

他有時候會和我說和前女友最近聊了什麼,既然我也是女生,應該知道女生在想些什麼。能從聊了什麼看出來這姑娘對他還有意思不?
我們褪去了曾經的莫名情愫和想象,成了真正的朋友。
「那張我都比你高!你好意思要?」就這樣搪塞過去了。
十四歲那年的夏天,我回峨嶺初中辦學籍上的一些事情。小敏和我一起,我們的學籍都在那。太陽很大,我們從峨嶺山頭的山坡上往下走,山坡又陡又長。我曾經騎自行車在這裏摔過一次,摔得褲子膝蓋都破了個洞。
「我脫了。這樣比較帥。」是這麼回答的。
「當時分手是不是你對不起人家姑娘?」
我在大學里談了戀愛。小敏在高三的時候也談了一場戀愛,這是我在幾年之後才知道的。他高考,上了一所當地的大學,和高三的女朋友分手,談了另外一個姑娘,再後來也分手了。
「是啊。你們是初中同學吧?」
隔幾天,我去定王台書城,在昏昏欲睡的大廈里找到他要的那幾本書,給他寄了過去。他要給我錢,雖然我確實很窮,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要。
我去了離家很遠的城市讀大學。我的父母去了城市打工,離開了家鄉。
他總是一如既往地把信紙疊成我一拆就能撕碎的圖形。並且零散地在信里夾些小東西。
這麼好看的手,不知道以後會牽起哪個姑娘呢。
「算是的……」
憑藉著男子漢一般的作風,就這樣我和班上所有的男生都成了好朋友,包括小敏。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小敏唱歌。
後來聽了下,全部都是他翻唱的歌。王力宏啊,beyond啊,任賢齊啊。
他走過來,我居然只有他肩膀那麼高了。

4

「我要結婚了!就是告訴你這個!」
成為一名小學美術老師兼英語老師外加偶爾兼音樂老師之後,小敏的生活很愉快。唯一不愉快的在於他致力於想追回高中時期的前女友,但暫時還沒有成功。
「我們這裏最近很流行用彩色的絲帶編成手環,戴手上還蠻好看的。我們班女生都在編,你能幫我編一個不?」
我只能報之以盈盈一笑。
他看到我,跳下車來:「我剛去你家找你,你不在!」
被加強管理之後,早自習我也可以不去教室。很多個早晨,我帶著課本從實驗室的室外樓梯爬到高處,坐在樓梯上吃包子。書攤在膝蓋上。水杉樹已經發芽了,繞著操場青青的一片霧氣。男生們在操場上跑步,嘻嘻哈哈橫衝直撞,連步子都抬得不正經。小敏也在裏面。晨跑我一直在偷懶,假裝成中考沒有要考體育這件事情一樣。偶爾他能看到我,大喊一聲「藍藍!」,聽得人一抖,連包子都要滾到樓梯下去。趕緊看看左右班主任在不在附近,怕他抓到我沒有跑步,大概這就是做賊心虛吧。
有時候他會提很無理的要求。
「要趕上2008年幸福的末班車!」他這麼說。
然後我就醒了。
2009年1月1日,小敏突發大招。他決定殺到姑娘在的城市去,努力表白一次。
「那我和你拍的那張你總要給我吧!」
「喏,你快來看,那個藍色樓房是你家吧?」
他把自行車搬起來掉個頭,說:「上來吧!我送你回家!」
「是的啊,你也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