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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行

遠山行

作者:可蕊
泰逢倏地站起來看著外面,半晌才說:「那不是放鞭炮……好像是那隻畢方在強行破陣。」
「還不是因為你不讓我弄好吃的東西吃!還不是因為你!」火兒在劉地的頭上跳來跳去,把他的頭髮弄得一團亂。
瑰兒撫摸著他,心裏充滿了憐惜。這孩子自幼就被周影嬌慣壞了,從來沒吃過這種奔波跋涉的苦吧?周影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他與南羽留在立新市裡,不知道會不會遇上什麼麻煩?瑰兒滿腦子都是這樣的胡思亂想,雙目雖然望著遠方,人卻發起呆來。
瑰兒心中慶幸不已。不但打聽到了方位,最重要的是她忽然覺得,那個丹藥很可能跟本不在煉丹室,而是在那個蓄丹室。向鑾鳥道了謝,瑰兒急忙走向那個方向。
劉地聳聳肩:「我覺得她不錯了,你還想要什麼樣的。」
「地狼長著後眼?你騙鬼去吧!」
火兒在那裡愣了一會兒,飛起來自言自語:「我要證明我比那個神仙聰明!等著瞧吧!」
瑰兒帶著驚恐縮在一邊,腳下是她失手打翻的鍋子,裏面的冷水倒在自己的衣擺上。她手裡死死摟著火兒,生怕他會一不小心飛出去,再製造別的麻煩。
「我是最幸運的地狼,啦啦啦……我的女朋友遍天下,啦啦啦……」劉地邊舞邊打轉,忽然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小子,就是你偷了我的酒吧,按照老規矩,來給我刷一年酒罈子吧!」說著,把劉地拎了起來,又「咦」了一聲:「奇怪,我沒見過這隻狗啊。」
「我明白了,你是叫我趁著她迷迷糊糊的時候一下子把她打暈,然後她的東西就任由我們挑揀了!哈哈哈哈……」火兒扇著翅膀,囂張至極地笑起來。

「誰輸給你了,你說來聽聽!」

武羅一時似乎楞在了那裡,歪著頭不出聲,於是劉地也不作聲,兩人就那樣面對面僵持著,不動不語,活像兩個石像。劉地在心裏暗暗祈禱著瑰兒那邊進行得順利,自己這裏反正能拖一時是一時,一旦被揭穿了陰謀,大不了搬出泰逢來,把所有事情都往他身上一推。只要武羅不立刻出手殺了自己,自己也就死狗不怕開水燙了。
「其實是這樣的,」劉地的神情忽然鄭重起來,「我有個朋友,因為跟九尾狐比斗而損失了大半的法力,聽說武羅神那裡有可以幫他恢復的靈藥,所以我們才到這裏來的。如果你輸給我,就幫我們三個到青要之山。」
「什麼從哪裡弄來的,他是我朋友的兒子。」劉地故意隱瞞了「養子」這個事實,希望泰逢因此以為自己有個畢方朋友。
「我也幫你畫出來了。」泰逢的準備工作倒是做得挺詳盡,把畫好的圖樣放在瑰兒手裡。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法術,圖畫倒是像照片的樣子。要找的靈藥是多邊的形狀,鮮紅的顏色,樣子十分獨特,瑰兒可以確保自己看到了就不會認錯。那張地圖則簡單多了,上面只有一條路線,雖然曲曲折折,但是看起來倒是不算漫長。
誰知對方安靜了片刻,又伸過手來。
不過經過這麼一鬧,這個地方也待不下去了,劉地在火兒的叫聲中笑嘻嘻地說:「餓了就會大叫大嚷,看看我是怎麼弄吃的!」
瑰兒打個寒顫,忽然意識到這裏可不是可以任由劉地為所欲為的立新市,如果在這裏酒後鬧事,說不定真的會被巡山的申兵們懲處。她心中著急萬分,忍不住拿起鍋子跑到河邊,準備用冰涼的河水把劉地澆醒。
「混帳,竟敢如此不把我放在眼裡!」武羅大怒,手一揮,把劉地打了個跟頭,一頭正好撞在旁邊的鸞鳥腳爪上,又被鸞鳥一爪踢開,在地上翻滾了十幾圈才停下來,頭暈目眩一時爬不起來。
「誰是瘋子啊!」劉地氣憤地大叫,「你再一次傷害了我的自尊心,我要求賠償的數額相對地提高……」他一邊扯著嗓子叫喊,心裏卻急得不得了。瑰兒那邊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己已經在儘力地拖延,可是武羅的忍耐馬上就要到達極限了,難道非要讓火兒出馬?
武羅伸手一指,幾道光圈向火兒身上打去:「讓你嚐嚐縛靈光。」她直接使出神人們捕捉靈獸用的法術,打算把這隻小畢方捉住,教訓教訓再放掉——她心裏也是為了火兒好,這孩子的脾氣實在容易闖禍,可是現在的局勢不比以前,各種勢力錯綜複雜,不小心惹上什麼麻煩,他這麼一個小孩子,首先就會成為對方生事的藉口。
瑰兒卻悄悄問火兒:「火兒,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裡嗎?」
「我們還是等等劉地吧。」瑰兒不願意說出「你打不開神人的囚籠」這種話來打擊火兒的信心,所以拿出劉地來做擋箭牌。
「你快不行了吧……認輸吧……」泰逢搖頭晃腦地說。他的臉色比原來還要紅,身後的尾巴得意洋洋地搖擺著,顯然是認為自己勝券在握了。
「我只是按了一下!」
「白痴,我憑什麼聽你的啊!叫你老婆來跟我說還差不多!」
「呵呵呵呵……」武羅失笑起,「我說一個小妖怪怎麼敢這樣張狂,原來是個瘋子。治療瘋病的仙丹我是沒有,你想好起來的話,還是……」
前來求婚的男方不僅身分地位不同一般,而且長相英俊,法力高強,性情也和善,不知道有多少芳心系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緣分,他就偏偏在一次擦肩而過時一眼看上了這個已經無心於感情的女子,不惜降低身分來求婚。
在樹林里一個陰暗的角落裡,一個全身都包裹在黑色袍子中的女子走了出來,在距離地狼十步開外的地方站住,一言不發地對他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
劉地正想說什麼,身體晃了幾晃,身體晃了幾晃,張口開始嘔吐起來,吐著吐著,身體一歪,倒在地上不動了。
泰逢搖搖頭,懶得跟他生氣,索性對他的行為視而不見。
「為什麼他們都可以去,我就要待在這裏對著你!」火兒大怒。
在大家指指點點的圍觀中,猩猩終於臉上掛不住了,把他那把寒光閃閃的金環大砍刀,揮舞得像車輪一樣往地狼劈去。地狼與他之間的距離被刀的長度縮短,眼看大刀就要砍到地狼的頭上;誰知道地狼一矮身子,蹭地一聲,就又竄出去老遠。他似乎一直隱藏著自己的真實速度,故意帶著猩猩兜圈子玩,現在忽然加速,大刀不但劈了個空,用力過大的猩猩反而把自己帶了個踉蹌。
這座山脈延綿四百餘里,在各界動輒數千甚至上萬里的山系之中,它的面積與高度都沒有出眾之處,但它卻有著與眾不同的地位:這山系中居住著三位神人,天帝的下都青要之山也在這座山脈當中。所以這座山系的巡山山神們也比較嚴厲,像劉地他們這樣來路不明的妖怪,別說是青要之山,就連萯山的邊界都踏不進。
大家氣憤不已,各自在田地里巡視著,施展法術將火撲熄。旅人們走累了、走餓了在地頭歇歇,自己從田裡弄些東西吃也是常有的事,田地的主人根本不會介意,可是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不只席捲了半畝地的收成,臨走前還放了一把火。
劉地不是睡了一時半會兒,而是睡了整整三天。
劉地一副弄不清楚狀況的模樣,傻呼呼地問:「什麼呀?泰逢憑什麼派我出來,他是我的手下敗將!」
火兒都要被氣瘋了,正要不顧一切地撒潑,泰逢的下一句話卻令他一下子停止了動作。「地狼,你也不用喝了,我認輸了。看在這個好孩子的份上,我算是輸給你了。」泰逢端起杯子,把裏面的酒一飲而盡,悠然說道。
「瑰兒,你也向著劉地,我要回去告訴周影你們合夥欺負我……」
武羅掩口大笑:「哈……就憑你嗎?」
對於劉地的大胆,她實在無話可說,不但敢跟神靈一起喝酒,還敢跟對方稱兄道弟,也許這個地狼的腦子裡根本沒有「怕」這根神經。她走到庭院中,伸伸胳膊,長長嘆了口氣。成敗與否,其實就看泰逢肯不肯幫忙了。要是泰逢真的喝酒輸給劉地就好了,那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他實踐諾言。可是他分明是故意自己認輸,因此要求他實踐諾言的話也就不好直接說出口了。
「食物!」火兒歡呼一聲,向那邊衝去,結果一頭撞在了升起的光幕上。
泰逢聲如鳴雷地在後面大喊:「你們這群小王八蛋又偷我的酒喝!不知道給我留點嗎!」
「我會輸?你作夢去吧!好,我輸了就給你三百罈子好酒。」
瑰兒只覺得四周的溫度忽然升高到一個難以忍受的地步,接著一連串彷佛雷聲的響聲在耳邊響起,一個接一個轟鳴炸開,她即使拚命捂住耳朵也無濟於事,這種聲音震得她的魂魄都快要飛出體外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瑰兒覺得自己就要在這種可怕的聲浪中昏倒時,所有聲音忽然消失了。

「烙,起來了!」武羅略帶興奮地叫:「咱們好久不見了,快來跟我聊聊!」
地狼一笑:「她只要這個東西不在那隻色狼猩猩的手裡就可以了,我看她自己拿回去也是馬上要毀屍滅跡的。你以為她還要拿去當紀念品收藏啊?美女,你認為我說的對不對?」
「哪裡來的這些混蛋!抓住他們!」

泰逢似乎陷入了沉思。
「給我飯吃!給我飯吃!不然就一直叫!」畢方上竄下跳,聲音越來越大。
「哈哈哈哈……你、你看到了吧……我、我就、就要……贏了……」劉地放肆地大笑著。
瑰兒焦急地在這十步見方的地方踱著步,心情越來越煩亂。而火兒更是再難以忍受,拚命地在這個牢籠里撞來撞去。可是他的怒火在這裏一點用處都沒有,就好像儘力往水中扔石頭,卻連漣漪都激不起來,這讓他的憤怒越來越控制不住,使盡了全身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衝撞著。
武羅皺皺眉頭。自己睡得這麼久嗎?已經到了這些小妖怪都不知道青要之山是什麼所在的地步了嗎?
「我說過一百次了,我討厭蔬菜!」火兒憤怒地叫。
泰逢的回答是狠狠的在他的杯子里倒上一滿杯的酒。
大概是由於泰逢生性隨和,他住的地方也是毫無遮攔地敞開著,任由那些妖怪、神民們來來往往,熱鬧起來的時候簡直就像個大市集。而且這些妖怪們也不怎麼怕泰逢,來到這裏就東吃吃、西拿拿,把「賓至如歸」幾個字寫在臉上。就是因為這樣,泰逢才不把劉地與火兒的無禮放在心上吧?他是個真正的神人,他心胸的寬廣,與他力量的強大剛好成正比。
「青要之山……說起來我聽過這個名字,是在什麼地方聽到的……」劉地低頭做冥思苦想狀,同時用眼角偷偷瞄著武羅。
終於走到這裏了。
巡山神兵們看看令牌,再看看劉地他們,雖然對這一行人的形跡有著頗多懷疑,但還是依照著自己的職責,接受了令牌示意他們可以通過。
壟罩在山巒上的迷霧輕輕分開,一個儀態萬千的女子帶著迷迷糊糊的表情從山中走了出來。
看起來他好像有些心事,不過瑰兒猜測,絕對不會是因為自己這一行人的到來惹的吧。畢竟就憑他們三個,好像還沒有令神人煩惱的本事。
劉地忽然重重地用右拳一砸左手心,大聲說:「啊呀,我想起來了,我是聽泰逢說過的嘛!」
劉地他們站在昆崙山頂上,初升的太陽正好把第一縷陽光投射到他們身上。
劉地故意裝作看不到她的臉,厚顏無恥地說:「你就向我賠個不是,給我一、兩百顆仙丹,再送我十個、八個仙子美人兒,我自然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地原諒你了。」
泰逢張張嘴還想說什麼,卻只是在自己的嘴裏倒下了一大杯酒,然後向瑰兒揮揮手:「我這裡有專門招待客人的屋子,你帶著他去歇歇吧,我看見他就心煩……這個地狼一時半會兒還醒不了……」
劉地看著武羅,努力鼓起勇氣擺出懵懂無知的神態:「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泰逢被揭了傷疤,騰地跳起來說:「我會打不過她?還不是每次她都呼朋引伴地帶好多幫手。你不知道好漢架不住人多嗎!」
劉地已經在山口又是狼嚎,又是撞山,又是倒拔垂楊柳地折騰了好幾個鐘頭,也不知道是他的力量在這個場所前太顯微薄,還是武羅睡得太死,居然這麼久才出來找他這個擾亂「山門」的傢伙算帳。可是看她一臉茫然的模樣,可見她真的是睡得迷糊了,正是下手騙她的大好時機。
泰逢半座半躺在一棵參天大樹的頂上。和山很少有這麼高大的樹木,坐在這裏,和山的一切盡收眼底。看到他手裡沒抱著酒罈子,瑰兒和劉地倒是有些意外,劉地「悄悄」趴在瑰兒耳邊,用十公尺開外都聽得到的「耳語」聲說:「你看看,他其實跟我差不多,不是醉得頭疼嗎,他今天怎麼沒抱著酒。」
「你說什麼!」
武羅不知為什麼,卻又拿出那藥丸扔向劉地:「看在這個孩子的分上,給你們吧。不過可沒有下一次。」
泰逢張大了嘴,呆在那裡:「未成年?你?你還管這些?不是……你,誰敢不讓你喝酒啊。」他對火兒不喝酒的驚訝程度超出瑰兒的想像,說話時幾乎是語無倫次。
「我不服,你憑什麼吃我!」
他看著瑰兒正眼巴巴地盯著自己,劉地雖然裝出一副正在東張西望看風景的樣子,其實目光也從沒離開過。
「又是那個外來的地狼和畢方!剛剛燒了猩猩的家的那個!」
「火兒的父親不就是周影……」瑰兒一言未完就收住了口。火兒的父母當然不會是周影,周影只是養他,他的生父必然是一隻畢方。「不然……咱們再問問她?周影一定也想知道火兒父母的事情。」瑰兒猶豫著說。
火兒打斷他們的話叫嚷:「我呢?你們說了半天,怎麼沒提我的事?」
「再來一杯吧。」劉地拿著杯子向瑰兒勸酒,「這種瓊漿玉液不是輕易能喝到的,你不喝我就全喝了。」
原來是這個緣故,瑰兒真是佩服這些酒鬼,為了喝酒,簡直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
「不是被神仙吃了吧?」瑰兒托著腮,坐在那裡自言自語,「可是身為神人,應該不至於去吃那麼沒有品味的東西吧?還是遇到什麼美麗的仙女,就色迷迷地跟著人家走了……」
「看見了嗎?聽說在人間界,老婆是可以隨便打男人的。」
武羅看著這個小畢方,冷酷的臉露出一絲微笑:「你小小年紀就這麼張狂,父母怎麼教你的!」
武羅忽然覺得自己在做一件蠢事,竟然跟這個莫名奇妙的小妖怪糾纏了半天。這種誤入者,本該叫個衛士扔了出去就了事,自己怎麼就巴巴地親自跑出來了呢。要不是睡太久,自己一定不會做出這樣糊塗的事情來,還是……自己表面上說是兩不相幫,寧願躲起來睡覺,其實心裏還是希望他們來找自己,還是希望發生些什麼的。所以一聽到門口有什麼動靜,馬上就自己跑了出來……
劉地與火兒同時說。劉地捂住火兒的嘴,又重複一次自己的話:「我們要瑰兒。」
劉地逛了一圈,發現這座山中竟然出奇地處於不設防狀態。他在裏面轉悠了半天,連個巡山的士兵都沒有遇到。偶爾有妖怪、神民迎面相遇,對於劉地這個生面孔也只是好奇地看幾眼就算了。特別熱情的居然還向他揮揮手來上一句:「外來的,沒地方吃飯就來我家,我就住前面山崖底下。」劉地感嘆這裏的治安條件,真不愧是神人居住的地方啊。正準備回去,前面山坡上的一件事物忽然躍入眼帘,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一天,當瑰兒與火兒百般無聊地在地上撿石頭,討論著類似「在人間界這一塊可以換多少烤全豬」的話題時,上次見過的那個鳥嘴妖怪匆匆走來:「大神請你們過去。」瑰兒看看身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劉地,點著頭,跟上對方。她覺得自己的手心有點出汗。側目看向劉地,他卻依舊是搖晃著肩膀,那副弔兒郎當的樣子,不過此時看了卻讓人感到有些安心。
「哪個小混蛋偷喝了我的酒?」隨著一聲大喝,一道明亮的光芒在這片山坡上閃動,亮度甚至勝過了天上的太陽。
瑰兒站在這無數的參天巨樹之間茫然四顧,面對著到處都一模一樣的景象,不知道應該往哪裡走。泰逢說得很清楚,武羅犯迷糊的時間不會很久,自己的機會只有一次,可是到底要選擇上哪個方向才可以找到大帝的宮殿呢?原本看起來精緻至極的地圖,真正到了現場才知道,泰逢的地圖畫得真的是太過於簡單。在這樣大的範圍內,他居然只給瑰兒畫出了一條路,可是要教瑰兒怎麼去找到這條路啊?
火兒在黏膠般的陣法中扭動不休,向著武羅大吼:「你等著,我現在打不過你,等到我長大了……我就要你好看……你最好把我爸爸要的仙丹乖乖交出來!」這個小傢伙也不是完全沒心眼,他故意不按平時習慣說「影」,而說「我爸爸」怎樣,就是為了讓武羅誤認為周影是一隻大畢方,會多少有些顧忌。
劉地一拍自己的胸脯:「誰不敢喝了!你要是怕了……就、就……馬上投降……繳槍不殺……」
劉地把他的貪婪、無恥、不要臉等等美德,都在這個難得進入神人庭院的時刻發揮得淋漓盡致,幾乎像一陣旋風般地把他路過的能拿走的東西全部拿走。
他們在這裏四處打聽有沒有進入萯山的方法;遊盪了一些日子後,一個全身蒙著黑色斗篷的女子主動找上他們。對方開門見山的問他們是不是在打聽進入萯山系的方法,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她表示自己有辦法幫助他們,條件是一個交易:要他們從一個猩猩精那裡拿回一封信。
火兒眯著眼睛,瞪著他說:「我當然是最聽話、最好的孩子!連我爸爸都這麼說!怎麼,你有意見嗎!」其實倒不是周影不讓他喝酒,只是他自己不喜歡酒的味道才不喝,不過有掛上好孩子頭銜的機會,他當然也不會放過。
這個神民眨著眼,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要找泰逢,一邊給他指方向,一邊笑到拍著肚子:「偉大的、無私的、仁慈的、人人敬仰愛戴的大神?哈哈哈哈,真好玩,我要笑死了……哈哈哈。你們大家聽見沒?哈哈哈,這些人間界來的妖怪怎麼說大神……」然後扔下劉地他們,跟其他妖怪們去宣傳自己剛剛聽到了「笑話」去了。
「算了,算了,本來就是竭力一試的事情,我們不是也沒打算一定可以成功的嗎。」劉地語氣輕鬆地安慰著瑰兒,「我們都能平安無事就不錯了。」
那個人連躲都沒躲,任由他咬在手背上,然後就響起了劉地捂著嘴的嚎叫聲。
「什麼?去那裡干什麼?我討厭滿是規矩的地方,不去!」
一見泰逢回來,這些男男女女遠遠就迎了出來,領頭的是一個紅臉大漢,長著鳥嘴的他說起話來不僅聲音清脆悅耳,而且速度極快:「大人,您回來啦,房子打掃過了飯菜做好了樹木修剪過了書庫整理好了酒罈子全洗過了裏面的酒也喝完了我們告退了。」他連標點符號都不加地一口氣說完,揮揮手叫上一大群同伴,一窩蜂出來,沒多久就不見了。
「你沒看見我就要贏了嗎!」劉地趾高氣昂地說。
當風吹過河面,掀起輕輕的浪花聲傳入瑰兒的耳中時,她一時間竟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處……
瑰兒很理智地知道,僅憑一個山鬼、一個地狼、一個未成年畢方的實力,是不可能做到他們想要做的事的,這次如果還有一線希望,就只能靠劉地的小聰明和運氣了。所以她從一開始就信守承諾,什麼都聽劉地的,不管他是裝瘋賣傻、還是使奸耍賴,她都視而不見,默默跟著他前進。反正她確信,劉地是絕對不會拿周影的事來開玩笑的。
「我要你給我賠償!」劉地擲地有聲,理直氣壯。
「泉先是水妖,進入他們身體里的液體會自動會化為清水,你就是給她喝毒藥也是那樣,別說是酒了——你見過喝水喝醉地嗎?頂多喝得撐死!」泰逢搖晃著杯子說,「我倒是有個建議,你來跟我比怎麼樣?我很想跟你比酒。」他這幾句話是帶著笑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令人聽了不寒而慄,這分明就是帶著不懷好意的心態在對火兒發出挑戰,想令火兒吃點苦頭的心思表現得十分露骨。
「呵呵呵……還不是因為你們的寶貝兒子,居然帶著幾個奇怪的朋友跑到我這裏來大鬧一場,還把你們當年送給我的回天丹給要了回去。是你告訴他有給過我這種丹藥的吧?還有,你們什麼時候生了個兒子啊?這個小東西可跟你丈夫一模一樣的壞脾氣,又沒禮貌、又囂張。我不是早就勸你,生了蛋千萬千萬別讓他來孵嗎!你怎麼不聽……」
這個女人雖然言詞閃爍,除了信件封皮的模樣和自己的字跡之外,什麼都不肯說,不過在打聽了那個猩猩的為人之後,劉地已經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好了,我們乾脆承認失敗,走吧。」劉地攔著還不甘心的瑰兒與火兒,「大神,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呢?」
泰逢嘆口氣說:「我不能出手幫你們,但是給你們出個主意。武羅自從天帝退位之後,並不承認顓項帝的身分,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在閉門大睡。你們現在去,她肯定還沒有醒來,但是只要你們的妖氣一碰到青要之山的境界,她立刻就會有所知覺,並且出來查看的。可是你們想想,一個睡了千八百年的人一乍醒來,那腦袋能不糊塗嗎?喝醉了睡一夜起來頭還嗡嗡叫呢。」
「……也是……」劉地難得地話少,坐在那裡,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出一根菸來就著火兒點九九藏書上,有一口沒一口地抽了起來。
不等武羅說完,紅衣女子騰地站了起來,撲向了水晶台,尖叫著:「你見到他了?他在哪裡?在哪裡?」
武羅打了十幾下之後鬆開了手,火兒跳到樹上,翅膀捂著屁股,嘴裏嘰嘰咕咕,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他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
「哈哈哈哈哈……」泰逢忽然發出一陣狂笑,用幾乎要倒在地上打滾的姿態趴在桌子上,把那些瓶瓶罐罐碰得乒乓直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泰逢拎著一個酒罈子,重重往桌上一放:「看來今天你還真跟我耗上了,再喝,我就不信你不認輸!」
不過,如果泰逢看到火兒此時的表情,就會發現那根本不是害怕,而是一副在認真思考:「眼前的傢伙我打不過,要用什麼陰謀詭計才能對付得了他呢?」這樣的神情。要是泰逢看見的話,他說不定會真的狠狠地教訓這隻畢方一頓,把未來的「惡魔」扼殺在搖籃中。
「你就那麼想去?」泰逢斜著眼睛問。
火兒一下子從他身後跳出來,站在他的頭上囂張地說:「你說什麼?要把我當人質!我怕你不成!」
這個女子知道在長輩們擺出的家族利益面前,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所以也就默認了這樁婚事。也許這個男子可以給她全新的生活;幾次見面之後,對方的溫文和善令她已經封閉多年的心也開始有所期待起來。
武羅怎麼可能聽不到他的話,大怒之,揚手甩出一道金光,把劉地緊緊捆住,吊在了半空:「本來想要饒你一命,可是看來你是自己找死來的!」武羅咬著嘴唇,開始思考要怎麼收拾這個無禮的小妖怪才能殺一儆百,讓那些已經遺忘了帝之下都是什麼所在的小妖怪們知道,青要之山可不是他們可以隨便來撒野的地方。
「救火了,救火了,大家快出來救火了……」
「憑什麼你不知道嗎?是誰偷了我的好酒啊?」泰逢眯著眼教訓他。
泰逢指指劉地,再指指瑰兒:「你們兩個跟我喝?就是要兩個人欺負我一個,是不是?」
瑰兒坐在一邊凝視著遠山發獃,不由得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他們好不好?」
他這種神人居然做出這種嚇唬小孩的行為,顯然是因為他對畢方實在是厭惡至極,而剛才的對話令他想起一些不願意回憶的往事。
「你管我們干什麼!」
瑰兒心想也是,火兒這種脾氣,連神人都敢不放在眼裡,他在人間界沒有什麼對手,倒還好辦,要是在卧虎藏龍的各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惹出大事,吃個大虧。泰逢這個神人的心腸真的不錯,雖然十分討厭畢方,但還是出於好心提醒。瑰兒心裏對泰逢很是敬佩和感激,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表示知道了。
「是……」
「不想幫忙就直說嘛!不知道是誰輸給我了!」劉地也一口乾杯,又拎起潭子倒了起來。
紅衣女子緩緩張開雙眼,那隻火紅色的眼眸一轉,停留在她那邊的水晶台上,才確定了說話的是誰,淡淡笑著問:「武羅妹妹,真是好久沒見你了,你丟下我們這些老朋友,一睡一千年,今天怎麼捨得起來了?」
「想要調虎離山?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猩猩惡聲惡氣地咆哮,絲毫不把地狼的善意提醒當回事。
這時候,身後一群妖怪神民都在重複著那個「稱號」大笑,估計不用多久,整座和山就都知道了。
「有東西吃就不錯了,你們什麼都不管,只累我一個人,還不停抱怨。」劉地從地下跳出來說。
瑰兒抱著火兒躲得遠遠的,擔心地看著他:「他是不是最近這段日子壓力太大發神經了?他再嚎下去,真的要把巡山的神兵引來了。」
「你們養好了精神,回頭我送你們去青要之山。」泰逢這三天來,把這件事情反反覆覆地想了數遍,最後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任由這三人小組離開得好。到時候武羅看見了,要怎麼樣,她自己看著辦。想到這裏,倒是覺得自己有些小人,明明說好了要幫助人家,其實是在轉著圈子地往外推麻煩。這個叫劉地的地狼的個性他其實挺喜歡的,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傢伙,真想留他在這裏住一些日子。
泰逢注視他良久,長嘆了口氣:「是我錯了……這本來就不是我應該插手的事……你跟著地狗去,萬一武羅不吃他那一套,你就使出你的絕招來,有你在,保證武羅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
泰逢翻翻眼皮:「我像說話不算數的人嗎?」
看著緩緩打開的門,看著門後透出來的各色仙丹的光芒,瑰兒不知道心理多感激那隻鑾鳥,如果可能,她會把全世界需要題字的地方都請他來提的。
劉地坐下來,長長地舒口氣:「我看他是肯定不會幫咱們出手的,能有他出出主意,事後把咱們送走就不錯了。青要之山……唉,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的頭看起來疼得厲害,一邊說話,一邊用力在太陽穴上揉著。
吃飽了的火兒跳到她的膝蓋上,不知道咕噥了一句什麼,就再次進入了夢鄉。這個本來一天要睡十幾個鐘頭的孩子,來到異界之後,就因為忙著趕路而始終睡眠不足,因此只要一有機會就睡覺。
「連尾巴上的毛都碰不到……啦啦啦……連尾巴上的毛都碰不到……」地狼一邊對觀眾們揮手致意,一邊唱著難聽的小曲,又放慢了速度,繼續帶著猩猩繞圈子。猩猩狂吼亂叫地想要把他砍碎,可惜真的如地狼所唱的那樣,連他尾巴上的毛都沒碰到一根。
……
「什麼?」
「泰逢大人讓我來給你們送飯!」那個鳥嘴妖怪樂呵呵地把手裡的各色食物遞進來。這個光幕讓火兒他們不能出去,從外面往裡面遞東西倒是沒問題。「你們別擔心,大人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他那個人刀子嘴豆腐心——雖然長得嚇人點,心腸很好的。」鳥嘴妖怪一臉善意地安慰他們。
「真的?」火兒對他的不滿頓時化成了好感。自己的哪個絕招適合對付神人呢?放火?放大火?放烈火?還是橫衝直撞?還是暴雨式亂啄?還是……
傍晚的微風輕拂著寧靜的山林,禽鳥們發出優美的鳴叫聲在天空盤旋著,背上傾灑著夕陽的金色光芒,它們投入到樹林的各個角落中,彷佛想將一天中最後的陽光帶到森林深處。這裏的居民總是不吝於在各家窗台上為它們提供一些食物,所以它們並不急著歸巢,而是在林間徘徊著,準備在天黑之前再享用一些美味。可是一陣騷動打亂了它們的計畫,受驚的飛鳥紛紛飛上天空,向著騷動傳來的方向發出嘰嘰喳喳的斥責聲。
「火兒,你在干什麼?快停下來!快停下來!」瑰兒嚇得大喊起來,一種極度懊惱的情緒在她心裏蔓延開來。是周影用最鄭重的態度把火兒託付給自己的,不是給劉地,而是自己。可是自己卻沒有做到這件事,自己只是顧著自己沮喪又焦急的心情,卻沒有去關心火兒。只是因為他是個強大的畢方,自己就忽略了他還是個孩子。
瑰兒心裏稍微放鬆了一些,看來劉地應該是早就知道這些了,所以他才堅持要經和山前進。他偷走泰逢的酒,激泰逢和他打賭,這些都是那個看起來弔兒郎當的劉地早就算計好的。
「笨蛋,是瑰兒搞砸了,咱們也趕緊撤吧!」劉地見他還要躍躍欲試,連忙拎住他的翅膀,準備拉著他一起逃竄。瑰兒一定是被捉住,可是救她的工作要由泰逢去完成,劉地是不會去做那種不自量力、把自己和火兒也賠進去的行為的。
瑰兒心裏不禁會想到,如果將來周影真的成了神或仙,會不會也像泰逢一樣?還是依舊是現在的那副樣子,整天都沒什麼表情,讓不熟的人覺得他城府深、難捉摸,讓相熟的人覺得他呆?
萬里跋涉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卻只能遠遠看著地平線上起伏的山巒嘆息。劉地與瑰兒為此頭疼不已,卻只能無可奈何地在這一帶滯留。好在這個地方的民風好客樸實,他們的到來和停留都沒有引來什麼好奇與探問,倒是讓他們有機會好好休息一下,修養因為趕路和應付一路上各種事件而無比疲憊的身心。
劉地一揮手,瑰兒和火兒跟著他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請問,被大神帶走的那個地狼現在怎麼樣了?」瑰兒發現這個妖怪很好說話,客客氣氣地問。
火兒已經飛了回來,連忙附和說:「對,對,先回去見影,我想他了——還是我厲害,一嚇唬她,她就乖乖交出來了,哈……」他當著劉地和瑰兒的面被武羅打屁股,可以說是受了奇恥大辱,不但想急著離開這裏,而且還要自吹自擂,裝裝門面。
在這種四處巨木聳立、雲霧繚繞的地方,視線所及本來就有限,更何況還有無數的怪樹奇石處處遮日,她又不敢隨便飛行,所以只好憑著感覺向一個方向奔去。
劉地抱著手臂說:「神也會說話不算數嗎?」
「我去偷……」瑰兒的聲音有些發顫,「要怎麼偷呢?我從沒偷過東西。」
誰知道火兒居然一低頭,迎著葉子就沖了上去,雙方相碰,發出「匡」地一聲悶響。這種硬打硬撞的方式把武羅都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個小傢伙居然有這麼大的性子。接著火兒飛上空中,口中開始念誦咒。看他瞪眼揚眉的樣子,顯然是要與這個神人硬碰了。劉地搶上幾步想要阻止。
「呵呵呵呵……你這個孩子真是……你爸爸要這種東西干什麼?」
不等他說完,瑰兒已經飛快躲到了一塊大石頭後面。火兒平時的招數都帶有無差別攻擊的特性,更何況這次是從他自己嘴裏說出「危險」這兩個字;聽在瑰兒的耳中,可怕的程度自然上升了一倍有餘。
「也許應該用一個更厲害的法術,不過算了,還是用個簡單點的吧……」火兒咕咕噥噥地自言自語著,「瑰兒躲開點,這個法術可是很厲害的,我也是第一次使用,不保證火候拿捏得正好。」
這些在她腳下打著滾的碎石有的一碧如洗,有的潔白晶瑩,有的光彩奪目,仔細看就會發現那其實都是些美玉翡翠之類的寶石。如果在人間界,把這些石頭當中的任何一塊拿到珠寶店裡,都會成為身價高貴的寵兒。可是在這裏,不但河灘上布滿了這種石頭,在陽光照射下,讓荒蕪的山間到處閃閃點點,根本和普通石頭沒有區別。
「流氓、小偷,站住!」
瑰兒怒目圓睜,可是劉地視而不見,獨自抱著酒罈子慢慢品嚐著。
為了家族的利益和名聲,她不敢公開索要信件——那個花心人說不定早已經忘記自己和那封信件的事,如果自己提醒他,豈不是自掘墳墓——也沒有辦法憑自己的本事取得,想要找人幫忙,卻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族人是不敢吐露的,更別說那些盼著她婚事不成的外人。就在婚期一天天接近,不得不遠嫁他鄉的她心裏越來越焦急的時候,她無意中看見了三個外鄉來客。
隨著他的叫聲,四面八方都有人影跑了過來;劉地抓住瑰兒撒腿就跑。火兒不甘心地掃了追來的人們一眼,悻悻地跟了上去。當追兵趕到田地中時,三個小偷早已逃之夭夭。
「我的家教用不著你多嘴!」火兒最聽不得別人說他的家庭教育有問題,「我爸爸說了,我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怎麼,你有意見?有意見?有意見我們也不接受,氣死你!」劉地的嘴蠕動幾下,可是記起泰逢說的,要火兒拚命胡鬧就行的話,於是沒有出聲。而且看起武羅對火兒的態度確實有些不同。賭了!他一咬牙,什麼都不做地做壁上觀。
「年輕人,做事要有分寸,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現在的問題是,留在老情人手中的信件已變成了阻礙,萬一哪天被翻揀出來,不但自己沒臉見人,自己的家族和未婚夫也會難堪至極。到那時候,即使自己的未婚夫不願意退婚,本來就對這樁婚事不太滿意的男方家族長輩們也絕對不會接受這種媳婦。如此一來,婚事肯定會告吹,這樣自己要如何對家族交代。
「咕咚」!泰逢把一個酒罈子扣在他的頭上。
火兒很少使用實質意義上的法術,真正的原因是他一向驕縱的外表下其實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還不足以得心應手地駕馭與生俱來就印在心底的那些法術,與其施展之後幾天不能動彈,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跟對方肉搏。
劉地沒有理他,拿著杯子瞄準半天,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嘴,把酒倒了進去,然後示威似的向他晃晃空杯子。
按這位土生土長的妖怪所言,泰逢是位隨和可親的神人——不包括喝醉了發酒瘋的時候——喜歡飲酒、交朋友、種花果、釀酒,或是四處雲遊訪友。他對小妖怪也好、神族也好,甚至普通的凡人也好,從來沒擺過神人的架子。不論對什麼對象,泰逢總是用同樣的態度對待,所以在有多位神人居住,甚至還有帝下之都的萯山地界,和山就成了一個堪稱桃源的地方,很多妖怪、神民都搬到了這裏,來與這位隨和的神人比鄰而居。按照鳥嘴妖怪的說法,就是:寧願做泰逢的看門狗,不做熏池的座上賓。
「天帝啊……」劉地發出一聲哀號,「天帝啊……您看看您的屬下啊,她是怎麼對待弱者的啊……想當年您是何等地寬宏慈愛,怎麼您才退位幾天,您的手下就敢這樣忘了你的教誨,欺壓良善啊……天帝啊……您睜開天眼看看啊,我好冤枉啊……嗚嗚嗚,我的天帝啊……」只見他聲淚俱下,仰天長呼,狀若瘋癲。

武羅這次真的不耐煩了,回頭看著他,一臉嚴厲。
地狼轉向山鬼問:「怎麼樣,她要的東西找到沒?」
瑰兒端端正正地坐著,連理都不理他。從來不沾酒精飲料的好孩子火兒只是好奇地把嘴在劉地帶回來的酒浸了浸便醉倒了,仰面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劉地毫不客氣地把他當作火爐暖酒用,一邊啜著微燙的酒,一邊心滿意足地嘆著氣:「能嚐到這種美酒,真是不虛此行啊。」
可是周圍看熱鬧的人中卻有的經不住好奇心,在地狼說完後回頭看去,這一看,立即大叫起來:「不好了!著火了!猩猩啊,是你家那邊著火了!」
劉地跟著泰逢一路走來,眼前的景象越來越奇異。各種從未見過的樹木不是高聳入雲,就是不及人膝,錯落有致地生長著,上面有的開著美麗的花朵,有的結著香氣撲鼻的果子,各種珍禽異獸留連其間,一點也不怕人——其實認真想來,要是劉地與他們發生衝突,需要害怕的是哪一方還不一定呢。地上柔軟地剛沒過腳背的草地間,散落著不少巨大的石頭,每一塊石頭上都有大小不等的坑洞,裏面盛著不同色彩的液體,其中浸泡著各種樹果。看到這些,劉地明白一走進來嗅到的淡淡酒香是從哪裡來的了。
「既然曾經不惜散去自己就要成仙的法力,怎麼現在又對武羅的靈藥心生覬覦了?後悔了?想把法力彌補回來?晚了,告訴你,那種靈丹幫不了你,你這種情況只能重新慢慢修鍊,而且要花原本的十倍、二十倍的功夫,還不一定能夠再次達到那個水平呢。不過……如果你乖乖做我的看門狗的話……」看來泰逢對於罕見的純黑色地狼十分垂涎,開始用許諾好處的方式引誘起來。
武羅本來正在氣頭上,聽他叫出天帝的名號,心頭倒是一軟。要是天帝本人遇到這種情況,以他的大度,怎麼會與這個小妖怪計較,必然是會一笑了之。不過看著劉地油頭粉面的無賴相,武羅越看就越氣,不教訓教訓他怎麼行。

瑰兒不解的看著這位神人的怪異舉動,就連醉得已經快要成了爛泥的劉地都努力睜開眼皮看著他。
劉地恭恭敬敬地向武羅行個禮:「我的膽子倒是只有一般大,可是為了朋友,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才敢來冒犯您。您大人大量,何必跟我們計較呢?」
「哼,胡說,他明明是……」泰逢想要說什麼,但是及時閉上了嘴。
都怪泰逢不把地圖畫得清楚一些。不過他與武羅之間的關係似乎可以說是惡劣,不知道武羅家裡的情況也是正常,只是苦了自己,這要怎麼去找啊?也不知道劉地在外面怎麼樣了?被女神打死了沒有?火兒不會又闖禍吧?在武羅面前也像在泰逢面前一樣,恐怕是行不通的。
「站住,我要把你撕碎!」
「我要真的有那些神仙的脾氣,現在就把你做成狗肉湯……」
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對劉地來說根本是家常便飯,果然沒出幾天便跟猩猩這樣大鬧了一場,說不定對方根本就沒留意到自己在火災中少了一封書信,即使留意到了,也只會以為是在火中焚毀罷了。事情辦得妥妥噹噹,雙方也各自順利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原本預料中,丹藥一旦從盒子中拿出來,就會觸動的防禦並不存在。已經緊張得閉起了眼睛的瑰兒長舒了一口氣,幾乎要哭出來。
「你這個淫徒,給我站住……」
「你什麼都不用做,待在我這裏就行了!」泰逢拽拽他的尾羽。雖然沒有打他,但是泰逢還是忍不住不時地欺負、欺負火兒,把他對畢方的厭惡之情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來。
——泰逢與劉地同時說。
他們已經在這個地方徘徊了好幾天,因為目的地已經不遠了,青要之山所在的萯山山系就在不遠處。
「我的內丹可以留下。但是這個畢方是我朋友的兒子,我不能把他當作抵押品。」劉地不卑不亢地說。
漸漸走進了泰逢的住所,那是一座在這絢麗的樹林中顯得非常樸素的房屋,既不是一座宮殿,也不是劉地希望的一所裝滿酒的酒吧,只是數間高大的石頭房子矗立在那裡,無論是式樣還是裝飾,都毫無出奇之處。泰逢這樣一位神人的住處沒有全副盔甲的神兵、神將守衛,反倒進進出出有不少人影,熱鬧得像個集市。
泰逢大怒:「誰會怕她,還不是因為……」他的目光又盯上了火兒,兩隻眼睛開始閃閃發光,連他身上那層祥光也明亮了不少。
劉地只是淡淡嘆口氣:「看來我還是太不自量力了,跟神人比試……唉……」
「你給我閉嘴!」
瑰兒扠著腰站在那裡,沖著這些不知情的妖怪、神民們大吼一聲:「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麼?誰是他老婆啊!」見她一副母老虎的樣子,那些妖怪嘻笑著四處散去,大概這樣的小插曲足夠他們茶餘飯後說上好幾天了。
火兒眼都沒睜,便是一道火浪對著劉地噴射而去。劉地早有準備,在被燒到之前便縮回地底下,周圍的莊稼頓時燒了起來。
「美酒當前,我怎麼可能看得見你?」劉地依舊理直氣壯,似乎這位渾身發光的吉神當時是個透明人。
武羅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著他:「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這個婚約是家族為她決定的。
「誰更能喝酒,哈哈哈哈……」聽到這個,泰逢大笑起來,「跟我比喝酒,小子,你有膽量。」
泰逢一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一把把他拎在手裡吼道:「你小子跟我來!我就跟你比試、比試喝酒。如果你輸了,就做我的看門狗,我要是喝不過你,我就送你們到青要之山,另外告訴你們一個可以得到武羅的靈藥的辦法!」
泰逢?武羅這時候才想起自己還有這麼一號鄰居來。想到那個為神不尊、沒大沒小的傢伙就住在附近,她就一肚子的不滿意。不過泰逢很受皇帝的喜愛,和山也是黃帝特別送給他居住的。作為青要之山的山神,武羅對此也沒有什麼辦法。
「幸虧他還是答應了……」說著話,劉地若有所思地看著火兒。泰逢好像在意火兒,就算他過去與畢方有過什麼恩怨,可是他那樣的神人見過的畢方一定不少,他對火兒的態度也太奇怪了點吧?
再次開始比試之後,泰逢顯得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不一會兒就要提醒一次劉地:「你已經不行了,趕快投降吧。」
「站住,給我把葯留下來!」火兒忽然大聲吼叫,張開翅膀撲了過去,武羅頭也不回,她身邊的鸞鳥各自發出一聲低叫,雙雙伸翅向火兒掃去。
火兒撇著嘴說:「我要是這裏的神,憑他這種污染環境的聲音,就判他死刑!」
兩個妖怪就這樣一前一後在樹林間奔跑追逐。前面的地狼無恥之極,居然把他勾引別人老婆的事掛在嘴邊亂喊,弄得不出兩刻鐘功夫,林子里的居民就都知道了那個平時最喜歡拈花惹草的猩猩,這次居然讓別人把他老婆給勾引走了。
劉地接住藥丸滿臉莫名其妙,正想再問點什麼,武羅卻直直走回林中,白霧在她身後自四面掩來,青要山再次從劉地他們眼前隱去自己的面目。
「你還真是無賴……」泰逢嘆口氣,「我只能出主意不能出手。」
劉地見他終於開口,心中略微放鬆,但仍儘力在臉上保持著那副流氓的樣子,說:「就是打的那個賭,比喝酒。你贏了,我做你三百年的看門狗;我贏了,你送我們到青要之山,幫我們得到靈藥。」
地狼捂著耳朵叫:「知道了,我去給你找吃的!你別叫了,想把這裏的居民引來嗎?你知不知道拜你所賜,我們已經是不受歡迎的人了!」
對於火兒,他好像格外關注,一邊思索一邊盯著他看。過了半晌,他才嘆口氣:「算了,繼續喝酒,如果你贏了,我就幫你們一次;你輸的話,就帶著這個小東西走得遠遠的——如果能一輩子不離開人間界就更好了。嗯,如果我再給你幾罈子好酒,你能不能回去之後叫他的養父狠狠九*九*藏*書打他一頓?」泰逢從牙縫裡提出這個建議。
劉地邊走向他指的方向,邊對瑰兒聳聳肩:「你看那個傢伙,其實一點都不得大家愛戴。」
泰逢從他眼中看出了疑惑,乾咳一聲說:「我們再討論一下細節。地狗(泰逢聽火兒總是這麼叫劉地,居然照樣學去,整天地狗、地狗地叫來叫去),有些事情不知道得好,知道了也沒用,更難受……你們要記住,得到靈藥離開這裏以後,就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我要吃飯!紅燒肉!炸肉!丸子肉!」好不容易安靜了片刻的畢方聽見這個「吃」字,又嚎叫起來:「我要吃飯!餓死了!快給我吃飯!你們想餓死我嗎?」
火兒不屑一顧地一甩頭:「親生父母?什麼玩意啊!我才不稀罕呢!」
「你給我閉嘴!我看乾脆罰你給我當一百年看門狗吧。」紅臉的吉神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如果把這隻黑狗養得再大一些,嗯,像馬匹那麼大就行了,再加上一根獨角,一對翅膀,一條龍尾巴,口裡能再吐火的話,栓在門口一定很威風,那些來串門子的老朋友一定會羡慕死的。把地狼培養成那樣需要什麼法術呢?嗯,看我這腦袋,好像真的有點醉了。
「煉丹室在……」鑾鳥歪著頭想了片刻才說,「在蓄丹室後面。你從這裏向前,再向右,再向前,再向右就看到了。」
「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哈哈哈哈……你是個好孩子,還聽話……哈哈哈哈……」泰逢似乎對於火兒的表現很了解,不停地嘟噥著這兩句話。
地狼引著猩猩一陣奔跑,追逐喊嚷中已經離他們出發的地點越來越遠,這時他忽然止住了步子,隨後對身後全身戒備的猩猩伸個懶腰說:「好了,就到這裏吧,我都快跑不動了,找個地方睡覺去羅……」
「可憐,可憐……」
「嗨,嗨,美女,你等一下啊……」身後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妖怪居然又追了上來。
由於劉地在來到和山的第一天就完成了一件豐功偉業——偷了吉神泰逢的酒,並且在喝醉了發酒瘋時,在前來抓賊的泰逢鼻子上印上了一個完美無缺的狗爪印,所以現在他和他的兩個「同夥」一起成了這位神人的囚犯。
瑰兒斜著眼睛問:「你還知道要醒來啊?」
妖怪們離去不久,地狼又從地底下冒了出來,懶洋洋地說:「不過是去他家裡偷個東西罷了!你們怎麼連人家房子都燒掉了?這裏不比咱們家裡,到處都可能藏龍卧虎,要是鬧得太過分,小心到時候倒楣的是咱們。」
地狼上前在他的頭上一彈:「你想不想幫周影!」畢方聽了這句話,竟然奇迹似地安靜下來,哼了一聲,自己飛到樹上去了。
這個時候,森林那邊的呼喊聲也開始傳來:「救火啊,著火了!大家小心,這不是凡火,是靈獸引發的火焰,大家用法術滅,不要用東西撲!」
劉地鄭重地點著頭。
又是一個哀怨的眼神飛過去,劉地幽幽地說:「你怎麼打人家的臉呢?這叫我怎麼見人啊?」
「我會幫你畫個大概的地圖,你找到武羅住的地方、溜進去,找到她的葯匣子,然後打開,拿出你要的葯,然後再關上——反正她整天在睡覺,一時半刻也用不著葯,不知道哪年哪月才會發覺少了東西。你拿到了就馬上退出來,立刻回來,我這邊會準備好,你一到,就把你傳到人間界去。就算她發現了,也讓她找去吧,呵呵呵。」看來他和武羅的鄰居關係真的不怎麼樣,幫別人算計自己的鄰居,還一臉幸災樂禍。
「我說,你是不是又走錯地方了,這裡是蓄丹室——不過我聽說母音撿到了一塊手帕。特意來告訴你,你去問問看是不是你的——不對,你、你在干什麼!」
「你們的膽子也真夠大的,」泰逢又為劉地倒了一杯酒,「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聽說有人想去打那個女人的主意……我來想想,多少年前的事了。她把幾個偷偷摸摸進山裡的仙人追殺出千里遠,最後個個被她打得魂飛魄散。你一個小小不成氣候的地狼,居然這麼大胆?」
用專門對付成年靈獸的法術對付幼年畢方有些大題小作,她心中以為必然手到擒來,誰知道只見火兒揮開翅膀,左右開弓,一下一個,居然把那一串光圈全打落在地上,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區區縛靈光也想對付我,我閉著眼你都抓不住我!」話音剛落,武羅已經閃身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不管他翅舞爪蹬,硬是把他舉到自己面前仔細端詳著。
從幾天前開始,他就恢復了與劉地作對的習慣,總是嘰嘰喳喳地給他搗亂。要不是他心裏還明白來這裏的目的,又有瑰兒約束著,早就弄得這支小小隊伍不能前進了。
這個地方的民風確實淳樸,對待地狼這種無賴依舊先講道理,無奈這個寡廉鮮恥的地狼根本不聽這一套,弔兒郎當地齜著牙反問:「你們哪隻眼睛看見是我放的火啊?這樣冤枉人可不好喔。」
泰逢飛起一腳,把他踢下了樹去。
「吃完那個果子你就走吧。」武羅說完,甩甩袖子,準備回去好好想一下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做。是繼續睡去,還是聯繫老朋友們,做點什麼……
「還不都是火兒,東西一時沒找到就急了,不等我攔,火就燒起來了!」一名艷麗的山鬼從樹林中走出來,手中抓著一隻還在不甘心地撲動翅膀的畢方:「放開我,燒光、搶光、殺光……」他的情緒很亢奮,正在大喊大叫著。
這幾天中,瑰兒與火兒倒是趁機把神人居住的地方好好參觀了一圈。
「對啊,我就是這個意思。如果你們要留下畢方換也行。」武羅點著頭,臉上寫滿了「我就是要難為你們」的神情。
「為什麼打我……唉呦,我的頭啊……」
「我是可憐你,怕你喝死!」
劉地現在也覺得這隻獅子還真是與眾不同,不僅外表奇特,就連他的氣息撲面而來,也給人一種深沉的壓迫感。不愧是神人的看門獅子啊,就是與眾不同。
瑰兒又在庭院中像沒頭蒼蠅一樣的亂轉了一陣子,一隻從她身邊飛過的鑾鳥看她的樣子,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在找什麼嗎?是不是丟了東西?」
「你還敢笑我!」火兒在周圍的樹上跳來跳去,「我要……」
劉地噗嗤笑出聲來:「你的酒被喝光了?那麼不用比了,這樣應該算你輸了吧?來,帶我們去青要之山吧。」說完,往屋子裡張望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很清楚的說明,他對於不能到神的住處大肆搜括一番很是遺憾。
吉神泰逢是位和善的神人,如果他們能僥倖過了他這一關,接下來還要經過兩座大山才能達到青要之山。那兩座山中雖然沒有知名的神人,可是不知有多少妖怪異獸隱居在那裡——說不定還有仙人靈獸,能與神人們鄰山而居,估計也不會是一般角色。等渡過這些險阻到達青要山之後,又要如何去尋找帝下之都的方位?又怎麼過得了武羅神的看守取得神葯呢?想到這些,心中真是一片茫然。
「我把你們兩個送到各自的地方,地狼你就直接往裡面走,直到把武羅引出來。武羅出來後,我會給山鬼信號。接到我的信號,山鬼就按計畫行動。萬一被發現了,你就說是我想要戲弄她才叫你們去的,她頂多跑到我這裏來大吵大鬧,不至於把你們怎麼樣的。」接下來便詳細地開始與劉地、瑰兒討論細節,怎麼說話能令武羅睡昏了的腦袋更混亂,怎麼應對有可能遇見的神兵神將、靈獸異獸,怎麼進入武羅的屋子……
「是不想,還是不能呢?」劉地追問。
「你想要怎麼樣?」
「哼,當我的看門狗算是代價嗎?多少妖怪求著我,我還不要呢!」泰逢對於劉地的不識好歹很是不屑。
猩猩精是個風流的人,平時喜歡拈花惹草,到處留情(劉地:「不就是一個好色之徒嗎?那些女子的眼睛都有毛病,喜歡這麼一個人,怎麼不看上我?」火兒:「這傢伙怎麼跟地狗一個德行?」瑰兒:「原來這個傢伙跟劉地一模一樣!」),這個女子大概就是他獵豔名單中的一員。他們熱戀之後當然也是依照慣例地黯然分手,但是女子曾經寫給他的一封火熱書信卻還留在他的手中。大概感情淡去之後,這封信便成了一張廢紙,當事人雙方早就把它遺忘了。而現在這個女子之所以想起來,一心要讓這封信從世界上消失,是因為她有了新的婚約。
沐浴著柔和月光的山坡明亮如白晝,只是月亮的光芒被泰逢身上閃耀的神光給掩蓋了。整整一大塊地方都被白色的光芒籠罩著,如同牢房的邊界線,把幾個膽大妄為的囚犯困在裏面。
武羅神情嚴肅地說:「你要留下!我不會讓你再跟著幾個小妖怪胡鬧的。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教育、教育你,讓你懂些規矩!」
劉地抓著頭,連自己都難以置信。
「三天,整整三天!你這個自稱好酒量的傢伙整整醉了三天!」火兒對這件事滿意極了,早就決定回立新市之後要大肆宣揚,現在興奮的拿出來打擊劉地,很期待準備看到他失落後悔的表情。
泰逢不耐煩地說:「我可沒有這樣答應你!青要之山是帝之下都,那個武羅性子高傲、脾氣又壞,我可不願意去招惹她。再說,她還有那樣蠻橫的朋友……所以我一直都討厭畢方……」說著,惡狠狠地盯了火兒一眼,把瑰兒嚇得連忙把火兒摟進懷裡。火兒也難得老實,似乎知道神人的厲害,一動都沒有動,眼珠卻緊緊跟著泰逢移動。
「你要跟這個大尾巴喝酒?可是你不是根本不會喝酒嗎?」火兒好奇地看著瑰兒手裡的酒杯。
劉地搖著手中的杯子說:「我不是說了嗎?我的法力是我自己願意拿去救人的,我又不想得成什麼正果,恢復不恢復有什麼關係。我那個朋友可不一樣……他是個死腦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木頭人,自始至終腦子裡就只有『成仙』這兩個字!這次失去了法力,連人形都變不成了,你說他的世界是不是都快要崩壞了。我真是講義氣啊,我這樣的朋友(以下省略數萬字的自吹自擂)……像我這樣的好朋友,哪裡去找!」
武羅一得知自己的家裡闖進了賊,馬上就明白眼前這個糾纏不休的小妖怪正是那個竊賊的同夥。「你們居然這樣膽大包天!」
地狼笑嘻嘻地問道:「美女,是不是這封信啊?我聲明,我可絕對沒有看喔,不過放棄看這麼精采書信的機會,真是挺可惜的,呵呵呵呵……」
「那你這位神人萬一輸給我的話,要怎麼辦啊?」
劉地小聲嘀咕:「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誰會想對你胡來啊……」
瑰兒抱著火兒呆坐著。在月光下,各色的玉石閃耀著迷人的光輝,使得身處其間的人如臨仙境(其實這裡是神人們居住的地方,說是仙境也沒有錯)。不過瑰兒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她滿腹心事,卻又理不出頭緒,只覺自己的腦袋裡好像打翻了罐漿糊,亂糟糟、黏糊糊的。難道自己真的這麼沒用,沒有劉地在身邊出主意,就什麼都做不好?
武羅對他們的聲音置若罔聞,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火兒渾身不自在,良久之後她伸手指重重地在他額頭上按了一下,看得劉地他們心驚膽戰,以為她是要強行收服火兒做她的靈獸。不能順利為周影找回靈藥也就罷了,本來那就是個虛無飄緲的打算,可是萬一再把火兒搭進去,回去如何跟周影交代。
「他還是待在人間界得好。如果老是到各界閑晃,總有一天會出大事的……」
「烤呀嘛烤地瓜呀,烤呀嘛烤地瓜……」不得不承認,火兒的燒烤技術絕對是一流的,即使主要目的是針對劉地,但還是把地瓜烤得鬆軟香甜,十分可口。劉地一手拿著一塊,邊走邊吃,繼續哼著他那刺耳的小曲;瑰兒雖然不願意吃「贓物」,可是既然失主都「沒有」計較,她就不再那麼堅持原則,也大口大口地吃得香甜。只有火兒氣哼哼地飛著:「我再說一次,我不吃蔬菜,我要回去跟影說,你們虐待我,不給我吃飯!」
泰逢看著劉地,目光越來越嚴厲。
地狼活動著脖子和手腕,笑著說:「你想繼續打下去,我是沒什麼意見啦,可是你先回頭看看再說好嗎?」
「我們兩樣都要!」
瑰兒慌忙用手堵著耳朵,跑到了一邊。
「地瓜和馬鈴薯,地瓜和馬鈴薯……烤著吃啊燉著吃,加上肉片當佐料……啦啦啦……」一個黑影在田地中上下翻騰著,口中還哼著奇怪的小調,不一會兒,在他經過的地方就堆了許多挖出來的地瓜。
「誰說我不會喝了,我就喝給你看。」瑰兒拿起酒杯,帶著視死如歸的神情,往自己嘴裏倒了下去,下一秒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扶著桌子用力捶著胸口。
「想走,沒那麼容易,吃我一刀!」猩猩大吼著,撲了上來。他對這個趁他出去跟女人約會時跑到他家裡勾引他老婆的地狼恨之入骨;自己向來風流倜儻、到處留情,沒想到今天會吃這種大虧,被人家反過來勾搭自己老婆。
房子從外表看起來不大,不過裏面也許像泰逢那裡一樣,外面看起來樸素,裏面大得像個迷宮。房子的門沒有關,瑰兒深吸一口氣,仰著頭走了進去。在這種地方,使用什麼法術都如同掩耳盜鈴,還不如大大方方地往裡走,憑著自己山鬼的身分,也足夠唬弄一下子了。
「可是那麼大的地方……」瑰兒正要說出自己的疑惑,泰逢朝他一擺手:「那裡是帝下之都,不是你可以隨便亂走的地方,我只告訴你武羅住的地方就夠了。」
「好。」武羅手指一彈,幾隻鸞鳥飛來,背上坐著的正是被五花大綁的瑰兒。兩個童子從鸞鳥背上扶著她躍下,同時幫她解去身上的繩索。
「原來神人住的地方是這樣……喔,不錯、不錯……」
泰逢手一揚,就把他扔到了角落中,然後對著遠處放煙火似的五彩斑斕天空皺起眉頭;「那個小東西,竟然真的可以破了我的陣法不成?」正在自言自語間,只聽一聲轟天巨響,接著一道火光衝天,然後那個方向便沉寂了下來。
「小偷!抓小偷!」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天啊,他們偷了東西還放火燒莊稼!抓住他們!」
等她來到廳堂前,發現劉地還在喝。只是他的身體已經滑到椅子底下,一副已經站不起來的模樣。手拿杯子從懷裡抱的酒罈子舀出酒往嘴裏倒,依舊忘不了自己喝一杯,就必須看著泰逢也喝一杯。幸虧身為神人的泰逢沒有跟一個妖怪搗鬼的打算,不然就憑劉地現在那副醉眼朦朧的樣子,就算對方杯子里沒有酒,恐怕他也看不出來。
「喂,你們兩個,聽不聽得見啊!」一個人影遠遠出現在山坡上,對著囚牢里的瑰兒和火兒大聲喊著,同時揚著手中拿的一些東西。
「做了我的看門狗你吃虧了嗎?原本只是一隻被仇家追殺的普通獅子,現在法力也長了,模樣也漂亮了,仇人也走了,酒量也長了,你高興點吧你!」泰逢對這隻獅子的不知足很是不理解,踢他一腳嘟囔著。
泰逢提醒他:「你的絕招不就是拚命胡鬧嗎。」
瑰兒本來在房間中等著火兒醒來,可是聽著火兒的酣聲,心裏卻牽挂著劉地的賭局,終於再也坐不下去了。好不容易看到火兒揉著眼睛起來喊餓,她立刻拎著火兒的脖子往前面趕去。
在身後的士兵手中,那個令牌已經化作熒光消失,只聽見那個士兵似乎在自言自語:「又是那家發出來了。真是的,少主人到底是看上了那家哪點好?非要跟他們結親。看看他們家的這種朋友,就知道是不怎麼樣的人家。」
看著眼前的房子,瑰兒輕舒口氣。
猩猩的臉色立即變得煞白,他的老婆孩子都還在家裡,是不是從這場大火中安全逃出來了?引起大火的靈獸還在不在那裡?有沒有傷人?他的個性雖然風流,但對自己的老婆、孩子卻是十分愛護。此時,他再也顧不得和地狼的恩怨,拖著刀就往回跑。
劉地含糊不清地說:「你、你們這裡有人辦喜事啊?新娘子漂不漂亮……呵呵呵呵……」
可是不論傳說中泰逢的脾氣有多好,這裏畢竟還是神的居所,低等的妖怪擅自進入神的居所,本身就已經是極不尊重的事了,如果不小心觸怒了大神、甚至他的巡山神兵,都不是好玩的事。所以他們抱著盡量小心的心態,剛一踏入河山範圍便停了下來,試探性地在這裏紮營,如果神不歡迎他們進入,在邊界被發現總比進入山中才被發現來得好些。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騙我幫忙,你們明白了吧?」泰逢坐在一邊,手指節扣著桌子說。
「瑰兒,還想不想幫周影……」劉地話音剛落,瑰兒已經伸手把火兒從他頭上捉了下去。
那隻鑾鳥還在身後囑咐:「煉丹室里有很多機關的,你別忘了先把門口的寶石按亮再進去啊!還有,如果女神這次醒來同意給予各個院子取名,記得推薦我去題字啊,我的字寫得很好的!」
當遇見泰逢責備的目光,他就會厚著臉皮說:「難得見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你不介意我多摘一點吧?像你這麼大方的神人當然不會介意了。你這裡有沒有吃了馬上就能成仙的?有的話介紹介紹!我也嚐嚐鮮。」
「這能怪我嗎?誰教你從背後拍我,像我這麼英俊迷人、瀟洒帥氣的妖怪,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跟在後面想偷襲我、擁有我的身心,我不小心點,哪一天不就落入魔爪了嗎?回頭看到的不是美女而是你的臉,我也很痛苦啊。」
火兒得意地宣布:「你看,我就說你不會喝酒吧。」
劉地白了他一眼:「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瑰兒不知道泰逢的酒量怎麼樣,可是她知道劉地雖然號稱喝遍立新市無敵手,其實連泉先兒都喝不過,如果劉地在這裏做了看門狗,對他自己來說或許不算是壞事,能夠做泰逢那樣的神人的看門狗,對於劉地這種實力的妖怪來說,簡直就是找到了一個一步登天的梯子,沒聽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神人的看門狗也許無法成神,得道成仙的可能性還是很大吧?可是那樣的話,自己和火兒該怎麼辦?周影的事該怎麼辦?
泰逢又坐了下去,自己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他已經跟劉地喝了半天,真不知道怎麼還能喝得下去。
瑰兒在蓄丹室中轉來轉去。由於害怕那些關著的盒子中設有防護措施,她先是在那些開著蓋子的盒子間尋找,可是整間屋子都看遍了,也沒有看到她要找的東西,於是大著膽子開始去開盒蓋。連開了十幾個沒有出現異常後,她的膽子更大,手也更快了,上下翻找一通,最後在一個角著的木頭盒子中,她終於看見自己要找的仙丹。
可是這一次只能靠自己了,劉地那個笨蛋已經被人家抓去當看門狗去了,瑰兒的法術又低微得嚇人,出門的時候影可是鄭重地把他們兩個託付給自己的(其實周影就是把火兒鄭重地分別託付給了劉地和瑰兒,把瑰兒分別鄭重地託付給了火兒和劉地,把劉地……只有劉地的事情他好像忘了),自己一定要保護好她,以後就有了逼她做更多好東西吃、並且不聽她的吩咐做家事的本錢了。
月亮不知何時升上了天空,用水晶一般的色彩籠罩著這片山坡,地上的玉石閃動著晶瑩而柔和的光芒,一隻地狼的嚎叫聲正在月光下飄蕩,「一隻妖怪,一隻妖怪,啦啦啦……我是妖怪,啦啦啦……誰能比我更英俊,啦啦啦……」
「喝酒……」武羅想起泰逢是個無酒不歡的人,沒想到他會拿這種事跟人比試,還輸給了一個小妖怪。她想像一下泰逢喝酒輸掉的樣子,也忍不住好笑,看來自己倒是錯怪這個小妖怪了,現在她的心情大好,甚至忘記了眼前這個小妖怪剛才複述的那些泰逢詆毀自己的話。「這裡是青要之山,天帝的下都,你知道了吧。」
「你到底在笑什麼!我就那麼好笑嗎!」火兒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跳到他頭上,用力踩著喊叫。

「可是咱們總是看到希望了,不是嗎?」瑰兒微笑著說,「至少咱們已經儘力了,回去之後就不會後悔。」
「誰是關公臉!我的臉天生就這樣,那時候那個關什麼的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泰逢氣沖沖地踢了他一腳,「要怎麼處罰你呢?只是偷酒應該刷一年罈子,再加上抓我的臉……」
「我們要瑰兒!」
劉地小聲咕噥:「說來說去還不是被人家打過,現在怕了……」
瑰兒獨自生了一陣子悶氣,然後漸漸平靜下來。她本來脾氣就不大,心裏也相信劉地絕對不會拿周影的事開玩笑,也許是劉地是太累了,他這些日子勞心勞力,是該放鬆一下了。
瑰兒這次倒是一點也不想打擊劉地。他那副喝酒喝得快要喝死的樣子還留在瑰兒的腦海里,不管她平時有多看不慣劉地的行為、性格,為了朋友不顧生死這一點,確實讓瑰兒心裏感動。於是輕聲安慰他說:「他是神人啊,你鬥不過他是很正常的。」
「我為什麼要騙你?他就是我朋友的兒子,不過是養子,嘿嘿嘿……」
「您的意思是說,我們只能在瑰兒與靈藥之間選一樣?」劉地問。
「你、你想干什麼……」瑰兒連忙把火兒護到身後。
瑰兒怎麼看,都覺得他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起不來,跟馬上就要贏了一點關係都扯不上。
「可是我這樣還像獅子嗎?」汪汪氣沖沖地說,「你見過獅子長龍角?你見過獅子長狐狸尾巴嗎?」
「不要殺他。」武羅淡淡地吩咐,她剛走到林邊,就聽到接連兩聲慘叫,兩隻鸞九*九*藏*書鳥居然一先一後被扔到了她的腳邊,鸞鳥們漂亮的羽毛被燒得稀稀落落,梗著脖子一時居然爬不起來。
劉地打了個酒嗝,臉紅通通地說:「我、我這也是、沒……沒辦法嘛……喂,說實話,你老兄有沒有法子幫我們?有、有的話,別藏著,拿、拿出來吧!不然,我、我一個不小心讓武羅給抓住了,就、就對她說,是、是你叫我去的!」這次,這一妖一神沒有用喝酒來比斗,但劉地還是很快就顯出自己的酒量不足。
「你們不知道我是長著後眼的嗎?」地狼擺出一副很驚訝的神情說。
武羅獃獃地看著這位向來以冷靜出名的朋友,一時不知道……
火兒不知天高地厚地腆著臉皮說:「還不是有我嚇唬他,他才乖乖地答應。哼哼,這下知道誰最厲害了吧。」
火兒也一邊在那些瓶瓶罐罐里翻找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一邊插嘴說:「就是、就是你這個笨蛋根本不行,就乖乖地認輸吧!給影找靈藥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就留在這裏做看門狗好了,哈哈哈哈哈……」之前的法術成功使他的自信心極度膨脹,大有一切都不放在眼裡的氣勢。
武羅皺眉反問:「什麼?」
「給我閉嘴!回去告訴周影你沒有聽我的話,結果差點把我也燒死!」山鬼用與她的外表絲毫不符合的語氣對著畢方喊。
瑰兒都不知道那個鳥嘴的妖怪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回家羅……」
「……」
泰逢白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說:「不能!說好的,只給你們出主意,不動手幫忙。你不想想,我要是跟武羅打了起來,那還不亂了套了。」
劉地在地上人事不省,泰逢又自顧自地喝酒,瑰兒看著已經在自己懷裡無聊得睡著的火兒,索性把他放在桌子上,開始收拾屋子。擦桌子、掃地、整理那些瓶瓶罐罐,瑰兒俐落地做著這一切。做家事本來就是她最喜歡的事情之一,一但開始動手,自然就覺得周圍什麼地方都不乾凈,什麼地方都需要好好整理。找來抹布和掃帚,這裏擦擦、那裡掃掃,不時沖泰逢大吼一聲:「真礙事!抬腳!」
她竟然是只母獅子!劉地明白她為什麼要哭了。看看那蓬鬆的鬃毛,那碩大的頭顱,外表看起來這分明就是一隻雄壯威武的雄獅啊。
「哎呀,好像被打得頭破血流了,真是可憐啊。」
這個迷迷糊糊的聲音正是劉地,只見他一隻手按著頭,一隻手鬆著自己的衣襟,一邊還在喋喋不休:「我說啊,周影好不容易擺脫了火兒這個尾巴,這會兒肯定在跟南羽花前月下,比翼雙飛,郎情妾意……」這個人還沒從宿醉中醒來,聽到這類話題卻還是忘不了搶著插嘴。
「不,火兒,那沒用。」瑰兒連忙制止了他。「我們得想辦法,不能用強硬手段我們可以動腦子,我們不能用法術,就想別的辦法!」說著站起來,仔細地觀察著周圍。
瑰兒在河水中洗過手,用衣襟擦著,站起來向四周眺望。這座山上沒多少樹木,但隨處可見的嶙峋山石還是擋住了她的視線,使她暫時沒發現出去探路的劉地身影。火兒在一塊岩石的頂端睡覺,此時聞到燒好食物的香味,已經在蠕動著,快醒過來了。
他們在萯山附近逗留許久,希望能找個機會溜進去。但是這裏的巡山山神不比別處,嚴謹的工作態度令劉地都感到嘆服——連他這樣滑頭也沒找到一點破綻。
「你說泰逢是你的手下敗將……」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伸出一根手指,遠遠點著劉地問。但是不等劉地回答,她已經手一揮,一道白光閃過,劉地被像一個袋一樣地扔了出去,一頭撞在一棵樹上。「雖然我不喜歡泰逢,但是也容不得你這樣沒上沒下,隨意侮辱一個神人!」武羅冷笑著說。這個地狼事到臨頭連一般的妖怪都不如,居然還敢說那種大話。
「大神,我們決定了,不再打天帝的靈藥的主意,而是算計您的那些,這樣就不算褻瀆天帝了吧?」劉地畢恭畢敬地回答。
圍觀者們見火真的燒起來了,都無法再袖手旁觀,紛紛跟著猩猩離去。其中有的人已經猜到了這場火必然是地狼搞的鬼,不禁止住步子,對他怒目而視;猩猩平常喜歡拈花惹草,讓他得點小教訓,大家倒是樂觀其成,可是勾引人家老婆敗露後,居然放火燒人家房子,這也太過分了。火勢一起,整片森林都可能遭殃,這個外來者囂張到了如此地步,鄉里鄉親的總不能看著不管。
泰逢的怒火不僅僅起自劉地,他還好像非常討厭畢方,看見火兒之後,兩隻眼睛就開始冒火,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瑰兒與火兒這兩個無辜者跟劉地關在一起。然後在旁邊轉來轉去,身上的光亮越來越耀眼,這似乎代表他的心情很不好,眼前的三個囚犯非常不受他歡迎。
泰逢看到他眼睛里一閃而過的輕鬆,知道這個地狼沒有一句真心話,他其實是恨不得由自己全部承擔,不用帶這個山鬼和畢方去吧。「當然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去,最危險的事情,得讓這個山鬼去干。」
「去去去,一群饞貓……」他不耐煩地揮著手驅趕,並且翻了個身,把罈子壓在身下,又繼續入睡。
隨著她的一聲大喝,被捆著的劉地也同時叫起來:「火兒,你還不快來救我……」
「不會的,我剛剛發現我的運氣非常好!呵呵呵,跟著我,你們都會交好運的!我的運氣……啦啦啦,非常好,我是一隻,英俊的地狼,啦啦啦,我是一隻幸運的妖怪,啦啦啦……」他大概已經醉了,手舞足蹈地唱起歌來。
自從離開立新市,好久都沒有整理家務了,痛痛快快地整理一回,倒是有利於調解心情。瑰兒越做越順手,不知不覺中開始哼著歌兒,手腳也更輕快起來。

泰逢似乎很介意說話不算數的評價,盯了劉地半天後,見他並沒有退縮的打算,心裏倒是後悔自己不該這樣不謹慎,隨便就跟這種來歷不明的妖怪打賭,看來自己這個毛病得改一改了。
「那就別羅嗦,拿來吧,拿來!」火兒上下翻飛,明明看見武羅的手掌只在小小的範圍間移動,他卻偏偏拿不到。
「我們要幫他帶仙丹回去才行。」火兒點點頭:「我要去幫影找仙丹,等我再去把這個籠子撞開!」說完跳了起來。
面對一個男性這樣的眼神,武羅身上有種想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她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可是從來沒想到過一個男性居然會……
「好了!」火兒的一聲大叫,嚇了瑰兒一跳。
「武羅大神,那麼我們告辭了。不過,我們會住到泰逢大神那裡,暫時等待機會的。不一定什麼時候,我們還會再來拜訪您,如果到時候又打擾了您的睡眠,您可千萬別生氣。」劉地畢恭畢敬地回答。
基本上,瑰兒已經明白為什麼泰逢拒絕這位如此主動的妖怪擔任看門狗了——姑且不說為了藏酒的安全,單單是考慮上門來的客人的精神壓力,也不能留下一個這麼羅唆的看門妖怪。不過由於這個鳥嘴妖怪的多嘴,倒是令瑰兒對泰逢有了更多了解。
「比如說誰的女朋友多?或者誰更能喝酒!」
泰逢抬手推開他的嘴,止住笑聲,喘著粗氣說:「你是個好孩子!是個好孩子!喔,真乖!」說著,還伸手在火兒的頭上撫摸了幾下。
火兒飛到半空中,閉上眼睛,緩緩地開始念誦一種古老的語言。瑰兒可以分辨那是上古時代、諸神仙妖們都和人類混居在一起時使用的語言,自從人間界與其他各界隔絕,這種語言已經在人間漸漸失傳,就連瑰兒也聽不懂那是什麼內容。真不知道火兒一個在人間界長大的孩子,是怎麼學會這種語言的咒文的。
泰逢上下打量他一番,那意思很明顯——他真的很想要一隻黑色的地狼來做看門狗,當然要在裝上龍角、翅膀什麼的之後。
「什麼?」
「快了……」劉地把菸頭狠狠地往地上一扔,用腳踩熄,「成功失敗反正就這一鎚子買賣了!喂,這位大叔,你有沒有看見咱們偉大的、無私的、仁慈的、人人敬仰愛戴的大神啊?」他扯住一個路過的神民問。
來到異界後,他們一路上不知經歷了多少兇險,幸虧有劉地曾經遍歷十洲的經歷和火兒還過得去的實力,他們總算有驚無險地到達這裏。可是瑰兒知道,最艱難的旅程才剛開始。
武羅的神情越來越清晰,劉地外表依舊保持那種討人嫌的姿態,心裏卻開始緊張。面對這個女神與面對泰逢的感覺完全不同。隨著她的眼神漸漸清晰,一種強大的氣息撲面而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那是一種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知道自己可以隨時掌握眼前的一切,包括別人命運的氣勢。
這會兒,火兒在屋子裡翻騰夠了,那包丹藥雖然少了點,但味道還算令他滿意,其他的屋子又因為泰逢的「小氣」而進不去,所以他放棄了找吃的努力,終於對正在比賽喝酒的劉地他們產生了興趣。湊到桌子上,在那些酒瓶子、酒罐子、酒罈子之間跳來跳去,好奇地問:「你們把這些都喝下去了嗎?」
「可是我還沒想好要獎勵給你們什麼呢?是這顆藥丸呢?還是把山鬼還給你們呢?還是留下畢方,山鬼跟丹藥你拿走呢?」武羅作沉思狀。
幾個妖怪被伶牙俐齒又臉皮奇厚的地狼氣得渾身打顫,就在他們決定結束先禮後兵時,地狼忽然收斂起笑容,對他們深深鞠躬:「不好意思,給大家添了這麼多麻煩,我這就告辭了,呵呵呵呵……」說著,居然就在原地消失了。
武羅看著眼前這個小妖怪的樣子,回想當年「青要之山」四個字在大家心目中是何等的地位,現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地狼,居然都要站在門前苦苦思索這裡是什麼地方。
「要我干什麼?」瑰兒把自己的嘴唇咬得發白,雖然心裏也是害怕,但是為了周影,她什麼都敢做。
真沒意思……武羅對於他們的勇於放棄有點失望地揮揮手:「你們走吧。」
瑰兒回到她用幾塊大塊玉石臨時搭起的鍋灶邊時,火兒已經飛下來,邊用嘴在鍋里挑肉吃邊問:「地狗還沒回來嗎?」
走了幾個月還到達不了青要之山,路上不許這個不許那個的,連睡覺時間都不夠;而最令他難以忍受的是還不許他隨意捕獵,所以這段日子他的食物都是乾糧和涼水,偶爾有時間才能順便打點野味,居然連一次都沒有吃過妖怪。就連有時候主動來襲擊他們的妖怪被他們殺死,劉地也不允許他吃,而是將其掩埋掉繼續趕路。吃不好睡不好的火兒,怎麼可能保持良好的情緒?
她抱著火兒坐在那裡發獃,只有火兒這樣無憂無慮的孩子才會吃飽了就睡得著,她現在的心情就像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
「哼。」瑰兒用一個字回答他。
「你是神,能打得一個妖怪無力反擊是天經地義的事,如果這樣我就應該被吃掉,那你跟我們這些用武力獵食的妖怪還有什麼區別?我不服!除非你能在別的方面贏過我。」
武羅眉頭一挑:「什麼,還敢來!你們好大的膽子!」
她心裏生出一股焦躁之氣,向著劉地擺擺手說:「總之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點給我走。」
劉地歪歪斜斜地站起來,抬手想要拍桌子,可是準頭差得太多,差點把自己給晃倒,狼狽地扶著桌子站穩,口中噴著難聞的酒氣說:「你們,懂、懂、懂什麼啊……你們知不知道那裡是、是帝下之都,哪、哪是能讓咱們這種小妖怪靠近的地方?是、是、咱們敢靠近的地方嗎?你、你們以、以、為神人都像這個傻大個這麼好脾氣,這麼平易近人,沒有架子啊(泰逢把準備打他的手放了下去),你們知、知不知道,咱們、幾、幾個要是真的就這麼冒冒失失地去青要之山,到時候連、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當然是去把那個籠子打爛啊,我都準備好了!」火兒把翅膀握成拳頭狀,惡狠狠地說,「我要讓他知道,火兒可不是那麼好關住的。」
身邊的瑰兒感嘆起來:「神人就是厲害啊,一下子就把我們送到人間界了!」
瑰兒與火兒站在山坡上,發現他們無法離開這塊地方,不論他們走向哪個方向,一道金色的光幕就會忽然升起,將他們彈回原地。那股力量十分柔和,不論是瑰兒直直向前走的力量,或者火兒狠狠一頭撞過去的力量,把他們送回來時都是那麼柔和,就像生怕傷到他們般。
隨著火兒的念誦,他身上的火焰開始轉化成最熾烈的顏色,而且在他身邊快速流轉著,他的身影看起來彷佛大了一圈。咒文的念誦停止,他雙眼猛然一睜,大吼一聲:「他媽的,給我破!」

「火兒,來,來,烤一下,可別都烤了啊,剩下的帶在路上當乾糧。」劉地從地下冒出頭來對火兒招手。
他走上前幾步,擦擦眼再仔細看看,終於確定了眼前確實不是什麼幻影。
猩猩已經被氣憤沖昏了頭,不過旁邊看熱鬧的妖怪、人類卻都看出了蹊蹺:這個地狼分明就是有意在戲弄猩猩,不然以他的實力,早就應該把猩猩打倒在地了;看他這種沒有廉恥的模樣,似乎也不可能是因為勾引了人家老婆、心裏有愧才手下留情的。其中必然另有隱情,這樣這個熱鬧就更加好看了!圍觀者中,老虎摟著兔子的肩膀、僵屍拍著人類的手臂,發出興奮的讚歎聲。
因為沒有預料到還有一隻靈獸,武羅僅僅使出對付妖怪的法術,自然被火兒輕易地撕開。她冷笑一下:「小小年紀就學人家出來胡鬧。今天你們誰也別想走!」說著,手中彈出一點像是綠芽般的東西,向著劉地與火兒飄過來。那個東西飄飄忽忽的,速度很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總是剛好擋在劉面前,阻擋住他的去路。那個東西上散發出極為冰冷的氣息,使得劉地不得不在它面前後退。他嘗試幾次無法離去,索性轉過身來面武羅。
泰逢喝下的酒應該與劉地一樣多,可是他看起來還是十分清醒,只是臉色紅了一點,說話的時候舌頭大了一點,根本看不出來其他什麼異樣,與已經爛泥一樣的劉地可謂天壤之別。
這一行的兩妖一靈獸,就是抱著虛無飄渺的願望,企圖到青要之山為周影偷盜靈藥的劉地、瑰兒和火兒。
「他大概在南羽的辦公室里修鍊。」瑰兒脫口而出。
「唉呦……唉呦……」劉地哼哼唧唧地從地上爬起來,捂著鼻子,嗡聲嗡氣地說:「我就是喝酒贏了他啊,怎麼樣?你不服氣也跟我喝!」
「我最擅長搶劫了,你要試試嗎?」火兒火氣上來,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他故意不去看武羅的臉色,自顧自地說。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揍他嗎!」泰逢對這個狡猾的地狼大吼一聲,「說,這個壞小子你是從哪裡弄來的?」
他越說越慷慨激昂,義憤填膺,口沫橫飛地喋喋不休著。
「胡說,他現在一定是在跟南羽兩人世界,卿卿我我……唉呦……我的頭怎麼這麼疼……」一個聲音從下方傳來,接著是一隻手顫抖著從下方伸出來,扶在瑰兒坐著的石頭上,然後是一顆頭髮蓬鬆的腦袋。劉地從地下冒出來,一頭鑽進了瑰兒的裙擺,迷迷糊糊地叫:「怎麼這麼黑啊,已經晚上了?我居然醉了五、六個小時嗎?」
「……」
「瑰兒,你說影這會兒會在干什麼?」火兒從空中落下來,站在她的肩頭上問。
「你還敢喝!」泰逢對於這隻地狼開始有些佩服了。兩個人喝到第四十罈的時候,這個地狼看起來就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不穩了,誰知道他居然又堅持著喝了十幾罈,還能沒有倒下。
女子雖然跟他們進行了一筆不太公平的交易,但她並不想在東西到手後毀約;她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放在腳邊的地上,然後手一抖,那封信件立刻化為了飛灰。她張開手掌任由那些灰燼在風中飛去,長長地發出一聲嘆息,想著心中那灰飛湮滅的過去,不知道是悲哀還是無奈。她沒再看地狼他們一眼,就慢慢走進了黑暗之中。
「可是這不能怪我啊,要怪就怪你的酒太好了,你想想看,如果你在荒山野地里看到那麼好的酒,你能不順手揀來嗎?遇到那麼好的酒不把它喝掉,多麼對不起它呀?像我這樣的愛酒之人,怎麼可以做出對不起酒的事情。」
「我越想越覺得,你今天自己送上門來了,我要是不打你一頓,我自己都會覺得對不起自己,以後可就別想睡得著覺、喝得下酒了……死畢方,總是幫著那個惡鄰欺負我,今天也會落到我手上,嘿嘿嘿嘿嘿……」說著,一把把火兒揪到了手中,看他的表情,似乎馬上就要對火兒施以一頓毒打。
「你自己明明比誰都需要恢復法力,怎麼會千里迢迢來給別人找靈藥?」
劉地心頭一驚,酒頓時醒了大半。火兒是夠狂妄沒錯,可是劉地真的沒想到他能狂妄到與神人對著乾的地步。當初離開立新市,周影鄭重地把火兒和瑰兒託付給自己,自己這一路上已經是小心再小心了,結果還是沒能阻止這個小祖宗惹事生非。別說他一個未成年的畢方,就是成年的大畢方,也不可能是神人的對手。也許泰逢圍困他和瑰兒的「籠子」沒有使出全部神力,所以他才敢輕舉妄動。但是……劉地心裏著急,頭皮發麻,急忙站起來之間,忽然覺得腹中翻江倒海,扶著泰逢的肩膀就吐了起來。

劉地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不再糾纏這個問題了。
武羅搖搖頭:「我可沒那麼說,我只是說,屬於我的東西可以送給你們,但是你們覬覦天帝的東西可就不行,有罪必罰,山鬼私入內苑企圖偷盜,我怎麼可以放了她?不過……如果你們請求我釋放她的話,也不是不可以……」說著,合攏手掌,那顆藥丸消失在她修長的手指間。
幸虧武羅不是那個打算,而是斥責:「你這小東西,跟你老子一樣德性!早就勸他們有了孩子的時候不要父親孵,他們居然就是沒聽,又弄出這麼個死小鬼來!還敢跑到我這裏來搗蛋,我代你父母教訓教訓你!」說著,揚起巴掌,重重地往火兒的屁股打下去。幾下收拾得火兒「吱吱」亂叫。
瑰兒提著長裙往營地邊走去。她本來一路都穿著原來的衣服:T恤、牛仔褲加上登山鞋,可是來到萯山境內後,劉地要求她換上這裏人們常穿的裝束。瑰兒本來就不習慣穿這種齊到腳踝的裙子和薄底布鞋,何況腳底下還有各種「碎石」在打絆,所以她走得有些狼狽,邊走邊用腳重重把那些絆腳石踢飛。
回來了。劉地閉著眼睛迎接陽光,那種種遭遇,那些與神人的接觸糾纏……現在心裏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武羅莫名奇妙地看著眼前這個地狼,在腦海中尋思了許久後才問:「你們是干什麼的呀?這裡是帝都,走進去的話殺無赦。」
「也對……」泰逢聽到他的言論,不由自主地點著頭,但是馬上就醒悟了過來,「不對,什麼在荒山野地遇見好酒,你明明是從我懷裡偷的!」
「喂,這種賭約對我們不公平啊……你至少也要幫我們把靈藥弄到手才算吧……」劉地雖然身體無法反抗,嘴上卻是一點都不閑著。
「因為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叫你去的話一切都會搞砸!」
劉地拿起酒罈子晃晃,替泰逢斟滿杯子,問:「你倒是說呀,能不能幫忙?」
劉地不由得浮想聯翩,是不是這位看來實力雄厚的神人,其實在過去的某個時候,曾經被一隻畢方……嘿嘿,心裏想著,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幸災樂禍的奸詐笑容。
火兒一揮翅膀說:「原來你害怕那個女人啊。」
劉地坐在那裡,整個人都在搖晃著,手裡端的杯子也在不停地晃,可是裏面被斛得滿滿的酒雖然隨著他的動作劇烈波動,卻一滴都沒有濺到杯子外面。每當劉地就要把酒灑掉時,就會有種無形的屏障把它們擋回杯子里。
泰逢一把拎住了正想調頭的劉地的衣領:「想溜?沒門!你以為我會把酒放在一個地方等他們偷嗎?狡兔還有三窟呢,汪汪,開門!」最後一句話不是對劉地說的,而是對著屋子那兩扇裝飾著青銅獸頭的大門說。
「冷靜點。冷靜點……馬上就要成功了。」瑰兒一邊為自己打氣,一邊向屋中走去。仙丹就在眼前,自己這次行程的目的就要達到了,她卻是不爭氣地手腳發抖起來。
鳥嘴妖怪一點都沒有辜負他那張嘴的外形,在瑰兒與火兒進餐時,他的嘴就沒有閉上過,嘰嘰喳喳不停說著:幸虧他的聲音悅耳如同音樂,瑰兒與火兒才勉強忍了下來。
「你作夢吧,我才不會輸給你,幫你看門呢!」
火兒閉目不語,他真的是從沒有這麼累過。法術雖然厲害,還是自己的翅膀、爪子、嘴用起來痛快啊!他迷迷糊糊的這樣想著,再次進入了夢鄉。
「我知道,我知道……」劉地半醉半醒之間有瞬間的失神,要是當年沒有那件事,自己現在應該已經是個逍遙自在的……唉……那和自己現在的生活又有什麼區別?反正自己從來沒有後悔過啊……「做你的看門狗不就是可以早些成仙嗎,我又不希罕……」
「你打不過她啊?」
汪汪失望地搖著頭,連聽他們把話說完的耐心都沒有,重重把門一關,險些把泰逢壓在門底下,自己悻悻然地跑到一角,倒頭大睡去了。
時間就在劉地的一杯、一杯再一杯中慢慢逝去。
「那麼……」地狼向她勾著手指頭。
「如此無賴!」武羅怒叱一聲,一掌虛空拍下去,把他打得陷入地點數寸,呻|吟不已。武羅冷哼一聲:「若是再讓我看見https://read.99csw.com你出現在青要山,我必殺不饒!泰逢的面子也救不了你的命!」
「可是……」
泰逢頓時皺起眉頭:「原來是這樣,你小子一開始就在打我的主意。」他本來對劉地還有一些好感,這下子頓時消失。既然知道了劉地喜歡喝酒、要和自己比試酒量,都是為了利用自己而裝出來的之後,他對這個地狼已經失去了興趣,揮揮手說:「偷酒的事我不計較了,你們走吧。要去青要之山是你們的事,但是別再踏上我和山的地界。」那道光欄瞬間消失,讓出了讓劉地他們通行的道路。
「竟然滿口粗話,周影是不會這麼教你的,一定是從電視上學來的,回去以後我要讓周影禁止你看電視!」瑰兒騎在一隻巨大的妖獸上,隨著搖搖晃晃的節奏責問著火兒。
「原來是這樣……」泰逢稍微分神察看一下劉地的法力,便明白過來,「你原本差一點就可以成仙了,居然捨得把自己的法力散去,干什麼用了啊?」
劉地不知道什麼時候掏出一面小銅鏡,正在上上下下地照著自己的面孔,用捏著嗓子發出來的聲音尖叫著:「啊,我的鼻子歪了!啊,我的皮膚破了!啊,我美麗的容顏啊……」邊叫還邊用一種水波盈盈的眼神瞟向武羅。
武羅只聽火兒念誦了幾個字就楞在那裡,等到火兒的法術完成,像顆火流星般向她一頭撞過來時,她靈巧地躲到一邊,然後手畫陣法,把火兒包裏在裏面:「小東西,老實告訴我,這次是你自己想來的,還是你父母叫你來的?」
「那個黑色的地狼啊。」鳥嘴妖怪吧搭吧搭地,十分不滿意的說,「也不知道他哪裡好?大神居然看中了他,想選他做看門狗。難道我的樣子不比他好看,不比他忠心老實……」看來這個妖怪很是眼紅那個看門狗的工作,正對劉地忌妒不已。
「好得很,放心,人家好不容易可以兩人世界了,當然會很好!嘿嘿嘿……不知道周影會搬到南羽家裡住?還是南羽搬到周影家裡住……」本來漫不經心的劉地這時候耳朵馬上就豎了起來,一臉陰險地說。
經過了多日跋涉,他們終於來到了萯山的地界,這裡是萯山最西面的一列山脈,叫作和山,從這裏到青要之山還要經過宜蘇山與魏山,看起來似乎比東邊的敖岸山過去要遠得多,但是他們在劉地的建議下還是走了這條路線。因為敖岸山是神熏池的居所,與那位嚴厲的神人相比,居住在和山的神泰逢的性情要隨和得多;他們這個由山鬼、地狼、畢方組成的奇怪小團隊,也許更容易通過這裏。
「等等,你剛才說什麼?我跟她東拉西扯?只有我一個去送死嗎?」劉地醒悟過什麼來,齜著牙叫。
「你敢欺負我,我、我……」火兒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反而眼珠子轉個不停,奮力打算著報復的方案,「等將來影成了神仙……不,等我長大了,有了本事,我就要把你這個老虎狗狠狠教訓一頓,把你的酒全部燒掉!」
汪汪眼睛一亮,興奮地沖了過來,搖著尾巴叫:「你終於找到新的看門狗了嗎?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再來!」
「除了你還有誰?剛才你不是要他看看後面,不要再追你了?不是你放的火,你怎麼會知道身後發生的事?」
而在他前方不遠處拚命奔跑的黑色地狼,則是不時回頭扮著鬼臉,給那追擊的人更是大的刺|激:「不就是勾引了你老婆嘛?我們都還沒上床呢,你激動個什麼勁啊!」
這間不大的屋子裡擺滿了各種架子,每個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錦盒、木盒、玉盒、石盒。有的盒蓋就那麼隨意地敞開著,露出裏面那些流轉著各種光芒的丹藥。
泰逢看著眼前的畢方,繞著抱著火兒的瑰兒轉了一圈又一圈,眼神中越來越濃烈的敵意令瑰兒不寒而慄。
「你這條死狗,真是一肚子壞水!」泰逢哈哈大笑,一巴掌把劉地拍得趴在酒罈子上,「你別這麼貪心,酒還多著呢,你自己怎麼抱著潭子呵!」說著,又一伸手把劉地拎了起來。
他們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熱烈,瑰兒悄悄走了出去。

「唉……」瑰兒覺得自己再這樣唉聲嘆起,等回到人間界,一定會老了很多。
地狼、山鬼和畢方,真是從沒見過的奇怪組合。可是她知道凡是這些四海流浪的妖怪,或多或少總有幾分本事,不然怎麼能活著走到這裏?知道他們想要進入萯山,她便找上他們,提出了這樣一筆交易。
「吃死你才是真的!」泰逢作勢要打,劉地立刻縮回套在脖子上的酒罈里去,好像頂了個殼子的某種兩棲動物。泰逢嘆口氣,收回手,坐下喝了一大口酒。
「你居然這麼厲害,真看不出來,家教不錯嘛。」武羅眯著眼睛看著衝來的火兒。
「不吃正好!省下來的我吃,你一個吃的比我們兩個加起來都多!」劉地毫無愛護兒童的美德,含著燙嘴的地瓜,不停地吧嗒著嘴說。
瑰兒丟了一塊玉石過去,打斷了他的賤笑:「開始看你挺認真的,我還以為你轉性了,原來只能裝這麼短短一段日子而已!周影真倒楣,交上你這個朋友!」
劉地東張西望,不時動手動腳地摸摸這裏、碰碰那裡,把手指頭伸到每一個石頭「酒罐」沾沾,然後伸到嘴裏嚐味道。覺得味道合適的,就從口袋裡掏出器皿來裝走。同時順手從一路見到的結著果子的樹上摘了不少,一邊吃一邊往口袋裡塞。如果那些生著美麗羽毛或者華麗毛皮的動物從他的身邊經過,都會慘遭他的毒手,不是被扯下一根羽毛,就是被他拔掉耳朵上的毛。這些動物都對他怒目而視,要不是泰逢與他並肩同行,這些異獸珍禽早就一擁而上,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地狼了。
泰逢沒有再回答。他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嗡聲嗡氣地說:「要是不用我出主意的話,法力再修就有了,你們還是回去吧。」
泰逢一邊喝著手中的酒,一邊漫不經心的問:「我看你這隻小狗也不是那麼討厭,為什麼要處心積慮來算計我呢?」
「找到仙丹就可以回家了,周影就能恢復正常,生活也就可以恢復正常了。」這樣對自己反覆說著,瑰兒毅然往前,對著神仙的丹藥伸出了手。
這時一隻美麗的小鳥自林間飛出來,在武羅耳邊嘰嘰喳喳地說了一陣子。武羅瞭然地點點頭:「原來你們要的是這種葯,這不是他們送給我的嘛?好吧,葯可以給你們,不過小東西給我留下,怎麼樣?」
女子知道他是故意不把信送到自己手中,可是也顧不得跟他生氣,俯身拾起那封信,打開時手竟然微微有些顫抖。她看了看信的內容,微微的吐了口氣,然後用一種微微帶著顫音的語氣說:「對,就是它。」

瑰兒搖搖頭,又對劉地去的方向眺望起來。
「就是啊,你放火之前就不想想這林子里的芸芸眾生會不會在你放的火中喪生,或者失去棲身之所?」
泰逢連拍桌子帶拍腿地笑了好半天才止住笑聲,剛剛抬頭看見火兒,忍不住再次趴下大笑起來,一邊還用拳頭用力地捶著桌子。
「就是啊,那個女人我也見過,要模樣沒模樣,要本事沒本事,少主人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火兒,你快過來!」瑰兒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火兒哄下來,把他緊緊抱在懷裡對他說:「火兒,你不用為了這種事生氣。他是個神,他想要把我們關起來,我們出不去是理所當然的事,他是個神。」
「想得美,他是要給我看後門的!」
瑰兒慌忙過來把火兒抱回懷中。難道以前畢方給泰逢留下的痛苦記憶就這麼刻骨銘心?以致於他念念不忘地想要欺負火兒這麼個小孩子?
劉地對著武羅擺出他自己認為最帥氣的姿態說:「我的精神損害賠償呢?」
沒有任何動靜。
武羅卻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大發雷霆,然後立刻挽起袖子去找泰逢算帳,而是忽然一笑:「我明白了,泰逢閑著沒事做,派你來找我麻煩尋開心是吧?」
與之前走過的地方不同,萯山地界是神的居所,她再也無法用山鬼的身分與這裏的山神套交情,也無法讓火兒偽裝成神、魔、仙的靈獸進行恐嚇,就連劉地那一肚子詭計也恐怕派不上用場了。而在這裡會遇見什麼,他們連半點概念都沒有。
「你這個滿嘴油舌的滑頭,我要乾脆吃了你的狗肉!」面對這樣厚顏無恥之徒,連一向脾氣溫和的泰逢也生氣了。
房子中沒有什麼人影。瑰兒一直往裡走著,除了幾隻大搖大擺的飛禽,她沒看見什麼別的生物。房子里果然也是別有天地,一進套著一進,其間還有各種別緻的小花園點綴(說是小花園,是因為與外面什麼都龐大的山林比較的結果)。瑰兒越走越快,乾脆在裏面小跑步起來。可是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看到任何像是煉丹所在的建築物。
站在蓄丹室門前,按下一顆綠寶石,寶石亮起來時,瑰兒察覺到這裏所有的陣法、機關都自動關閉了。
瑰兒悄悄對劉地說:「他以前一定吃過畢方的大虧。」
火兒同樣斜著眼反問:「你以為我沒有他們兩個行嗎?」
劉地搖搖晃晃地一屁股坐在瑰兒身邊,愁眉苦臉地說:「瑰兒,我好難受啊,幫我按摩吧……我們也學周影和南羽……」
「你沒看過怎麼知道!不過我是不會讓你這種半大老頭子看我的身體的,如果你有個正當妙齡的女兒,我倒可以考慮,嘿嘿……」
「救火,救火,會水屬性法術的趕快集合……」
武羅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忽然警覺地扭頭看著身後的山林:「有人正在偷我的東西!難道……」她回過頭來,目光炯炯地凝視劉地,「你們是一夥的?」
「那不是我在說粗話,那個法術就是那樣!」火兒忿忿不平地說,自己救了她,居然一句感激的話都沒有,還來挑剔自己強大的法術,「那個法術最後一句就是要念那句咒語,不是我自己故意那麼說的!」火兒自認為是個很有教養的孩子,怎麼肯承擔說髒話的罪名。
劉地感嘆自己運氣好,泰逢那種性格的神人大概是萬中無一的存在,就讓自己給碰上了。
這麼多年,不知道那個惡鄰都在做什麼?也只有他才會把一些亂七八糟的妖怪都帶到萯山地面來。想到這裏,她看向劉地的眼神不再那麼平和,冷冰冰地問:「喔,我倒要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火兒跳開,躲避他拍過來的手:「我看你是馬上就要輸了!笨蛋!還自稱是喝酒最厲害呢,要是泉先兒就好了,她比你能喝多了。」
「你想怎麼樣?」武羅淡淡地對劉地問。
「大神,手下留情!」劉地和瑰兒同聲叫了起來。「我們立刻就走,看在他年幼不懂事的分上,請您放過他。」
自己一路上都在依靠劉地的智慧和火兒的力量,自己應該做的事都沒有做到。周影並沒有過分的期望,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靠自己的努力重新修行,對於虛無飄渺的仙丹沒有抱太多的希望,他沒有叮囑自己要拿到仙丹,而是要照顧好火兒,可是自己卻沒有做到。
「就憑我是神!我有本事吃你。」
而且這不是畢方天生的法術!瑰兒雖然法力低微,但是山鬼出身的她還是知道,畢方們隨著年齡和法力的累積所出現的能力和法術,是不應該以這種已經失傳的語言來展現的。回想起來,火兒和周影到底會些什麼,他們究竟有多少本事,瑰兒根本就不了解。也許是他們的老師教他的吧?她在心裏這麼想。
周影平生最擔心的事情,就是萬一有一天火兒被神魔仙看中,要強行抓去做靈獸怎麼辦?而現在,這個擔心似乎就到了眼前。武羅好像很喜歡畢方,連火兒這種性格的都不嫌棄。可是劉地怎麼能帶著周影的孩子出來,卻不把他帶回去?
但是劉地躺在地上,還是一副無賴樣地說:「大神,反正您也有送人的打算,不如給了我們,您自己多少還省點麻煩。」
各種議論聲隨著看熱鬧的人群聚集而來。在這種寧靜的地方,捉姦的丈夫和姦夫大打出手,已經算得上是很大的新聞了,更何況還是現場的真妖表演,怎麼能不讓大家聞風而至,興奮得像過節一樣。一些有翅膀的種族甚至上下翻飛,忙著從各種角度觀察兩位當事人的表演、語氣、動作,然後像實況轉播一樣跟周圍的圍觀者報告著。
劉地毫不猶豫地也在泰逢的杯子里倒上同樣多的酒,大著舌頭說:「再來!」又是舉杯一飲而盡。
武羅哈哈大笑起來。
汪汪擺過身子,用屁股對著他。
「這樣比你原來漂亮多了!嫁不出去沒關係,等我贏了這次賭注,把你許配給我後門的看門狗!」泰逢大方地說,「我會給他裝上比你還漂亮的龍角。」
瑰兒臉色蒼白地對著瞪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泰逢,被一位神人這樣近距離地盯著看的壓力真是大得難以形容,真不知道劉地老是故意招惹泰逢,他是怎麼受得了的。「我,我來跟你喝……這可不是劉地一個人的事。」
「我看你是忘了我們來干什麼的了吧?」瑰兒帶著怒氣說。
「就是啊,就是啊,自己男人怎麼打得下手喔。」
劉地決定說:「我們先回泰逢大神那裡去休整一下,再出發回人間——如果大神心情好或者正好喝醉了,說不定隨手把我們扔回人間了呢,哈……」
「你不知道這裡是青要之山嗎?」
火兒咂著嘴沒有說話,由於周影一心想要修成正果,他也曾經在心裏不只一次刻畫神魔仙的形象,可是泰逢和他見過的妖怪們幾乎沒多大區別,他知道對方比自己厲害,卻不覺得有非得服從的必要——打不過就用卑鄙手段,這是常識性的知識。沒想到自己連對方布置的一個小小囚牢都無法破壞。
「總之,周影的事是我們大家的事,不是劉地一個人的責任,我要跟你喝!」瑰兒堅定地說,並且自己從桌子上找個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酒。
地狼虛空一抓,地上那樣東西就落到了他手裡,他向山鬼揚揚手說:「你看她果然毀屍滅跡了吧。東西到手了,咱們走吧。火兒這麼一鬧,我們在這個地方是待不下去了。可惜啊,這裏的居民這麼好客,本來還想在這裏弄點食物帶著路上吃呢。」
瑰兒點點頭,努力看著那兩幅圖,恨不能立刻把它們都印到腦子裡。
這隻妖獸是泰逢派來接(押)送他們的,瑰兒已經被火兒那番作為嚇得筋疲力盡,也不顧妖獸只是要自己跟著他走的本意,毫不客氣地爬到對方背上。這隻妖獸倒也是憨厚,嘆了口氣就任由她把自己當作了交通工具。瑰兒對於火兒剛才在施法中最後的那句粗話念念不忘,所以當因過度使用法力造成虛脫的火兒醒過來時,面臨的就是她的嘮叨。
「不行,他是我朋友的兒子。我既然帶他來了,就要好好把他帶回去。」劉地擋在武羅與火兒之間。他準備如果武羅要強行留下火兒,就不顧一切進行攻擊,爭取一點時間,讓火兒逃到泰逢那裡去。
當劉地大方地表示他一定不會客氣、一定會住得很舒服隨意的時候,泰逢叫來了獅子汪汪:「你這幾天不用看門了,給我看著這隻黑狗就可以了。」
劉地抓著頭,一邊「回憶」一邊說:「他說這個山頭住著一個十分兇惡的女人,要我們千萬別到這裏來……還說特別是像我這樣英俊的妖怪,要是被那個老妖婆看上了,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鑾鳥晃動著他那生著美麗翎毛的腦袋,同情地說:「是啊,我都建議過多少回了,應該給各個院子都取個名字的嘛,你也這麼認為吧?」
劉地手拿著那顆靈藥,若有所思地說:「她好像知道火兒父母的事情?」
「那種葯是什麼樣子我也沒見過。」
泰逢說:「可惜你們要的那種靈藥我沒有,如果現在給你們煉製的話,至少也要五十年,你們多半等不了。看來只能幫你們打打武羅那個凶女人的主意了。不過我可先說,我不能親自動手幫你們去搶奪,畢竟那裡是帝下之都,我還沒大胆到那種程度。但是我可以幫你們出出主意,讓你們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
劉地覺得武羅已經沒有了敵意,於是捉回火兒向武羅行了個禮:「大神既然不追究我們私入青要山,為什麼不能釋放我們的夥伴呢?」
只見在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大漢正倚著山石,枕著自己的胳膊,另一隻手往懷中抱著一隻酒罈睡得香甜。
一隻威風凜凜的金毛獅子應聲出現在空氣中,他晃動一下毛茸茸的大腦袋,屋子的大門緩緩地大開,露出了寬敞的廳房——一隻金毛獅子卻被叫作「汪汪」,似乎令這隻獅子很不滿意,他搖著尾巴嘆口氣,正要回到原來趴著的地方,忽然看見了劉地。
居然有人願意做人家的看門狗?即使對象是神,瑰兒也覺得難以理解,可是在鳥嘴妖怪一轉身的功夫又聽見他在嘟囔:「唉……要是我做了看門狗,那整整一地窖的好酒可就任我品嚐了……唉……那些好酒啊……」
「哼,她就老是這副樣子,所以我才想換一隻看門狗。」泰逢這樣對劉地說。
火兒在他們兩個的頭上跳來跳去,問:「是不是就快回家了?我還有好幾個新遊戲沒玩呢。還有卡通,不知道播到什麼地方了?也不知道狐狸有沒有記得幫我錄起來?」
瑰兒輕輕撫摸著火兒的翅膀,他的溫度從來沒有這麼低過,看來真的是累壞了。
瑰兒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如果沒有劉地帶領,她和火兒連回去的路都不知道要怎麼走。雖然口口聲聲說著要幫周影找靈藥,其實自己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劉地身上,現在劉地被神人帶走,她立刻就失去了主意。
劉地向著遠處伸出手:「走,回家吧,周影還在等著我們呢……」
火兒從她的膝蓋上跳起來,像做體操般地活動著身體,嘴裏喊著「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地壓腿(獨爪下蹲)、擴胸(掄翅膀)、活動脖頸。熱身運動做完後,便對瑰兒說:「好了,走吧。」
地狼對著手中半焦半糊的信件吹口氣,信件便飄飄蕩蕩地往對方飄去,但就在要到達對方手中時,卻突然變重一樣地墜了下去,飄落在女子腳邊。
劉地對於他這種明顯的虛張聲勢不屑一顧,這根本就是說明了他已經不行了,正在外強中乾地嚇唬人呢。再喝一杯他就不行了,再一杯他肯定倒下,再一杯……劉地抱著這樣的念頭,堅定地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直到泰逢捨不得自己的好酒再這樣被糟蹋,命人弄了幾罈劣酒來擺在劉地面前。
瑰兒忽然靈機一動:「我丟了條手帕,好像丟在煉丹室那裡了。本想回去找,可是現在卻迷了路——你知道這裏太大了,一不小心就迷路。」她一邊說一邊心虛地偷偷用眼角注視對方的神情。
泰逢看著已經快要不行的劉地,幸災樂禍地說:「可是他自己願意的,哼哼,喝了我這麼多好酒,我還心疼著呢。不過有一條這麼好的看門狗,也算是值得了,呵呵呵呵……」
劉地苦笑一聲,勉強支撐起來:「您真的不能發發慈悲?」看武羅隨和,他才多說了幾句,沒想到她的性情這麼多變、古怪,馬上就會翻臉。
「誰喝死還不一定呢!」
「別的方面?」
瑰兒飛起一腳,把他踢倒在地。
「哼,如果我輸了,我就心甘情願給你當三百年看門狗!」
「去哪兒?」瑰兒看著火兒,心想他不是睡糊塗了吧。
「我憑什麼聽話!你們一路都在虐待我,我才要回去告狀!我要告狀!」
「我烤的憑什麼我不吃!給我拿過來!」火兒拍他一翅膀,搶走了他手裡的那塊。
「地狼,勾引良家婦女還放火燒人家房子,這也太過分了吧!」
打打鬧鬧中,他們填飽了肚子,也走到了萯山腳下。在幾個雄壯的巡山神兵凌厲的目光注視下,劉地一邊把手上的灰漬、瓜瓤往身邊的樹上亂抹,一邊取出那個女子給他們的東西——一面小小的令牌,在那些巡山的士兵眼前一晃。
瑰兒眼看著他們消失,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主人家的事你們也敢多嘴,都給我好好站著。」
「你耳朵有毛病啊!我不是說了找靈丹是給朋友的嗎!」劉地探著身子,在泰逢的耳邊大喊大叫,滿嘴的酒臭亂噴,令神人都受不了地扭過頭去。
「喝就喝!」
「等那隻沒用的死狗干什麼?我都準備半個晚上了,現在就去打爛它!」
劉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看著他問:「真的?」
「我抗議!」即將上任的看門狗大聲叫著,「你憑什麼抓我啊,神也要講道理吧!」
「氣死我了!」火兒再也忍不住了,顧不得對方的身分,居然張嘴就往泰逢的頭上啄去。
「說真話,老太,你真的不幫忙嗎?咱們都做了這麼多日子的朋友了。」劉地拿出他槍打不透的厚臉皮,搭著泰逢這個神人的肩,一副親熱得不得了地樣子。
「等一下!」瑰兒忽然按住了酒罈,「我來跟你喝。」

「哈哈哈哈……」武羅用袖子掩著嘴大笑起來。這個地狼真是狂妄得有趣,就連自己都要比之遜色三分的神人泰逢,要是真的是他的手下敗將,他就不是一個小妖怪,至少是個神了。

於是,幾個人對著地狼站成了半包圍的態勢,慢慢向他走過來。
「我以後怎麼見人……嗚嗚……我嫁不出去了……」
「瑰兒……」火兒一直在屋子裡亂飛,把泰逢的東西亂翻亂弄,不過這個屋子裡除了酒還是酒,根本找不到吃的東西,只好拿了一包丹藥像吃花生一樣吃著。九*九*藏*書不知道為什麼,泰逢一直容忍(或者說是故意要忽略)他的存在,連眼角都不瞥他一眼。就像現在他忽然飛過來,泰逢馬上就把目光移到了別處。
「就算是神仙也要講道理啊……」
他一肚子的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氣呼呼的叫:「神仙有什麼了不起,影將來也會成為神仙的!等到影成為神仙,我就讓他知道厲害!」他從來沒有像現在感覺這般無力,所以更加像一個需要長輩庇護的小孩子了。
武羅氣極反笑:「你擅闖帝之下都,我已經饒你不死了,你居然還敢跟我無理糾纏,你是覺得我的脾氣太好,可以任著你胡來是嗎?」
在他們的爭執聲中,泰逢帶著劉地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地上的牢籠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新閃爍了起來,把瑰兒和火兒困在裏面。多半是把他們當做了人質,如果劉地再敢做出什麼大胆的舉動,再敢惹下什麼麻煩,他們兩個就要連帶受罰。
「好,這個看門狗你當定了。」
「你干什麼呀!」
泰逢冷笑:「反正你喝酒輸的話還是要給我做看門狗的,哼哼哼哼……」說著,一巴掌拍開桌上已經空了的酒罈子,手一揮,不知道從哪裡又飛來一罈滿著的美酒,舉罈倒酒:「再喝!」
「自己認輸還不叫輸?」
武羅的手上下移動,總是在剛剛好的瞬間躲開火兒的「賊翅」,笑嘻嘻地說:「你們這次把我喚醒,我心裏倒是很感激你們,所以也打算給你們一點獎勵。」
「我不吃蔬菜!不吃蔬菜!」火兒在他們頭頂上飛來飛去。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連連綿綿的,遠遠聽來如同鞭炮聲一樣霹啪地響個不停。
「不行!」劉地與火兒異口同聲。
想到這裏,看了正上竄下跳的火兒一眼:他倒是自在快活,不知道別人為他攪得十界不寧,天翻地覆的。反正自己的中立立場不會改變,那些是是非非任由別人去操心吧。倒是這個孩子啊,現在這樣子生活多麼快活,給他們的忠告——不要再帶他離開人間界——就不知道他們聽不聽得進去。
就在武羅揮出的法術將要觸及劉地身上的瞬間,一直躲在劉地口袋中的火兒撕裂了泰逢為他設置的藏身符咒沖了出來,揮動翅膀把那個法術打偏,自己也被反彈力震得一屁股坐倒。但是他立刻就蹦起來,幾下就扯斷劉地身上的束縛:「果然還是要靠我!你這個笨蛋把事情搞砸了吧!」火兒看著劉地的狼狽樣,得意洋洋地說。
「你可知道這是天帝的下都,在這裏偷盜是什麼罪名嗎?」
武羅看著不知好歹地上下翻飛的火兒,忽然說:「好,我就教你懂得什麼叫規矩!」說著手指一點,那個一直飄浮在旁邊的綠色「葉子」就向著火兒撞過去。這個溫度極低的法寶,對付火靈獸剛好合適。
看著他滿身污穢,瑰兒心中一陣感動,拿塊抹布蹲下身,擦著他臉上的髒東西,對泰逢問:「你真的要幫我們?」
劉地聽得連連點頭,不愧是神人啊,看人看得真准!才跟火兒相處了幾天啊,就把他的本質給看透了。
瑰兒不知道火兒準備了什麼法術,以前從沒見他施法還要花時間準備,他動手比動口快都已經是他的特色了。這一次他會施展什麼?畢方的法術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說實話,瑰兒倒是有些好奇,畢竟她從沒看見火兒使用除了燒、烤、大燒、大烤之外的法術(衝撞、抓撕、嘴啄等等屬於肉搏戰術,不在法術的範疇之內)。

「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這不是你這種妖怪可以來的,快快退回去,我就不計較你今天的逾越了。」
(《遠山行》完)
過了三、四天平靜的日子。這幾天,泰逢不是找劉地去喝酒,一直喝到劉地爛醉如泥;就是自己去侍弄他的花木,誰都不許接近。

幾個妖怪都愣在那裡,等他們反應過來:「他遁地跑了!」時,已經失了追趕的時機,畢竟要和地狼比試地行的功夫,在場的妖怪們還沒有誰那麼狂妄自大的認為自己可以取勝。妖怪們相互看看,搖著頭,也匆匆前去參加救火的行列了。
劉地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從一開始,泰逢對待火兒的態度就有些奇怪,做為一個神人,他對一個未成年的小畢方為什麼過分在意?而且叫火兒在武羅面前盡情放肆,這不是在火上澆油嗎?他怎麼能保證武羅不會把他怎麼樣,難道武羅是個特別喜歡小孩子,不管對方有沒有教養都不會生氣的人?
「真的嗎?……」瑰兒半信半疑。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咒語,該不是教導他的那個人故意這麼教的吧?這麼說來,火兒跟周影是同一個老師教的。瑰兒想像著周影有一天施法的時候,也可能會拿出那種「咒語」,便感到身上一陣發毛。
瑰兒連忙點頭。
「砰」地一聲巨響之後,經過附近的妖怪們,都對著被壓在一塊大石頭下面的劉地指指點點。
鮮紅的顏色,呈不規則的多邊形,有一種光線從上面向四周發散,使它看起來似乎比實際體積要大很多。這樣丹藥盒子裏面一共有十一枚,瑰兒口中叨念著:「武羅神,為了救人,我才不告而取您的丹藥,您千萬大人有大量不要見怪。我只拿一個,只拿一個喔……」說著,伸手從盒子里輕輕取出枚丹藥。
來人把劉地拎在手中端詳著:「真的沒見過啊,你不是和山的原住民吧?膽子不小啊……」
「切,現在說得好聽!」武羅對於劉地剛才的胡攪蠻纏,比他們來偷盜自己的東西這一點還要氣憤,所以冷冷地指著劉地說:「把你的內丹交出來,把那個畢方留下,我就饒你不死。」
對方的家族實力雄厚,本來是他們這個小家族高攀不上的,但族長的長子卻忽然對他們家的女兒求婚,而且是一口咬定要聘她當正妻,令族中的長者們都有些受寵若驚,幾乎是未加思索就代替女子答應了下來。
丹木、珠樹、玉樹、碧樹、璇樹、瑤樹、沙棠樹、琅砑樹、服常樹、不死樹……世間難得一見的種種珍奇樹木,在這裏密密麻麻地生長著,每一株的高度都到達了常人難以想像的數字。就連那些最矮的禾木,都有四、五丈的粗細,幾十公尺的高度。抬頭仰望上面晃晃蕩盪的稻穗時,彷佛在看一掛掛固體的瀑布。不時有鳳凰與鑾鳥從樹上飛起落下,挑揀著啄食樹上生長出的玉石果實。由於樹下走出來的這個陌生女子是個山鬼,所以他們對她並沒有什麼防範之心。甚至有些熱情的鳥兒還把果實銜到她手裡,請她也品嚐一下。
武羅看著眼前的小妖怪,心裏已經沒有那麼生氣了。當年一賭氣使用了最厲害的法術入眠,現在幸虧是他叫醒了自己,不然自己一直睡下去,不知道何時才會醒過來呢。
泰逢喃喃自語著:「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這樣……難道是因為那樣嗎……還是因為那樣了呢……還是……」
走上這條路後,迷霧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周圍的景緻也趨於正常,至少入眼的植物、物件不再那麼驚人地高大了。小路兩側各種各樣的植物雖然不是什麼神樹仙草,但是都生長得欣欣向榮,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令人舒心的氣息。從這裏開始逐漸有些人形身影在樹叢後面出現,但是他們似乎都沒有注意化為山鬼的瑰兒。瑰兒自然更是小心地避開他們,儘快延著小路前進,走了不一會兒,一座精巧的小樓就出現在路的盡頭。
「先別忙著說大話嘛……」
「哼,那你抓我的臉又怎麼解釋,一個小小的妖怪膽敢冒犯神靈,我罰你看門太輕了,應該罰你去各界為我背酒。」
泰逢搖搖頭,對於劉地這種人,他實在連氣都生不起來:「你等她出來,儘管胡攪蠻纏地跟她說話——這個你很擅長吧。回頭我給你帶著我的信物,等她明白過來,要把你怎麼樣的時候你就拿出來,說是我的朋友,其實是要找我卻走錯了路的(劉地:你這個理由騙鬼去吧,你們住的都是這麼個大山脈,不是幾十坪的廉價出租公寓,這樣都能走錯地方!)。」
「用不著忙著東張西望,反正你就要在這裏看三百年的門了。」
「小丫頭……」泰逢忽然開口說,「你們回去以後,最好不要再帶著這個畢方離開人間界了。」

「誰是狗!」劉地張口就往這個來人的手咬了下去。
僅看外表,這個人只是個看起來豪爽憨厚的漢子,可是在他身後,一條老虎般毛色斑斕的尾巴,正隨著他的鼾聲有一下沒一下地擺著,一圈淡淡的光暈環繞著他的身體,不時自行流轉著,在陽光下變換出各種瑰麗奇幻的色彩——聽說能夠見到他就會得到好運氣,自己的運氣真有這麼好嗎?居然一進和山地面就遇上了?
越向前走,霧彷佛越濃了起來,可是瑰兒忽然驚喜地發現,自己已經找到了圖上的一個重要標示物:一座不知道什麼材質製作的,駕著蛟龍高聳入雲的畢方雕像。黃帝的靈獸真是威風凜凜啊,瑰兒感嘆著。按照地圖的標誌向左方拐去,走上了一條小路。
「給我!」火兒也不客氣,伸出翅膀就去抓。
「你是個山鬼,那裡的防禦對你應該沒有作用,所以趁這個死地狼引開了武羅的注意力,你就溜進去偷葯。」
瑰兒又驚又怕地轉過身,看到那個好心為她指路的鸞鳥正站在門口。瑰兒手中拿著仙丹,根本不知道要怎樣才能狡辯,只好獃呆地看著那隻鸞鳥一臉憤怒地步步逼近……
武羅整理著自己的情緒。
他們三個雖然都不是在人間界出生,但是卻只有劉地有過在各界旅行的經驗,所以在出發前他們就說好,一路上什麼都聽劉地的安排。
「鏘鏘鏘……」甚至有人開始敲起了銅鑼。
瑰兒聽他還在刺|激泰逢,連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誰知道泰逢卻若有所思地看著火兒,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他竟真的放開了火兒,也許是他終究還是不屑於跟一個小孩子計較吧?總不可能是真的被火兒嚇住了。
瑰兒又喃喃地嘟噥幾句,剛剛要轉身離開——到現在事情已經完成了大半,接下來只要安全離開武羅的居處,然後發信號請泰逢把自己弄走就行了。
在神的威嚴之前,就連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火兒都縮進了瑰兒手中,低聲咕噥著什麼。瑰兒身為山鬼,在神人面前還能比較自若,可是心裏也是在怦怦地打鼓。只有劉地還是一臉討人厭的表情,似乎不知道眼前的神人只要願意,隨便就可以把他變成一隻真正的狗。
在火兒的嚎叫聲中,劉地瀟洒地走向了山腳的田地。
「以後別讓我們再看見你們!你們這些強盜!」
「你是個神人,卻跟個妖怪比喝酒,明明是你在欺負他!」瑰兒鼓足了勇氣說。
劉地潛到地下,從那塊大石頭不遠處又冒了出來,只露出頭在地面上面問:「我睡了多久了?事情怎麼樣了?」看來被瑰兒這麼一砸,他倒是清醒不少。

武羅自己想著心事,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想起自己還站在山口,跟一個小妖怪面對面地發獃。回神一看,那個小妖怪倒是很安靜,自己縮在一棵樹底下,拿著樹上的果子吃。其實這裏的果子也不是他這種小妖怪可以亂吃的。不過,算了,現在誰還來管這些呢?天帝已經幾千年沒有駕臨過這個下都了,除了自己,這裏的事情根本沒有別人會放在心上了。
與神人拼酒?看來他為了周影真是豁出去了。可是如果他輸了,真的被留在這裏做了看門狗怎麼辦?
瑰兒把地上地瓜收起來,白了劉地一眼:「是誰在幫你們做飯啊?還敢這麼說。」
火兒撇撇嘴:「你不知道未成年不能喝酒嗎?」
瑰兒快步跑到劉地他們身邊,眼圈一紅說:「我明明已經拿到了……」
劉地雙手抱著頭搖著說:「你到底在說什麼繞口令啊?就是這個小壞蛋破壞了你的牢籠,揍他一頓,別管他是不是小孩子,揍他……」
劉地的回答是惡狠狠的一爪子。
「找到了,不過燒掉了一半。」服飾有些奇特的山鬼少女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燒得焦黑的信封遞給地狼,嘟著嘴說:「都這樣了,也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帳?」
在後面追趕的是一名英俊高大的男子,邊追邊揮舞著一把大砍刀,喊著:「站住!你跑不掉了!乖乖停下來受死!」喊聲中飽含著那人的決心與憤怒。
「是嗎,那也太可怕了吧?」
瑰兒咳嗽著,怒氣沖沖地看著劉地又跟泰逢碰杯,然後灌下一大杯酒。喝死你也贏不了的!她在心裏氣呼呼地想。
火兒在開始時倒也還能聽話,對周影的擔心使他的性子收斂了不少,加上一路上驚奇於異界的景緻和生物,倒是暫時沒有搗蛋添亂;但是隨著時間流逝,他的耐心也一點點地消失不見了。
武羅白了他們一眼,轉身便走。
「對,將來有一天周影也會成為神仙的,所以現在我們要幫他恢復法力,我們得幫他做我們要做的事!」瑰兒拍著他的翅膀說。
瑰兒因為劉地去了那麼久不回來而提心弔膽,還不禁在心裏設想了種種可怕的後果:遇上了厲害的妖怪被吃掉了?迷路了?被巡山的神兵抓走了?偷看仙女洗澡被打死了……她望眼欲穿的盼著劉地回來,好不容易他的身影從遠方出現,邁著踉蹌的步子,瑰兒驚慌失措地含著眼淚迎上去想攙扶他時,卻發現他步子不穩的原因居然是他正捧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酒在喝著。
劉地看看迷霧鎖繞的山林,再看看手中的靈藥,咬咬牙說:「不行!好不容易拿到了這枚靈藥,我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得好。周影是不是想要知道火兒的身世,還是等周影恢復法力之後自己決定吧。反正青要山也跑不了。」
「你先是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懷疑我說謊,對我的人格進行了侮辱,對我的自尊心進行了無情的踐踏,對我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傷。又在事後不僅不向我道歉,反而對我進行毆打,把我最最英俊的臉給打傷了。這對我的精神猶如雪上加霜、火上加油。你不覺得這樣一走了之很沒有道理嗎?你不覺得應該對我做出適當的賠償嗎?」
泰逢迷迷糊糊中察覺到有誰在摸自己手裡的酒罈子,以為又是山中那些沒大沒小的小妖怪想趁自己睡著來小偷小摸,便抬手拍了一下:「去去去,這是少昊帝送我的美酒,豈是你們這些小傢伙懂得喝的,小心喝了長出羽毛來。我的廚房裡還有幾罈子果酒,自己搬去。」
劉地把半邊頭從裏面鑽出來,冷笑著說:「有本事去找回來啊,別拿我出氣嘛。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就去把她收藏的靈藥全部偷來,然後一口氣吃掉——一個人吃不了,我們會幫你的——把她氣死怎麼樣!」
「你的膽子倒是很大。」武羅見劉地已經收起了原本的無賴相,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對他的勇氣倒是很佩服。
劉地悠然地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多虧周影,才給了我能喝到這種好酒的機會啊,如果還能弄到,我會帶些回去給他嚐嚐的。」
失主們的怒吼當然傳不到這幾個盜竊者的耳中,因為他們已經逃得很遠了。
「笨蛋,你給我閉上嘴!」劉地一把把他揪下來塞給瑰兒,然後對泰逢陪著笑臉說:「您繼續,您繼續,我聽著呢。」

雖然被吵醒,她本來是十分不快的。可是分析了一下自己睡多久,不禁又覺得有些好笑。依照自己的性格,竟然真的可以一睡近千年,要是以前有人這樣告訴她,她一定會認為對方瘋了,可是現在……唉,不知道那件事情鬧得怎樣了?不過既然沒有人來叫醒自己,就說明一切還是那樣僵持著,誰也沒輸,誰也沒贏吧。自己的老朋友們也不知道怎樣了,他們知道自己的難處,所以這些年來並沒有來打擾過自己。這次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應該去拜訪他們了。
「回家……」
「準備?你不是一直在睡覺嗎?」
「誰睡覺了!這麼緊張的時刻我能睡得著嗎——也就小睡了一會兒。」火兒為了表示自己精神飽滿,不住地用翅膀摩擦出連串的火花來。
這一天,泰逢還是沒給他們什麼承諾或者辦法,只是要他們不用客氣,在這裏多住幾天。
不過,坐在地上的劉地卻東張西望,一點也沒有身為犯人的覺悟,大咧咧地叫著:「關公臉,你知不知道非法囚禁是不對的啊。」
「對,那個叫泰逢的傢伙還不壞……」火兒難得地贊成了她的觀點。
「不,不,不,如果你輸了,我要你送我們三個去青要之山。」
「NO,NO,NO。」劉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著,「我不是算計你,是跟你打賭,輸了我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嘛。」
「我家老七原本還說要到人間界去見識見識呢,既然那裡這麼可怕,我還是回去勸他不要去得好,萬一在那裡認識了這種女人,這下半輩子可怎麼過。」
劉地仔細看看,這其中神民、妖怪、人類什麼樣的都有。他們看起來也不像泰逢的侍從、僕人之類的,穿著都十分隨便:袒胸露背的、長袍馬褂的、身上裹著獸皮的、長裙委地的……真是千奇百怪。
武羅看著火兒與劉地氣勢洶洶的樣子,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守護天帝的靈藥是我的職責所在,是萬萬不能給任何人的,不過嘛……」她伸出手,手心裏躺著一顆龍眼大小,紅色的多邊形藥丸,「這顆藥丸不是天帝的東西,而是一位朋友送給我的東西,我想送給誰……可就完全由我說了算羅……」

「真沒意思,每天只知道修鍊……不過我猜他也是這樣,唉……」火兒有些想家了,唉聲嘆氣地說。
「劉地,你實在喝不下就認輸了吧。」瑰兒小心翼翼地勸劉地。雖然她知道劉地這麼做都是為了周影,可是看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贏了泰逢,再喝下去,除了傷害他自己外,不會有任何結果。
火兒一撇嘴:「我管你這是什麼地,我要的東西你最好乖乖交出來,不然……不然的話……」他努力地想,也沒有想出自己能把對方怎麼樣起來。這是明擺著的事情,人家就是比他厲害。「等將來我長大了,變成大畢方,我就把你……嗯,把你變成花瓶在裏面養魚!」火兒氣勢洶洶地說出了他的威脅。
瑰兒問起他打探的道路時,他打著酒嗝眨著眼,用天真而無辜的表情回答:「啊?我忘了?這酒可是少昊帝的神釀,來,你們也嚐一點吧,機會難得喔。」
劉地留下瑰兒煮飯和看住火兒之後,獨自去了前方探路,本來是說好看看附近的情況就回來,可是現在飯都做好了,還是沒見到他的影子。
這位武羅女神和泰逢其實還是有相似之處,那就是他們住的地方都很隨便,對於住在他們勢力範圍內的妖怪、神民、靈獸等幾乎毫不防範,表現出極大的信任和尊重。看來神人都是很不錯的人,自己來偷東西實在不對,可是為了周影,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以後有機會一定要來向女神負荊請罪。
一前一後跑過來的兩個人,根本不管有沒有給別人增加麻煩,在樹林中大呼小叫地進行著他們之間的追逐。
瑰兒這時才明白劉地的苦心,她看著劉地,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可是、可是你怎麼能贏得了呢?他可是神人啊。」
平常,這個山林中的居民都相處得非常融洽,日子也就過得平淡無奇,這數年來最大的糾紛就是某某人家夫妻吵架,某某人家棒打不肖子之類不過癮的事,今天能夠有真刀真鎗的好戲上演,大家自然是呼朋引伴地跟在後面看熱鬧,簡直比當事人還要關心事態發展。
劉地嘻笑著反問:「為什麼呀?」
「把東西交出來!這是打劫!」火兒氣勢洶洶地宣布。
武羅回到自己住處,遣走童子們後靠在軟榻上,伸指對著不遠處的水晶鏡台彈出一點紅光。紅光撞上鏡面,原來顯現著一片陰霾的鏡中景象漸漸清晰起來,露出一所寬敞精緻的廳房,廳正中也有一張榻,榻上正半倚半卧著名紅衣女子,似乎在閉目養神。
「你的酒量不是不錯嗎?怎麼樣,你來跟我比吧?」泰逢用手指頭戳著火兒的小肚子,「你要是贏了我,我就是搶也給你搶一顆靈藥來,怎麼樣?」
這次再也沒有人打擾,泰逢一覺醒來時已是彩霞滿天,他長長伸個懶腰,打個哈欠,順手提過酒罈子,準備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後再回家去,誰知本該還有小半罈子酒的罈子居然輕飄飄的,他張口舉著罈子倒了倒,結果只有幾滴酒液落入口中。
火兒身上的火焰開始熊熊燃燒。這種話簡直就是在繞著彎子說他沒用,說他霸道、沒禮貌、任性什麼的,他都不在乎,因為他本來就那樣,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火兒最受不了的只有兩樣——一個是說他不孝順,他向來認為自己是最好的孩子,周影有自己這樣的孩子應該暗自高興著吧;另外一個就是說他沒用,他可是最厲害的畢方,從小到大,向來是他想欺負誰就欺負誰,他想收拾誰就收拾誰,所以倒也沒有誰犯了說他沒用這個忌諱。一路上他都想當然地以為自己是去為周影「搶葯」的主力,今天被泰逢冷落在一旁,教他怎麼不惱火?
瑰兒正在一圈圈走著,忽然一蓬火苗落到了她肩上,把她嚇得跳了起來。她抬頭一看,發現了火兒瘋了一樣的舉動。
劉地看著手中的藥丸,深吸一口氣:「成功了!撤退!雄赳赳氣昂昂……」在他五音不全的歌聲中,兩妖一靈獸的身影消失在迷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