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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膚之愛

切膚之愛

作者:蘇七
白城一馬哼笑一聲,靠在椅背上篤定地回答道:「等著看吧,全世界都會知道是我白城一馬作了這檔子事。」
松山搖頭,道:「不,只是不想擔負起家長的責任吧,他們自己都還像孩子,或許是因為結婚太早的緣故,總之是非常不合格的家長。」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肯定不是我或者安藤,肯定不是學校里的人。」
「什麼牙齒?」白城一馬皺起眉,伊藤武郎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勁了。
女孩說這故事時一驚一乍地,不知裏面有多少添油加醋的成分,伊藤武郎喝了口水,默默聽著。
坂本清水哪裡經得起他們這麼嚇,一哆嗦什麼都交代了。
「什麼?」
他看到被上條警部留在副駕駛位上的檔案夾,隨手翻開,又看到筱原綠的相片了,笑起來異常溫暖的女生。如果她的父母真像別人講得那麼糟糕的話,長成這樣,沒有自暴自棄也實在不容易。伊藤武郎趕到小林潤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來開門的是小林的母親,是個嬌小的中年婦人,聽說伊藤是為了筱原的事而來,二話沒說就讓他進來了。
實在控制不住不去這麼想…………
伊藤武郎發出瞭然的聲音,點頭應道:「確實,沒錯。」
小林潤搖頭,「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啊,對了,據說他的那把傘從前和漫天的飛雪一樣是純凈的白,只是因為殺了很多人才逐漸被血染成了紅色。怎麼想都是毫無根據的獵奇故事,用來嚇唬小孩大約也沒什麼功效了吧,現在的孩子可比十幾年前要厲害。連上網路,輕而易舉就能獲得許多知識,製作萬能鑰匙的方法啦,撬開密碼鎖的訣竅啦,一切好的,不好的信息都無差別的呈現在所有年齡的人面前。
「放心,這是我們的職責。」上條警部,他看了看伊藤武郎,「走吧,伊藤。」
伊藤武郎掏出手機按下老家的電話,母親聽他說要和父親說話愣了許久,才去喊已經睡著的父親。
上條警部簡單安慰了兩句,便開始問道:「筱原綠在班級里什麼樣的學生呢?僅僅是學習成績優秀?」上條警部走在學校的長廊上,望到樓下一顆高大櫻花樹,積雪覆壓在枝椏間,宛如櫻花綻放。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白城一馬厭惡地皺起眉。
「是什麼樣的人?」伊藤迫不及待地問道。
上條警部帶著他往外走,「屍體已經開始液化,仔細看還是能看出相像的,照片里可是個美人呢。」
從咖喱屋出來,上條警部雙手插在口袋裡,打量著一言不發的伊藤武郎:「伊藤君,你在想什麼呢,從剛才就皺著眉。」
他把被害人騙到此處將其殺害,最後又將她肢解。
捉人這事倒確實沒什麼難度,很快伊藤武郎就在審訊室里見到了傳說中的「捧匣的燕尾服紳士」。
「為什麼?」
坂本被這兩人弄得再也無法安心睡覺,只好拿出英文課本,戴上耳機背起單詞。車到東銀座,這會兒上來的是個手中抱著只四四方方銀色匣子的男人。男人的打扮十分引人注目,剪裁合體的燕尾禮服,手上戴著的白色手套,以及高聳在茶色頭髮上的黑色禮帽都與地鐵車廂格格不入。他的臉被面具擋著,禮服肩頭落著少許白雪,他抬起手,輕輕將雪花拍落,那動作嫻熟好看,帶著些溫柔與優雅。坂本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心下還猜測是不是什麼變裝舞會散場,這人穿著赴宴的禮服便搭上了地鐵。
發現女屍是在兩天前,報案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叫做本城雪,是個關西人。她在大阪的鄉下開了間居酒屋,此番來到東京是為了探親。那天親戚帶她來到東京郊外採風,兩人路過一家廢棄工廠,本城雪年輕時曾在這間工廠做過零工,此時見它已是廢棄,出於好奇便想進去一探究竟。
上條警部鬆開手,拍了拍衣服,「白城君,你說你是用棒球棍將筱原綠擊暈的是不是?擊打的是頭部嗎?棒球棍是哪裡找來的?」
上條警部無奈地搖頭,略微遺憾地嘆息道:「伊藤啊,你還需要磨練啊。」
「然後你就在那裡撿到了那東西?」伊藤武郎雙手抱在胸前,問道,「既然當時那麼黑,你又是怎麼看到它的,而且你沒事撿這東西幹嘛?」
一句遺憾,抱歉的話都沒有說,是冷漠,甚至有些突兀的反應。
「是這樣的,最近在郊區發現的一具女屍,經過比對確認,應該是貴校的筱原綠沒錯。」上條警部如是說道,松山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麼可能,女屍……」
無論如何,得把這傢伙找出來。伊藤武郎堅定了決心,他對上條警部說道:「警部,捉捕燕尾服紳士的任務久交給我吧。」
「嘿,你在笑呢,傻瓜,你在笑呢。」醉酒的男子伸出手指在燕尾服男子的面具前來回晃著,喉嚨里發出討人厭的嘲笑聲。燕尾服男子卻沒理會,坐在原位,連手指都沒動一下。醉酒男子反而有了興緻,還屈起手指去敲打他的面具,同行的女人也是不知好歹地扭著腰肢走過來,還發出嬌滴滴的笑聲。兩人逗弄起紋絲不動的燕尾服男子。坂本不由皺起眉,因為燕尾服男子恰好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上,這下可好,弄得他連背單詞的心思都沒有了。幸好到了新橋那兩個醉醺醺的傢伙就下了車,坂本這才鬆了口氣。他抬眼瞥了眼對座的燕尾服紳士,他臉上的慘白色面具確實帶著一抹詭異的笑容,像是在哪裡見過。帶著諷刺不屑的譏誚笑容,或許是在什麼電影,動畫里見過吧。
「老師知道她有在打工嗎?」
坂本清水泄氣似的說道:「因為差點被發現所以我也沒敢再出去,不過又想要帶些東西回去論壇上嚇唬嚇唬人,看到垃圾桶里有這麼個東西就塞進包里了,用手機照過去只看到上面有血,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啊…………」
「那她當時有和別人在一起嗎?」
去到警署的停車場,伊藤武郎搓著手掌抱怨起早上擁擠的地鐵,上條警部把車鑰匙扔給他,吩咐他開車。自從考回駕照,也只有辦案要用車時伊藤才有機會摸到方向盤。
「啊,剛才在學校里其實不方便說,要是被校長知道我在學校里講那件事,我可要麻煩啦。」女孩撇撇嘴,在書包里翻出面鏡子,對著鏡子擺弄起劉海,「要不是阿綠出了這樣的事,我也不打算說的。」
清晨四點時,有兩名同事來接伊藤武郎的班,好讓他回家休整一番。伊藤走時,上條警部還沒醒,依舊保持著那個僵硬的睡姿。窗外白蒙蒙一片,明明已經是三月初,春意將近,卻沒頭沒腦地飄起飛雪。東京的天氣和東京的人一樣難以捉摸。
這傢伙在說謊,一直在說謊。他不知道筱原的牙齒被棒球棍打沒了的事情,真正的兇手幹了這事,嫁禍栽贓,掩人耳目?
伊藤問起認屍的事,上條警部嚼著飯糰,手指在空中比劃著,慢悠悠說道:「已經聯繫到她的家人了,確認就是她了,說起來孩子失蹤了快半年了,家人最近一個月才來報案。」
「想不起來也不用勉強了。」伊藤勸說道,只是小林並沒有停下捶腦袋的動作,反而越捶越大力,歇斯底里似的敲打著自己的腦袋。他母親從廚房跑出來,拽住他手喊他名字,她力氣不比小林,一下就被推開。伊藤出手拉他,小林的母親忙喊道:「把他關到房間里去,關到房間里!」
最近在都內一則都市傳說流傳甚廣,主角被人們稱為「捧匣的燕尾服紳士」。這位紳士主要出沒于淺草一帶,尤其是深夜的淺草線。三流八卦雜誌《HOMES》還為這事作了期特別節目,採訪了不少自稱親眼見過「捧匣的燕尾服紳士」的目擊者。
上條警部撇嘴笑,並沒有接下去說什麼,他擰開電台聽早間新聞。
「進來吧。」
伊藤武郎點了點頭,說道:「沒錯,他是這麼說的,難道是在我們發現屍體前他就已經……」
女校長打完電話,扶了下眼鏡,這才回道:「櫻土高中數百名學生都是非常優秀的。」
啊,當時那個美麗的殺人兇手也說過類似的話。
伊藤武郎喝了口咖啡才從椅子上站起來,「警部,有什麼發現嗎?」
被害人赤|裸的身體有液化的趨勢,面部和四肢的傷口已經爬滿乳白色的蛆蟲,眼球不自然地凸起著,兩顆門牙沒了蹤影。
伊藤被他突然拔高的聲音震到,揉著耳朵退回到上條警部身後,聽到上條警部回應他道:「那麼,你是如何想到要乘坐電車搬運屍體的呢?你說那些女人們,你殺了很多人嗎?」
「聽說筱原同學是非常優秀的學生。」上條警部雙手插|進口袋,看著低下頭查閱電話號碼的女校長道。
無論是殺人兇手出於何種目的殺了人,剁下了她的雙手雙腿,這傢伙毫無疑問是個兇殘的變態。
聽說松山今年年底就要結婚啦。
小林的母親垂著頭,「很久不打了,以前的東西我又捨不得扔,又怕他看到心裏難受。唉,他也很久沒出門了,上回出去還是松山老師來看他,帶他去公園轉了轉。」
他這身奇異打扮不光吸引了坂本的注意,那醉酒的男子也盯住他看,甚至還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調侃起他的面具。
真不想去上課啊,澤田那個老傢伙真是好討厭,昨天看到他一臉色眯眯地從女廁所出來,噁心死了。好羡慕圓子的班主任松山哦,溫柔又帥氣。
上條警部卻不予置評,默默走到會議室里坐下,拿出筆記本在上面唰唰寫著什麼。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當天伊藤武郎跟著運送屍體的車隊一起回到了搜查一科的辦公室,和兩個同事一起開始翻查失蹤人口檔案,而上條警部則帶人將工廠上上下下搜了個底朝天。令人遺憾的是,上條警部並沒有帶回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伊藤武郎翻閱起手邊的法醫報告,雖然砍下手腳的兇器找到了,不過最終女子卻是窒息而死,冢本在女屍的脖子上發現了https://read•99csw•com兩道扭曲糾結在一起的淤痕。女子頭部並未發現任何敲打撞擊的痕迹,她體內也沒有發現藥物成分。冢本懷疑兇手給被害者套上了一個塑料袋,可能是在被害者極其清醒的狀態下將她活活悶死。
「對了,那個發帖人你熟嗎?在你們那論壇上有說過話嗎?」上條警部扣上安全帶,問伊藤武郎道。
「假面舞會散場了,清醒吧白城君,你沒有殺人,你頂多是幫忙毀屍滅跡。」上條警部居高臨下看著他,「這是懦夫的行徑。」
是個白凈,眼睛明亮的男人,手指纖長,連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齊,雖然是很沉穩的長相,卻口出狂言,對著上條警部說,「破案速度勉強及格,我在家裡等得可有些著急,都想投案自首了。」
「可是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現在才要殺人會不會有些晚了?」上條警部並沒有用「復讎」這個字眼,他說道:「如果筱原綠真的和他們的紛爭無關的話,也犯不著『復讎』吧。」
上條警部掏錢付下租金,將動畫碟夾在腋下,裹緊外套與伊藤武郎一前一後走了出去。兩人正準備上車,上條警部接到了搜查一科的同事打來的電話,定位了IP地址后,很快就捉到了那個發帖人,連證物也一併沒收,已經交去化驗。
他一開口就如此問道。
根據法醫冢本所言,死去的女子十七歲上下,死亡時間大約在一個月左右,雙腿和雙手均是在死後被人用疑似斧頭的利器砍下。搜查的警隊在工廠的一角確實發現了一把斧頭,上面沒有任何指紋,只有源源不斷地散發出惡臭的乾涸血跡。這惡臭混合著血腥氣以及排泄物的惱人味道。這把被懷疑是殺人兇器的斧頭被送到了鑒定科,昨天報告已經出來。確認無誤,它就是砍下女子手腳的兇器了。
電車上鄰近的高中女生嘰嘰喳喳說著明星軼聞,偶爾提及時興的都市傳說和殺人案件,也是懷著漫不經心的態度。
有人說這不過是明星事務所藉著都市傳說想要捧紅這三個女生,不過,相信「捧匣的燕尾服紳士」是真的也大有人在。這些都市傳說的狂熱愛好者將故事擴展,衍生。在他們那繪聲繪色的講述中,燕尾服紳士成了一個分屍癖變態殺人狂,似乎和雪夜殺人狂魔關係匪淺。他每次殺完人之後便會將死者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將這些屍塊裝進他的銀色匣子里,運往家中,珍藏起來。另外還有種說法則是他將他們做成了人肉料理,日日享用。
上條警部慢條斯理地,對他的挑釁無動於衷,說道:「你殺了人?」
去年初夏時,伊藤曾和上條警部去到大阪,在當地一家神社裡逮捕了一個在兼職當巫女的殺人犯。犯人長得非常好看,年紀很輕,皮膚雪白,說話聲音也是低低輕輕的,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個犯下四起凶殺案的殘忍傢伙。死在她手下的無一例外全是男子,據說是在援|助|交|際時認識的客人,有過好幾次生意往來。在被捕獲時,這個漂亮的年輕姑娘沒有露出絲毫膽怯,甚至是大方地承認了殺人的行徑,伊藤還記得她垂著手,站在神社外的花樹下,輕聲說道:「對,是我,我殺了他們,太好了,你們終於來了。」
上條警部同意地點頭,將菜單遞給她,「要吃什麼嗎?」
不過,保持前進的姿態,一直朝著光亮的地方行進,總是好的吧。
社長室就設在二樓,本城雪當時還和自家親戚說起那時的社長。
案情似乎走進了一個死胡同,伊藤武郎豎起衣領,說道:「總之,先把燕尾服紳士找出來問問吧。」
「是啊,似乎是在用書信交流,有時候能看到她在寫信哦,樣子還很甜蜜。」
「捧匣的燕尾服紳士」的名號真正傳開則是在一個月之後,目擊他的三個女高中生也看到了那會滲血出來的銀色匣子,她們下了地鐵就報了警。這事很快就在各大論壇上傳開,那階段不少八卦雜誌上都能看到那三個女高中生的採訪,旁邊總會附一張她們擺出可愛姿勢的合照。
「老師現在沒課吧?不會打擾你吧?」上條警部禮貌地問道。
筱原綠是否出現在了不適當的時機進而成為了這個變態的目標,她是否錯過了逃跑的適當時機,她是否死在了一個適當的時機?
松山老師帶來的是個女學生,剪著齊劉海,五官平平,校服裙子修得很短,露出凍得通紅的長腿。大概是來之前松山老師已經和她交代了大概,她進來時眼圈紅著,張口便問:「真的是阿綠嗎?警官,真的是她嗎?」
他把車在停車場停好,手裡緊緊捏著雜貨店的塑料袋,慢慢地,慢慢地,將它套到自己頭上。屬於他自己的溫熱呼吸撲到他臉上,他還活著。
「她還有說過什麼嗎,關於那個人?」
女孩看了眼松山老師,隨即垂下眼,「平時放學之後她不是去棒球部,就是去打工的店裡,不過因為長得好看,經常有人來和她搭訕,阿綠總是很溫柔。她家人有些怪怪的,似乎不太喜歡她太過用功學習。碰上考試,經常借住在我家和我一起溫書,我媽媽也非常喜歡她。」
上條警部也告訴了他個不得了的事,「伊藤啊,我們找到了和被害人條件幾乎符合的失蹤少女,已經通知家人來認屍了。」
白城一馬聞言露出得意的笑,咧開嘴說道:「她很好吃。」
上條警部並沒有認真在聽,雙手撐在桌上猛然站起,湊到白城一馬面前說道:「白城君,你並沒有殺人。」
老闆問起筱原出了什麼事,伊藤武郎才告訴他,「在郊區的廢棄工廠里發現了筱原的屍體。」
任誰聽說這樣好的一個女生被這麼殘忍殺害都會吃驚吧。或許對於兇手來說她實在微不足道,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六十七億分之一,毫無特殊可言的生命,在這顆星球上隨處可見。然而,在世界的某處,一定有把她看作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存在,會因為她的死而傷心難過,痛如切膚。
是什麼樣的人呢?
難道他真的是兇手?
坂本低下頭,將視線從那令人暈眩的面具上移開,有些后怕地吞了口口水,腦袋裡開始冒出那些神乎其神的都市傳說。曾經覺得不現實的怪談故事也漸漸自心底浮上,該不會真有什麼潛伏在城市某處的妖物吧,是鬼嗎?面具下不會什麼都沒有吧?
話雖這麼說,不過現在這個點開車在路上完全是在浪費時間。伊藤武郎沒開出警署十分鐘就遇上了大塞車,他垂頭喪氣地坐在車裡,倦怠地趴在方向盤上。雖然去主將家裡問話也算是在追查案件,不過比起這種跑腿打雜性質的事來,他更想待在警署里和大家一起追查燕尾服紳士的下落啊。
「筱原同學是不是已經很久沒來上課了?」上條警部問道。
只是肢解了一個月都沒有完成,沒有能將屍體銷毀會不會效率太低下了一點?
白城一馬抖動著嘴唇,哆哆嗦嗦像是在自言自語什麼似地,伊藤武郎試圖聽清他在說些什麼,傾身過去。白城一馬卻忽然提高嗓門,說道:「你想知道什麼,警官你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麼?想知道我是怎麼殺的嗎?想知道那些女人是怎麼在我身下掙扎的嗎??」
潔凈,可愛,有些俏皮的少女,像四月天里絢爛盛開的櫻花。
父親卻像是聽懂了似地,用他久違的聲音回答他,「嗯,加油。」
女孩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和媽媽說了要回去吃飯。」
客廳里是很溫馨的布置,一點兒和棒球相關的東西都見不著。牆壁上倒還能看到一些釘子和鉤子的痕迹,興許是怕孩子觸景生情把相關物件全都收起來了吧。
伊藤久久無法忘記她的笑容,是讓人看了想要流淚的笑容。
上條警部挑眉問他,「伊藤君,怎麼了?」
「不過對外就說是意外之類的,校長在學校里追查這事,怪到阿綠頭上,可是阿綠也沒和安藤君在一起啊,這關阿綠什麼事呢。校長之後就沒給她好臉色看,總是為難她。阿綠不來上學啊,我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女孩翻了個白眼,握著杯子沒好氣地說道。
「謎。」
伊藤武郎感嘆道:「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白城一馬顯然不這麼認為,他笑著說道:「他們會記得我。」
東京都內流傳著許多都市傳說。像是什麼凌晨三點出現在六本木襲擊行人的貓人啦,每年二月十三日零點在秋葉原現身的,手執紅色燈籠以眼殺人的和服少女啦,撐紅傘的雪夜殺人狂魔和專門偷竊小孩兒哭聲的黑色巨鳥也是常常被人提及。
伊藤武郎默默點頭,對著微笑著的少女臉孔,道:「櫻花一樣的美人呢。」
她推開色鬼社長的辦公室大門,一股惡臭撲面而來。辦公室里的傢具擺設全都沒了蹤影,本城雪記憶中擺放茶几的地方也已被一個沒了胳膊和雙腿的長發裸身女人取代。
筱原綠應該做夢都不會想到,她的人生會結束在一個出入影碟店租賃電影的普通年輕人手上吧。危險的種子被埋藏在所有普通人中間,真正的惡徒將自己的危險用良意的表象偽裝起來。他和你說「你好」的同時,在想象如何掐住你的脖子。在從你的手上接過找下的零錢時,他在想象有朝一日你的肌膚會變成這硬幣般冰冷。
白城一馬因為這突來的否定而愣住,他咬牙切齒,惡狠狠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殺過人,如果不是我殺的還能是誰??那個跟蹤我的小傢伙嗎?」
雜貨店裡只出售一種品牌的衛生巾,伊藤掏錢付賬時老闆還體貼地把衛生巾裝進了深色的塑料袋裡遞給他,笑著對他說,「上個月也又有個男人幫女朋友來買呢。」
伊藤點了點頭,「前幾天新聞里說的那具被砍去手腳的屍體就是她。」
上條警部吃完盤裡的咖喱飯,拿餐巾擦了把嘴,在桌上放下錢,對女孩道:「我們還有事要先回去了,一個人回去沒九_九_藏_書問題吧?」
坂本清水吞了口口水,「有,就在家裡的數碼相機里,不過當時有些黑,我也沒敢開閃光燈,只有一個背影。」
上條警部不緊不慢地,「已經派出行動小組進行抓捕了。對了,冢本的報告也出來了,衛生巾上的血跡確定是筱原綠所有。」
上條警部和伊藤互換了眼神,對白城一馬說道:「我們假設你去過案發現場,你發現了筱原綠的屍體,可是她已經死了,還沒等到你下手她就已經死了。你該怎麼辦呢?如果是燕尾服紳士的話他會怎麼辦呢?會分割她的屍體然後裝在匣子里運回家中嗎?」
坂本清水被父母接走後沒多久就到了六點,上條警部喊上伊藤武郎前往咖喱屋赴約。
他知道筱原綠在影碟租賃店裡打工?
應聲進來的松山老師眉目溫柔,是讓人非常舒服的長相。他看上去還十分年輕,眼角甚至還帶著少年般的青澀,一頭濃黑頭髮配著白襯衣黑西褲好似某個高中校園裡走出來的男學生。
膠帶是用來將塑料紙粘貼在牆壁上避免血液四處噴濺嗎?照法醫冢本所說,被害者的四肢是在死後才被砍下,那為什麼不在屍體下面也墊上塑料膜?這樣處理起來的話豈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覺么?
「你跟著他進去廢棄工廠,他沒發現你?知道他去幹什麼了嗎?」伊藤追問道。
怎麼可能?
接下來的故事並無新意,他跟蹤她,跟蹤她去了市郊,甚至跟去了雜貨店,與她搭訕。他發現她時常在深夜出入一間廢棄的工廠,於是選擇了一個適當的時機下了手。
上條警部看了眼手錶,坐上車對伊藤指著前方,道:「回搜查一科。」
啊,似乎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伊藤武郎摸著肚子,餓倒是有些餓,不過他可沒什麼胃口吃咖喱,這濃稠液體總讓他想到那具液化的屍體。
老闆露出了和松山老師一樣的表情——震驚,詫異,懷疑。
「看來是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啊。」上條警部總結道。
門外傳來低沉,溫和的男性嗓音。
之後趕到現場的刑偵人員,除了上條警部和法醫冢本之外,都吐了。
似乎是因為問話在向著他設想的方向發展,白城一馬露出誇張地笑,激動地說道:「啊,啊,是因為一部電影才受到啟發,我還是在那個女孩工作的店裡租的電影哦……」
「塞給她的啊,夾在手帕里。」上條警部也不吝惜秘密,坦白告訴他,「你不覺得那女校長在隱瞞什麼嗎,既然她不會說,那個松山老師肯定也不會說,只有靠這些學生咯。」
「說說你是怎麼發現那東西的吧。」伊藤武郎說完,想了好一會兒,實在找不出比「那東西」更確切的形容詞了,或者可以說,「一張沾了血的衛生巾」?
上條警部從不相信這些光怪陸離的都市傳說。他上月捉獲的一個盜竊團伙就承認那什麼貓人在六本木流竄的傳說就是他們放風出去,為的就是掩人耳目,方便他們行竊。
「最近有和她聯繫嗎?」伊藤武郎問道。
伊藤武郎眨了眨眼,看到女孩朝他們走來。
會是世界的盡頭,宇宙的終結嗎?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伊藤聽了,可是大吃一驚,他把討論帖地址發到上條警部的郵箱,抹了把嘴,抓起外套匆忙往警署趕。東京的交通高峰早早開始,車廂好比沙丁魚罐頭,塞滿了毫無生氣,面容疲倦的男男女女。伊藤在地鐵里被擠成一長條,雙手縮到身前,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才算能呼吸到些空氣。電車駛出地下時,陽光照射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伊藤一時有些晃神,恍惚中似乎看到個手撐紅傘的傢伙正在旁邊的軌道上徐徐行走。
上條警部試圖從她那裡打探些什麼,卻是吃了個結結實實的閉門羹,只好無趣地聳了聳肩,眼神晃蕩著,看到了校長身後豎立著的錦旗,他又道:「沒想到櫻土的棒球部這麼厲害。」
「啊,是下午櫻土高中那個。」伊藤武郎看到女孩的臉,有些無力地瞥了眼上條警部,「警部啊,你是什麼時候給她你的聯繫方式的啊。」
「一個多月前吧,打她電話不通,去她家裡,家裡人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裡。」女孩嘆了口氣,「阿綠的爸爸和媽媽一點都不關心她。」
會是什麼變態殺人魔的大本營嗎?
工廠原本是一家加工手套的會社,兩年前因為經營不善而倒閉,社長因為欠了一屁股債,對外宣布倒閉當天就在社長室內自殺了。在那之後經常有人抱怨說能看到社長的幽靈在工廠里四處遊盪。流言兇猛,想要接手工廠的人越來越少,去年起這塊土地便無人問津。工廠幾乎還保持著原樣,甚至連裏面的器械也都還留存在原位,似乎是受到「要是隨便亂動工廠里的器材會被社長報復」的傳言的影響吧。
目擊者一號是櫻城高中的高三學生坂本清水,因為上補習班的緣故,坂本經常搭乘深夜的淺草線。那天是個雪夜,坂本在淺草橋上車,時間已是凌晨兩點,車廂里很是冷清。坂本上了車找了個座位便開始打盹,地鐵行至人形町時,上來兩個像是剛從酒吧里出來的情侶。男的渾身酒氣,說話很大聲,把坂本給吵醒了,女的也不勸阻他,還在旁邊附和著唱起了歌。
「已經是上個月時的事了,那天我有補習班,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十號吧。當晚下課時已經要十二點了,燕尾服紳士在東銀座上車,我翻窗逃出來時大約是兩點。」
「以前是醫學院的學生,中途輟學,之後在便利店打工,現在已經失業快一年了?」上條警部話鋒一轉,問起他近況,「父母離異,獨居,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上條警部哈哈笑了,「保險可沒買,倒是聽說媽媽喜歡女兒讀完高中就出外打工。筱原綠的成績非常好,是可以上東大的優秀學生,可惜家裡沒錢,並沒有要供她上大學的打算。」
人是不是真的可以毫無理由殺人,與一切愛恨情仇通通無關?
「我說伊藤君啊,以後工作時間還是上論壇吧。」
筱原綠,這個所有人都說她好,為她惋惜的少女,是誰造成了她的消失,她的存在又是建立在誰的身上。
辦公室內的牆壁上發現了膠帶的印記,血跡專家福田明子在進行仔細勘察之後得出結論:牆壁上沒有發現血跡,地面上噴濺狀的血跡也並無異常。
松山老師回憶道:「確實很久沒見到她了,打電話去家裡,她父母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因為聯繫不上,所以一直作病假處理,再持續下去的話只能當成是休學了。」他說這話時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面目威嚴的女校長。上條警部和伊藤武郎交換了下眼神,兩人借口將松山老師帶出校長室。
「好,我和伊藤現在就回來。」
小林的母親尷尬笑笑,「抱歉讓您看笑話了,他有時候就會失控。」
被問起殺人緣由,少女坦誠道:「一開始只是和客人鬧著玩,沒想到真把他勒死了。之後,那種想要殺人的衝動,怎麼也無法克制下來。」
如果捧匣的燕尾服紳士真正存在的話,那麼撐紅傘的雪夜殺人狂魔是不是也有可能確有其人?
兩人到達櫻土高中時,學生們已經開始上課,去到校長室告知校長這件事時,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女校長抿著嘴,下巴緊繃,許久才吐出一句話,「好的,我知道了,現在就幫你聯繫她的班導師。」
上條警部招來服務生,給她要了杯熱巧克力,女孩開心地笑,還誇他,說,「真是溫柔的警官啊。」
沒有人去問問她,她是否獲得了「適當」的權利,她就這麼默默地,死在一個被幽靈的傳說所掌控的廢墟之中。
伊藤武郎死死盯著他,視線彷彿被粘著在他身上。真得如同外界傳言那樣這傢伙的匣子里裝的是人體的殘肢嗎?不過他的出現可比筱原綠被殺還要早,難道還有其他被害人?
一路上伊藤武郎都在琢磨這問題,卻又不敢開口問。到了咖喱屋,上條警部看了一圈,沒找到約他的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伊藤武郎要了杯冰水,上條警部還問他,「不要吃些什麼嗎?我請客。」
「筱原同學出事了嗎?」
伊藤武郎無法停止這樣的想像,他想像燕尾服紳士的那隻銀色匣子,如同小說里的魍魎之匣一般,藏著少女身體的一部分。它可以不是一顆美麗的,會發出聲音的人頭,它可以是一段殘肢,一根手指,甚至可以什麼都不是。匣子可以是空的,空得只剩下鮮紅鮮紅的血。
連光也無法逃脫的無底洞。
只是因為那麼一瞬間,腦袋裡的思維碰撞出了一絲危險的火花,剎那將自己的意識迷惑,而犯下無法饒恕的罪行?
「去年呢?」上條警部隨口問了句,女校長又成了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低下頭,道:「去年對我們來說並不是很好的賽季。」
他默默點了點頭后又瞥了眼上條警部,警部此時已經閉上了眼,仰面靠在椅背上打起瞌睡。這時他桌上的電腦傳來新郵件的提示音,上條警部也只是厭惡地皺起眉,卻沒睜眼。伊藤武郎好心去幫他關了提示音,無意看到郵箱里那封上頭寄來的郵件,伊藤武郎這才明白剛才上條警部突然喊他是為了什麼。
伊藤武郎對自己心裏冒出的這個問號倒有些驚訝,有人看到他出入案發現場,還有那強大的都市傳說背景,加上這傢伙無形中流露出的變態,怎麼看他都是兇手吧。為什麼要質疑呢?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適當的時機,那什麼又是不適當的時機呢?
上條警部聳肩笑了,「哪裡都有這樣的人,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也不去疼惜,做著傷人的事還有恃無恐。」
被捉來的發帖人是個唯唯諾諾的男生,頭髮亂糟糟的,穿著件格紋襯衣,雙手緊握著膝蓋,緊張地縮著肩膀。伊藤到他對面坐下,還能聞到他身上濃厚的海鮮泡麵味,他吸了吸鼻子,翻開同事擺在桌上的黑色錢九*九*藏*書包。他從裏面掏出張學生證,「品越高中,坂本清水,是吧?」
「對了,棒球部的主將最近還在活躍嗎?」上條警部臨行前最後問了個問題。
女孩捂著臉嗚啦哭了出來,松山拍著她肩柔聲安慰她,上條警部從兜里摸出塊手帕遞上去。
他好奇,筱原綠死時看到了什麼,在這隻深色的,能罩住一切光的塑料袋裡她看到了什麼?
一開始伊藤並沒有看清楚照片里那團黑白相間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他好奇地湊到顯示器前,鼻子幾乎都貼到液晶屏幕上。當他終於弄清這團亂糟糟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玩意時,眼前一黑,被嘴裏那口麵湯嗆個正著。他按著喉嚨,摸到書桌上的手機,抖抖索索給上條警部打去電話,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上條警部,我好像看到了個不得了的線索。」
伊藤武郎認真聽他繼續說道:「我一直想知道這樣漂亮的女孩嘗起來是什麼味道,我之前有吃過上了年紀的老女人還有7,8歲的小女孩,老女人的肉太酸啦,小女孩又太嫩,沒有嚼勁,她這樣年紀的少女的肉的滋味應該剛剛好吧。我實在控制不住不去這麼想。」
伊藤武郎接著嚇唬他道:「這事要是傳到學校里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你聽說過少年A吧坂本君?我們也完全可以將你列為殺人嫌疑犯哦,你還未成年吧,到時候電視上就會看到少年B坂本清水了哦。」
伊藤武郎聞言起身離開,上條警部又問坂本清水道:「當時有聽到什麼聲音嗎?比如有人求救或者呼喊的聲音?」
沒想到在做足了心理準備之後得來的卻是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伊藤武郎長嘆出口氣,不過,怎麼感覺好像哪裡不對勁呢?
參与抓捕的一名幹警在邊上說道:「警部從他公寓的冰箱里搜出了兩條殘缺的胳膊,已經交給法醫進行鑒定了。」
像是小說里寫的芋蟲——被國家奉為「戰神」的陸軍隊長在戰爭中失去了雙手和雙腿,這樣的他在回到家中后,由美麗的妻子像飼養蟲子一般照顧著。
「那個女孩啊是個好孩子呢,出了這種事真是…………」小林的母親攥著圍裙的群角,她領伊藤去客廳坐下,給他倒了杯茶就踩著碎步去到二樓。
伊藤翻開檔案夾,看到少女的大頭照,有些驚訝,「和屍體長得不太一樣啊。」
「你知道佐川一政嗎?」白城一馬反問道。
伊藤武郎聽得雲里霧裡,上條警部這才徐徐道來:「筱原綠當了兩年棒球部的經理,櫻土的棒球部又很厲害,那個校長也很關心棒球部,怎麼可能對她一無所知。」
伊藤雖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還是照做了,小林身材壯實,到底是當過棒球主將,拉扯上樓的過程中,好幾次都差點把伊藤從樓梯上踹下去。伊藤武郎也不是弱角色,好歹從前也是練過幾年空手道,兩人相持沒多久,他就把小林雙手扭到身後壓制在了牆上。小林一個勁兒地拿自己腦袋撞牆,一下比一下狠,小林的媽媽氣喘吁吁跑上來指著一扇門上掛著鎖鏈的房門說道:「這間,就是這間了。」
還是是熟識的人殺死了筱原綠,偽裝成了燕尾服紳士的模樣刻意引誘坂本清水去到廢棄的工廠?畢竟面具和服裝都很好找,匣子也是隨處可見的普通匣子。倘若如此,那還真是可惜,可惜坂本清水是個膽小鬼沒有勇氣上樓一探究竟,要不然屍體會在最新鮮的時候被發現。
「主將自那之後一蹶不振,甲子園的夢想也放棄了呢,一直關在家裡。」女孩有些惋惜,「要是他還在棒球部的話,今年的全國冠軍一定還是我們的吧。」
白城一馬舔了下乾裂的嘴唇,指著自己的肚子說,「不,我全都吃下去了,就連腦袋都用高壓鍋燜熟了吃下去了,頭髮和醋昆布拌在一起吃下去了呢。」
「怎麼這樣………」伊藤皺起眉,實在是有些不稱職的家長。
車廂里此時還坐著兩三個上班族模樣的人,不過都疲倦地睡著了。坂本小心翼翼地又看了看燕尾服紳士,確定他腳下連著黑漆漆的影子,有些舒心地想道:「太好了,起碼不是鬼魂。」
捧匣的燕尾服紳士,他是殺人分屍的變態,是敢於挑戰社會法制的挑釁者。他的存在建立在面具的神秘感之下,揭開他面具的那一剎那,他就在世上消失了,霧氣一般,散開在空氣中。而白城一馬,他什麼都不是。
真有人會在寒冷的雪天,撐著紅傘行走在街頭狩獵不歸嗎?
松山微微笑了笑,眼神還帶著些許茫然,他轉著左手中指上的戒指,附和著點頭。
伊藤武郎覺得噁心,光是想象他說的話就覺得難受。
實在控制不住這種衝動。殺人的衝動。
上條警部玩著手裡的包裝盒,打開又闔上,還抽出盒子里薄薄的動畫簡介來看,一臉輕鬆地對伊藤武郎道:「也要適當放鬆一下嘛,正好我也在等冢本的報告。對了,你開警署的車去吧,節約點時間。」
「筱原同學沒來學校后你有聯繫過她嗎?」
此時有人叩響了校長室的門,女校長抬眼問道:「是三年級的松山老師吧?」
「那件事?」伊藤武郎看她似乎是對劉海滿意了,合上鏡子道:「櫻土棒球部遠近聞名哦,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前年拿了全國冠軍,當時阿綠就在棒球部里當經理。然後呢,就在去年,棒球部里的主將和阿綠告白了哦,不過阿綠可不喜歡他那樣的肌肉男,要說有好感,她也是對棒球部里的安藤君有好感啦。主將大概後來也察覺到了,去年選拔賽的時候故意捉弄安藤君,讓他失掉了主力的位置,阿綠知道是主將搞的鬼后很生氣,就去找他說理,結果第二天啊,主將和安藤君就在學校里打起來了!安藤君被主將推下了學校的天台,腦袋著地,死了。」
「是的。」面容白凈的男子鄭重地承認,「我,白城一馬殺了那個女人。」
她將伊藤送出門,眉目溫順,微笑著歪著頭,「不知道呢,但願能吧。」
「啊……」伊藤武郎猜測道,「筱原綠一定和兇手認識。」
松山老師看了眼手錶,有些抱歉地打斷上條警部,「實在不好意思,學生還要回去上課。」
「一時也說不上來,」伊藤武郎撓著後腦勺,有些傷腦筋地,「會不會是棒球部的主將復讎?」
「伊藤君,你過來一下。」
「抱歉,來遲了。」她褪下羊毛圍巾,坐到伊藤武郎邊上,揉著泛紅的膝蓋,「啊,外頭可真冷啊,明明是三月了啊。」
「她平時的社會關係複雜嗎?」上條警部的問題有些突兀,松山愣了會兒才答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上條警部三十有餘,是長野當地一家旅館的少爺,正值壯年,是警局裡冉冉升起的刑偵新星,加入搜查一科以來破獲過不少要案奇案,警局上下都是對他寄予厚望。不過,上條警部也是出了名的壞脾氣,伊藤武郎從去年起在他身邊工作便領教過好幾次。
伊藤武郎回到搜查一科時,科室里已經忙得不可開交,電話鈴聲不斷,上條警部翹著二郎腿,卻是心平氣和地吃著飯糰。他看到伊藤進來,對他努努下巴,比出個誇獎的大拇指。伊藤咧嘴笑,走到他邊上,上條警部對他道:「還不錯嘛,已經派人追查IP地址,很快就能把那傢伙找出來了。」
是誰在思念她?那個成年男子嗎?他會是什麼樣?他知道筱原綠已經死亡了嗎?還是其實他就是兇手,厭倦了與她幽會而將她謀殺?
「哦,是經常發帖的ID,似乎對捧匣的燕尾服紳士非常了解,聽說最近還有拍到過他的照片,不是在電車上哦。」伊藤句末這句話對上條警部來說沒什麼意義,他對這則都市傳說一點都不熟悉,伊藤不得不將這套爛熟於心的都市傳說再給上條警部細細敘說一遍。
有人會因為一個人的死去而承受切膚之痛,這鎮痛中包含著融進骨血里的愛。
伊藤抹了把額頭,「現在已經不打棒球了嗎?」
伊藤武郎低低念叨,就算她是個謎,也是個笑得很好看的謎。
松山老師點了點頭,朝上條警部和伊藤武郎微微鞠了鞠躬,道聲你好。
什麼樣的人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將自己包裝成一則詭異的都市傳說,他的面具之下是怎樣的一張臉?他會不會真得只是一團霧,面具一掀開,什麼都不剩下。
「然後呢?」上條警部揪著他衣領,「然後別人就會多看你一眼嗎?殺人的社會渣滓只會讓人覺得噁心,受人唾棄。」
她說:「大冒險。」
松山老師和他握了握手,鄭重拜託道:「請一定要抓住兇手。」
伊藤口頭上答應得乾脆,但那具不完整的屍體被發現之後,上條警部還是收到了上頭的警告信。說是網上已經開始流傳出屍體是被燕尾服紳士殺害的謠言。上條警部收到這封郵件時已經兩個晚上沒有合過眼,身心俱疲。他靠在椅背上閱讀完郵件全文,對坐在不遠處在鍵盤上快速打字的伊藤武郎招招手。
「太好了。」他說,沒頭沒腦地。
上條警部嘆了口氣對白城一馬說道:「白城君,你這樣說是不行的,你這樣說那些相信你存在的人,那些相信你殺了人吃了人的傢伙們是不會滿意的,隨口說說誰都會,我也可以在網上發一個帖子說我吃了一百個人啊,證據呢?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誰會相信啊。」
上條警部聞言眯起眼,「你知道有人跟蹤你?」
坂本清水慢慢抬起頭,整張臉都是慘白,雙眼中流露出無助與害怕,像是受驚的動物。
「是廢棄工廠所在的郊區的一家雜貨店裡的電話。」上條警部坐到轉椅上,轉了個圈,「老闆說對她有印象,因為好看嘛。說是和她一起的還有個戴著面具的奇怪男人。」
或許是從小接受的教育的關係,那件少女殘殺四名男子的案件對伊藤衝擊十分大,幾乎顛覆了他成為警察以來的所有認知。
他受了極大的委屈似地,眼眶紅著,像是要哭了九-九-藏-書。上條警部拍拍他肩,對他道:「坂本君,還記得當時是幾號,當時是幾點嗎?」
「警部,你覺得會是熟人作案嗎?」
伊藤武郎感慨道:「這麼好的年紀啊,實在有些可惜。」
坂本清水被他這份緊逼的架勢嚇到,頓了會兒才繼續道:「我看到他去了二樓,那裡面黑漆漆一片,我絆了一跤,差點被他發現,幸好當時躲進了旁邊的女廁所裏面才沒被發現。」
上條警部挑眉,對他突然的豪言壯語頗感意外,「伊藤君,你是有什麼發現嗎?」
「那牙齒呢?」
伊藤從錄音帶里聽到她的聲音,乾淨透亮,還帶著些對未知的好奇與試探。
外面早就已經不再下雪,混混沌沌黑成一片。伊藤武郎往警署開回去,他心緒難定,他想到櫻土高中里那顆高大的櫻花樹,想到筱原綠的笑臉,想到松山老師蒼白手指上的戒指,想到夜裡倉皇奔逃的坂本清水,想到發現了屍體的白城一馬,想到再也無法揮舞棒球棍的小林潤。
女校長緊繃的臉這才稍有舒緩,「是的,棒球是我們的強項,前年還拿了全國冠軍,今年的選手也都是非常厲害。」
「那說說你是怎麼烹飪的吧。」上條警部的眼神漸漸犀利,無形中產生種壓迫感。伊藤看著他,這才是那個上條警部啊,認真起來能用眼神殺死人的修羅警部。
「可以啊,兩位可以去教師辦公室,那裡有間小會議室,我帶學生去那裡見你們。」松山回答得彬彬有禮,他將兩人帶到教師辦公室才離開,伊藤武郎對他印象不錯,誇讚他道:「看上去很可靠。」
「你是說你看到了捧匣的燕尾服紳士?」伊藤武郎睜大眼,「照片呢?你真的有照片嗎?」
「不,難道剛才從學校出來你就這點想法?多好的姑娘,死了好可惜,僅此而已?」上條警部側著頭看他,手中握著的原子筆筆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筆記本泛黃的紙頁。
「這兩位警官想要了解一下筱原綠,她是你班上的學生吧?」
「說是坐火車去鄉下旅行時認識的,經常交換書信,她很在意對方的感覺。」小林潤實在想不起來太多,捶著腦袋有些沮喪。
伊藤往樓下走,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憋了半天憋出句,「那……能治好嗎?」
上條警部站起身,「和我去她的學校走一趟。」說著,他把桌上的檔案夾塞到伊藤手裡,「被害人名叫筱原綠,十七歲,在櫻土高中就讀。」
他寫網路日誌的時候經常和人形容他的上司,也就是上條警部,說他動怒時的表情是「能吃人的夜叉修羅才會有的表情」。現在被這個修羅上司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這麼目不轉睛盯著,伊藤實在沒什麼好的期盼。
上條警部目不轉睛看著他,卻不出聲,伊藤武郎摸了把臉,「怎麼,有奇怪的東西?」
不會有這種事情啦,哎喲,說不定是個大帥哥哦。對了,銀座新開了一間男|公|關店哦,今晚有假面舞會,下了課要不要一起去呢?
這話聽著真耳熟。
坂本清水搖了搖頭,看上條警部不說話了,試探地問他道:「兇手真的是那傢伙嗎,燕尾服紳士?」
上條警部記下電話,問道:「大約是什麼時候開始和你失去聯繫呢?」
聽說一個人的靈魂是因為另一個人對你的思念而完整。
「知道啊,是在租賃影碟的店裡吧,就在我家附近,我去時還遇到過她幾次,不過聽店長說她半年前就辭職了。」松山老師說到這兒,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這段時間我也聯繫過她的家長,直到一個月前才勸說他們去報了警,不是我說他們什麼,只是普通人家的話,孩子離家半年都會很緊張吧,況且還是女生。」
「很多人都知道筱原啊,說她是我們影碟店的鎮店之寶,好幾個年輕人想和她交換電郵,不過她沒手機,而且看上去像是已經有心上人了。」老闆這話引起了上條警部的注意,他追問道:「心上人?」
關於那具殘缺的女屍,他還真的沒在論壇上和任何人提起過,他甚至從未提起過自己的警員身份,不過因為參与討論時經常蹦出專業術語,也有不少人揣測他的身份,這種時候,伊藤武郎總是用私家偵探這個借口搪塞過去。
白城一馬陷入沉默,上條警部招呼伊藤武郎過去,低聲囑咐道:「你去那家雜貨店看看有沒有賣拿去冢本那裡化驗的那種牌子的衛生巾,最好把他們提供的塑料袋也帶回來。」
「你們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不過具體是怎麼回事還是想聽你說說。」伊藤武郎板起臉孔問起話來有板有眼,小林潤遲疑了會兒,才說道:「其實和筱原沒有什麼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我以為她是因為安藤才拒絕我,是我搞錯了。」
「那個吃人的矮子嗎?」上條警部皺眉,「你也吃人?」
伊藤露出疑惑的神色,「還有什麼想法?」
只是這笑臉,盯著看久了沒來由地讓人有些心慌。上揚的嘴角所滋生出來的諷刺意味也逐漸被一種駭人的恐怖取代,哪裡是什麼嘲笑啊,分明是是吃了人後發出的饜足笑容。面具上眼睛的位置里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黑漆漆地,像極了課本里給黑洞所配的插圖。
「哦?」伊藤武郎問他如何得知,小林潤說道:「是筱原自己告訴我,她說她有喜歡的人,聽上去應該比我們都要大,不是學生。」
伊藤武郎在心裏默默道:「這笨蛋,你是沒看過他發火的樣子啊,溫柔個屁!」
上條警部擺了擺手,說道:「沒事,我也問完了,以後或許還要麻煩松山老師了。」
因為殘缺女屍案的關係,討論組裡上不少熱衷推理的組員紛紛發帖,聲稱自己已做出犯人模擬畫像,還分析出了殺人動機。伊藤看著這些無聊分析,心裏頗為自得,默默想道:「專業的警察和這些整天只知道泡在偵探小說里的傢伙到底是不一樣的啊。」
「嗯,在那之前的一個星期,她向老闆提出辭職。」上條警部從兜里掏出硬皮小本,嘩啦啦翻著,「從學校出來我們就去那家影碟店,離學校不遠,就一站電車的路。」
伊藤掛下電話,公寓樓下已經開始能看到三三兩兩穿著制服的高中生了。他看了眼時鐘,拿上換洗衣服鑽進了浴室。匆忙沖了個澡,洗去一身疲倦,伊藤給自己煮了碗泡麵,盤腿坐在電腦前面一邊翻看討論小組裡的帖子一邊呼哧呼哧吸著麵條。
她並不討厭那些客人,對於援|助|交|際也不厭惡,甚至是出於自願,在她這個年紀,經不起漂亮東西的誘惑,知道了有這麼個能快速弄到錢的方法便義無反顧地投身下海。她和許多客人保持親密關係,甚至還扮演過客人的女友陪同他回去老家見父母宗親。
白城一馬卻沒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陰笑兩聲,問上條警部道:「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殺了她的嗎?」他戴著銀色手銬的雙手抽搐著,迫切想要說明什麼。上條警部卻拒絕了他,「不,我不想知道,對了,從你家裡搜出來的櫻土高中的棒球棍是你從現場帶回去的嗎?」
伊藤翻看著資料,「啊,這裡有說,她平常在影碟租賃店裡打工,老闆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10月3號那天。」
上條警部示意他過來坐下,伊藤拉了張椅子到他桌邊,眨著眼睛疑惑看他,試探性地問了句,「警部,是需要我去找什麼資料嘛?」
上條警部總結這個案件說:典型的變態犯案,就像他評價現下這個殘缺女屍案一樣。
話才說到一半,上條警部的手機卻響了,伊藤聽他應了兩聲便和電話那頭的人約定了六點時在警署附近的一家咖喱屋見面。掛下電話,上條警部開始在店裡閑逛,問話的任務全權交託給了伊藤武郎。臨走時,他租了兩張藍光碟,伊藤湊過去看影碟封面,噗嗤笑出了聲,「什麼啊,純情動畫啊。」
他走出審訊室時,聽到白城一馬暴怒地捶著桌子,咆哮道:「是我殺了人!是我!!」
松山老師被兩人夾在中間,略顯瘦弱的肩膀動了動,搖頭道:「不會,不過筱原同學是出了什麼事?」
「是。」
只是,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坂本再次確認似的看向燕尾服男子膝上所放著的銀色匣子,那個匣子,正方形的銀色匣子,有鮮紅色的液體從邊緣滲出來。
「你知道她平時都和什麼人交往嗎?」上條警部拿著小本,問道。
小林潤穿著寬鬆的運動套裝走下來,他臉蛋微胖,身材結實,走到伊藤武郎面前,眼神十分悲傷。
「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嗎?」伊藤武郎又補充道,「我是說,不喜歡這個孩子,家裡還有其他孩子?」
信息膨脹,爆炸,通信工具革命,社交虛擬化……下一步人類將會被帶到什麼樣的領域,誰也無法預知。
麵條吃了大半,他又隨手點開一張討論帖,發帖人將整個案件分析得頭頭是道,還畫了張犯罪現場的地形示意圖。伊藤默默看著,忍不住在心裏腹誹留守的警方辦事不利,都已經封鎖現場,怎麼還有人能這麼輕易進出。他握著滑鼠將帖子下拉到底,看到發帖人最新更新的內容,或許是因為看到有人質疑他所繪地形圖的真實性的關係,發帖人發表了「我手上可有不了得的證據」這樣的言論。在旁人的煽風點火下,這傢伙還真放出了所謂的證據。
不,這並不能當成簡單的罪行來對待,這是惡。由骨子裡生出的惡,在所有人體內潛伏,只等一個絕妙的時機,衝出血脈,劃開皮膚,侵蝕全身,自此之後,便在巨大的惡意中一發不可收拾。
伊藤回到租住的公寓給老家打了通電話,草草彙報了近幾日行程,母親聽說最近有殺人案件,叮囑他小心保重云云。伊藤與父親的關係並不太好,從小便不太說話,他小時一度認為父親是啞的。他父親是個木匠,面目嚴肅,平時只管專心工作,和他母親都不常說話。與平日一樣,父親並沒有來和他說話,一聲問候都沒有。
儘管從前read•99csw.com也曾在學術作品或是電影里見過這樣的罪犯,讀過這樣的設定,但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殺人者,好比有人朝他臉上結結實實來了一拳,在結案的同時怎麼也無法認同這聽上去實在有些荒謬的解釋。
到底約的是什麼人呢?
伊藤武郎乖乖接了命令,給櫻土高中打去電話問到了名為小林潤的男生的家庭住址。他準備出發時,看上條警部打開了盒動畫影碟,拿出光碟放進了電腦光碟機里,不解地問道:「警部,不用查案嗎?」
「有啊,我們還經常發郵件,打電話啊。她說自己鄉下散心,反正學校里教的東西她都會,考試不用犯愁啦。」
「對了,那個電話號碼有查到什麼嗎?」伊藤忽然想起,遂問道。
不知怎地,這樣的母親讓人聽著有些惱火。伊藤難掩氣憤道:「該不會是隨口認的吧,有給女兒買保險嗎?想騙取保險金也不一定。」
上條警部贊同地微笑,他仰頭望著警署大樓,喃喃道:「穿成那樣應該很引人注目吧。」
伊藤武郎見不得女孩哭,一時亂了陣腳,不知該說些什麼。上條警部對她道:「雖然很遺憾,不過確實是她。」
「都是用手機聯絡的嗎?」上條警部挺在意兩人還保持有聯絡這事,女孩想了會兒,說道:「有一次不是,也只有那一次,不是她手機打來的,你等等哦,那電話我有存。她好幾天沒和我聯繫后我還打過這個電話,是個什麼雜貨店裡的電話。」
「方便的話,能幫我們找一個平時和筱原同學比較要好的學生來問問嗎?」伊藤武郎問道。
「才和她母親談過,她在24小時便利店上晚班,說起女兒的事也是一無所知,看到屍體倒是一眼就認出來了,眼淚都沒掉一滴。」
這回這個「捧匣子的燕尾服紳士」在上條看來依舊是鬼扯,一直跟在他身邊探案的警員伊藤武郎卻對燕尾服紳士的存在深信不疑。伊藤武郎是京極夏彥系列小說的忠實擁躉,對這種離奇故事最沒法抗拒,他甚至還加入了某知名論壇的「燕尾服紳士」討論組。對伊藤的這種狂熱,上條警部不置可否,只是告誡他千萬不要利用警察身份之便為討論小組提供任何內部信息。
上條警部微笑,雙手撐在桌上,看著坂本清水,淡淡說道:「誰知道呢……」
他回到搜查一科時,燕尾服紳士的身份已經大致確定下來,上條警部喝著咖啡對他說道:「這傢伙的面具出自一本電影,有趣的是這種面具東京只有一家店有出售,還有他的這身禮服,我們找來了服裝方面的專家,說是只有東京都內一家傳統西洋禮服定製店才有的手藝。走訪了這兩家人後,基本可以確定他的身份了。」
「這家社長是個老色鬼,廠里的女工都受不了他。我做了兩個月就不想做了。正好家裡當時缺幫手,索性就回了關西。」
影碟店的老闆是個面貌老實的青年人,對筱原綠的印象也挺好,也因為她的關係吸引了不少年輕人來租賃影碟。
然而監控錄像並沒有提供更多的線索,面具與舞台劇演出服般的服飾將他很好的偽裝起來。
然而卻絕不是白城一馬這樣的,還要再銳利一點,氣場也還需要再強大些才夠格。
如果燕尾服紳士真是兇手,他為什麼要殺死筱原綠?
懷抱著這種理由而殺了人的傢伙,無法原諒。為他們感到可恥,可悲。懦弱到無法直視自己心中的憎惡,將一切歸咎於無形的衝動,這樣是行不通的。
不過,發現女屍的當天就有媒體進行了報道,加上「捧匣的燕尾服紳士」的傳說正是熱門,會有這樣的聯想也不足為奇吧。
「哦,很簡單啊,最美味的當然就是生吃啦,把肉切片,稍微用點醬油就很好吃了。」
「是……是的……」坂本清水用力點頭,回話的聲音卻是輕微的。
上條警部按著太陽穴,無奈道:「坂本君,有人報警后我可是把那地方徹徹底底搜查了一遍,我可沒發現那東西,你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在屍體被我們發現之前已經去過那裡?」
真的假的?
上條警部合上菜單,望向窗外,他眼神所及之處,正有個身穿高中制服的女生由遠及近走來。
啊啊,好想成為他的新娘啊。
而燕尾服男子像是並沒意識到任何異樣似的,腰桿依舊挺得筆直坐在地鐵里。坂本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也不想去揣測他的表情。他在大門站下了車,出了地鐵站靠在路邊的一根電線杆邊吐了。
血,像是血。
坂本清水身體微顫,嗯嗯啊啊說不出個所以然,一直旁觀的上條警部走過來,敲了敲桌子,「喂,我說,坂本君,抬起頭來。」
松山作了兩個深呼吸,眼神空空,似乎還無法從震驚中回復過來,緩緩道:「筱原其實是班上的活躍分子呢,雖然家庭環境不是十分好,父母都有些離譜,不過這孩子倒很開朗,還是學校棒球部的經理,已經做了兩年啦。」松山老師雙手交握著,繼續說道,「調查離校后意向的時候她父母都沒來,似乎因為家境的關係而打算放棄大學,開始工作,說實在的,我覺得有些可惜。」
白城一馬說道:「在工廠樓下找到的,那斧頭也是那裡找到的,沒錯,我打了她的腦袋。」
伊藤武郎張了張嘴,苦惱地把臉偏向一邊,「暫時還沒有…………」
上條警部又沉默了,合上筆記本,轉眼已經能看到筱原綠曾經打工的影碟租賃店了。
「你說你吃過這麼多人,那麼他們現在都在哪裡呢?都被消化了嗎?腦袋都沒留下?」上條警部撐著下巴盯著白城一馬看,「只要你說出他們所在我立即派人去搜查,一舉成名也說不定哦。」
伊藤武郎慌忙站起,跟在上條警部後面走了出去。從櫻土高中出來回到警車上,伊藤武郎發動汽車,上條警部不停在筆記本上圈圈畫畫。電台里播放著憂傷的情歌,伊藤武郎的心情也隨之有些低落,在十字路口停下車看到與筱原綠年紀相仿的女生經過,他幽幽嘆出口氣。
「啊,來了。」
上條警部聽完,卻是興緻缺缺,說道:「總之把這人找出來問問,有一點我十分在意。」
將她帶回東京后,上條警部給她安排了一次精神鑒定,測試結果讓人吃驚,她並沒有任何心理疾病,心理可以說是非常健康。負責鑒定的醫生曾問她,「逃亡到大阪的旅途對你來說是什麼感覺?」
「哦,是很溫柔的人啊,好像和女朋友訂婚了啊,戒指都戴上了。」
上條警部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伊藤將小林潤所說的事告訴他,他陷入沉思,片刻才說道:「筱原綠人緣不賴,和所有人都很熱絡,大家都覺得她是很好的女孩,可是,沒有人真正了解她,可以說,她其實是個謎。」
「謝……謝謝…………」女孩攥著手帕坐下,擦了擦臉,哽咽道,「原本我們還說好今年畢業要一起去沖繩看海……阿綠那麼好……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對對,我就是用它把她敲暈瞭然后拿塑料袋悶死她的!」白城一馬激動地比劃著,「就這樣一點一點看她掙扎著,掙扎著,」他睜大眼反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模擬當時場景似的,嘴裏念念有詞,「最後她不動了,不再掙扎了,死了,哈哈哈哈,死了!!」
伊藤武郎想到當時那場景,不由打了個寒顫,上條警部桌上還擺著現場的照片,伊藤匆匆看了一眼,胃部便發出了強烈的抗議。他趕緊移開視線,回到自己座位前,試圖重新投入對失蹤人口的排查中。只是意識條件反射似的,又將他帶回了現場。
這具不完整的女屍更像是兇手的一個半成品。
殺人是新奇的嘗試,逃亡不過是場大冒險,旅程的盡頭是否會開啟神秘的寶箱,發現世界的奧秘?
伊藤好不容易把小林揪進去,看他母親拿起鎖鏈上掛著的鐵鎖重新鎖好,有些不明所以地問道:「這是?」
上條警部給伊藤武郎使個眼色,「去把那天東銀座站的監控錄像找來。」
伊藤武郎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年輕男子和他想像中的燕尾服紳士實在相去甚遠,太過乾淨的長相和打扮削弱了言語中的殘忍和變態。他也曾想過燕尾服紳士的面具下是一張異常乾淨的臉,他想他擁有一雙空洞的眼,高挺的鼻樑,薄唇,修長的脖子,毛髮稀少,是像電影里演的那種精神分裂者一樣的長相。
接下來只要抓到那個戴面具的傢伙問詢就行了吧!伊藤武郎這麼想著,難掩雀躍,上條警部卻給他當頭潑了盆涼水,「人還沒有捉到,可不要得意的太早。」
女孩捂嘴笑,「溫柔警官,我沒問題啦。」
「我在案件發生之前,不,不是,是屍體被發現之前就去過那裡,不,不對!我沒有看到屍體,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上面有屍體,我是跟著別人進去的……」坂本清水一開始還有些混亂,後來倒是理清了思路,說得順暢了,「那天晚上我又看到了燕尾服紳士,當時正好我身上帶著相機,怎麼都不想錯過拍到他的機會,就一路跟著他下了電車。」
上條警部說道:「那這樣吧,你去趟那個原先棒球部的主將家,看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
白城一馬爆發出病態的大笑,喋喋不休地說著,「然後,然後我就找來塑料紙把牆壁布置好,接著就開始分屍啦!!用斧頭砍下來,然後一塊一塊藏在匣子裡帶回家,哈哈哈哈…………」
上條警部靠在椅背上,坐得什麼放鬆,「那天我帶人把工廠翻了個便,就連女廁所都沒放過,他又是從哪裡弄來那東西的呢?他是說自己是在女廁里發現的,是吧?」
他睜大眼,這紅傘的影一下便沒了,幻覺一般消散在空中。
「打電話給我是想和我說什麼呢?」上條警部舉起咖啡杯,啜飲了口,看著女孩,問道。
「啊……怎麼會這樣……」小林潤雙手緊握,嘴唇發顫。他母親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轉身回到廚房繼續清洗廚具。
「你懷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