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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囚禁

末日囚禁

作者:王稼駿
在這個地方已經呆了八年,八年裡,她們一步都沒有離開過。
「燈泡又壞了。」黑暗中,小可無奈地搖搖頭,歪歪扭扭地走向床尾的木門。
隔著木板的間隙,兩個孩子在盥洗室里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現在!

ONE

THREE

無動於衷的阿雯,坐在床上倚著牆,重複著她男人說的話:「世界末日還沒過去,除了其他鯨魚上的人,全世界的人都死了。」
「我也不知道,問你爸爸吧!他會……」
這裏面是她們一家的盥洗室,簡陋無比,只有一個蹲坑的大小,毛拉拉的牆壁上掛著個水龍頭。
「姐姐,你看,海豚!」
「快來幫忙!」父親用命令的口氣對阿雯說。
阿雯也開始搖梯子,四隻大人的手前後抖動,絲毫沒有顧忌小兒子從那樣高的地方墜落的後果。
小可一下子衝到了父親面前,抓著一把殘羹剩飯,說道:「這樣的東西駿雄咽都咽不下去,再吃這樣的東西,我們都會餓死的,這些根本不是人吃的!」
「快點!駿雄。」小可大聲地呼喊著,大幅度地招手示意,駿雄的耳朵,也被她塞上了麵包。
「我吃飽了。」駿雄嘖嘖嘴,做出吃飽的表情。
父親呵呵大笑起來,噴得駿雄一臉酒氣。他捋了一把駿雄的頭,對阿雯說:「這小子,將來有出息。」
頃刻間,小可的腦袋一片空白,她的手不聽使喚地關上了門,那輛警車穿過門前後,並沒有停留,而是往遠處駛去。
「駿雄真了不起,都會游泳了。」母親阿雯笑盈盈地誇道。
「想。我想和爸爸在一起。」駿雄會錯了意,以為是走出盥洗室。
駿雄立刻撲向了塑料袋,急不可耐地翻了起來,父親往阿雯的床上一坐,床板被他的體重壓出了弧度。
今天父親沒有喝酒,他掀起天花板上的蓋板,對著下面說道:「來扶一下梯子。」
「你們出去,只有死路一條。」父親慢慢收回抽小可耳光的右手掌。
一波巨浪毫不客氣地侵襲了他們的大鯨魚,小可覺得自己就像粒被關在花生殼裡的花生,被一股巨大的外力任意擺布。
小可想伸手安撫駿雄,駿雄卻抗拒地往後倒退著:「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和爸爸媽媽在一起,駿雄要下面的那隻海豚,不要這隻。」
駿雄小眼珠一轉,從他的枕頭下取出一件東西——用手帕包裹著的一枚糖果。這本來是想留給爸爸的,但現在他下定決心似的剝開了糖紙。
小可迅疾將笨重的蓋板合上,連同她空白的童年,委曲求全的生活。悶臭到窒息的氣味,全部封在了這塊蓋板下。
阿雯剛要起身,小可搶先一步,接住了遞下來的扶梯。
駿雄微微動了動嘴唇:「姐姐,我肚子好痛,你說我還能抱海豚嗎?」
她不顧手掌上的傷,拆卸著盥洗室的木板門,力氣有限的她,已經拆了好幾天了,門終於開始鬆動了。
「海豚……海豚……」小可看了眼身旁的弟弟,在搖晃的床板上,他卻睡得一臉安逸,嘟噥小嘴,夢話連連。
蓋板下,父親正獰笑著抬頭看著她。
小可用濕毛巾擦著駿雄胸口的嘔吐物,雖然駿雄不是第一次生病,但小可的照料一點都不馬虎:「一定是吃了那些不幹凈的食物,上吐下瀉的,那些東西根本不能吃。」
小可目光如炬,她鼓起勇氣,用盡全部的力氣,雙手推向還掛著父親的梯子。
駿雄拉拉姐姐的衣角,抬起那雙清澈九-九-藏-書透明的眼睛,真誠地央求著小可:「姐姐,我們回去吧!」
小可看了眼駿雄的位置,他正對著扶梯,滿心期待地望著偶像般的父親。小可瞞著母親把計劃告訴了駿雄,為了見到海豚,駿雄取捨了半天,才被說服。
原本就四體不勤的父親,慌亂中鬆開了梯子,他的腳踩在了濕滑的地面上,小可鋪的青苔讓地面就像溜冰場一樣滑,父親一沾地就失去了平衡。因為空間很小,父親雙手一張,想去撐一把床板。
母親看見父親的血,嚇得哇哇大叫。而父親的傷勢不輕,都沒有辦法站起來了,他指著小可大聲呵斥著。
「那你的牙好了嗎?」
正巧,梯子卡在了蓋板的縫隙處,晃動一下子停止了。機靈的駿雄連忙蹬住扶梯,身子往上一伸,人一下子滾倒在了地上。
父親已經掙扎著想起來,他的手掌慢慢接近著小可腳下的梯子,憑他的力氣,只要一拽,就能輕易地讓小可失去這次逃跑的機會。
男孩依依不捨地望向盥洗室里的那個小孔,那裡是他夢想的窗口,他想到了姐姐對他的承諾。
「姐姐沒有騙你,我們出去,姐姐一定帶你去看真海豚!」
一個肥碩的身軀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阿雯避開女兒懾人的眼神,說:「你爸爸一定會找到的。」
「駿雄都被他害成什麼樣了,還相信那個男人的話。」
駿雄抽泣起來,瘦骨嶙峋的肩膀一上一下起伏著,小可心裏冒出了強烈的罪惡感,是她親手毀了弟弟夢幻般的夢想。
「你帶吃的來了嗎?我們已經沒吃的了。」小可冷冷地問道。
駿雄幾乎是和世界末日同時降臨。有一天,爸爸帶回來一隻吃剩的蛋糕,說那天是駿雄的生日。阿雯在牆上畫下了第一個三角形,細心的小可注意到,換下的壞燈泡正好是14隻。從那天起,每次換燈泡小可都會在牆上畫一條豎線,湊齊了14條豎線,就畫上一個三角形。三角形在小可的心中代表一年。在駿雄心中代表著蛋糕。
「好了。」
說完,丟下一隻鼓囊囊的塑料袋。
「沒我找來這些吃的,你們早就餓死了。小兔崽子!」父親仍不解氣地罵道。

FIVE

她徐徐展開手心,竟有一張購物的憑據,那是從父親的食物袋裡找到的。
「駿雄!」小可聲嘶力竭地叫道。
「駿雄,你想和姐姐一起離開這裏嗎?」
「姐姐一定會帶你出去的。」她將目光轉向父親,壓低聲音加了一句,「就算是死。」
小可把麵包遞給了阿雯:「媽,你把麵包吃了吧!我看你好久都沒吃過東西了。」
「真乖!」
阿雯也拿小可沒辦法,剛想說話,卻被小可一個兇惡的眼神頂了回來。
「只有那隻麵包了。」阿雯低聲說。
小可的身體橫飛出去,撞在盥洗室的木板上,潮濕的木板被撞陷下去一塊。
爸爸是唯一能夠自由出入的人,他瞞著所有人偷偷造了這隻鯨魚,沒有人知道他們一家的存在,為了保護家人,爸爸從不許他們外出,總是他一個人出去找尋食物。爸爸說他找到一條沒人知道的航線,這條航線通往世界上唯一的島,那裡生活著許多幸福的人家。到了那裡,她們一家就可以離開這個臭氣熏天的地方了。
小可推算著牆上記錄的時期,距離父親下一次回來,還有足夠的時間來想對策。
駿雄大方地舉起一隻蘋果,說:「姐姐,我們一塊兒吃吧!」
「把手給我。快把手給姐姐!」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駿雄發現九_九_藏_書了盥洗室里的秘密。
「如果他真的那麼好,就不會讓駿雄一直餓著肚子了。」
而現在,駿雄早把小可的話拋到了九霄雲外,小可拚命用眼神暗示他,駿雄垂下了眼瞼,臉上浮現出躊躇不決的表情。
「姐姐!姐姐!」被吵醒的駿雄鬧了起來,他看見了牆上新畫的三角形,拍手高呼道,「今天過生日咯!今天過生日咯!爸爸會送蛋糕來咯!」
小可突然發現,弟弟沒有絲毫的慌亂,他居然還在笑。
她捏著那張偷偷發現的收據,猶豫彷徨的想法便漸漸消散了。
「乖!等爸爸來了,我們問他。」阿雯本想把駿雄抱到腿上,剛一使勁,才發現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把孩子摟到了懷中。
「我牙齒沒有我們駿雄好,咬不動這麵包。」阿雯又把麵包推回到小可手裡。
小可躥上扶梯,撥開出口蓋板上的插銷,用力一推,打開了逃生之路。
「你放開我!我要回去,我要爸爸!爸爸會帶我去有海豚的島!」駿雄還在掙扎。
一步之外的破木板床上,母親也醒了過來,關切地問:「怎麼了?」
父親離開后,駿雄病了。
小可不像母親,把父親當成救世主。
阿雯讓駿雄去陪陪姐姐,自己則安慰著丈夫。
「姐姐愛吃麵包。」小可將一個發霉麵包的外皮剝去,丟進嘴裏。
父親沉重的腳步聲,在頭頂回蕩。
「能抱到海豚嗎?」駿雄眼睛里閃爍著光芒。
「你騙人,你騙人。」駿雄耍無賴般弓起身子,想往蓋板那裡退。
小可走到窗邊,發現天空混沌一片,窗前的道路邊,許多盞燈火在閃亮,許多老人在聊天,許多孩子在嬉戲,隔得太遠,小可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只是他們臉上都掛著小可久違的笑顏。
「根本沒有島!這些都是騙人的,都是吹牛的。」夢想化為泡影的小可,變得極端起來。
小可忙阻止他再把髒兮兮的麵包塞進嘴裏:「駿雄你別吃髒了的東西,肚子會疼的。媽,還有其他吃的嗎?」
小可虛脫般地倒在了弟弟的身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貪婪地品嘗著沒有騷臭味的空氣。
這是第八個。
「我們的駿雄有蛋糕吃啦!」小可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柔起來,她摩挲著弟弟的頭髮,「你是不是做夢夢到海豚啦?」
島,這是阿雯和駿雄快樂的源泉,每次提及,駿雄黑黑的臉蛋上總會洋溢著可愛的笑容。
恢復了體力,小可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年久失修的地板發出「吱呀吱呀」的清脆聲。小可攙起身邊的駿雄,挺起腰板打量起四周。
「有吃的你就吃,少啰嗦。」父親擺擺手,「你們去裏面吃,我和你們媽媽有話要說。」
駿雄呆若木雞,一會兒看看小可,一會兒又看看自己的父母,始終不肯移動一步。
震動戛然而止,掛在牆角上的燈泡,如臨終老人般苟延殘喘了幾下,微弱的光滅了。
那條縫隙很小,勉強夠駿雄眯起一隻眼睛往外看,每次他總能看到一隻海豚在海面上翻騰,像是在為他們保駕護航。
可能因為靠近海水,盥洗室的一面牆特別潮濕,附著一層油膩膩的青苔。
突然,小可像中了邪一般,痴痴地盯著牆:「一、二、三……」她伸出大拇指的手指甲,用力在牆上刻下一個三角形。
父親先將新的食物丟了下來,隨後小心地挪動著身子,一步一步踏著扶梯下來,待到他整個人都進來后,他關上了蓋板。
天花板上忽然傳來一陣響動。小可警覺地直起了身子,死死地盯著漸行漸近的聲音。
小可補充道:「你想不想抱抱海九_九_藏_書豚?去看看末日究竟把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了?」

TWO

小可拍拍肚子:「姐姐肚子很飽,吃不下了。駿雄要趕快吃成一個男子漢,就可以保護姐姐了。」
真的有過世界末日嗎?
難以自制的小可。給了駿雄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出那張收據,吼道:「世界末日還會有超市嗎?你自己好好看看,我們哪裡是在鯨魚的肚子里?」
——「姐姐一定會帶你出去的。等駿雄病好,一定能看到海豚,姐姐答應你。」小可可人的笑容浮現在他腦海,姐姐從來沒有騙過他。
「你不配做駿雄的爸爸,你把我們都放出去……」小可怒道。
整張床像沒紮根的草一樣,劇烈地晃動起來,小可用纖細的手臂支起身子,泰然地坐了起來,她揉著還在流血的手掌,全然沒了睡意。
「駿雄聽話,跟姐姐走。」小可不由分說,攥著駿雄的手腕就往門口拖。
駿雄緩緩放下手裡的麵包,將沾了灰的部分在衣服上蹭了蹭,將麵包放進了一隻空碗里。
小可把相對乾淨的食物挑揀出來,遞到了駿雄的面前:「今天是駿雄的生日,駿雄要多吃一點。來,拿著!」
小可突然發現,在他們腳下,還有三四個類似蓋板的方框——他們一家不是世界末日唯一的囚徒。他們的父親可能只是一個罪犯。
「嗯!」駿雄一個勁地點頭,他一骨碌爬下床,跑進狹窄的盥洗室,興奮地指著一條裂縫說,「我夢見和外邊的那隻海豚一起在海里游泳。」
「我情願死在海里,也不想呆在這裏了。」小可倔強地喊道,一個人躲進了盥洗室。

SEVEN

第一次,小可對父親回來,感到迫不及待起來。
哐當!
震耳欲聾的海浪聲,麻木不仁的母親,無止境的空洞茫然,小可一秒都不願再在這個世界呆下去了。
「媽媽,世界末日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父親每次回來,似乎就是為了做這件事而回來的。而在阿雯溫順的外表下,沒有絲毫的愉悅之情,她就像戴著一張偽善的面具,從不知為何而活。
「那就好,那就好。」駿雄心滿意足地坐到一旁,貪婪地聞起糖紙上的余香。
「除非我們先找到那個島。」不知什麼時候,小可站到了阿雯的床邊。
只有逃跑這一條路可以走,可那個狹小的出口,真的夠三個人逃跑嗎?逃去外面的末日世界,會不會只是一間更大的禁室?
「那我願意。」駿雄亢奮地回到小孔前,將那隻海豚看了又看。
駿雄以為父親在怪這地不好,他跺了幾腳那塊地,學著父親的口吻,也罵道:「他媽的」
「姐姐在呢。」
誰知,他雙手立刻鮮血淋漓——床單下,是被小可磨尖了的木板。
父親的一隻腳掌已經落了地,這是逃跑唯一的機會。
兒時的記憶,正被無限放大,那些在父親口中遇難的鄰居們,都活靈活現地出現在小可的面前。他們的臉都能同她的記憶對號入座,只是他們都變得老了。
「爸爸!」駿雄親熱地撲向了男人。
駿雄捧著吃的,像只小狗一樣跟在姐姐後面。每次爸爸回來的時候,他說上一句話,孩子們就會乖乖地走進盥洗室,被迫關上一兩個小時的禁閉。
小可站在扶梯上,招呼著弟弟:「駿雄,快跟姐姐一起上來,快點。」
「還疼嗎?」駿雄的小手捂在了小可的傷處,冰涼的手卻傳遞出溫暖。
「我們吃的,也是你爸好不容易從外頭找來read.99csw.com的,你就別怪他了。」阿雯勸道。
「爸爸,你沒有帶蛋糕。」駿雄撅起了小嘴。
「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駿雄指著牆上的三角形,怯怯道。
駿雄距離出口只差了一級梯子,他被搖得雙腳騰空,駿雄比梯子還纖細的手指,緊緊扣住他胸前的木梯橫檔。
他倆所在的地方,是一間空蕩蕩的屋子,角落裡放著零星的傢具,一隻破舊的吊燈懸在正中。
關於世界末日,小可和駿雄都十分好奇,兩個孩子問過母親許多次。不知是阿雯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不願再去回憶,她對世界末日印象並不深,只是這四個字會引發她的痛苦,她一邊流淚一邊說:「很多人都死了,沒有人會來幫我,只有你們爸爸。」
小可什麼都聽不見,她的耳朵里,塞進了摻水的麵包。
「應該快到了吧!」每當畫上新的三角形,阿雯總像祈禱般的念叨一句。
「姐姐,爸爸媽媽在等著我們呢!」
「我是說我們。你和我帶著駿雄自己去找島。」小可比劃著他們三個人,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
小可下意識摸了摸被打腫的臉頰。
「這樣的麵包小弦能吃嗎?」小可抓起硬得像石頭的麵包,朝著木板砸去。
駿雄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像是要跟著姐姐外出去淘氣,靈巧地爬上了梯子:「快走啊,姐姐,我們去看海豚!」
駿雄輕輕地拉著姐姐的手,兩個人重新走到了蓋板旁。
「就像爸爸那樣。」駿雄鼓起腮幫子,想裝成一個大塊頭。
小可抱定必死的信念,一定要帶著弟弟離開鯨魚的肚子。只是再強烈的意願也拗不過父親,能夠在末日中生存下來,父親必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小可從懂事的那天起,就住在了鯨魚的肚子里,一條人造的鯨魚。在世界毀滅的那天,爸爸帶他們逃進了這個庇護所,僥倖躲過了世界末日。聽媽媽說,許多人都在這場浩劫中死了,只有少數人和他們一樣,躲在其他的鯨魚肚子里才幸免於難,只是小可從來沒有見過他們。
「那姐姐怎麼不吃?」
駿雄失落地耷拉著腦袋,眼淚簌簌地滑落下來:「姐姐,你騙我!」
「為什麼要帶蛋糕?」父親不解。
糖果放了很久,駿雄費了不少勁才剝乾淨,他把變軟的糖果塞進了阿雯嘴裏:「媽媽,吃顆糖,牙齒就會像我一樣好了。」
駿雄指著路邊的一塊廣告海報。那是附近一座新建的海濱浴場的宣傳廣告。蔚藍的海平面上,一隻海豚躍出水面,身姿矯健,活靈活現,可它卻是假的,只是駿雄從他的小孔中觀察時,因為角度和距離的關係,這隻海豚會形成倒過來的影像。
駿雄做著游泳擺臂的姿勢,他瘦小的身子在盥洗室里顯得遊刃有餘:「海豚跟我說,等我從鯨魚肚子里出去的時候,它會帶著我去有很多很多蛋糕的地方,到時候我讓它也帶上媽媽和姐姐。」駿雄乾裂的嘴巴里都流出了口水。
「一定可以。等駿雄病好了,就能見到海豚了。姐姐答應你!」小可摸了摸駿雄的額頭,滾燙滾燙。
他是一個擁有無窮說服力的男人,只要他施展本領,就沒有人可以對他說「不」。
駿雄虛弱地叫喚著姐姐。
「我讓他吃,他就會吃。」父親話音剛落,駿雄如同木偶般吞咽起食物來。
阿雯無精打采地嘆起氣,不再和小可說話,她就像被下了迷|葯,從來都不去思考,只是重複她男人的話。
小可打開門鎖,夾雜著不知名蟲叫聲的清風吹來,整個世界填充著甜甜的氣味,一輛巡邏的警車從遠處彎道拐來,斑斕的警燈都讓小可覺得賞心悅目read.99csw.com
她側身發現駿雄正在跟她說著什麼,可她什麼都聽不見,這才意識到,耳朵里的麵包還沒有拿掉。小可替自己和駿雄從耳洞里掏出了麵疙瘩般的麵包,長噓一口氣,對駿雄說:「我們終於逃出來了。」
一看媽媽和姐姐吵架,駿雄跑去撿起了麵包,一腦袋鑽進姐姐的懷裡,興高采烈地啃下幾口:「姐姐,你看,我牙齒多好。」
不解風情的小可壞了父親的好心情,父親皺起眉頭,不樂意地答道:「少不了你的。」
八年來,沒有白天黑夜,沒有時間概念,只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潮濕空氣,和無盡的空洞。海浪引發的震動,反而成為了唯一的寄託,小可真希望可以把鯨魚的肚子震裂,飄在冰冷的海洋上,一死了之。
小可的身體像被遙控的機器。竟照著駿雄的意思在行動。
「啪!」
「那個人,他不是我爸爸!」小可惡狠狠地低語道。
「媽媽,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從鯨魚肚子里出去啊?」駿雄拽著母親的手臂左右搖動著,他纏人的本領可是一流。
小可堅定地點點頭。
「駿雄,我們走吧!」小可站在門口,朝著警車的方向高舉起雙手。
駿雄邁前了一小步,又停了下來,犯錯般盯著自己的腳尖。
駿雄把細細的手指插|進縫隙中,扒下一塊,牆面上顯露出一個比指尖還細的小孔,清涼的海風就肆無忌憚地鑽了進來。閉起眼睛,將鼻孔湊上前去,有種冷徹心扉的快|感,彷彿離開了這個污濁的房間,在冰雪中自由翱翔。
雖然糖有些變質,但阿雯仍然吃得很開心,小可也跟著笑了起來。
擁有美妙空氣的外面,究竟是地獄還是天堂?

FOUR

「駿雄,餓了你就吃吧!」小可說。
瀰漫整個房子的騷臭,在盥洗室里更加沖鼻,小可卻若無其事地從角落一堆燈泡里拾起一隻。她嫻熟地替換下壞的燈泡,斑駁的牆上立刻被塗上了一層橘黃。
「甜。」

SIX

天花板被掀起一塊,一架長梯伸了下來,刺眼的光芒照得小可睜不開眼,她用手擋著光竭力想往外看去。卻被長梯上下來的人擋住了視線。很快,天花板再度恢復了原樣。
一直以來,駿雄的夢想,只是一張海報。
父親踉蹌了幾步,一屁股栽倒在地,駿雄連忙上去扶他,聽見父親低頭罵了句髒話。
「這算不了什麼。」小可撇撇嘴,滿不在乎地說。
小可順勢爬了出來,返身去幫助駿雄。父親死死地抓住了梯子的底部,試圖想把駿雄搖下來。
小可彷彿聽見了澎湃的海浪聲,可能她永遠都無法明白,這聲音只是經過的地下鐵混合著污水管的振動聲。
父親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每次見到他時,他很少說話。但他一旦說話,阿雯和小可總是無法抗拒他,就好像被洗腦了一樣,會按照他的指令去做事。
「我不要!」小可憤憤地打斷了母親的話,緊咬嘴唇,屈辱地扭著脖子。
駿雄並不想吃蛋糕,他只想跟難得一見的父親多說幾句話,被這麼一趕,難過地揉搓著農角。
駿雄乾咽了一口口水,問阿雯:「媽媽,糖甜嗎?」
木板外,男人沉重的呼吸聲以及女人的嬌喘,不加掩飾地回蕩在屋內,兩個赤身裸體的成人,在床上翻滾、纏抱,像在做著殊死搏鬥,不堪重負的床板發出陣陣呻|吟。
駿雄的口氣跟父親如出一轍,言語中具有不容置疑的威望,他們是血濃於水的親生父子,駿雄遺傳了他父親可怕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