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
「哎呀，天都這麼黑了！建國，咱們得趕緊找個地方過夜啊！」王大鵬率先想到這個問題。
方建國和林勇驚恐地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切，不停地向後退去，剛退到門口，房間的地板就在轟隆聲中散了架，帶著王大鵬的屍體和橫飛的木板、碎屑一起砸向一樓。煙塵騰飛中，古宅像打了一個巨大的噴嚏，隨即劇烈抖動起來，二樓的天棚、牆壁飛快地坍塌，叮叮咣咣砸落下來！
「大鵬，你怎麼了？！」兩人齊聲喊道。
方建國又驚又喜，喜的是他已辨出了王大鵬聲音的方位，驚的則是再慢一會兒，王大鵬可能就被另一個「自己」找到了！
「我們，我們得找到那個人……」方建國嘴唇啜動了半天，擠出一句話，說完他一把拽過林勇，雖然都哆嗦著，但總歸能多感受到一點熱量。
王大鵬噗通一聲栽倒在樓梯上。
「大鵬，到底怎麼啦！？誰害的你？！」方建國大喊著。
方建國慘笑一聲：「如果那個『你』和『我』不存在，不依然是我們三個人嗎？」
兩人收拾停當，離開山洞，向山坳的人口前行。
歇了半晌，三人才覺得暖和一些，方建國起身去廚房裡踅摸一陣，翻出兩個水盆遞給林勇：「我和大鵬把桌子椅子劈了生火，你到外面弄點樹枝子啥的，再從雪地里弄兩盆子雪，化了喝。」
另兩個人一個叫林勇，一個叫王大鵬，聽了頭兒的話，一邊點著頭一邊整理著行囊，然後向江北密林前行。厚厚的積雪一踩進去就沒過了膝蓋，雖穿著極利於在雪地里行走的軍勾，但身上穿的軍大衣和所帶的家什實在沉重，等三人踏進密林之後，各個都氣喘吁吁的了。
軍大衣兜里還有火柴，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兩人忙尋了些枯樹枝捆紮在一起，點著了這個簡易的火把爬進山洞。
「歇個屁！一歇你就起不來了！」王大鵬罵了一句，伸手把林勇拽了起來。
方建國和林勇屏住氣息，悄悄抽出匕首，等耳邊響起采雪的聲音時，猛然沖了出去！
火焰劇烈地抖動中，三人睜大眼睛飛快地打量著，隨即不約而同地長出一口氣。
「大鵬……你、你說什麼？」
方建國瞪了他一眼：「就你這小膽子還配做紅衛兵？」
雖說山洞里陰冷潮濕，但至少可以擋住風雪，再加上有火的溫暖，兩人終於可以暫時踏實一會兒。這一晚上的奔波和驚悚，讓兩人不但身子像散了架一樣，就連腦子也像被砸得七零八落，理不出半點頭緒。兩人獃獃地互看了半天，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迷迷糊糊中，方建國聽到林勇說了一句：「還是先睡一覺再說吧。」
「咣當」一聲，門開了。
說罷，他拽起林勇，貼著古宅的牆根躡手躡腳向大廳奔去。
「大鵬！大鵬！」兩人捧起王大鵬的頭呼號著。可越喊，兩人的身子越抖個不停一王大鵬的前胸被子彈打成了篩子！
不知走了多久，林勇突然噗通一聲跌坐進雪地里，用棉手燜子捧起一把雪，一邊往凍得僵硬的臉上使勁擦，一邊囫圇地吞著，咽了幾口雪水才哼唧著：「歇會兒吧，我走不動了！」
話音雖很輕微，卻像一把把重鎚狠狠砸在方建國的心上！
瘋狂的喊叫聲駭得在枝頭棲息的倦鳥撲稜稜躥起來，撕開迷霧驚恐地衝上夜空，彷彿在提醒這三個人。山坳的盡頭是一條不歸路。
呼喊中，王大鵬的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但看到兩人後，眼中竟沒有一絲驚喜，反而充滿了恐懼，嘴唇抽搐了幾下，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隨著湧出來一口鮮血，頭頹然栽到了一旁。
「方建國」和「林勇」呼喊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栽倒在地，渾身痙攣著看著出現在面前的兩個人，而視線卻越來越模糊，彷彿看見自己的魂魄脫離了身體，拿著帶血的匕首站在他們面前，只是那兩個魂魄的眼淚卻真實地滴落下來，落在他們臉上，和噴涌而出的鮮血一樣滾燙。
這次，兩人不再輕輕邁步，撒開兩腿徑直向樓上奔去。轉過彎，一邊呼喊著往大鵬的名字一邊猛地推開第二個房間的門。
「那、那後來呢？」
「快起來，林勇不見了，咱們得趕緊去那個鬼樓，把他找回來！」王大鵬沒發覺方建國的異樣，狠狠把他拽起來衝進濃霧裡。
「建國，你真的要等下去嗎？」林勇看著外面漆黑的夜空，心越來越慌。
古宅大廳正中擺著一個大銅盆，墊在幾塊厚木板上，旁邊是一個被砸得稀巴爛的木椅子，銅盆里則是十幾根燃燒著的木條，那些木條顯然是從椅子上卸下來的。隨著噼啪作響的燃燒聲，火盆里的火苗也越躥越高，顯然是王大鵬剛剛點起的篝火。
三個人奔進山坳，看清楚前方的建築時，卻是謹慎地停下腳步，沒有立刻進去。
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現在還有什麼能比躲避風雪的去處更讓他們興奮的呢？
林勇明白了，嘴唇也哆嗦起來：「你、你的意思是……咱們三個又會來到這個、這個鬼樓？」
耀目的光亮刺得方建國眼睛一陣陣酸痛，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這才沒現天色已經大亮。再一看表，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
十幾個小時的煎熬之後，天空又一次黑暗下來。
夜晚的東北風很「賊」，不像刀子，而像是數不清的一條條冰蛇。
二
彷彿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遠。
兩人誰也沒回頭看，只是狂奔了幾分鐘之後，呼吸中聞到了嗆人的濃煙，而漆黑的夜空籠罩了一層血紅色。
方建國踉蹌地邁著腳步，沒有向大廳看一眼。他知道大廳的長條地板上依然積著厚厚的一層塵土，牆壁的拐角、窗戶稜子上也同樣掛著密密麻麻的蜘蛛網，桌子椅子橫七豎八地亂放著，牆上掛了幾幅油畫。房間左側也還是一個壁爐，那個大落地鍾依然靠在壁爐旁邊，房間右側同樣有一個門通向廚房。門旁邊通向二樓的木製樓梯也如出一轍，樓梯扶手摺了好幾根，狂風一吹樓梯就「吱扭吱扭」地響個不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不知不覺中，林勇手錶的指針已經指向了晚上十點。
這三個人就是去江北打獵的。他們都背著半自動步槍，在那個動亂的年代，紅衛兵很容易就能搞到槍支，更何況為首的是某主任的兒子。
長條地板上依然積著厚厚的一層塵土，牆壁的拐角、窗戶稜子上也同樣掛著密密麻麻的蜘蛛網，桌子椅子橫七豎八地亂放著，牆上掛了幾幅油畫。房間左側也還是一個壁爐，那個大落地鍾依然靠在壁爐旁邊，房間右側同樣有一個門通向廚房。門旁邊通向二樓的木製樓梯也如出一轍，樓梯扶手摺https://read.99csw.com了好幾根，狂風一吹樓梯就「吱扭吱扭」地響個不停。
「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半晌，兩人的呼吸才略微平穩了一點，思維也漸漸回到大腦。
「我他媽當然去過！」迷霧中，王大鵬的聲音里充滿了仇恨和詛咒，「進了那鬼樓，你和林勇去外面采雪，我呆了一會兒沒事做就也出來了，可卻看見你和林勇已經死了，被人用刀子捅死的！然後那鬼樓竟然塌了！我沒法子，只好躲進一個山洞，可第二天我發現那樓又出現了，而到了晚上，咱們三個人又去了那鬼樓！你說，那不是時空錯亂是什麼？！」
「人都顧不上了，還想著鹿？拖著那麼沉的東西，你能走得快？」王大鵬回了一句，率先丟開繩子，三個人搖晃著火把，相互拽著，踉踉蹌蹌地奔進濃霧之中。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其餘兩個人也驚呆了！
七
「你說什麼？」王大鵬的腳踩得樓梯嘎吱作響。
傍晚時分，當爬犁衝到松花江北岸鬆軟的雪堆上時，三個人立刻手舞足蹈地狂奔起來，如同三個快樂的孩子。
林勇沒吱聲。
長條地板上積著厚厚的一層塵土，外面的冷風一刮頓時掀起嗆人的煙塵。牆壁的拐角、窗戶稜子上掛著密密麻麻的蜘蛛網，蜘蛛網上沒見到飛蟲，倒是幾個乾癟的蜘蛛墜在上面，不知道死了多久。小洋樓里更是破爛不堪，桌子椅子橫七豎八地亂放著，牆上掛了幾幅油畫，但也蓋上了厚厚的灰塵，看不出原本的色彩。房間左側是一個壁爐，壁爐旁有一個大落地鍾，玻璃罩已經殘缺不全，但鍾卻沒停，指針依然鏗鏘有力地走著。方建國看了下手錶，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十五，和落地鍾顯示的時間只差了幾秒，看來這是古宅里唯一「活著」的東西了。房間右側有一個門，通向廚房。門旁邊則是通向二樓的木製樓梯，樓梯扶手摺了好幾根，狂風一吹樓梯就「吱扭吱扭」地響個不停。
兩人立即又向樓梯看去，可這次卻沒有發現腳印。
「噗！噗！」
說完，他和林勇推門而出，走進了夜色里。
寂靜中，方建國聽到了自己上下牙齒撞擊的聲音，一起顫抖的還有林勇緊緊抓著的他的手。兩人瞪大了眼睛驚恐地向四下看去，可充滿血腥味的房間里除了他倆，再也看不到一個活的東西。
槍口飛快地從五扇門前滑過，然後瞄準了第二扇門。
方建國長出一口氣，剛要開口，王大鵬已湊近他的耳朵，驚恐地說：「林勇呢？找到他，咱們快離開這裏！」
念頭剛閃，方建國就低聲一喝：「林勇，大鵬在左邊！」說完，不等林勇應聲，他拔腿向王大鵬聲音發出的方向奔了過去。
方建國始終盯著手腕上的手錶，而他的目光由最初的驚恐慢慢變成了興奮。
當方建國把匕首拔|出|來的時候，他就連驚帶嚇地暈了過去。
王大鵬卻急沖沖地向樓梯奔去，一邊跑一邊嚷著：「快點啊，再不上去就晚了！」
三個人此時卻處在極度興奮之中。
「時空錯亂？」林勇瞠目結舌。
隨即就愣了。
方建國左手舉著一個火把，右手擎著槍，用槍管撥弄了幾下鹿的前蹄，鹿蹄子只是下意識地抽|動了幾下，連甩動的氣力都消失殆盡。
那氣味是從樓上飄散下來的！
「我問的是日期！」方建國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林勇徹底崩潰了，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帶著哭腔喃喃著：「這、這是個鬼樓！」
方建國胡亂地抓了幾下，終於抓到了王大鵬和林勇的胳膊，他稍稍鬆了一口氣，但馬上又緊張地喊道：「管它附近有沒有住的地方，咱們得趕緊走出去！」
三個人的熱情頓時拔高了好幾度，也都忘了先找住的地方，相互看了幾眼后不約而同抄槍在手，順著鹿的足跡一路搜索下去，空曠的雪地里頓時響起厚重的喘息聲和奔跑聲，在呼嘯的寒風中，這些聲音被帶到了半空，瞬間就連同三人的身影卷進了茫茫林海里。
半晌，他才想起似的使勁揉了揉眼睛，但不是幻覺，那幢樓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眼帘。
「聽說江北林子里有狼，還是兩個人一起去安全。」
方建國一把捂住他的嘴，低聲喝道：「管他是人是鬼，現在咱們得進去了！」
雖然前路茫茫，看不見星點光亮，但兩人誰也沒有回頭，身後雖然風清雲高，但卻是一段不歸路。
「我怎麼覺得怪疹人的，像個鬼樓一樣。」驚恐的話準保由林勇先說出來。
方建國大腦一片空白，愣了十幾秒鐘才被林勇搖晃醒。
他摸了摸腰間別的匕首，和方建國踏進了夜色中。
方建國手臂掃了一下，並沒抓到林勇的胳膊，也在這一愣之間，他心裏一顫，忽然覺得王大鵬的那句話充滿了恐怖。
「別說了，只有進樓了！」王大鵬拖著方建國，一溜小跑奔進樓里。
「求求你，別算了，咱們還是跑吧，哪怕回山洞獃著也好啊！咱們的破表肯定出了毛病，要不然就是這裏的磁場什麼的有問題！」這幾個小時以來，林勇也一直琢磨著，但他的思路只琢磨到這個程度就無法更進一步了。
他不禁嘆了口氣，氣道：「這霧要是散不開，咱倆還得在這破山洞里呆一晚上。」
方建國還沒聽完，就一屁股癱坐在雪地里，渾身瑟瑟抖個不停。
可除了回聲以外，整個古宅里再沒半點聲音。
王大鵬低頭一看，頓時呆若木雞。
突然，迷茫的霧氣中，隱約冒出三個忽閃的火團，懸浮在半空中，渾似三個鬼火。
林勇和方建國順著他的手指一看，只見雪地上顯出一串花瓣型的足跡。
一股冷風帶著潮濕發霉的味道涌了出來，而幾乎同時，一個古怪的聲音也鑽了出來。
林勇覺得渾身的汗毛孔都豎了起來，哆嗦著問：「建國，他們到底是人是鬼？！」
一
房間里滿地是血！血泊中躺著的正是王大鵬！
雖然已經有了思想準備，但見到活生生的自己，林勇還是被駭得顫抖起來。等到過了一會兒，屋子裡果然又傳出昨晚兩人的話語聲——
手錶上的日期竟然顯示著一九二四年九月三日！而更恐怖的還在後面——短短這幾秒鐘之內，日期竟然跳動了一下，變成了九月四號！
「我在這裏！媽的，這鬼地方起大霧了！」王大鵬慌張的聲音從濃霧裡傳出來。
方建國心中一喜，低聲道：「他們來啦！」
「咱們、咱們快跑吧？！」林勇哆嗦著問。
方建國慘笑著指了指王大鵬的腳下：「你看你腳底下九-九-藏-書有腳印嗎？」
濃濃的夜色中，兩人俯身埋伏在古宅拐彎處的一片灌木叢里，把面前的灌木扒開兩道小縫，緊張地注視著大門前的動靜。
五
方建國下意識地一拽手裡的繩子，繩子立刻被拖著的死鹿綳得緊緊的，但回頭看去，鹿竟然也不見了！
只有第二扇門前有王大鵬的腳印，而且刺鼻的血腥味就是從這扇門後面傳出來的。
距離他們幾米處，一頭奄奄一息的野鹿正凄慘地哀鳴著，鮮血正從身上的幾處傷口汩汩流出，身下厚厚的積雪被染紅了一大片，混合著血腥味的熱氣飄散在寒風裡。
兩人小心翼翼地在濃霧裡行進著，眼睛緊緊盯著任何一點光亮，耳朵也豎了起來，仔細地聽著身邊的動靜。
黃昏和黎明是打獵的最佳時段，三個人準備在天黑前小試身手，然後在第二天早上狂獵一番，晚上也很容易度過——農戶離開了，但荒廢的農舍還在；密林里自然不缺少木材，點起幾堆篝火就可以取暖；飲水也不是問題，厚到沒了膝蓋的白雪化了就可以喝；至於吃的就更好辦了，即便傍晚沒有打到野味，帶來的饅頭和午餐肉罐頭也可以大飽一頓。
方建國的冷汗刷地冒了出來，立刻在皮膚和內衣之間形成了一層冰霜，他向王大鵬求助地看過去，卻發現王大鵬的身影飄飄忽忽地正一點點消失，先是臉和脖子，然後半個身子也漸漸看不清楚，只剩下一個火把懸浮在半空中，渾似一團忽閃的鬼火！
可話音落下將近一分鐘，卻仍沒聽見林勇的回應，他轉頭一看，林勇正站在距離他十幾米的地方，面向山洞的另一側，一動不動，彷彿凍僵了。
方建國使勁揮舞著火把，把霧氣趕走一些，向遠處看去，只見前面似乎是一個山坳，隱隱約約一個像是樓頂的輪廓在山坳的盡頭閃現出來。
而林勇已變得欲哭無淚，只是木訥地瞅著方建國。
迷霧中，方建國的手在那團火焰的周圍四處亂抓著，突然，胡亂掃了幾下后，他的手一頓，一條軟乎乎的東西擋住了他的手臂，再一摸索，竟是一條胳膊！
「得，那我和林勇出去，你慢慢生火吧。」
方建國點了點頭，右手提起槍，左手往門外一指：「走，咱們趕緊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等『他們』來了、『我』和『你』出去采雪的時候，咱們去把大鵬救出來！」
不知走了多久，正當三個人筋疲力盡，幾乎就要累趴下的時候，王大鵬忽然驚喜地喊道：「奶奶的，哥們！你們看前面是什麼！？」
「沒事了，找繩子綁起來！」
看著兩人咽了氣，方建國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和林勇快步跑向古宅。
「那就是說，殺死大鵬的人不是從樓里進到這個屋子的。」方建國說完，眼睛和槍口立刻對準了窗戶。
林勇把舉著的火把往四下晃了晃，嘟囔著：「那往哪兒走？你們看看，走了大半天，除了林子還是林子，啥時候能——」他話沒說完就愣住了，驚恐地看著四周，嘴唇也哆嗦起來，「林、林子呢？」
「那……咱們不救大鵬了？」
王大鵬這話他們信，這小子老家在山溝里，老爸是個地道的獵戶，他從小就跟著老爹鑽山溝打野味，打獵的門道比其他兩個人高很多。
聲音在迷霧中空蕩蕩地散開，形成一團驚悸的迴音。
「我們三個人進了這鬼樓，就再也沒法脫身了，所有的一切都錯亂了，而且循環往複，那天是你留在樓里，今天變成了林勇，下一次可能就成了我。我們三個不止一次地來過這裏，不止一次殺死另一個自己，也都不止一次地被殺，也都毫無例外地試圖救出另外一個人。其實我們都不是進鬼樓時的我們了，每一次循環就衍生出另一個我，都經歷著這可怕的時空錯亂，各自經歷卻又不同。只有一件事情一樣——」方建國痛苦地看了一眼王大鵬，「我們都已經死了！」
可話音剛落，一聲慘笑就從王大鵬嘴裏發了出來：「你看看，那兩人是誰？」
十幾分鐘后，濃霧的盡頭，三個人的身影又出現了。
可幾分鐘之後，迷茫寫在了兩人臉上，整個二樓、各個屋子裡都沒有王大鵬的身影。
這一看，方建國才發現，半夜裡狂薛了半天，竟然還沒跑出那個山坳，遠遠看去，叢林上空仍是籠罩著濃霧！
故事似乎發生在一九六七年十月底的一個下午。
王大鵬身子一顫，吼道：「你胡說什麼！？」
林勇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幢神秘的古宅，立刻拎起槍跟在了方建國身後。
「大鵬！大鵬！」兩人在大廳呼喊著，想到二樓的恐怖經歷，兩人誰也沒敢上去。
「那、那鹿呢？」林勇弱弱的聲音在迷霧裡響起來，彷彿近在咫尺，又好像隔著十萬八千里。
三
「你想想看，昨天晚上大鵬出事的時候大概是半夜十二點，樓塌也差不了幾分鐘，等到咱們今天中午起來的時候，樓又出現了，差不多間隔十二小時。我懷疑，這裏的時空就是以二十四小時為循環的，要是按照每三秒鐘過一天的速度來看，這二十四小時差不多就是一百二十年。而二十四小時或者說這裏的一百二十年又涵蓋了從這個樓建成到倒塌的全過程，每天半夜十二點的時候，這個樓倒塌，而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又重新出現，如此往複。」
方建國定睛看去，立時傻了。
兩人瘋了一般掉頭就往樓下跑，剛連滾帶爬地跌到一樓大廳，瀰漫的火舌和濃濃的黑煙又將他們擊了個趔趄，只見一樓的火盆早已被砸翻，火焰撲到地板上、桌椅上，在狂風中飛速燃燒著，轉眼間就成了一片火海。
方建國緩緩站起身，又仔細打量了一遍這幢破爛不堪的古宅，幽幽地說：「這裏的時空恐怕是錯亂了。」
方建國屏住氣靜聽了幾秒鐘，沒有聽到一絲異樣的動靜。他小心翼翼地沖林勇努了努嘴，示意他舉好火把，讓火焰正照向第二扇門。準備停當后，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舉起手裡的半自動步槍，將槍口對準正前方，而右腳對著門狠狠踹去！
大雪漫天飛卷，只十幾分鐘，雪地上的那幾串腳印就被掩蓋得蹤跡皆無。只是當幾聲清脆的槍聲從白茫茫的林海里傳出時，才透出微弱的生命氣息。而天空已被陰霾籠罩，飛卷的鵝毛大雪只在半空中閃出白晶晶的亮點，隨即就陷入了黑暗之中。狂風怒號，黑雲飛速地壓向林海的上空，四下里死一般的寂靜。
在山坳的一角孤零零立著一幢二層小樓，小巧別緻的圍廊，牆身上殘缺不全的希臘神廟樣式樣的「九九藏書山花」雕刻，半圓形的穹頂和頂端傾斜的十字架，和昨晚看見的那幢樓一模一樣！
林勇覺得時間比平時快了數倍，方建國說出他的計劃后沒多久，手錶上的指針就指向了晚上十一點二十。
深厚的積雪讓他們撿了命，雖摔得頭暈眼花，卻沒傷筋動骨，兩人從雪地里爬起來，沒命地向遠處奔去。
兩把利刃幾乎同時插入了「方建國」和「林勇」的胸口。
三個人裏面方建國最大，再加上是某主任的兒子，自然成了說得算的。嘻哈打鬧一番后，方建國一本正經地說：「哥們，都省省力氣吧，趁天還沒黑，咱們趕緊進林子里，找個住的地方，要是天還沒黑，咱們再出去放兩槍，搞好了能打幾個兔子晚上烤著吃！」
每走一步，年久失修的樓板都發出刺耳的「咯吱」聲，直刺得方建國心裏一陣陣寒顫，身後的林勇更是膽戰心驚，手裡舉的火把不停地晃動著。方建國再也受不了這個折磨，他咬了一下牙，索性大步流星舉槍衝上了二樓！
「要救。」方建國瞅著遠處叢里上空的迷霧，緩緩地說，「咱們明天回到霧裡面去，找到大鵬不就行了？何必要再去古宅呢？」
呆立了幾分鐘后，方建國撒腿就往山洞里跑，林勇還沒尋思過味來，方建國已拎著槍沖了出來。
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任憑火把怎樣照耀，竟沒見到一棵樹，那些密密麻麻的白樺樹林蹤跡皆無！抬頭再向空中看去，三個人又是一哆嗦，黑慘慘的天空也成了一片白色，月亮、星星全都不見了！
「建國，昨天咱們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到的吧？」
方建國下意識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也是下午一點四十。但當他又瞅了一眼后，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話音剛落，一陣陣悶鈍的撕裂聲就在兩人周圍響起，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聲音從哪裡發出，一陣陣劇烈的晃動就從半空中襲來，腳下的地板已開始噼啪地翹動起來，一條條長地板瘋狂地扭動著，帶著刺耳的嘎吱聲拚命向外掙脫，帶著木楔和鐵釘砰砰地彈起，幾乎在轉瞬間樓板就分散開去，形成的奇形怪狀的裂縫猛然間就在兩人腳下出現！
林勇和王大鵬的心也放下來，各自掀起一把椅子，也顧不上擦上面的灰塵，一屁股坐下來。
「林勇，你的、你的手錶是什麼時候？」他們三人前不久剛抄了一個人的家，把其中三塊精美的手錶據為了己有，手錶不但是名牌，而且設計別緻，有年月日的顯示，這在當時可是個稀罕玩意。
四
「林勇，剛才上樓，你看到別的腳印了嗎？」方建國壓低聲音問。
出來采雪的不是自己和林勇，而是自己和王大鵬！
小洋樓的門緊閉著，不過門上並沒有鎖頭，而且門的一個合頁已經鬆脫下來，在風中「嘶啦嘶啦」地擺動著。方建國端起槍，用槍身頂了頂門，「咯吱」一聲，門開了。
山洞里，兩人大眼瞪著小眼，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他平白無故消失了！
方建國抬頭一瞅地板，忽然渾身一顫，嘴唇哆嗦了好幾下才慘笑道：「大鵬，我們別上去了，這是一個死循環。」
「這就是鹿的腳印，絕對沒錯！」
篝火堆已經熄滅了，好在洞口是在背風口，遮住了大部分的寒風，但即便如此，方建國渾身也凍透了。他急忙把身邊的林勇喊醒，然後搓了半天的手，才勉強點著火柴重新升起篝火。烤了一陣子火，熱乎氣回到身上后，方建國裹緊軍大衣走出山洞，向四下打量過去。
霧氣由淡變濃，慢慢將密密麻麻的白樺樹變成了一串串若隱若現的影子，而漆黑的夜空也漸漸變成了稠膩的白色，月亮和繁星也在霧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建國只看了一眼，就被駭得雙腿發麻，林勇更是如此，驚恐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后，兩人沒命地向黑暗裡奔去。直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兩人才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彎著腰大口地喘息了半天後才直起身向四下打量。
子彈呼嘯著飛過來，只是因為槍口劇烈地抖動，子彈漫無目的地亂飛，並沒有擊中。而在這猝不及防之中，方建國和林勇也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頓時屋子裡硝煙瀰漫，子彈的呼嘯聲、喊叫聲交織在一起，子彈都已打光，方建國和林勇仍然發瘋一般不停扣著扳機。
「怎麼、怎麼會是這樣？」
方建國隱約記得自己「嗯」了一聲，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方建國輕輕抬起腳，看了看自己剛踩下去的腳印，和樓梯上的一樣，都是軍勾棉靴留下的痕迹。
樓梯扶手仍「吱扭吱扭」地輕輕搖擺著，但鋪滿塵土的樓梯台階上卻出現了一行腳印！腳印盤旋著拐過兩個彎，最後消失在黑暗之中。
「後來，我就把另一個『我』殺死了，想找你們一起跑，可卻死活找不到你們。我一想，乾脆到咱們來的路上等你們！」
「我在這裏！媽的，這鬼地方起大霧了！」王大鵬慌張的聲音從濃霧裡傳出來。
呆了半晌，王大鵬指著左側的白樺樹林，猶豫著說：「那邊好像不那麼黑，林子應該少一些，沒林子的地方才可能有農戶吧？」
「放屁！什麼磁場問題？要是磁場有問題，怎麼分針時針走得都正常？再者說，這個房子昨晚明明燒沒了，怎麼現在又冒出來了？你就不動動腦子？」方建國訓道。
聲音在迷霧中空蕩蕩地散開，形成一團驚悸的迴音。
林勇一激靈，「還、還救？怎麼救？」
方建國笑罵一聲，沖王大鵬說：「得，那我和林勇出去，你慢慢生火吧。」
「沒有，二樓走廊也沒見到別的腳印。」林勇想了想，然後肯定地回道。
三個踉蹌的身影出現在視野里，向古宅大門走去，不用細瞅，單看身影就能確定——那就是方建國、林勇和王大鵬！
他抬頭一看，前方不遠處正是那幢古宅，而兩個身影正從大門向灌木叢走去。
「壞了，出事了！」方建國大吼一聲，拽著林勇向古宅飛奔而去。
這年，哈爾濱的冬天來得很早，不到十一月就已經是冰天雪地。將城市分隔成南北兩岸的松花江也早早地結凍，幾百米寬的冰面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如同天地間夾了一層迷霧。爬犁在光滑的冰面上飛馳而去，三個人的身影轉眼間就成了冰面上三個小點。
時間一分一秒逼近，兩人的心也越發跳得劇烈，突然，方建國和林勇的手不約而同掐了一下。
良久，方建國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話：「睡覺，明天咱們接著救大鵬！」
焦急的等待中，「方建國」和「林勇」拿著盒子一前一後走出古宅，帶著一路的笑罵聲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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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鵬去哪裡了呢？」兩人的心又揪了起來，下意識地又向樓梯走去。
半晌，裏面毫無動靜。
大廳空無一人，火盆里火苗緩緩地游弋著，看樣子火剛生起來不久，方建國只看了一眼就把視線投向樓梯，果然，樓梯上有一行腳印。
前方不遠處的山坡上竟有一個狹小的山洞！
就像是一個人被勒住了嗓子，從嗓子縫裡擠出來的嘶吼聲。
「又、又出來了，這次還好辦，把『我』殺了，帶著林勇跑就是了。」方建國有氣無力地說，他覺得渾身的氣力都已經被折磨光了。
因為面前的這幢建築看起來有點詭異，甚至於陰森。
——布滿塵土的地板上只有林勇一人的腳印，他剛才跑了好幾步，竟絲毫腳印也沒有留下！
幾個小時的雪地跋涉讓這幾個人一絲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大鵬，是你嗎？」他驚問。
「快跑！他們來了！」
王大鵬一凜，頭不由得向窗戶掃了一眼，又倏地掉過頭，突然扣動了扳機！
也就在這時，刺耳的嚎叫聲從樓上傳來，緊接著，林勇和王大鵬驚恐的聲音響徹古宅：「建國，你怎麼了？！是誰害的你？！」
林勇和方建國其實也沒有主意，只是聽到這個建議后便好像抓到了一顆救命稻草，立刻連連點頭。黑夜裡，三人拖著已經死去的野鹿，在雪地里艱難跋涉而去。
害怕歸害怕，保命是要緊的，冰天雪地里的跋涉早已讓身子骨里的熱氣蕩然無存，要是再在外面呆上一陣，不凍成冰棍也差不多了。
外面的灌木叢上堆積了厚厚的白雪，用袖子卷幾下，盆里就裝滿了。暴露出來的灌木早就乾枯脆裂，不費太大的勁就掰下了一大捆。
「一點四十啊，怎麼了？」
「奶奶的，建國！你小子跑哪兒去了？！」王大鵬也分辨出了方建國的聲音，一把拽住了他。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天色依然漆黑，他剛要看手錶，方建國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用看了，又是一天過去了，咱們該出發了。」
方建國沒有再看王大鵬，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個落地鍾，指針即將指向午夜十二點，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著：「上樓以後，林勇就會看見我們腳下沒有腳印，就會認為我們是鬼，接下來就是再一次重複，我們會殺死林勇。為了救他走，我們明天又會殺死采雪的我們……我們還上去幹嗎？還不如在這裏等著樓倒塌下來……」
濃霧中，林勇的面目已看不清楚，但一隻手探了出來，緊緊抓了一下方建國的胳膊，興奮道：「咱們這就過去，找大鵬出來！」
「怎、怎麼了，大鵬！」方建國驚恐地喊著。
方建國踉蹌著奔到窗口向外看去，只見外面的「方建國」和「林勇」正瘋了一般衝進大廳。他看了看躺在血泊里的王大鵬，又看了看手中沒有子彈的空槍，冷汗頓時冒了出來。來不及細想，他扒住窗戶，縱身跳了下去。林勇也反應過來，知道留在屋子裡難免會引發血戰，也忙不迭地跳了出來。
「那肯定是個房子！咱們有救了！」方建國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喊著，即將消失殆盡的氣力也一股腦涌了上來，發瘋地向山坳奔去。
說著，他拔出匕首，狠狠地說：「沒有子彈，咱們就得用它了！」
「咱們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是一個山坳，裏面有一個鬼樓，那裡面時空好像錯亂了！」
唯一有變化的就是落地鍾的指針，它仍然有規律地跳動著，只是時間正指向下午一點四十分。
身後的坍塌聲轟隆隆響起，震得方建國的頭一陣陣變大，也一陣陣迷糊。但當跑回山洞的時候，他一下子清醒了。
方建國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抓起槍就往門口跑，可剛跑兩步，他猛地剎住了腳步。
「林勇，那個古宅咱們不能再去了，再看一眼我恐怕都會瘋。」
大門依然是掉了一片合頁，嘎吱嘎吱作響著，方建國用槍管小心翼翼地捅開大門，腿頓時就軟了。
夜色中，遠處的灌木叢里，新的方建國和林勇正在採集著白雪，嘻哈聲不時響起，可聽起來卻像兩個鬼魅的尖叫。
江北和江南雖只隔著一條松花江，但卻天壤之別，南岸是哈爾濱的主城區，而江北則是窮鄉僻壤。但那還是幾年前的景象，幾年前至少有些農戶在江北開墾荒地，但隨著一波又一波的革命浪潮，生產被擱置下來，那些開墾的土地慢慢又成了荒地。再加上每年的汛澇期和長達六七個月的冬季，江北越發凄涼荒蕪。不過好處也有，江北本就緊鄰興安嶺的邊緣，人沒了，大大小小的飛禽走獸就多了起來，狐狸、兔子、野雞之類的自不用說，狍子、野鹿、飛龍也時常見到，甚至還有人在密林里見過熊瞎子。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股血腥味隱隱地鑽進了兩人的鼻子。方建國緊張地嗅了幾下，身子立刻轉向了樓梯。
可他上樓幹什麼？黑暗背後有什麼？
林勇只瞥了一眼，就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不再去看。他和方建國趴在一片灌木叢下面，咬牙切齒地等待著。這片灌木叢他倆熟悉得很，兩天前的夜晚，他倆就是在這裏采雪，而現在，他們則要殺死即將來采雪的「自己」。
方建國略微鬆了一口氣，回頭瞅瞅兩個兄弟，又沖大門努了努嘴。兩人心領神會，慢慢地把火把舉起來，深吸一口氣后隨方建國一起猛衝進去！
「徹底亂了。」林勇無助地喊了一聲。他也分不清自己說的「亂」是指這詭異的時空，還是自己的大腦。但不知道怎麼，他現在一點也不害怕了，心臟不再像之前那樣「通通」亂跳，而是平穩得很，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們！
奔跑中騰起的塵土和顫動的火焰交織在一起，把二樓的輪廓飄忽地呈現在兩人面前。
灰濛濛的地板鋪向盡頭，右側是深褐色的牆壁，牆上只耷拉著幾個壁燈，像是幾隻眼珠子被生生從眼眶裡拽了出來，失神地搖晃著。而左側，是大小、式樣一樣的五扇紫紅色的木門，雖都緊緊關閉著，但在火光搖曳下，卻像是張開的五個血盆大口！
林勇納悶地又看了一眼，頓時驚悸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知道，那幢古宅又被烈火包圍了。
「要等！」方建國狠狠咬了下牙。「每隔不到三秒鐘，手錶上的日期就變動一次，現在已經是一九六二年十月十九日了！」
但他人卻不見了蹤影。
一股潮濕的冷風夾雜著刺鼻的血腥味從房間里撲出來，隨即火把的光亮照進了房間。
林勇也聞到了這股味道，嘴唇立刻哆嗦起來：「建國，會不會大鵬出了什麼事？」
方建國的身子一哆嗦，立刻把槍抓在手裡，躡手躡腳地走向樓梯，每走一步，那股血腥味就濃烈一分。林勇舉著火把跟九*九*藏*書了過來，往樓梯上一照，頓時哆哆嗦嗦地指著樓梯，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幢牆皮斑駁的二層小樓，孤零零地坐落在山坳的一角。雖然看起來破敗不堪，但小巧別緻的圍廊和牆身上殘缺不全的希臘神廟樣式樣的「山花」雕刻顯示出曾經的華貴，而半圓形的穹頂和頂端傾斜的十字架也表明這是幢古老的建築，因為在建國以後遍地蓋的都是平頂磚樓，這種歐式建築早已不建了。小洋樓的正前方是一片半人多高的灌木叢，被厚厚的積雪裹著，如同天然形成的一道低矮的雪牆。四下里沒有鳥鳴，沒有小動物的嘶叫，就連凜冽的東北風在穿過這個山坳的時候也突然問減弱了風力，所以被吹過來的濃霧只是淡淡地懸浮在半空，在漆黑的夜空襯托下，小洋樓好像籠罩了一層灰濛濛的煙塵。
方建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急忙一閃身，把槍口對準了裏面。王大鵬和林勇手裡的兩桿槍也架了上去，屏住呼吸靜聽裏面的動靜。
六
屋子裡面的樣子和昨晚見到的一模一樣！
「難道那人是從窗戶爬進來殺死大鵬的？」林勇顫抖著問。
林勇張了張嘴，沒說話，只是恐懼地瞟著小洋樓。王大鵬開口了：「建國，我也覺得這地方挺怪的。你看，江北的房子也有不少，但都是開荒時候建的農房啊，怎麼會冒出來小洋樓呢？」
方建國眼睛剛一掃，就禁不住倒退了兩步。
「你小子怎麼了？」方建國走過去拍拍林勇的肩膀，順勢也看過去。
猛地，他自己也呆住了。
林勇身子骨最單薄，禁不住停下腳步，靠在一棵白樺樹上喘息起來。方建國剛要招呼他繼續走，王大鵬卻突然驚喜地指著白樺樹下面的雪地大叫一聲：「哎呀，這裡有鹿！」
「奶奶的，咱們就是自己嚇唬自己，這裏根本就沒人！剛才肯定是一開門的時候，風吹的動靜。」方建國罵了一句，手裡的槍也慢慢放下。
而面前的王大鵬已倒在了血泊里，一股股鮮血從身上十幾個彈孔里向外涌著。
林勇聽得毛骨悚然，忙又看了下手錶：「建國，還有一個多小時就到十二點了，難道你要在這裏等著驗證？樓再塌一次，咱們還能不能跑出去啊？！」
方建國顧不得再看，拽著林勇奔向躺在血泊里的王大鵬！
兩人剛把灌木捆上，突然，一陣密集的槍聲劃破了夜空，將兩人驚得渾身一顫！兩人不約而同向古宅看去，因為槍聲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窗戶支離破碎，窗框也搖搖欲墜，外面黑洞洞一片。
說完，三人從帆布背包里掏出繩子，七手八腳地把鹿腿捆了起來。幹完這些，興奮和緊張的心情才慢慢散去，剛才打獵時冒出的一身汗水被冷風嗖嗖一吹，頓時刺骨地鑽進骨頭縫裡，三人接二連三地打了幾個噴嚏。直到這時，理智才重又回到三個人的腦子裡。
他一提醒，林勇和方建國也醒過味來，舉著火把四下望了望，卻都傻了眼——火光照耀的範圍里除了皚皚白雪就是密密麻麻如殭屍一般肅立著的白樺樹，不但四周見不到半點屋舍的影子，就連天空也是黑壓壓一片。東南西北也辨別不出來了！
一看之下，兩人又驚又喜！
天空雖是大亮，但山坳里卻死一般的寂靜，沒有絲毫飛禽走獸的聲音，比夜晚還要令人心悸。兩人氣喘吁吁地趕到古宅前面，不約而同把槍都端了起來。
看著落地鍾的指針迅速向午夜十二點移去，兩人不敢再停留，掉頭跑了出去。
林勇拿了盆子走到門口，一看外面黑咕隆咚的景象就嚇得縮回了頭：「聽說江北林子里有狼，還是兩個人一起去安全。」
「你說幹嘛——去看看那幢樓！要不然我一分鐘也不安生！」方建國吼著，拉起林勇向那幢重新冒出來的古宅飛奔而去。
王大鵬驚恐地看著兩人，手裡的槍劇烈地抖動著。
那應該就是王大鵬的腳印，他們三個都穿著軍勾。
方建國和林勇顧不得身上被砸、被燒的疼痛，把軍大衣往頭頂一蒙，拚命向外衝去。等他們跑出大門回頭再看，古宅已完全陷入肆虐的火舌之中，騰騰滾起的黑煙伴著轟隆隆的坍塌聲湧上夜空，再返身壓向大火，遠遠看去如同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獸張開大口，把五臟六腑里的燃燒著的血液瘋狂地吐向地面！
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籠罩了他的全身，他哆嗦著打開槍的保險，槍口慢慢伸出去，抬腳登上樓梯。
方建國渾渾噩噩地跟在王大鵬身後，不知奔了多久，忽地被王大鵬拉住了。
林勇和王大鵬對視一眼，也邁起了腳步。
刀子頂多在臉上刮出血痕，但冰蛇卻只要有一絲的空隙就嗖嗖地鑽進身體里，先是在胳膊肘、腿彎這些地方狠狠地咬上一口，人剛打一個寒顫，就帶著涼氣肆虐地鑽進血管，還沒等再喘幾口氣，渾身的血液就已經像凍住了一般，人也似乎變成了一具殭屍，只會下意識地抬腳、落腳。
「你幹嗎？」
方建國狠狠瞪了林勇一眼，罵道：「我說了半天你怎麼還不明白？要是果真像我說的這樣，再過一會兒就到了昨天，就是咱們三個來江北的日子，那會發生什麼，還用我說嗎？」
走了十幾分鐘后，淡淡的霧氣里，那幢古宅又顯出了身影。一扇扇窗戶像一個個陰晦空洞的鬼眼盯著他們。
方建國的臉也抽搐了幾下：「不是咱們三個，是今天的我、你，和王大鵬會來這裏，今天的你我還會出去采雪，我們就能利用這個時候，把今天的王大鵬救出來！」
「擔心那麼多幹什麼，就是奇怪又怎麼了？那裡面黑燈瞎火的，肯定沒有人住，那你還怕什麼？再說了，咱們有槍，就是真有鬼，咱也不怕！你倆要害怕就在外面凍著吧，我是得進去了。」說完，方建國抖了抖槍上的雪，邁步向小洋樓走去。
「大、大鵬，你、你去過那裡？」他哆嗦著問。
「走，上樓找大鵬！」
屋子裡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傢具，也就更談不上藏人的地方，如果劇烈晃動的吊燈和支離破碎的窗戶能藏人的話。
「大鵬！」方建國和林勇喊了幾聲，卻沒有回應。
他倆眼睛始終瞪得碩大，緊緊盯著三人的一舉一動。不過，這次兩人的眼中沒有恐懼、沒有驚駭，只有說不出來的恨意，此外還有兩絲獰笑。
殺死王大鵬的人如果找不出來，他倆可能還沒跑出樓就死了。即便逃出去了，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也絕對熬不到天亮！
方建國剛要應聲，忽然從對面傳來自己的聲音：「怎、怎麼了，大鵬！」
「見、見鬼了？」他哆嗦著喃喃自語。身旁的林勇沒有吱聲，但上下牙齒敲擊的聲音比他的說話聲還要響。